租房第一天,我发现墙上有个洞。
我看到隔壁住着一对奇怪的夫妻。
他们很恩爱,却又很陌生。
从那天起,我爱上了旁观他们的生活。
01
我每天都从小洞观察隔壁的女人。
她叫阿贞。
阿贞很年轻,有一张白净的娃娃脸,烫着长长的卷发。
既成熟,又可爱。
她没有工作,天天在家刷剧,偶尔出门逛街。
在家的时候,阿贞很随性,经常穿着粉红色的卡通家居服。
她很美,过目难忘的那种。
阿贞的丈夫在楼下开饭馆,店名叫老胡砂锅菜,街坊也叫他老胡。
老胡这个人,天生一副厨子的长相,四方脸,大寸头,膀大腰圆,见谁都咧着嘴笑。
四十多岁,油腻,市井,但手艺勤快。
老胡每天夜里 11 点半到家,洗澡,上床,准点开始夫妻生活。
他很爱阿贞,也可以说是迷恋,那是男人对妻子特有的沉醉。
对他来说,在每个二人世界的夜晚,阿贞是全世界最完美的女人。
我每天躲在阴暗里,相距不过三四米。
在我看来,身材玲珑修长的阿贞和老胡相比,如同待宰的鸡和一头肥壮的狼。
他们关灯睡觉,通常已是凌晨一点。
我很难入睡。
黑暗四寂,我眼前一直是阿贞的样子。
她很近,与我只隔了一道墙。
她也很远,远到也许我一生都无法触及。
02
我像丢了魂一样,每天浑浑噩噩被墙后的世界吸引。
老胡和阿贞就像一台定时的放映机,每天准点进入我的视野。
可渐渐的,我发现这两个人,不正常。
他们几乎没什么语言交流,老胡早出晚归,又是辛苦买卖,按理应该有很多话说。
面对老胡,阿贞从不拒绝,无论多晚。
最不解的是,以阿贞的姿色,不说嫁个富商名流,找一个体面的男人至少是轻松的。
而老胡,那一身肥膘混杂着浓厚的油烟,还不如我。
一对看似恩爱的夫妻,却又看不出有什么感情。
我不得不想,油腻的老胡是怎么娶到这么美艳的老婆的呢?
我可不可以呢?
直到这一天,我听到对门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我对那声音极其敏感,平时都是半夜响起,可现在才下午 5 点。
我心怀不安地从墙洞望去,一眼就看见阿贞正和一个穿衬衫、短裤的男人抱在一起。
男人不高,很瘦。
「你不干了真可惜,我找了一年才找到你。」男人说。
「结婚了,不想干了。」阿贞说。
「你信吗?你不干了之后,我一次都没找过。」男人开始脱衬衫。
「才不信呢!」阿贞娇嗔着打了男人一拳,「那你受得了?不憋死了?」
「我只想要你。」男人轻轻一推,阿贞就倒在了床上。
十几分钟后,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三张一百的钞票,塞在枕头下面,说:「我也不想你复出,我觉得谁都配不上你。」
阿贞没有拒绝,温柔地帮男人穿衣服,拥抱,亲吻,送他出门。
我一下明白了。
03
做生意的人,精明得很。
做小生意的人,更是。
老胡身在社会底层辛苦谋生,他能娶到阿贞,主要原因是阿贞也不怎么样。
青楼风尘,再漂亮,也不是正经女人。
也许在老胡眼里,享受一次阿贞就等于赚了 300 块,所以他每晚都不愿错过。
而阿贞每次的全情投入,都是职业病式的表演。
或许为了钱,或许因为寂寞,阿贞重操起了旧业。
下午 5 点,正是老胡店里上客的时候。
我想她应该是瞒着老胡的,老胡虽然油腻,但他的菜很好吃,价格也不贵,在旧市街这种贫民扎堆的地方,算有良心。
甘愿挣一份辛苦良心钱的人,不会甘愿自己老婆如此自食其力。
阿贞的身份如同一盆凉水,把我从头浇到脚。
那种失落的感觉,不亚于看到自己清纯的初恋拎着小包出入夜总会后门。
我对隔壁失去了兴趣,回归到以前的生活节奏,白天代练打游戏,晚上写网文。
这也算是我的事业吧。
不久后,我认识了一个打游戏的妹子。
她的头像很萌,技术很菜,经常被队友喷。喷她关键时刻掉链子,喷她记性差反应慢,还喷她多半是个男的。
平心而论,我也不喜欢有人拖后腿,但我是个代练,我希望技术烂的人越多越好。
所以我拼命为她说话,安慰她。
一次,被队友喷下线之后,她主动让我加了微信,刚加上,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屏幕里出现一个可爱又可怜的姑娘,脸圆圆的,哭得梨花带雨。
请她吃了一次麻辣烫后,我们熟络起来,每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她不嫌弃我穷,我不嫌弃她傻。
她叫小月,我们谈恋爱了。
那阵子,我的世界没有阿贞。
04
我和小月的感情日渐增温,和她在一起我特别开心幸福,深深体会到了爱情的美妙。
唯一遗憾的是,小月非常传统,即便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我也只能拉拉手。
她说要把最美好的一刻留到结婚,让我娶一个完整的老婆。
