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临死前给我留了三个锦囊。

「我头七那天,交给第七个上香的人。」

葬礼那天,我乖乖照办,打开锦囊的男人吓得脸色大变,仓皇逃离。

后来我才知道,男人是强奸杀人犯。

今晚他本想对我下手的。

第一个锦囊里,装满了他的案底。

第二个锦囊,她要我结婚圆房前拆。

这次,锦囊很薄。

只有短短一个字。

「逃!!!」

1

我逃婚了。

在婚礼前半小时,我丢下相恋多年的男友,逃离现场。

只因锦囊里,奶奶留下的那个逃字。

她生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临终前曾告诉过我:

「丫头,你这辈子有三次死劫。」

奶奶奄奄一息躺床上,枯瘦如柴的手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气力,抓得我手背生疼:「这三个锦囊,能帮你过三次鬼门关,一定要好好保管!」

她浑浊的眼神,看向第一个锦囊。

「我头七那天,把它交给第七个上香的人!」

我来不及追问为什么,她就咽了气。

出殡那天来的乡里很多,基本都是熟面孔,我手里紧握锦囊,心里默数着上香的人。

外头暴雨倾盆,萧瑟昏暗的雨幕中。

一个严严实实裹着雨衣的男人进来了。

正好第七个。

2

从没见过的生面孔。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别人的香一点就燃,可他的怎么也点不着。

进来后也不像别的客人寒暄,而是故作自然地左右观察,当他冰凉视线突然扫向我时。

一股说不清的寒意直窜脑门。

临走时,我鼓起勇气拦住他:「叔叔,你等一下。」

在他略带防备的眼神中,我把锦囊递给他。

「我家老人临终遗言,一定要送给你。」

3

男人不明所以地拆开。

几乎是瞬间,他脸色变得惨白,我从没见过有人变脸可以那么快,他惊慌失措,连撞几人后仓惶逃走。

我不明所以捡起锦囊。

里头是一串长长的名单,张丽、徐阿妹、邓慧芳……我心脏猛跳,名单里有两个。

不是最近村里被奸杀女生的名字吗?

她们在晚自习回家路上消失在芦苇田里,几天后,又赤身裸体地浮出河沟。

看到最后,我原地呆愣,恐惧瞬间爬满全身。

因为名单最后,写着我的名字:

姜杉杉。

4

我反应过来,这人就是强奸犯!

他来灵堂就是为了探路!

可我的报警只换来几声嘲笑:「小姑娘,我们都没确定嫌疑人,也都没公布过人脸,你咋知道的?」

没人信我,葬礼结束,我妈才珊珊赶来。

我害怕,提出想跟她回城,我妈推诿说不太合适。

我爸出事后她再嫁,我奶跟她提过几次:「丫头聪明,村里学校不行会耽误她,你把她带到城里吧,钱我每个月汇给你。」

我妈嘴上说好,可每次都有新的借口。

什么刚换工作,刚谈了恋爱,刚二婚,刚生了儿子没出月子。

这次我真怕了,苦苦哀求,我妈板起脸:「别听你奶奶胡说八道,什么强奸犯,谁会对你这样的小丫头起心思,她就是吓唬你找存在感!杉杉,不是妈狠心,你张叔的家里小,弟弟要吃夜奶吵得很,你去了住不惯的。」

「如果真聪明,在哪读书不是读呢?」

整个屋子,就剩下我一人。

屋外凄风楚雨,把玻璃吹得噼啪乱响,半夜,我睡不着抱着奶奶的衣服低啜。

忽然,听到一楼厕所咔嚓。

有人撬门,进来了。

5

我听到有人上楼的嘎吱声。

他上来了!

我瞬间汗毛竖起,不知所措时,脑海里浮现出奶奶的教导。

「丫头,奶奶走了,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懂吗?」

「别怕,胆子放大,谁也别怯!」

不能坐以待毙!我擦干眼泪,奋力关上卧室门栓,飞奔向阳台,把书台上的杯子重重扔下扔。

我家是老式自建楼,前院后楼,落地声立刻分散了男人片刻注意力。

我躲在家里储粮的暗仓里,大气不敢出,直到听到关门声。

走了吗?过了好久,我轻手轻脚打开仓门,脸颊忽然感到一阵湿润的气流。

「小妹妹,等你好久了哦。」

我浑身僵硬,男人就在门口。

他,只是假装离开!

