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出轨了,该给他一条生路吗?】

【丈夫出轨了,该给他一条生路吗?】

宴席上,妻子们讨论起这个问题。

我的回答引来一片古怪嘲弄的目光。

「陆夫人,我是不是听错了?您居然也说不给?」

这话引起一阵哄笑。

我也笑。

毕竟人人皆知。

我是圈子里最软弱无能的原配。

后来她们回想此幕,才惊恐意识到。

我说的「生路」,和她们的「生路」。

不一样。

1

我起身离开时,身后嘲讽声仍未停歇。

「她居然敢说不给?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就是,她一个大学都没读过的孤女嫁进陆家,肚子 5 年也没个动静。她还妄想不给陆总生路?」

「现在跟扫地出门有什么区别?陆总在外面可一点脸面也没给她留。要不是陆老爷子是个讲究体面的人,她早被扫地出门了!」

「人家能生存到今天,靠的是做小伏低,要不怎么叫泥菩萨呢!」

她们丝毫不怕被我听见。

尽管这是陆家的宴。

尽管我是陆家长媳。

尽管她们的老公要仰仗我丈夫鼻息。

可她们仍然觉得,跟我比,地位还是要高上那么一截的。

因为众所周知。

我丈夫陆以朝,又不爱我。

我充耳不闻,以陆家长媳的身份,谦恭有礼地向每一位客人微笑。

今天陆氏药业新厂奠基,来了不少老客户和合作伙伴。

公公陆政早就发话。

陆家最重要的是体面,谁让陆家失了体面,谁就要受家法处置。

是的,在 21 世纪的今天,霜城大家族陆家,自有一套规度严明的内部运行体系。

此时,门口响起一片热情招呼声。

我的丈夫陆以朝来了。

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他的助理南熙洛。

两人穿着同系白色礼服,衣服上还别着庆祝仪式上的胸花。

他们在瞩目中肩并肩走进来。

仿佛一对正踏入结婚礼堂的新人。

「陆总。」

「南助理。」

众人纷纷打招呼,语气热切又恭敬。

「南助理,好久不见!」

不远处围聚着的妻子们,一个个满脸堆笑地起身朝她招手。

南熙洛落落大方,微笑颔首。

走到我面前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客气开口:

「陆夫人,不好意思,陆总陪市领导们说话来晚了,怪我这个当助理的没提醒到位,辛苦你了。」

我忙摇头,微笑说:

「不不,你们工作要紧,你们才辛苦,饿了吧?我去叫人给你们拿点吃的。」

「已经吃过了,不用麻烦你。」

南熙洛优雅拒绝,想起什么又说:

「唔,倒是有件事……我车子刚停得匆忙挡出口了,佣人们开我车我不放心,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泊下车?」

她笑容和煦地看着我。

2

周遭骤然安静,人们有意无意看向这边。

在一道道看好戏的目光中。

我毫无脾气地点头。

「当然可以。」

陆以朝自始至终站在一旁,表情淡漠,冷眼旁观。

他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

毕竟。

他们认识得比我早,关系比我深。

南溪洛今年三十二,比陆以朝大两岁。

两人是伦敦大学的同学。

作为助理,她聪慧能干,成熟稳重,在公司享有比副总还高的决策权。

作为情妇,她为人低调,谦逊有礼,在床上将陆以朝勾得醉生梦死。

她这样的人。

相较于我这个高中肄业,毫无本事的无脑花瓶。

是碾压级的存在。

我停车回来,把钥匙递给南熙洛时,她正笑容灿烂地坐在沙发上陪着婆婆说话。

婆婆高岚年轻时是钢琴老师,一向自诩高雅,家中内外操持,她嫌俗不可耐,从不沾手。

连带着出面处理这些事的我,她也嫌俗气,对我从不这般和颜悦色。

「麻烦陆夫人了。」

南熙洛淡淡说了声,并不看我,口气随意得仿佛在跟服务员说话。

陆以朝搭着腿坐在一旁,微微皱眉。

「怎么这么慢?女性客人都在,你把她们撩在那里是待客之道?」

他接替公公位置一年,已然有了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场。

我抿了抿唇,低声说,「刚外面遇到客人寒暄了几句,我想着你在就——」

婆婆「啧」一声,不耐烦地打断我:

「以朝在外面处理公司的事就够累了,连这点事也要他亲自出面吗?你倒是会偷懒,小门小户的人就是上不了台面!」

她说话带情绪时一向手舞足蹈,此时手上红酒晃了出来,洒在她白色羊皮高跟鞋上。

佣人忙拿着毛巾准备去擦。

她烦躁地看了看鞋,又看了看我,气急败坏说:

「你来!」

我弯着腰蹲在婆婆脚下,一点一点擦拭鞋子时。

陆以朝一声不吭。

南熙落似笑非笑。

不远处,是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

「这陆夫人性子也太软弱了,在外被丈夫情人轻松拿捏,在内被这一家子压得死死的,有钱人家的儿媳真不是人干的!」

「是啊,让擦鞋就擦,都说陆家长媳是个随意揉搓的泥菩萨,果然名不虚传。」

「嘘!小心陆家人听见,上次有人说闲话,被陆老爷子逼得滚出了这个城市。」

3

晚上,我正在书房整理客人礼单,佣人说公公陆政让我下楼,要开家族会议。

我把东西放入保险柜锁好,来到楼下时,见所有人都在。

公公坐在大厅沙发中央,抿着薄唇,神情威严。

左边坐着陆以朝和小叔子陆一凡。

陆一凡在大学任教,白天见不着人,晚上才回家。他见到我,眼眸明亮地冲我一笑。

婆婆红着眼睛坐在右首,表情悲愤,像是刚哭过。

公公朝我微微点头,和声说:

「素馨,你坐好。」

我依言坐下。

压抑的气氛中,公公沉声开口了。

「我当初来到霜城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如今能做到这么家大业大,靠的是什么?」

「体面做人,谨慎做事!」

「这是我们陆家的家风!是我对你们每个人都耳提面命的家规!」

他转头,厉声呵斥婆婆:

「你今天在公众场合,怎么能那样对素馨?你固然可以拿出长辈的架势,但素馨岂不是遭外人笑话,你让她以后怎么在外面跟人打交道?」

公公是绝对的一家之主。

他很少发怒,一旦发怒,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此刻,婆婆往日的高傲优雅全然不再,小声说:

「我也是一时情急,没想真让她擦,我哪知道她立刻就蹲下了啊!」

「胡闹!」公公一拍桌子。

「当年我孤身一人来霜城,要不是素馨爷爷收留我,带我入行,你们一个个能有今天?谁犯错都要受罚,你也不能例外!」

婆婆身体一颤,委屈地啜泣起来。

陆家是中药保健品起家,地下室保留着一套最早的中药研磨工具。每次家中有人犯错,就被罚去研磨几个小时,手臂酸得第二天连碗都端不起来。

公公认为这是「不忘本」教育。

陆以朝靠在沙发上开口了。

「爸,这事素馨也没计较,妈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个,要不就算了。」

公公沉着脸,「不行!」

婆婆含泪低语,「我马上要去孤儿院钢琴演奏,手酸了还怎么弹呢,我参加这个活动也是为了公司做慈善啊!」

公公抿着唇,不说话了。

「算了吧,爸。」

陆一凡也出声劝。

我没吭声,盯着自己并紧的膝盖。

果然,公公换了语气,缓缓开口了。

「破例肯定是不行的。」

「素馨,要不这个惩罚,你替你婆婆受吧?」

他温和地转头看向我。

4

「爸!」

陆一凡倏地站起来,大声说:

「那怎么行?这种事怎么能让嫂子替罚?」

公公为难地叹了口气。

「我发过誓,家规不能破。以朝明天要陪客户打高尔夫,一凡每天都得做实验,只有你这个小辈能代劳了。素馨,你觉得呢?」

我慢慢抬起头。

朝公公温婉一笑,轻声说:

「可以的,爸。」

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当初我没看错你。」

……

我在地下室独自研磨药材,陆一凡突然出现在门口,目光沉沉,手里还端着碗冒热气的面条。

我冲他笑,「一凡,还没休息吗?」

他没说话。

将面碗放在桌上,垂着眉眼夺过把手,沉默地推起来。

我一时不知所措,呆愣着没动。

他却似有些生气,俊朗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愠色。

好一会,嗓音压抑地开口:

「你难道真的是泥菩萨吗?一个人怎么能一点脾气都没有!你就说你不愿意啊,谁又能真的强迫你?」

「一凡,你快走吧,爸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我讪笑走过去想拿回把手。

他不肯放,兀自使劲。

我霎时有些着急。

「你这不是帮我,这是害我!你不记得上次吗?就因为你帮我被爸发现,我又多加了两次惩罚!」

说到后面,我甚至溢出几分哭腔。

陆一凡停了下来,低声说:

「嫂子,当初爸看中你做儿媳,就因为我年纪还小,才让大哥娶了你,要不然,要不然……」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我。

我脸色一红,慌乱说:「你胡说什么呀!快走吧,不然真有人发现了。」

他长叹一口气。

「嫂子,我听管家说你今天都没吃什么,那碗面是我刚亲手做的的,你记得吃。」

说罢骤然转身,大步离开。

5

三个小时后。

我全身酸痛地回房间时,发现陆以朝赤裸地躺在我床上。

我们分房已经两年。

陆以朝有性功能障碍,需要很强烈的刺激才能行事。自从两年前发生那件难以启齿的事后,陆以朝就没再碰过我。

此时。

他胸膛上下起伏,喘息着眯眼看我。

「过来。」

我咬着唇,慢慢走到床边。

「今天没法给你针灸了,我的手控不了针。」

我将抖个不停的手举给他看。

如果说我这个人在他面前还有那么点用处,那就是我的针灸。

多年的障碍让他时常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要么持续挺立,要么不能人事,发作时,靠着针灸才勉强恢复正常。

而我作为中医大师的孙女,耳濡目染,手法相较于外面还是要好些的。

陆以朝听见我的话,脸色霎时难看。

显然,他现在又发作了。

躺在那里,状况不堪入目。

是前者。

「偏偏今天惹出那些麻烦!」

他暴躁低叱,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粗声说:

「你来弄。」

我站着没动,嗫喏开口,「医生说,我哥的钱该续了。」

他嗓音陡然阴冷。

「非要现在说这个?」

我轻言细语,「今天一直没找着时间跟你说这件事,可医生说,今天不续,明天的药就断了,你知道的,我哥那个药不能断。」

陆以朝看了我几秒,冷哼一声,拿起手机拨通一个电话,简短下令。

「给医院打 30 万!」

随后扔了电话,盯着我:

「脱衣服,自己上来。」

我轻轻吁了口气。

开始用发抖的手一件件脱衣服。

他的目光越来越红,胸膛起伏得愈加厉害。

「呕——」

我突然俯身,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

吐在床上,溅在他腿上。

陆以朝是个有洁癖的人,当下怒骂这弹起,冲进卫生间。

他洗好出来时,面色阴得瘆人。

我嗫喏道歉,「今天可能吃坏肚子了,马上就收拾好。」

他不理我,兀自拿起手机,拨通。

「我今晚过去,等着我。」

随后开始穿刚被扔在一边的睡衣。

他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

低沉气压中,顾以朝穿好了睡衣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身,表情阴鸷又讽刺。

「沈素馨,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装多久?」

6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医院。

哥哥沈宣静静躺在病床上,眼睛直愣愣看着天花板。

他本是少年天才。

却在参加竞赛的路上发生车祸,爸妈惨死,他幸运地捡回了条命,成了植物人。

后来国外新药上市让沉睡的他奇迹般睁开了眼,只是新药昂贵,每年花费上百万。

但毕竟是希望。

爷爷在本该颐养天年的年龄,一边养我,一边复出坐诊。他日以继夜,全国到处飞,全力承担了昂贵的治疗费用。

车祸后,我承受不住打击辍学,一度觉得人生无望。

可爷爷用饱经世事的声音告诉我。

「世界本就是复杂多样的,生命不该只有一种定义。不在学校读书,一样可以自己读书。爷爷会长命百岁,陪着素馨长大,看着你嫁人,等着沈宣醒来。」

陆以朝其实是爷爷精心为我挑选的丈夫。

他说对他爸陆政有大恩,我嫁到陆家,父子俩一定会好好待我。

二十五年前一个雪夜,饥寒交迫的中年陆政倒在爷爷诊所门口。

被救醒后,他跪在爷爷面前求一条活下去的生路。

陆政跟爷爷学中医的五年时间中,刻苦本分,谦恭仁厚,每天雷打不动地跪着给爷爷洗脚。

起初爷爷拒绝,他流着泪说自己曾发过誓,一定要这样才能报答救命之恩,否则会被天打雷劈。

陆政学成后,告别爷爷回东北老家,迅速立业发家,期间逢年过节必赶来霜城,坚持跪着给爷爷洗一次脚。

八年前,他带着妻儿返回霜城,彼时爷爷已是霜城中医协会会长。在爷爷的背书下,陆政投资成立陆氏医药集团。

不久,陆政携厚礼登门,和爷爷定下了我和陆以朝的婚事。

然而,我婚后第三年。

爷爷在煎药室因心脏病发去世。

某一天,我去书房找陆以朝要哥哥医药费,无意中听见他和陆政的对话:

「她爷爷都死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要养着她和那个死人?」

「以朝,你又忘了,做人最重要的是体面,恩师对我有大恩啊!」

「可熙洛忍辱负重了这么久,当初为了让我娶素馨,她不得不大着肚子躲去国外生下小轩,现在小轩 5 岁了,总得让亲孙子认祖归宗吧?」

「陆家的种当然要认回来,不过凡事不能着急。恩师这些年救治过的病人有很多政贵显赫,不然你二伯一家子的工作,怎么能轻松解决?」

「爸,您不能总这么心善。当年她爷爷不同意新品投产,要不是他心脏病发那天我拿走了药,哪有陆氏集团的今天!」

陆政长叹了一声。

「那天,我眼睁睁看着恩师倒在地上挣扎,心如刀割啊……」

7

陆以朝这几天有点感冒,我每天往返公司和家,给他送煎好的中药。

在公司楼下时,一个小男孩忽然窜出来,把我撞得往后踉跄两步,差点摔倒。

他脑袋硌在我包链上,哇哇大哭。

南熙洛沉着脸走过来,一把揽住小男孩捂在怀里。

「陆夫人,我侄子哪里惹你不高兴了,让你对着一个孩子撒气?」

我看着小男孩,眉眼像极了陆以朝。

「你侄子?」

南熙洛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讽笑。

「对,我侄子,是个可怜孩子,陆夫人你可别欺负他。」

我又问:「哪里可怜呢?」

南熙洛叹气,「这孩子啊,暂时没法和亲生父母相认,也不能回自己的家,你说可不可怜?」

我点点头,「那确实是可怜。」

她看了看我,又笑了。

「不过,他爸很爱他,为了保障他的权益,早早做好了亲子鉴定,也算是用心长远了。」

我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微笑着说:

「看着就聪明呢!」

我拎着药到了总经理办公室,发现二伯一家四口都在。

与公公从商不同,二伯一家走了另一条路,这么些年,夫妻俩加两个儿子,都在各自的国企成了或轻或重的领导。

陆家家族之间相互扶持,共同做大。

里面说话声传来。

「以朝,你二伯一家子的身家,可都放你名下了,你不能辜负我们的期望啊!」

「二伯,我们可说清楚,这钱是你们怕影响不好不敢实名投资才让我代持的,可不是我主动要你们投钱。」

陆以朝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次感冒了很久,拖拖拉拉一直没好。

我推门进去。

陆以朝见了我,立时蹙眉。

「我说了别送中药了,我最近有重要项目没时间慢慢养,头孢买了吗?」

他说话一带情绪,就连连咳了几声。

我把中药和头孢放在桌上,「虽然中药见效慢,总归副作用小点。」

此时,陆以朝电话响,他走到窗边接电话。

我转头跟二伯二婶打了个招呼。

他们冷漠地点头,并不正眼看我。

倒是两个堂弟阴阳怪气:

「嫂子,你家那个还没醒啊?」

「这每天花钱如流水,花的都是陆氏集团的钱,有必有那么养着吗?」

「其实这种状况,我们都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我沉默地拿杯子倒好水,走到陆以朝身边,先将药递给他。

他下意识接过放进口里。

我又将水杯递给他。

他一仰头,喝了。

我开口,「以朝,吃了头孢晚上可别喝酒啊。」

他充耳不闻,依旧打着电话。

我又大声说了一遍,声音大到盖过了他的手机。

「以朝,你刚吃了药,记得晚上不要——」

「行了!」

陆以朝愤怒转头,「没看见我在打电话吗?出去!」

我一哆嗦,讪讪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听见二婶笑出声。

「这人没眼力界,果然招人烦的。」

8

这天,我开车回家的路上,意外出了车祸。

一辆飞速行驶的卡车追尾,将我撞晕了过去。

在医院醒来时,医生告诉我,我已经昏睡五天了。

昏昏沉沉拿出手机,准备给陆以朝打电话,忽然看见陆宅管家匆匆走进来。

「夫人,你终于醒了!我这几天时不时就过来看你,你总算是醒了!」

我虚弱地笑了笑。

「让大家担心了吧,我没事。」

却见管家面色凝重之极。

我看着他,「怎么了?是婆婆不高兴了吗?」

他静了一霎,「夫人,陆总去世了。」

我缓缓睁大眼睛。

「你说什么?谁去世了?」

管家沉声开口。

「就在你出车祸昏迷的那天晚上,陆总在外面忽发急症,送去医院没多久,就被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这几天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太太哭晕了好几次,全靠老爷勉强支撑着处理后事,今天早上刚完成遗体火化。」