遗憾,也感动。
憋得难受时,我又开始看阿贞。
她的客人不多,但种类不少。
有头发都白了的老头,也有比我还小的年轻仔。
他们的价钱都是 300,只收现金。
那个男人也经常来,阿贞只对他柔情蜜意。
算起来,阿贞的收入比我累死累活强多了。
我有点嫉妒,也有点不齿。
又过了一个月,小月终于肯让我亲嘴了,她很紧张,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她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今生非我不嫁。
我激动坏了,我一直以为我这样的根本找不到女朋友,不敢想象会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主动说要嫁给我。
随后她又告诉我,她已经跟家里人说过我们的事,她爸妈都是农民,不会说话,结婚的事就交给了她的哥哥。
我当即表示,我一定对她好,一定听哥哥的话,过好我们的小日子。
那次,她主动吻了我,在我怀里抱了好久。
过了两天,她哥哥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把电话递给了我。
哥哥说他完全支持我们恋爱,只要我对小月好,他们就认我做家人。唯一的条件是,彩礼 18 万 8,准备好了就去提亲。
小月看出了我的尴尬,说村里的标准都是 28 万 8,哥哥还主动减了 10 万。这些钱结了婚都会带回来,给我们的小家做启动资金。
18 万 8,不多,但我没有。
我爸妈身体不好,家里根本没有积蓄。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出租屋,在电脑前呆坐了很久。
眼下已经入冬,即便此时是中午,房子里也冷得不行。
「啪嗒……」轻轻的关门声再次响起。
烦闷的我凑近墙洞,听见阿贞说:「多久没来了,是不是把我忘了?」
「生意出了点状况,这不一得空就来找你了!」男人说,「这段时间,没有别的男人来找你吧?」
阿贞愣住了,甩手给了男人一巴掌,用力推开了他。
「我在你心里还是小姐,对吧?」阿贞失望地说,「你走吧,永远不要来找我。」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男人冲上去抱住阿贞,「我是太爱你了,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曾经,说实话,我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阿贞心软了,抱住了男人。
男人开始吻她,撕开她的衣服,回归到应有的节奏。
一想到老胡就在楼下颠勺吆喝,对来往的穷人点头哈腰,他心爱的老婆却在楼上翻云覆雨,那感觉,复杂极了。
很快,他们平静了下来。阿贞靠在男人怀里,像个小女生。
「生意怎么了?」
「我想自己单干,现在有个特别好的机会,包赚几倍,但是……还缺点资金。」
「多少?」
「至少 20 万,当然越多越好。」
「我给你。」
05
男人惊喜地从床上跳起来,搂住阿贞不松手。
「我赚了钱就带你走,我们去上海,去深圳,去你想去的地方生活,我非你不娶。」
阿贞很感动,抱住男人的胸膛说:「我一直盼望着这一天,这样的日子我实在过不下去了。」
「你放心,这笔钱一投入,我马上就能一夜暴富,相信我。」
「那是我的彩礼和存款,你千万不能负我。我明天去银行取钱,你后来来拿吧。」
男人穿上衣服走了,临走时,阿贞叫了他一声「阿强。」
老胡把彩礼和家里所有的存款都交给了阿贞,阿贞却要用来取悦一个嫖客。
想起我要给 18 万 8 的彩礼才能娶小月,我确实有点羡慕强哥。
我为老胡感到不值时,一个阴暗的想法在我脑里发了芽。
次日一早,阿贞便和老胡一起出了门,快到中午才回来,带着鼓鼓的包。
30 万,她放进三个牛皮纸袋,藏在了门边冰柜的下面。
那冰柜是老胡储存食材的,店里也有,比这个大,这个应该是被淘汰下来的。
刚藏好,电话响了。
「阿贞,我搞了几个新菜,你来帮我试试。」
「嗯,好,老公,我马上下去,刚好也要吃午饭了。」
阿贞下了楼,我悄悄从窗户翻了进去,摸出牛皮纸袋,又钻回了自己家。
我知道自己在犯罪,但我想赌阿贞不敢声张。
赌赢了,阿贞得到了惩罚,我还能迎娶小月。
赌输了,我不敢想,所以不想。
我提心吊胆地坐在家里,想了半天,把档案袋压在厨房的燃气灶下面。
一下午,阿贞没有回家。
直至深夜,阿贞和老胡一同踏进家门。
「我洗个澡,你上床等我,衣服别脱。」老胡说。
阿贞穿着光腿神器和皮靴,看着和夏天一样性感。
幸好,阿贞光顾着看手机发消息,没有往冰柜下面看。