6

「说!灵堂上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无力挣扎,男人死掐住我喉咙,那是秘密被揭穿后的歇斯底里。

「我干的那么小心,连警察都找不到我,死鬼老太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知道这些?肯定是你!你看到了吧,想要钱?想威胁我?」

绝望之际,一束光突然打了过来。

先扑来的是猎犬,男人见势不妙,转身要逃,赶来的警察一警棍砸下去,很快把男人按倒在地上。

我奇迹一般获救了。

原来,村里几个老巡警是懒得动,可偏偏。

奶奶给我留的电话,是隔壁哨所的。

那儿来调来的年轻警察,正好跟过连环强奸案。

「我知道你打过电话,不放心赶来看看,幸好,凶手专挑会落单的女学生,知道你家没人了,要上门作案。」

大家都说我太幸运。

可我心里清楚,这一切不是巧合,我惊犹未定地看向奶奶遗照,心里被巨大的酸楚柔软充斥。

走之前那几天,奶奶细无巨细地交代完家里存折在哪怎么用,油盐酱醋买哪家。

遇到危险该打什么电话,都写在电话本上。

我当时还不耐烦,说我都初三了,啥都懂的,可奶奶只是哀伤地笑。

小心翼翼,恋恋不舍的:

「再大,杉杉也是个小娃娃嘛!」

她不放心我,所以保佑着我。

我抱住奶奶的衣服,发现上头属于她的气味淡了,残忍地提醒着我。

时间啊,真的会带走一切。

7

剩下两个锦囊,陪我长大。

高中我搬到了城里,寄人篱下的日子很拮据。

我没房间,折叠床就搭在阳台,夏天热冬天冷,最怕是遇到下雨天,我只能缩睡在角落。

妈妈偏心眼,继父刻薄酗酒,才三岁的弟弟就会当着我面骂:「你个白吃闲饭的,滚出我的家!」

我从不泄气,只要握着锦囊,我就感觉奶奶还在。

她会用最满足喜悦的笑脸看着我:「我们杉杉聪明,做什么都能成!」

大学期间,我认识了现在的男友,顾为知。

他比我大三届,温柔体贴,家境优越,第一次上门,我妈知道顾家条件好。

狮子大开口要八十八万彩礼。

我尴尬羞耻得不知所措,可顾为知坚定地握住我的手。

「阿姨,八十八万,没问题。」

不等我妈高兴,他话锋一转:「但不是以彩礼的形式,结婚前我会转给杉杉,我们的婚姻从不是买卖,这笔钱是我给我老婆购置东西,他在你们家受过太多苦,我不会再给你们机会欺负她。」

他的出现,完美地补足了我对家庭的遗憾。

接受求婚后,我一时冲动,差点拆第二个锦囊。

因为奶奶强调过:「第二个,你要等到结婚圆房那天拆,多一天,少一秒,也不行。」

这锦囊深蓝粗布底,上头绣着稀奇古怪的纹路,莫名给人一种不可妄为的森然感。

我不敢越界,忍到婚礼当天。

我才雀跃地拆开,我无数次幻想过里头会是什么。

会写着未来丈夫的名字吗,还是相伴到老的年数,还是未来子女……

可里头,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个血淋淋的――

逃!!!

8

这字,是我奶用鲜血写的。

第一个锦囊里她字迹还算稳,那这个逃字,就像人在油尽灯枯前孤注一掷写的绝笔。

触目惊心。

我逃婚后,电话被打爆。

我妈直接气炸:「姜杉杉,全部宾客都已经到了,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这时候反悔?你以为自己条件很好?顾为知是瞎了眼才看上你,现在赶紧回来,马上给为知道歉!」

闺蜜也劝我:「杉杉,有什么问题不能私下解决?顾为知对你怎么样大家有眼看的,你别糟蹋别人心意了,我是真替他不值!」

最初上头的恐惧慢慢褪去,取而代替的是茫然与愧疚。

逃,是逃开谁?逃离哪?我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一身西装革履地顾为知站在红毯尽头,满脸幸福期待。

众目睽睽下,我转身逃离。

让他沦为亲朋好友笑柄。

最后留言里,是顾为知沙哑疲惫地声音:

「杉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如果有,请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来承担面对。」

「今晚降温了,记得加衣服。」

「记得……我还爱你。」

9

愧疚感如潮水让我没法呼吸。

婚礼现场没发生任何事故,一切风平浪静,难道要害我的人,就在婚礼现场?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危险源。

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继父。

他爱赌博,尤其我跟为知恋爱后,他变本加厉地骚扰我们,婚礼前,他问我借三十万。

我一口回绝,他恼羞成怒,气焰嚣张地放话要整死我:「白养你那么大,现在想攀上枝头当凤凰就想甩开我们?没门,不给钱,我让你婚也结不成!」

婚礼当天,他正好没来现场。

我立刻回家找人。

看到我,我妈直接破口大骂:「你还有脸回来?你知道昨天顾为知脸色有多糟糕?好好的金龟婿都要被你折腾没了,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外头有别的野男人了?」

我压着怒气,把房间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陈叔去哪了。」

我妈扯高嗓子没好气的:「他能去哪,出差外地去进货了!」

是吗?我眯起眼睛,目光停在饭桌上那盆还没剥完的花生上,冷笑拆台:「我们三吃这都过敏,只有陈叔爱吃,你剥给谁吃?」

我妈眼神愈发闪躲。

果然是他!我也不废话:「好,你不说我就报警了,上次陈叔撬开我公寓搬东西,证据我都留着,足够他吃牢饭了。」

「别别别!」妈这才慌了,支支吾吾说继父又欠了债。

「他说要去婚礼上闹,那哪行啊,要钱也得等你嫁入顾家再说,我就……我就把你陈叔骗到仓库,先锁里头了,谁知道你个废物那么不争气!」

我从小都知道她市侩贪婪,可为什么。

到了此时此刻,我心里依然会被愤怒撕扯得生疼?

我翻了监控,结婚那天,继父确实还在里头。

不是他,又会是谁?

我失魂落魄离开时,我妈突然拽住我:

「你要小心你闺蜜,她有问题!」

10

我闺蜜,苏宛如?

我们是大学室友,情同姐妹无话不说,怎么可能。

我妈一下来劲了:「你逃婚后,我去找为知道歉,就看到她跟顾为知说,你是为了钱跟他一起的,说你在外有真正喜欢的人,我都拍下来了!」

她立马点开视频。

婚礼长椅上,顾为知沮丧地佝偻着背,苏宛如心疼地安抚他后背。

「为知,有些话你不爱听,但我得说,杉杉家境不好,你一直是她的浮木,她的退路。」

「可,你真是她的唯一吗?」

顾为知茫然地抬起头,问什么意思。

「杉杉跟我抱怨过,她跟你一起压力很大,但为了未来,她可以忍。」

我耳朵里嗡嗡作响。

不敢相信这些挑拨离间的话,出自最好的朋友。

「自己看!」我妈恨铁不成钢地:「你从小就会读死书,看不出别人小心思,谁看不出苏宛如喜欢顾为知?就盼着你们有矛盾,她好小三上位呢。」

我第一次知道顾为知这个人。

是从宛如口里。

她拉我们去参加他的读书会,顾为知生得英俊高挑,她对他势在必得。

可偏偏,顾为知对我有好感。

他约我看书,打球,接送晚自习,碍于苏宛如,我狠心拒绝了。

那是顾为知第一次生气:「你把我当什么,可以送来送去的礼品?我喜欢你,只在乎你的感受,你不欠苏宛如什么,现在,想清楚,秦杉杉,你喜欢我吗?」

四目相对,我一言不发,眼神倔强。

可他笑了,他说他知道答案了。

「杉杉,你的眼睛一点不擅长说谎。」

我们在一起后,同学背后嚼舌根:「秦杉杉那么穷酸,哪一点有宛如好,我看就是有的人豁得出去,说不定床上功夫……」

苏宛如当众甩了对方一巴掌。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谁造谣杉杉,我跟谁没完!」

她爽朗大度,看出我的局促,还主动开解:「得了,一个男人而已,我像是那种为了男人跟闺蜜翻脸的人吗?天下何处无芳草啊。」

当着顾为知,她也很坦荡:「你可不准欺负我家杉杉,不然我可跟你急眼。」

我当时心里发誓,大家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如果凶手是林宛如……

那她到底会做什么?