我愣愣听着,整个人凝然不动,像个被抽掉灵魂的躯壳。

管家叹气,「夫人,您节哀顺变,现在不能倒下去啊。老爷让我每天过来看您醒了没有,说涉及到遗产后续很多手续,让您赶紧回去签字。」

我一言不发,慢慢坐起身。

管家赶紧来扶我,「车在下面等着,您坚持坚持,老爷很着急。」

我将手轻轻抽出来。

管家疑惑地看着我。

我身子缓缓后靠,依在床背上,轻声开口:

「那么急的话……」

「那就让他来见我好了。」

9

管家离开时,脚步迟疑,满脸震惊。

小护士告诉我,我昏迷这几天,除了管家,只有一个年轻男人来看过我几次。他虽然看上去情绪低落,还是细致体贴地帮我安排了 VIP 病房,又请了护工专门照顾我。

我没说话。

心知这个年轻男人是陆家唯一对我释放善意的人,陆一凡。

「沈女士。」小护士有些奇怪地看着我,「别人像你这种情况虚弱得话都说不了,你倒像……像睡完一个好觉醒来似的。」

「我的体质和别人不一样。」

我说。

护士走后,我拿出手机查看。

【陆氏药业总裁突发急症去世】的新闻铺天盖地。

新闻里没说陆以朝具体死因,只说半夜紧急被送往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葬礼是我昏迷的第三天举行的。

照片上,公公神色悲痛地主持大局,婆婆被人搀扶着,苍白又虚弱。

身旁紧挨着的,是南熙洛。

她眼睛红肿,头上别着白花,俨然是一副未亡人的姿态。

1 个小时后,公公陆政带着一群人走进来时,我正坐在床上喝小米粥。

婆婆也来了。

短短几天,两人憔悴苍老许多,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打击不小。

他们穿得都很正式,似乎是要去参加重要场合,顺便来的医院。

婆婆一见我就猩红着眼怒斥。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吃东西!自己丈夫死了,你倒好,在医院躺尸 5 天!现在一切处理完了你倒醒了,你可真会享福!以朝娶了你这么个妻子真是倒了血霉了!」

公公沉着眉眼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小护士性子泼辣,当下怼了回去:

「这是医院,请保持安静!还医院躺尸,这是当长辈说的话吗?你儿媳是车祸昏迷,好不容易捡了条命醒过来,你做婆婆的不说关心,一来就开骂!这要传出去妥妥的虐待儿媳嘛!」

婆婆被说得脸色一白,正要辩驳,被公公沉声打断。

「你先出去等,别在这儿丢人!」

婆婆瞪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出去了。

公公缓缓看向我,嗓音含悲:

「素馨,以朝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将碗放下,用纸擦了擦嘴,随后抬头,露出难过的表情。

「嗯,知道了。」

公公叹了口气。

「以朝的事打击太大,是我考虑不周,想着赶紧把后续事宜处理完,没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你这时候身心受挫,自然是出不了医院。」

「好在事情不复杂,我把律师都叫来了,你只要在文件上签几个字,我们就在这等着,等你签完立刻去公司开会。」

他说完一挥手。

身后两名西装律师上前,一个递文件,一个递笔。

我瞥了眼,封面上写着《放弃继承股权声明书》。

公公没再看我,拿出手机打电话,「通知股东们开会,我们半小时后到。」

话说得从容笃定,仿佛我签字是一件多么简单、多么顺利成章的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我伸手。

却没接文件,而是慢慢上移,揉着太阳穴。

律师催我,「陆夫人?」

我垂眸,淡淡地说:

「这种文件,我不想签是可以不签的,对吧?」

律师一怔,「当,当然。」

我慢慢点头。

「这样啊,那我不签。」

正在听电话的公公骤然转头。

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10

我恍若未觉他的目光,仍是慢慢揉着太阳穴。

公公半天没说话。

我知道他在审夺、权衡。

病房里仿佛有某种悬而未决的物质正在慢慢形成实质。

果然,再开口时已然换了语气。

「素馨啊,以朝这一走,你委实少了依靠。对了,城郊那套公寓我想过户到你名下,也算是对你这几年在陆家辛勤付出的小小奖励。」

我抬眸,柔弱一笑:

「爸,我住惯了现在的大别墅,也不愿夺人所好。那套小公寓是您早年来霜城买的第一套房子,还是留给您和婆婆以后养老住吧。」

气氛再次陷入凝固。

两名律师紧抿着嘴,一动不动。

公公眼中闪过一倏阴鸷。

脸上却慈祥无比,声音比刚才更显和蔼:

「难得你这片孝心。这样,今天你刚醒,还是好好休息先把身体养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公公离开时,走廊传来婆婆困惑的声音。

「不去公司了?为什么?不是说项目多停一天就损失一天的钱?」

「闭嘴!」

说话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5 天的沉睡虽然让我机体虚弱,但头脑异常的清明、透彻。

我闭上眼,开始复盘。

陆政是我平生所见、所闻,最谨慎小心的人。

我嫁给陆以朝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这个家族排除在核心事物之外。

我不清楚家里的财产状况。

不熟悉家庭成员的喜好背景。

不知道任何关于公司的事。

身为长媳,我像个摆设,连家里的管家都比我决策权大。

爷爷死后,这种状况愈发明显。

陆政不信我。

内心深藏恶意的人,看别人自然也是如此。

我决定改变现状后,开始做小伏低。

承受无端责骂,承受侮辱嘲讽,承受陆政时不时的服从性测试。

我大概是表现过关了。

慢慢的,陆政让我处理一些家庭内事物。

可以端着茶点进出书房。

可以在他们谈话时旁若无人地路过。

可以以「陆夫人」的身份在公司露面。

是啊。

谁会在意一个毫无背景,5 年没怀孕,需要低声下气求医药费,随时能扫地出门的孤女呢?

我能依然挂着陆家长媳的名,不过是陆政做事慎之又慎的风格使然。

他要体面,要不落人口实,要即便「休掉」恩人的孙女,外界也无可非议。

本来这天差不多等到了。

可现在,顾以朝死了。

多么带有命运色彩的转折啊……

我坐在病床上给自己施针。

小护士又好奇了。

「沈女士,你在干什么?」

我告诉她。

「让自己身体机能短时间恢复到最好状态。」

「针灸还有这样的功效?」

「中医博大精深,针灸控人体经络流转,调解消长,可强可弱。」

「可弱?难道还有把身体调弱的?」小护士瞪大眼睛。

我笑了,「比如让人毫无知觉地睡个几天,也是可以的。」

那天,我选中了那辆超速卡车,借车祸安安静静睡了几天。

因为不想在外人面前演戏。

顾以朝受不起。

「不过医生说你身体没大碍,慢慢养就行,为什么这么着急恢复啊?」

我稳稳地扎下一针,和颜悦色地答:

「因为接下来,我还有几场有趣的仗要打呢。」

11

在医院休养了两天。

第三天中午,我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你丈夫的案子,有些事我们还需要补充调查,是你回家,还是我们去医院?」

配合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回家。」我说。

陆一凡来医院接的我。

他也瘦了些,眉眼更显挺括利落,仿佛一下子成熟许多。

「葬礼后我被爸派到外地公司处理交接,听说你醒了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你都没接。」

我轻叹,「医生说我需要休养,禁止我一直拿着手机。」

他点点头,低声说,「原来是这样。」

到了陆宅门口,他又温言安慰:

「一会见到警察不用怕,他们也是例行询问,我们每个人都被问过了。」

我朝他看了一眼,垂下头,轻声说:

「谢谢你一凡,我在医院昏迷时也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只怕是永远醒不过来也没人知道。」

陆一凡拍了拍我的肩,声音克制。

「嫂子,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走进陆宅,发现一楼大厅坐满了人。

公婆和两名警察正在说话。

旁边两组沙发。

一边坐着二伯一家。

另一边竟然坐着南熙洛。

她全身素黑,头上别着一朵白蔷薇。

大概帮忙办葬礼熬夜过多,黑眼圈很重,看上去干枯苍白。

和此刻因为饱睡气血充足的我,看上去像差了十几岁。

她淡淡扫了我一眼。

还是一贯高高在上,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姿态。

「素馨,看到你身体没事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公公看着我,面容和蔼,看不出丝毫那天的芥蒂。