今夜的激情戏,我一点心情也没有看,只盼着他们早早结束,关灯睡觉。
第二天上午,阿强来了。
06
简短地温存后,阿强迫不及待地问钱在哪。
阿贞有点不高兴,耍脾气不说话。
阿强哄了半天,又是许诺结婚,又是保证只爱她一个,阿贞才指了指冰柜下面:
「30 万,都给你了。」
「亲爱的,我太爱你了!」
阿强猛亲了阿贞一口,趴在地上就找了起来:
「没有啊!阿贞,下面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你开什么玩笑?」
「真的,不信你自己看。」
阿贞狐疑地趴在地上,扫视一圈,惊坐到地上, 捂着胸口说:「钱……钱呢?」
「应该我问你啊,钱呢?」
「明明就放在下面的。」
「下面什么都没有。」
「就在下面的,我亲手放的……怎么可能……」
阿强变了脸色,整了整衣服:
「我懂了,玩我是吧?」
「我……没有,我真取了 30 万,我所有的钱,都放在袋子里,放在下面。」
「操!」阿强一个巴掌甩到阿贞脸上,阿贞叫了一声,被打趴在床上。
「臭婊子!敢耍我!」阿强抽出皮带,对折,啪一下狠狠抽在阿贞身上,「我合同都签了,钱呢?钱呢?」
没抽几下,阿贞跪在地上抱着阿强的大腿求饶。
但阿强已经火上了头,他扔掉皮带,一把抓住阿贞的脖子,像小鸡一样把她拎到北边的窗户旁。
那窗户居高临下,正对老胡砂锅店。
老胡只要抬头看一眼,就能看见自己的老婆被人按在窗台上羞辱。
阿强指着楼下说:「没钱,我就把你的事贴在这一片的大马路上。」
阿强走了,阿贞绝望地爬回床边,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有点内疚,这么美的女人谁见了都会心疼的。
阿贞点了根烟,抽着抽着,眼神变了。
她拨了个电话:
「老公,家里好像有耗子,你上次弄的毒鼠强还有吗?」
「有,在店里,等会儿我送回家。」
「好,吓死我了,你多带点。」
07
阿贞要毒鼠强肯定不是为了毒鼠,而是为了毒强。
要是弄出人命,我肯定脱不了干系。
恐慌席卷了我的身体。
没几分钟,老胡围着围裙回到家,递来裹着几层塑料袋的玻璃瓶。
「你千万当心,这玩意碰了就死。」老胡千叮咛万嘱咐,「马上下来吃饭吧。」
阿贞到窗台望了一眼,确认老胡已经回到店里,才拿起手机拨了阿强的电话。
「阿强,我错了,我就是怕你不要我了才骗你的。钱我真的已经取过了,你下午来拿,好吗?我不能没有你,我只想嫁给你。」
阿强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我过去拿,我也爱你,我就是不能忍受我最爱的人骗我。」
我赶紧钻回了房间,拿出三个档案袋,等阿贞出门后,我又潜回去把钱放在冰柜底下。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房间打起了游戏,努力缓和心跳。
下午 5 点,阿强又来了。
阿贞递来一瓶可乐,阿强没有喝,抱住阿贞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冲动,可是我爱你。」
阿贞温柔地说:「我知道,我也爱你,钱和我都是你的。」
阿强把阿贞的脸亲了个遍:
「钱呢?」
「说你爱我。」
「我爱你,钱呢?」
「你别着急嘛。」阿贞撒着娇,「累了吧?渴不渴?」
「不渴,时间不早了。」
「你就不能陪陪我吗?」
阿强按捺不住,自己找了起来,枕头,床头柜,衣柜……很快,他的目光望向了冰柜。
阿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这是……」阿强果然从冰柜底下摸出了 3 个牛皮纸袋,「10,20,30……30 万,怎么粘了这么多油……阿贞,我太爱你了。」
阿贞手里的可乐掉了下来,砸到床沿,洒了一地:
「等我发财了就来娶你。」
阿强迅速套上衣服,消失在门外。
「油?钱……」阿贞目光呆滞「……怎么又回来了?」
08
老胡和房东吵了一架,火气十足地回到了家,敞着大门骂道:「说好了十年不涨房租,这才 3 年就要涨,还要涨一倍,操他妈的!」
「消消气,老公你有手艺,在哪都能赚钱。」阿贞倒了杯水,刚送到老胡身边,老胡拿起来就砸了。
「操!老子再不租房做买卖了,老子自己当房东。你把咱们的存款拿来,我现在就去买间铺子,我看谁还敢糟践咱们。」
阿贞没动。
「去啊!」
阿贞关上了门,紧接着没多久,隐约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我没忍住,从墙洞瞄了一眼,就看见老胡把阿贞按在地上扇耳光。
「臭婊子!钱呢?我花钱把你从窑子赎出来,钱呢?」
阿贞披头散发,被打得不敢反抗。
老胡捡起手边的菜刀,贴在阿贞的脖子上。
一刀下去!