11

我一通电话打给室友。

以前宿舍里,除了我,就数她们关系最铁。

接通后,我先是耐着性子沉默,压沉声音,用佯装知道一切的口吻:「我知道了宛如做的事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知道她知道婚礼做过什么吧。」

那边,呼吸乱了。

「你,你都知道了啊……」

果然,我顺势逼问:「是啊,不然我怎么会打电话给你?」

室友彻底慌了:「不是,杉杉,你听我解释,我没参与的,我已经劝过宛如了,你们都要结婚了,她再不甘心也没办法,不是我调换了你锦囊里头的东西啊!」

我脑子一下就炸开。

浑身血液都冷却下来,四肢百骸都被这股冷意浸透。

「你说,锦囊,是被掉包过?」

12

半小时后,咖啡厅。

林宛如心急火燎地赶到包房:「她怎么会发现的,是不是你说漏嘴了――」

看到我从屏风后走出来,她如遭雷劈。

当年,寝室喝酒,我醉醺醺地说过锦囊的事。

她们好奇,我为什么对锦囊如珍如宝。

我说那是奶奶留个我的遗物,要等结婚那天,才能打开第二个。

我盯着她,目光冰凉:「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锦囊呢!」

林宛如冷静下来,她抬起下巴,再也不用伪装亲昵友善:「为什么?那你明知道我喜欢顾为知,为什么还要勾搭他?」

「无论家境、样貌、还是个性,我样样比你强,你凭什么跟我争?」

我仿佛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原来这些年我毫无保留信任的人,是个骗子。

「呵,你想要我直接拆散你们?你配吗,那是低级的女人才会做的事,我会让时间证明,我才是更适合为知的伴侣。」

她有做大法官的爸,做企业的妈,离开校园后。

我们的差距,会有云泥之别。

「可为什么,顾为知还是只要你。」嫉妒彻底扭曲了她的脸:「我屡次暗示,为知就是不为所动,副驾驶都不让我坐!你逃婚了,他居然也能原谅你,他说你肯定有苦衷,你凭什么啊!」

「我知道你有多在乎那个锦囊,所以我趁着上次陪你试婚纱,偷换了!」

她乐不可支地捧腹大笑起来:

「可谁能想到,你是真逃了啊! 」

13

她从包里狠狠扔出第二个锦囊。

「什么奶奶的遗物啊,里头什么也没有,老穷鬼生小穷鬼,寒酸死了!」

纸条从锦囊里掉了出来。

打开瞬间,我的心脏像要跳出胸腔,里头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张白纸。

紧绷的神经「啪」 的断了,我气红了眼,歇斯底里扑上去逼她交出来,苏宛如也不甘示弱地推嚷尖叫。

慌乱中,有人一把护住我。

「都住手!」

场面瞬间安静,赶来的男人穿着黑色风衣,清俊高挑,一眼难忘。

是顾为知。

14

「所以,你是因个原因才逃婚的?」

听完来龙去脉,顾为知深深看着我。

我泪眼朦胧地点头,亲口说出多年前的那桩案子,很不容易。

「我……差点死在强奸犯手上,第一个锦囊救了我。」

那段记忆,让我都有种恍惚的魔幻感。

「因为太匪夷所思,我妈甚至觉得我有妄想症,所以我没跟任何人说起过,你不信很正常。」

「我信。」他把我抱在怀里,温柔地安抚我,安慰我:「你愿意说,我就愿意信,世间之大,没什么不可能,这总比苏宛如说,你在外另有新欢来的让人信服吧?」

我终于破涕而笑。

苏宛如坚持锦囊里就是白纸,我不信。

可顾为知把两张纸送鉴定中心,结果那张白纸。

才是真的。

我心里一团乱,更多的是困惑。

为什么,奶奶要留一张白纸给我?