婆婆轻哼一声,「自己丈夫的身后事要靠南助理来操持,还有什么脸面坐在这个家里!」

我好整以暇坐下,缓缓开口。

「南助理干的就是助理工作,每月拿工资,这点事都承担不了,不是白养了吗?」

南熙洛震惊地朝我看来,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然是震惊的。

毕竟近两年,我在她面前一直是软弱无能,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松拿捏的「陆夫人」。

婆婆和二伯一家对于我的变化,也露出诧异之色。

只有公公,目光幽深,沟壑丛生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警察清了下嗓子,沉稳开口:

「陆夫人,你丈夫意外去世的事,你因为车祸昏迷一直没有当面问询,今天来就是因为这个。」

我点头,「我一定如实配合。」

「你婆婆说那天,明明是让你去送中药,你为什么给你丈夫吃了头孢?」

我愣了愣,旋即红了眼。

「他嫌中药好得慢,说有重要工作,让我再送药时给他带头孢。」

「这有谁可以作证吗?」

「这为什么需要人作证?」我有些茫然。

婆婆忽然尖声怒斥:

「我儿子就是被你这个扫帚星害死的!要不是你突然给他吃头孢,他怎么会因为喝了点酒就死了!说不定你是存心的,你故意害死他!」

我睁大眼睛,整个人震惊又疑惑。

「妈,您说什么?以朝是因为吃头孢又喝酒死的?」

警察问,「你不知道你丈夫死因?」

我红着眼摇头,「没人告诉我,我只知道是突发急症。」

「不对呀。」

我突然皱眉。

「他平常很少吃西药,所以我特意嘱咐了他不能喝酒,而且那天我问过秘书,他根本没有应酬。」

「警察同志,我丈夫究竟是什么情况下喝的酒?是谁把他送去医院的?如果那人知道他吃了头孢还诱使他喝酒,或许我丈夫的死真的不是意外!」

警察沉吟了一下,看向南熙洛。

「你说那天,是他主动要喝酒?」

12

南熙洛猛地站起身。

「你不会在怀疑我吧!我根本不知道他吃了头孢,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我要是知道怎么可能让他喝酒!而且他一出现反应,我立刻就把他送到医院去了,我怎么可能害他!」

她神情激动,完全没了平日的镇定优雅,说到后面嗓音明显颤抖。

人在遭受打击又极度疲惫时,难免少了些心力,相较于平时更容易情绪起落。

我盯着她,「南助理,以朝那天为什么会和你喝酒?」

她骤然一僵,绷着脸没回答。

我不依不饶,继续追问,「他那天没有应酬,而且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感冒好几天了,谁都不可能让他喝酒,为什么他那天偏偏会和你这个助理喝酒?!」

客厅骤然安静。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她身上。

「南助理,你说啊!」

婆婆尖锐的嗓音打破了安静,第一次把矛头转向了南熙洛。

南熙洛一个人站着中央,面色涨红,手握成拳微微打颤,却紧抿着唇,半天没说话。

我看着她,目光讽刺。

喝酒的理由,她当然说不出口。

因为那是她和陆以朝在床上,必备的调情手段之一。

陆以朝的身体障碍需要我针灸调节,可我手受伤了,他便自然而然找南熙洛解决。

原本每次两三天也能纾解。

可我在之前针灸时,加重了他的躯体反应,以至于那段时间,即使生着病,他也不得不夜夜去找南熙洛。

而我早就知道,南熙洛勾得陆以朝醉生梦死的手段五花八门,手铐、鞭子、制服……每次必备的,就是高度白酒。

我固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使用的。

但我知道,肯定会用就是了。

此刻,众人都盯着她,等她的答案。

南熙洛一咬牙,面红耳赤开口:

「陆总有生理障碍,需要,需要白酒助兴才能释放!」

婆婆没明白,厉声怒喊,「助什么兴!释放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南熙洛被她喊得一哆嗦,抽泣着说:「就是,就是陆总在床上,要很多刺激才能,才能射——」

「行了!不嫌丢人吗?」

公公粗声打断了后面的话。

婆婆明白过来,顿时面容扭曲。

「原来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

她倏地激动起身,冲到南熙洛面前,狠狠扇了一巴掌,目眦欲裂骂道:

「骚货!臭婊子!就是因为你这个不要脸的荡妇,做这些不要脸的事,要了我儿子一条命!」

南熙洛骤然挨了一巴掌,一时有些懵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我微微抬眸,看向楼梯一侧。