阿贞叫了一声,整个人定在那里,像触电一样。
刀砍到了床沿上,没砍到阿贞。
几秒钟后,一股液体从阿贞大腿处流了出来。
老胡又举起了菜刀。
我吓傻了,急忙退回了房间,打开电脑,进入游戏。我全身止不住地乱颤,屏幕也跟着乱抖,一想到一墙之隔的隔壁正在砍人,我简直佩服自己怎么租到的房子。
「啊!」我隐约听到阿贞叫了一声,从此再没有了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不敢动,也不敢呼吸,周围寂静得像墓地。
「砰砰砰……」
「砰砰砰……」
有人敲门。
我能感到心脏就要跳出来。
「砰砰砰……」
敲门声一直在坚持。
「谁啊?」我问。
「对门的,老胡。」
「等一下。」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戴上耳机,打开了门:
「胡老板?这个点不在店里啊?」
「吵到你了,你在干吗呢?」
「打游戏呢,戴耳机了,你不砸门我根本听不到。」我指了指能把耳朵包住的大耳机罩子。
「来看看你,进去坐坐?」
我让开路,装作很大方地招呼:「来!来!屋子就我一个人住,乱得很。」
老胡在房间里转了转,又在阳台转了转,眼睛盯在了栏杆上。
他伸手,抓住一根栏杆,用力一拽。
栏杆没动。
「我家阳台堆了不少东西,没妨碍你吧?」老胡看着我问。
「阳台?哦,我根本不到阳台去,下面味儿太大,我都打算买点密封条把窗户缝糊上。」
这栋老房子北面对着老胡开店的快餐街,南边楼下是垃圾处理站。
泔水的恶臭味太浓,整栋楼都把南边阳台封死了。
我们两家的阳台,隔着栏杆,离得很近。
「不妨碍就好,不妨碍就好。」老胡走进房间,看了看我的电脑。
屏幕上跳着游戏结束的界面,上面硕大的字写着:【本局游戏时间 26 分钟。】
「胡老板,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远亲不如近邻,想请你喝酒。」
「现在?」我看看手机,「这才下午 5 点多,你店里不正忙吗?」
「有伙计忙,咱俩去别地儿喝,走吧。」
「行吧……谢谢了,我换下衣服。」我说完才发现,老胡也换了衣服。
我跟着老胡下了楼,拐出快餐街,在几百米外的一家烧烤摊坐了下来。
09
「你见过我老婆吧?」老胡自顾自点起了烧烤和啤酒。
「在楼道见过一次。」
「你觉得,她怎么样?」
「好看,嫂子是个大美女。」
「你就不奇怪,我这条件为啥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女人?」
「不奇怪啊,胡老板你有事业,有收入,有手艺,这年头,有本事养活自己的人就不多了,还能养活老婆的有几个啊?」
老胡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小兄弟,你在家就打游戏?不出来找个工作啥的?」
我也跟着笑,强装自信地说:「打游戏就是工作,你不知道,好多人有钱但没耐心,就花钱雇我帮他打。」
老胡想了想,说:「就跟自己不做饭,找厨子去家里做一样。」
「对,没错。」
老胡的话题渐渐寻常了起来,状态也缓和了。
我想我应该暂时安全了。
借着酒劲,老胡感慨,房东不是东西,恶意涨价,就是要逼他走,再收拢他一众店员,硬抢砂锅菜的生意。
我问他怎么办。
他说自己一个外乡人,抢不过地头蛇,打算回老家,不干了。
我明白,他要跑路。
「那怎么行,这一片都没口福了。」我吹捧着。
我们一直到晚上 11 点才往回走。
说是喝了 5 个小时,其实都没喝多少。
我们都不能喝多,也都不敢喝多。
进了家,反锁大门,我又悄悄来到墙洞边。
老胡坐在床边,对着冰柜抽烟。
房间里没有别人。
一根烟燃尽,老胡掀开冰柜的盖子。
冰柜里露出了穿着粉色卡通家居服的胳膊,老胡往里看了又看,表情麻木又凶狠。
我睁着眼熬了一夜。
10
第二天,老胡砂锅菜贴上了告示,说家中有事,休息几天。
一辆搬家公司的车停到了楼下,几个工人走进老胡的家,搬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也包括那台冰柜。
老胡就这么消失了,没人问他去了哪里,也没人问他为什么没带老婆一起。
生活恢复平静,比我想象得快。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不管多大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老胡的店铺开始了新的装修,砂锅菜的招牌被拆下,和建筑垃圾一起被运走,鞭炮鸣响了一家火锅店的诞生。
小月问了我几次提亲的事,她没有之前那么善解人意,明知我拿不出 18 万 8,她还是不停催我给她哥答复。
想着我现在住着被泔水恶臭包围的房子,想着人命不过就是两刀三刀的事,想着恩惠和婚姻也比不过 300 一次的交易,我突然觉得爱情也不过就是钱和背叛。
我对小月说了分手,她发了很大的火,我们大吵了一架。
她骂我渣男,摔门而去。
我第一次失恋,没有尊严,但我没有伤害过她,她还可以完璧之身嫁给她的真命天子,也算是一点安慰。
我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星期,万万没想到,小月竟又主动联系了我。
她向我道歉,说她不懂事,没有好好珍惜我们的感情。
她表示跟家里说过了,家里也同意,不要彩礼,不要房子、车子,只要对她好,就可以结婚。
结婚,不办酒席也可以。
她非要和我见面,我心软了,毕竟是自己的初恋。一见面她就扑到我怀里,让我吻她,说不想一个人住了,太孤单了,想和我一起住。
看着她娇小无助的样子,我沦陷了。
那一夜,我们发生了关系。
我将房子委托给中介转租,用所有的积蓄买了烟和酒,和小月一起去老家见她爸妈。整个过程很顺利,她父母没提什么条件便同意我们结婚,小月像个害羞的山楂,一直不敢抬头看我。
家里没见到她哥哥,说是在沿海城市打工。这或许也是好事,起码少一个人挑剔。