奶奶有苗族血统,据说往上祖辈出过巫祝,能预测吉凶,但预测的越准,对本人伤害也越大。

「难道,是因为当时她体力不支?」

顾为知摇头,他猜测:「不,她应该是预料到苏宛如会偷换锦囊,所以她留下了白纸。」

我心底一颤。

「苏宛如换的那个逃字,或许才是她真正想告诉你的。」

「她只是借苏宛如的手,给了你真正的锦囊。」

15

奶奶忌日要到了。

我打算回老家一趟,顾为知这次也一起:「那么神的老人家,我可要多拜拜,保佑我跟她的孙女白头偕老。」

几年没回来过,老宅比记忆中破旧,到处都是灰尘,我说去住宾馆,顾寻安说收拾下吧。

「正好,我想看看怎么翻新老宅,等我们有了孩子,寒暑假也能带回来啊。」

提起修缮他有一堆想法,听着他那些小巧思,我心里暖暖的。

有种尘埃落定,未来可期的踏实感。

走到厕所时,他指向一扇窗户:「这里还得加固,不然以后又有贼进来怎么办?」

心底有什么一划而过,我面色如常说对:「是得加。」

可转头的瞬间,我满脸笑意荡然无存。

寒意如同海水蔓延过全身。

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过。

当年的凶手,是从这个窗户口进来的。

一楼东西各有厕所,加起来足足四面窗,可顾寻安指向的位置。

不偏不倚。

就是当年凶手爬进来的位置。

15

是我多心吗?

可万一,又是一场误会呢。

那我们才修复好的关系,就真的覆水难收了。

保险起见,我得给自己留个后路。

我一摸手机,发现不在,才想起路上没电了,一直放顾为知那。

我深吸一口气,笑问电冲得差不多就给我吧,顾为知在不远处,头也不回:「手机我帮你收着,医生不说你眼压偏高少玩手机么?好好休息,别操心这些了。」

我额心重重一跳:「主要怕领导有急事找我。」

「怎么会,我帮你请了婚假,领导拿你也没辙的。」

我紧抿住唇,看我不悦,顾寻安抱住我,半真半假撒娇。

「怪我擅自主张了?我只是不想有人打扰我们,我总是怕你又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放我这,我才安心。」

他低头吻我。

我们肌肤相亲,亲昵缠绵,可我心底升起的,不再是甜蜜。

而是深深的恐惧。

我没再要手机,转身去检查灶台,出来时佯装抱怨:「为知,开不了火,我得问问我妈,送煤气罐店的电话是多少,不然今晚洗澡都没热水。」

我得迂回,先把手机要到手再说。

顾为知洁癖,有每天洗澡的习惯,我为难地说:「其实一天不洗也不要紧,今晚委屈你一下,明早再去村里找店。」

村里路泥泞难走,开车出去很麻烦。

顾为知看了天色一眼,把手机递给我。

我心跳如鼓,喂喂了好几声,借故信号不好,走到屋外。电话刚接通,余光里,顾为知也跟了过来。

他一把抽走了我的手机。

我的心迅速沉了下来。

16

「小笨蛋,不是说要打给阿姨吗。」

他翻过屏幕,笑得越发温柔。

「怎么是打给 110 的呢?」

刺骨的寒冷从脚底涌上,我感觉手指都开始麻木,我勉强保持镇定:「哦,刚碰到 siri 语音拨号了,听岔了,真是不靠谱。」

如果刚才我还心存侥幸,现在我几乎肯定。

顾为知有问题。

可为什么?他有什么必要这样做?

他熟练地跟我妈联系上:「阿姨,我们在老宅子呢,杉杉问你定煤气的电话,哦?老宅隔壁就有卖的啊?明白了,嗯,她大概太久没回来,记错了吧。」

边说,他视线扫过我,眼神交汇的那个瞬间,我看得分明,他眼底只剩冷意。

挂断电话,他自然而然地把手机收回自己兜里。

「宝贝,你这记性,还是我替你保管吧。

傍晚,我借着洗澡的功夫,悄悄从顾为知裤兜里摸出车钥匙。

我绕到后院,小心翼翼插入车钥匙,可怎么也拧不开,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顾为知玩味的声音。