之后,我们回了我的老家,我爸妈看见小月非常高兴,说她身体圆润,将来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一个月后,我们结婚了,在我一事无成的年纪,爱情却迎来了丰收。
11
在喜酒喜糖和无数贺喜声中,我忘记了旧市街,忘记了老胡,也忘记了那个被塞进冰柜的尸体。我隐约记得她叫阿贞,曾经有着不光彩的职业。
为了小月,我也开始打起鸡血,我们一起去了别的城市,我在底层打拼,在楼盘干销售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月旺夫,我刚转正,片区就规划了一所好学校,楼盘卖到飞起,我也靠业绩赚到了第一桶金。
小月怀孕了,产检时医生说是双胞胎,我兴奋极了。
那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期,从租房到买房,从郊区到市区,从二人世界到四口之家。我想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太多好事,老天才会如此眷顾我,给我这样的好报。
我们感情很好,我在外打拼挣钱,她在家照顾孩子。我也经常对朋友说,我这么好的老婆是打游戏打来的,只要敢做梦,代练也有爱情的春天。
转眼,两个儿子都 8 岁了,我和小月结婚也 10 年了。
为了庆祝这个幸福的时刻,也为了表达对小月的爱,我决定带他们去旅游。
我选了许多目的地,两个儿子都不同意。他们不知道从哪刷到的视频,非要去西南山区里的一个小城。视频里是一家半山腰的民宿,环境确实不错。看网友评论说,老板还在山脚下开了一家特色饭馆,卖大碗菜,是当地的网红店。
小月说既然孩子想去,她也想去,她的话我当然要听,反正在大城市生活腻了,去个小地方感受感受也好。于是我立马买了车票,还在民宿订了个带院子的套房。
十个小时的路程,孩子们很兴奋,我和小月则只能轮换着休息,看着孩子别到处乱跑。
然而,就当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跨入大碗菜的大门时,我像是眼球突然被图钉扎中,浑身血管炸裂。
柜台里收钱的女人,竟然是阿贞。
12
阿贞是死了的。
尘封已久的记忆在空气中回荡,旧市街、铁栏杆、穿着粉色家居服的胳膊,还有来试探要不要杀我灭口的老胡。
十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眼就肯定柜台里是阿贞。
她的长发,她的肌肤,她的身影,就像电影胶片,闪烁在她身上。
服务员把小月和孩子带去了座位,我还在原地呆滞入神。
阿贞看向了我。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转身就走,却一头撞在身后人的胸口。
「你?诶!是你?」
我抬起头,四方脸,大寸头,膀大腰圆,咧着嘴笑。
「老婆!」他大叫了一声,「过来!」
「怎么了?谁啊?你是?」
我迅速调整心态,挤出一脸惊喜的表情:「胡老板,嫂子,这是你们开的馆子啊?太巧了!」
老胡头发白了不少,但依然很胖很油腻。
知道我还带着老婆孩子,阿贞立刻安排了个风景好的包厢。
这场偶遇,让小月有些无所适从。
阿贞保养得很好,皮肤依然白嫩通透,相比之下,小月一看就是个家庭主妇。她紧紧牵着孩子走在后面,脸上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
说实话,我又何尝想在千里之外遇见老胡呢?
老胡上了满满一桌子菜,招牌大碗,本地名菜,还贴心地上了许多孩子爱吃的甜品。
老胡侃侃而谈,讲起离开旧市街后回了老家,生活却不如意,只好又带着阿贞来到这个小城继续干老本行。
人生如白驹过隙,令人唏嘘感慨。和十年前一样,我们推杯换盏,却都点到即止。
阿贞偶尔插上两句,却始终矜持,她看老胡时眼里充满了温柔,看小月照顾孩子又充满了羡慕。
得知我就住在山上的民宿,老胡大手一挥,说:「想住多久住多久,算哥哥的,来这旅游,哥包吃包住。」
话音刚落,大儿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小月抱歉地说:「坐一天车,孩子困了,能不能麻烦嫂子带我们回民宿,我怕自己不认识路。」
我刚要说陪孩子一起回去,小月按住我说:「你和胡大哥他乡遇故知,不如多喝两杯,明天睡到自然醒。我先带孩子回去休息,就是麻烦嫂子了。」
阿贞看了看老胡,说:「不麻烦,我太喜欢这俩孩子了,你们真有福气。」
小月领着孩子跟阿贞走了,包厢里就剩下我和老胡。
老胡红着脸,拉着我的手说:「老弟,都不容易,我是真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老胡的眼睛里,像是有字。
又喝了二十多分钟,阿贞给老胡打来了电话,老胡按了免提。
「老公,没经你同意,我擅自给弟妹换了个房间。他们定的东院外面有个马蜂窝,我怕吓着孩子,就把他们换到北院的黛山居了。」
老胡淡淡说了句:「知道了,我带老弟过去。」
那一刹那,我竟然有点佩服老胡。阿贞说话的语气委婉轻柔,带着一丝卑微怯懦,仿佛宫斗剧里和皇上说话的妃子。
「山上这几栋房子都是我改造的,你定的那套院子外面有个野生的马蜂窝,我还正想着找人来处理呢。」老胡说,「北院安静,就是要往山上走两步,我带你过去吧,正好吹吹山风醒醒酒。」
13
黛山居是一幢古朴的民房,瓦片的屋顶,木头的走廊,背靠山坡,门前修了个院子。
距离院门几十米处时,我们遇见了阿贞。
「弟妹和孩子已经住下了。」阿贞看着我笑着说。
「那咱俩也回去了,老弟你自己进去吧。」老胡拉上阿贞的手,返身往山下走去,「哦,对了,跟孩子说别往山后跑,有悬崖,不安全。」
凉风习习,看着他们的背影,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阿贞确实没死。
唯一的可能,是老胡以为杀死了阿贞,但其实并没有死,二人之后又重归于好,搬到这座小城重新生活。
但是,真有人能面对一个杀过自己的男人,还和他一起生活下去吗?
老胡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让阿贞如此死心塌地?
我感慨着朝亮灯的民房走去,原本沉重的心情渐渐舒展开。
既然阿贞还活着,两人感情还那么好,老胡就不算是杀人犯,那自己也不算是目击证人,老胡也就没有灭口的理由。
夫妻吵架,偶尔动手,算是民间传统节目。
小月已经哄孩子睡下,听到我进门,立刻冲出来让我小点声。
她永远把家庭放在第一位,阿贞虽然美艳,但和小月不能比。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带着孩子在小城里游玩。
小城很小,一条河,一个古镇,周围都是群山。
孩子很开心,从没见过山水乡野的他们像是发现了新世界,不停地撒欢奔跑。但小月像是有什么心事,总感觉她没什么精神。
老胡和阿贞第二天就出门了,店里的伙计说去山里收山货和腌肉,每季都要去个两三趟,一去就是三五天。但老胡走之前吩咐了,我们一家四口的吃喝都挂他账上,不要我们付钱。还说要我一定等他们回来,喝山里带回来的青草酒。
我们习惯了日出时起床,喝茶做早饭,在院子里享受宁静的山中清晨。
只是我们似乎在城市待惯了,在山里越来越觉得头疼乏力,整天都晕乎乎得犯困。
14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只感到全身酸疼,皮肤火辣辣的。
眼前出现两个人影,我使劲晃着脑袋凝视许久。
是老胡和阿贞。
我挣扎着要站起来,胳膊和腿一使劲,整个人就失去重心摔在地上。
我这才发现自己被捆在椅子上,麻绳勒进肉里,拧得骨头生疼。
视野渐渐清晰,老胡和阿贞面无表情,一个盯着我,一个盯着我身边的角落。
我顺着目光望去,小月也被捆在椅子上,一语不发。
她没有挣扎,很冷静。
「你们……孩子……孩子……」我知道出事了,立刻担心起孩子的安危。
「孩子在隔壁睡着,等会儿先把他们扔下山崖。」阿贞说。
「山崖?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我嘶吼着想挣开绳子,但不管怎么使劲都没用。
「等天黑了,先把两个孩子扔下山崖摔死,再把你们从另一边推下去。就算警察来了,也会认为是孩子贪玩坠崖,你们找孩子时失足。」阿贞看看手表,「快了,还有一个小时。」
我知道他们不是在开玩笑,老胡的眼神和当年来试探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朝他们大喊:「我住在你的旅馆,每天在你的饭店吃饭,我死了,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
「没关系。」老胡嘴角露出一丝丝微笑,「我们现在还在山里收山货呢,警察就算怀疑,我们也不在场。另外,黛山居也不是民宿的客房,谁知道你们在哪住呢?」
我想起喝酒时阿贞给老胡的电话,是她主动把我们定的套房换到了黛山居。
一刹那,这几天积压的不对劲一股脑涌上心头。
阿贞特地把我们换的黛山居,远离民宿酒店,却离山崖很近。
他们十几年夫妻,还差点闹出人命,阿贞给老胡打电话时怎么会那么客气?
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吃饭时老胡从没提过第二天要进山收货,山路崎岖,头一天晚上怎么会为一个十年没见的陌生邻居喝那么多酒?
疲倦感再次游遍全身,自从住进黛山居后,这种疲累乏力的感觉就日益明显。
我只以为是旅途劳顿加上水土不服,现在看来只能是因为被下了药。
「原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我绝望地吼道,「为什么?都十年了,为什么?」
阿贞指了指小月,轻轻地说:「不如,你问问你老婆,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找我?」
15
我望向小月,她还是一动不动,出奇地安静。
向来把孩子看得比命还重的她,竟然一点反抗都没有。
「你不说,那我来告诉你亲爱的老公。」阿贞朝我走了几步,蹲在我面前,「看你这条件,应该混得不错。你说的对,都十年了,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们呢?好好活着不好吗?」
「你们弄错了,我只是来旅游的,我儿子刷视频刷到的这里,刷到你们的民宿和大碗菜,这是巧合,这就是巧合……」
「真的吗?那么巧合?那你和你老婆,也是巧合吗?」
「你什么意思?我不许你侮辱她!」
「也许吧。」阿贞站了起来,走回老胡的身边,对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轻蔑,鄙视,甚至还带有一些可怜:
「你这个老婆结过婚,有过一个男人。他们从小就在一块,一起进城打工,但是没学历,两个人都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于是各自分工。你老婆负责在游戏里勾搭网友,装作是纯情小妹,打着结婚的幌子骗彩礼。那个男人则冒充是她的哥哥,全权负责她的婚事。在你之前,他们已经得手了好几个傻子……」
「你胡说!」我打断阿贞,「小月的户口本是未婚,她哥哥在外地打工,她也没要过我彩礼。」