「杉杉,这么晚,要去哪?」

「你看你,粗心大意,车钥匙被换了,怎么都没发现呢?」

我机械回头,顾为知从阴影中走出,他还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样子。

可眼镜下,那不加遮掩的目光让我不寒而栗。

我想逃,可下一刻身体发软。

天旋地转中,我听见他轻轻笑出了声。

「杉杉,这次,看你能往哪里逃?」

17

再次醒来,我已被五花大绑。

我整个脑子都是晕眩的,我抖着牙问为什么,顾为知伸出手,轻柔地抚摸我的脸。

「为什么?当然因为,当年因你被抓的男人,就是我的爸爸呀。」

我脑子有片刻短路,荒唐与恐惧充斥着我。

「那个男人,你说吴宁浩?那个强奸杀人犯?他怎么可能是……」

或许,是我的狼狈取悦了他,顾为知笑了。

「怎么不可能,他被抓判了死刑后,我的妈妈也自杀了,我的远方亲戚收养了我。」

「我啊,就是杀人犯的儿子。」

18

提起父亲,他并不羞耻。

反而十分怀念,万分仰慕。

「我爸属于胆大心细那类吧,他每次办完事都用硫酸毁掉对方下体,选猎物也非常谨慎,会做背调。」

「宝贝,你总夸我细心,我想,这就是继承了我爸良好的基因。」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自己爸爸在犯案啊。

「当然啊,我那会已经高中了,父子之间,哪有什么秘密。」

顾为知笑得怀念:「他有点收集癖,仓库里经常会出现各类女生校服,是我让他销毁,而且,随着城市监控摄像头的发展,乡镇迟早也会跟上,犯罪要趁早。」

「所以,我建议他选择,贫穷偏远,但又通了大路的地方,比如你们村。」

我喘不上气,眼泪梗在眼眶发酸。

「你……是你为他选择的猎物。」

我们村死的三个女孩,都是大好年华。

我有次回村,看到有疯女人在芦苇田里游荡,那是慧芳姐的妈。

她每天在女儿出事的地方探头探脑,见人就问见到她家闺女没,我心底发麻,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我当然得帮他。」

顾为知理所当然的遗憾着:「如果不是你,他不会被抓到,我们一家三口还好好的呢。」

「我一直留意着你,姜杉杉,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爸的真实身份,你们明明是第一次见。」

他的目光永远只停留在我身上。

火热,执着,不偏不倚。

因为,我是他唯一的猎物。

「像你这样生活在底层的女孩,表面自尊清白,可特别容易被童话爱情迷惑,只要对你甜言蜜语几句,你就相信我深爱你,真的,你不照镜子的吗。」

「土得掉渣,每次带你出去,我都要接受大家同情的目光,不过,玩弄你,真让我很爽。」

他一把扯起我的头发,我被迫仰起头。

「毕竟,当爸的没来得及享受的。」

「当儿子,替他享了。」

19

他本来计划,是在婚礼当天谋杀我。

「可你逃走了,我以为你察觉到什么,但你并没有天赋异禀的刑侦天赋,相反,你粗心,没太多城府,还感情用事。」

「你连苏宛如一直勾引我,都察觉不到,那当年,你怎么可能发现我爸的伪装?」

「你说,是锦囊改变了这一切。」

「我不信,所以打算亲自试试。」

「我很好奇,这一次,你还能靠锦囊逃过一劫吗?」

20

顾为知整整折磨了我三天。

这天,是他爸忌日,顾寻安去了趟村口买纸钱。

趁着这点时间,我挣脱开绳索,撑着手腕爬起。

用还没被夹碎的手指,颤颤巍巍掏出项链。

苏宛如让我长了记性,我早把第三个锦囊里的纸条取出,放在里头。

对于第三个锦囊,奶奶没有告诉过我具体的时间,她只说:「需要打开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现在,一定就是那个时候。

血滴落在纸上,我赶紧擦去,里头若隐若现留着一句:

「丫头,东西都在该在的地方。」

东西?什么东西,我猛地一颤。

奶奶这辈子人穷怕了,总爱在仓库里囤东西,她告诉我:「家里啥都有,你要吃的用的,都给你准备着呢。」

院外,顾为知给爸爸烧完纸钱。

孝子贤孙,怕先人寂寞,总要烧点东西,别人烧纸人。

他得烧真金白银的。

就在他打开仓库门,准备结束这场游戏时。

迎接他的。

是一杆黑洞洞的猎枪口。

20

几分钟前。

我费力撬开了地板暗格,里头除了粮油药品,还有一杆老式猎枪。

村里山多,几乎每家都会上山捕猎。

小时候,奶奶带我上山,手把手教我:「杉杉,猎人的第一枪最重要,你的心要狠,手要稳,就像这样――」

我极力克制涌上来的紧张,不断调整呼吸,靠墙下蹲,稳住身形,把猎枪抵在肩头。

脚步声逼近了――

门缓缓打开,顾为知出现的那一刹那。

我用力扣动扳机,强大的后坐力崩开肩头的伤,我顾不上钻心的疼,立刻再次上膛。

我瞄准的,一直是心口。

第一弹没入顾为知肩头,他猝不及防得仰躺倒地,鲜血迅速在他肩头洇开。

可,这并不致命!