「哦?是么?」阿贞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不要彩礼就嫁给你?」
在过去的八年,如果有人这样问我,我必会坚定地告诉她――因为我们是真心相爱。
但此时此刻,我却突然说不出口。
十年前,小月先是急迫地催促我把彩礼给她哥哥,在我决定分手不到一周内又 180 度转弯,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嫁给我。
我们没在她老家办婚礼,甚至这八年来我们都没怎么回过她家。
至于她那个在外地打工的哥哥,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小月总说,嫁给了我就是我家的人,过年当然要跟我回家,至于她爸妈,她也只是平时打打视频。
「你老婆和那个男人在村里办过婚礼,只是没领证,我想你也没怎么去过她老家吧?」阿贞说,「要不然,村里人早就告诉你她是个二手的了。」
我愤恨地说:「就算她是个二手的,也比你这个一千手一万手的好。」
阿贞脸上骤然阴了下来,我接着笑道:「那你男人知道吗?知道你在家营业,知道你一次 300 吗?」
老胡闷不吭声走到我面前,把我拽起来坐好,伸手给了我一耳光。
常年颠勺的胳膊,长满老茧的手掌,一巴掌下来,我只感觉脸皮被砂纸刷过,头嗡嗡作响。
「我也不许你侮辱她。」老胡恶狠狠说道。
「搞了半天,你们夫妻俩也各自分工……」我吐了口血唾沫,「嫂子负责在家里收钱接客,胡老板负责在楼下望风,怪不得砂锅菜不做了呢,自然没有嫂子挣钱快。」
老胡又要扇我,阿贞拦住了他,小声说:「他故意的,想激怒我们,我们不上当。」
「胡老板还不知道你赚了不少皮肉钱吧?」我继续笑,「你把他的钱给了谁啊?30 万呢,胡老板得卖多少砂锅?他不是要砍死你吗?怎么?你男人睡多了练出铁布衫了?菜刀都砍不死你?」
「你知道的还挺多。」老胡默默掏出块抹布,塞进我嘴里。
阿贞慢慢走到小月面前,用指尖抬起她的下巴,说:「你那天拐着弯问那么多,我现在就告诉你,你的强哥,把你们的事全交代了,他说你在床上就像块木头,说就算你跟打游戏的男人上床他也不心疼。然后他就死了,死在床底下,埋在冰柜里。」
16
那一瞬间,我看见小月的眼眶红了,豆大的眼泪掉了下来。
我更不敢相信阿贞说的强哥就是小月电话里的哥哥。
虽然我嘴被堵了,但意识很清醒。
人都说急中生智,命悬一线的每一秒都如同在给大脑超频。
而就算我一万个不愿意相信,十年前的一切都仿佛展现在我眼前。
我明白了。
因为房东突然涨房租,老胡愤而回家,要阿贞把钱拿出来买铺子。
发现钱没了之后,老胡与阿贞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老胡拿起菜刀砍阿贞却砍到床沿,吓到阿贞尿失禁。
也就是在那时候,老胡才发现床底下还有个男人。
以老胡的精明,当然明白阿贞给他戴了绿帽子,床下的人多半和消失的钱有关。
愤怒的老胡砍死了他。
杀了人,老胡冷静了,害怕了,对阿贞的怨恨变成了恐惧。
一个凶残,一个下贱,在那一刻,他们又结合成了一体。
老胡来找我,并非试探灭口,而是把我叫出去,给阿贞创造时间。
阿贞清理了血迹,脱下男人的衣服,给他换上吸血效果更好的家居服,把他塞进冰柜。
之后,她假扮成男人,离开了旧市街,在老胡搬家后和他会合。
我和老胡吃着漫长的烧烤,他在拖时间,我在强装无事。
那晚被老胡装进冰柜的人是阿强,穿着粉红色卡通家居服。
小月突然回心转意非我不嫁,是因为发现阿强失踪了。
她知道诈骗是犯罪,一旦事发,只有我能保她。
寄生于我,成为我老婆,是她没办法的选择。
时间恰到好处,我不想相信都难。
十年了,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孩子,我们过去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小月却还没忘记阿强。
我疯狂摇头发出声音,盯着阿贞,血压飙升。
阿贞走了过来,拿掉了嘴里的抹布。
「你是因为阿强失踪才嫁给我的吗?」我苦笑着问。
小月带着泪眼看向我,许久,说:「对不起。」
我心如心如刀绞。
「吃饭的时候,是你把孩子搞哭,再借口让阿贞陪你回民宿的?就是为了和她独处,问她阿强的下落?」我问。
小月点点头。
「孩子非要来这里旅游,也是你教唆的?」
小月没说话。
「你害死了我们的儿子。」我咬牙切齿道。
小月大哭起来,喊道:「我只是想知道他的下落,我估计他是死了,我知道是她干的,我哪知道她认得我?」
阿贞冷冷地回应道:「你的强哥从我这骗走 30 万,我跟踪他,看到他把钱都给了你,你们还一起开房庆祝。没想到,他竟然还不知足,不断要挟勒索找我要钱。他该死,就算他没被老胡砍死,也一样被我毒死……」
「时间不早了。」老胡打断了阿贞的话,「该送你们一家四口上路了。」
我慌了,对老胡磕头:「求你放过我两个孩子,我可以死,我愿意自杀不脏你的手!」
「我没有儿子命,同情不了你。」老胡对阿贞说,「我去把两个孩子扔下山崖,再回来收拾他们,你在这看着。」
老胡离开了房间,丝毫不理睬我撕心裂肺的叫喊。
阿贞点了一根烟。
「别叫了,这地方就是狼叫,底下也听不见。从这到山崖要走半小时呢,哭早了,待会儿轮到你到就哭不出来了。」
「阿贞。」我说。
「嗯?」
「老胡还和以前一样,每天晚上都那么爱你吗?」
17
我要救我儿子。
我不管曾经小月是因为什么嫁给我,此刻我只想救我儿子。
阿贞被我的问题问愣住了。
「你不怕他再杀了你吗?只要你死了,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他杀了人。以他现在的家业,再娶一个十八岁的不算难吧?」
「他知道你和阿强偷情,但他不知道你在家做买卖吧?他不知道你除了阿强还和那么多人搞过吧?当初一个阿强他就要杀你,现在你 40 岁了,人老珠黄,你猜他还要不要你?如果他不要你了,还会留着你的命吗?」
「实话告诉你,我自从见到你们就留了个心眼,我把十年前的事和这几天的情况都写到了网上,设置了定时发布。只要我死了,你和老胡绝对跑不了。你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年,你每天陪着一个差点杀了你的人,不就是想活着吗?」
「阿贞,现在你没得选,你不过是寄生在老胡身上的躯壳,你只有一条路能活下去,你只有一条路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你住口!」阿贞大叫了一声。
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一连串的质问让阿贞失去了冷静。
「我给你一个安安稳稳活下去的机会,放了我,我们俩一起追上老胡,救下我的儿子,然后……」我目光坚毅、死死盯着阿贞,「杀了老胡!你跟我走,去大城市,过你想过的生活。」
「你开什么玩笑,我放了你杀老胡?我疯了?你怎么保证你不会报警?你怎么保证你不会杀我灭口?」
「我能保证!」我大声吼道,「我有办法让你一定会相信我!我们一起活下去,离开这个山沟沟,你带走他的一切,我也有几百万身家,你并非只能寄生在他身上,我们能活下去,我们能活得很好……」
18
四年后,小学毕业典礼。
两个儿子成绩很好,作为班级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典礼上致辞。
双胞胎学霸,一登场就获得了阵阵掌声。
大儿子朗诵道:「我们感谢爸爸,他宽厚的臂膀是我们最坚强的依靠。」
小儿子接着说:「我们感谢妈妈,她温柔的笑脸是我们最幸福的港湾」
其他家长对我们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典礼中场,两个儿子朝我飞奔而来,一边一个扑进我的怀抱。
我笑着说:「我们的约定,今天会兑现吗?」
大儿子看了看我身旁,拉着弟弟的手,说:「阿贞阿姨,我和弟弟从今天起就叫您妈妈。」
阿贞很感动,抹着眼泪夸他们乖。
儿子们开开心心去参加下面的活动了,阿贞挽着我的胳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你真的不嫌弃我老吗?」她娇滴滴地说。
「怎么会呢?那年第一次从墙洞看见你, 我就被你迷住了。」
「老公,谢谢你, 要是能和你领证就好了。」
「会有那一天的, 现在还太早。」我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眼前一阵恍惚。
四年了, 我的眼中依然会闪烁起那天的片段。
我让阿贞把我推到了小月面前, 解开捆手的绳子。
我没有犹豫。
随后,阿贞解开我所有绳索,我们追上了扛着孩子的老胡。
孩子得救了,他们被下了药,一直昏睡着。
绑着石头的老胡被丢下山崖,下面是一座深潭,罕有人至。
那天深夜,阿贞报了警。
警察在黛山居的客房解救了我和孩子, 我们都被下了致晕的药。
小月死在主卧,衣服凌乱,身体有勒痕,体内也有同样的迷药, 床单上检验到老胡的皮肤组织。
我陈述,当天我们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出门, 后来就失去了意识, 直到被小月的叫声惊醒。我醒来时已经被捆在客房, 动弹不得,只能听见小月在求救,并且隐约能听见她喊了「胡老板」三个字。
阿贞则陈述,原本她和老胡在山里收山货,一路上老胡都在提刚来的女客人, 还让她住在远离山脚的黛山居, 还让饭馆给她免单。那天他们在山里忙到中午, 老胡便急匆匆离开了, 一直不见回来。阿贞知道老胡好色,便立刻往家里赶。到了饭馆后,伙计说没见老胡回来, 阿贞便带着伙计一起到了黛山居, 发现小月已经死了。
老胡失踪了, 成了通缉犯, 杳无音信。
他入室强暴住民宿的女顾客, 遭反抗时杀了人,很快成了当地的新闻,再也没人来大碗菜吃饭,也没有人愿意上民宿所在的山。
阿贞变卖了一切,离开了小城。
「我会永远爱你。」我对阿贞说。
「我也是。」阿贞抛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再等 16 年, 我就把视频删了,我们清清白白过日子。」
我紧紧搂住她,在她耳边说:「我不是因为你拍下了我掐死小月的视频才爱你, 我对你是真心喜欢。」
阿贞也紧紧搂住了我,在我耳边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让我相信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