就在我再次扣动扳机时,枪管子里传出卡顿声。

糟糕,卡壳了!

21

顾为知爬了起来。

他不顾满肩鲜血,像底激怒的野兽朝我扑了过来,我用枪杆砸向他,趁乱跑出老宅。

屋外下起暴雨。

密密匝匝地雨声盖住了我的求救声,大路太显眼,我一头扎进河边黑压压的芦苇荡。

这里,曾经葬送过三条人命。

「杉杉,你逃不掉的。」顾为知追上,嘲弄的声音鬼魅一样紧随而来。

黑暗中我分不清东南西北,脚陷在泥泞里,每一步都走得举步维艰。

芦苇叶钢针一样划破脸颊,我满脸的血,满身的伤,可压根感觉不到疼痛,求生的欲望在胸腔咆哮。

猛地,一只手从黑暗中深处。

「啊――!!」

顾为知拽住了我,我厉声尖叫,他一脚踢中我腹部。

我失力倒地,痛得蜷缩成一团。

顾为知肩头受伤,就利用身体优势骑在我身上,拳头砸向我的脸,鲜血呛进喉管里。

电闪雷鸣,照亮了顾为知的面孔。

与,当年他爸一样狰狞可怖。

「结束了。」他得意地告诉我。

我恍惚地想,这样就结束了吗。

奶奶给了我三次机会,我还是逃不过吗?命运就那么不可逆转吗,我就活该死在这对父子手上吗?

大雨如注, 就在顾为知高举起斧头时。

一声尖锐的哨声刺破寂静。

芦苇丛中缓缓爬出个蓬头垢脸的女人。

是慧芳妈。

是那个游荡在芦苇荡的疯婆娘。

22

她肮脏如乞丐,满脸污垢,麻木地盯着眼前这场屠杀。

「滚开!」

面对凶神恶煞的顾为知, 她丝毫不怕, 反而鼓起腮帮子, 吹响嘴里含着的哨子――

她疯之后, 一直在芦苇荡里找凶手。

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见人就说:「我配的哨子特别响,我看到就凶手就吹,吓跑他!那我可怜的闺女就有救了, 嘻嘻!」

她疯癫的眼神,此刻无比清醒。

面对步步逼来的凶手, 她不逃不退,吹得面红耳赤, 俨然要用尽这辈子所有气力――

夜鸟惊飞。

洪亮的哨声刺破耳膜, 掠过芦苇荡,飞向村落,落在附近巡逻警察那。

远处,灯亮了, 脚步声纷至沓来。

「谁在那!站住――」

23

失去意识前,我对上慧芳妈的眼睛。

慈祥,温柔, 像永静的时光。

「杉杉, 没事了啊, 要乖啊。」

是奶奶, 只有奶奶那样叫我,我激动地伸出手,可越够越远, 直到失去气力。

再醒来,是在医院。

我整整昏迷了八天。

浑身多出骨折, 脑部出血,如果不是慧芳妈及时出现,我会无声无息的死去。

至于顾为知, 他在追捕途中受伤,穷途末路吞抢自杀了。

身体恢复后,我去看慧芳妈, 她还是疯着。

甚至一点都记不得那晚上发生过什么。

她家人还犯嘀咕:「真奇怪啊,她这哨子太烦人, 老吵着人, 我们早给哨子换了芯。」

「奇怪了,那她怎么吹动的?」

我愣住,战栗从指尖蹿到心底, 我看向慧芳妈,她的眼睛浑噩无神。

与那晚的她,判若两人。

离开时,外头阳光好大, 照得我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想,我知道那晚来的是谁。

是慧芳妈。

也是她。

生死风雨夜,似是故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