那里有个我亲自挑选聘用的女佣,正拿着手机在隐蔽拍摄。

家丑这种事,就得外扬。

闹得沸沸扬扬才有意思。

陆以朝的丑事。

南熙洛的虚伪。

公公口口声声的体面。

婆婆内心粗俗却强装的优雅。

还有肮脏的陆家大宅。

都该赤裸裸暴露在阳光下。

供世人评论、审判、唾骂。

13

南熙洛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

她捂着脸,不敢和婆婆对质,却愤怒地看向我,哑声嘶喊:

「是你!是你害的!以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头孢,不然他怎么可能主动喝酒!是你偷偷给他下的药,一定是的!现在死无对证,你才是真正害死他的人!」

公公一直沉默着,此时像突然被南熙洛的话提醒,做作的「啊」了一声。

「素馨,警察问你有谁作证,你一直不回答却揪着南助理不放,你为什么避而不答这个问题?难道——」

他故意没说完,目光阴沉。

我与他对视两秒,慢慢开口:

「证人吗?让我想想,啊,那天二伯他们都在,可以作证吧。」

我转头,看向二伯一家。

一个堂兄摊了摊手,「我可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你们有记得的吗?」

他们冷冷看着我,却不作声。

我叹了口气。

「如果一家四口都不记得了,也没关系,以朝的办公室有摄像头,警察同志,你们可以随时去调看。虽然可能会涉及一些商业机密,不过人命关天也不顾了那么多了。」

二伯蹙眉,想到什么,突然开口:

「我想起来了。那天的确是以朝要素馨买的药,我们亲眼看着他自己吃下去的。」

二婶旋即也反应过来,「对!素馨还提醒了他两次千万不能喝酒,我们都听见了。」

南熙洛冲我厉声喊,「陆总最注重隐私了,办公室根本没有装摄像头,你这是在欺骗警察!」

我歪了歪头,「是吗?那可能我记错了。」

二伯二婶表情瞬间僵硬。

那天二伯一家在陆以朝办公室商谈项目投资的事。他们四个国企管理人员,根本解释不清这笔 4000 多万来源不明的巨额财产。

自然不敢暴露于人前。

脸色难看的,还有公公陆政。

对于儿子陆以朝的死。

他或许对我有怀疑,或许没有。

不过,当我在医院拒绝签字后,这个罪名他就打算安在我身上了。

今天的警察问询,他把这么多人都叫来,给我当面施压,能查出我有嫌疑固然好。

即便不能,把因为我给陆以朝吃药而造成他意外身亡的事传出去,我就算无罪,也将遭受外界的口诛笔伐。

我这么脆弱的人,艰难困境之下,他再施以一贯的伪善手段,解决我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攻人先攻心。

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就像当年,他日日跪在地上给我爷爷洗脚一样。

和他不同。

我更擅长利用生活中的各种细节。

比如,我发现陆以朝打电话时,无论给他什么都接,无论说什么都空耳。

比如,我给他煎的中药里,调整了两种药材的份量,让他的感冒迟迟不好。

比如,那天我给他吃完头孢后,又盛了碗中药给他,并当着他的面拿走了一板完整的头孢,强化他形成心理暗示:他吃的中药而非头孢。

人不经意的动作、细节,让他在面对同样情境下做出惯性反应。

有人说这是习惯。

我称之为命运。

14

那天发生在陆家大厅的事,很快以视频片段的方式传播了出去。

一时间,陆家每个人都成了八卦的中心。

包括死了的陆以朝。

「难怪陆夫人 5 年没怀上,原来是他不行啊!贼喊捉贼,还搭上了自己一条命!」

「南助理看着清高文雅,没想到当情妇不说,私下里还玩得那么脏。说起来,她也算间接害死陆总的凶手吧,听说陆太太放话以后见她一次打一次。」

「咦,陆太太不是钢琴家吗?怎么像个泼妇一样,跟平时看到的完全是两个人。」

「什么钢琴家啊!就是农村出来的,后来请了个老师专门学了 5 首曲子,没发现她来来去去就那几首,从不弹别的么?」

「啧啧,这陆老爷子还整天标榜自己做事体面,原来关起门来一门子腌臜事!」

我住回了家里。

住在这场舆论风暴的中心。

毕竟接下来的戏,没我唱不下去。

陆一凡辞掉了学校的工作,不得不准备开始接手公司的事。

我们偶尔会在小花园里遇见。

「没想到,我哥他竟然……」他唏嘘又慨叹,「嫂子,这几年委屈你了。」

我垂着头没说话,把玩着刚摘下的一朵玫瑰花,不小心被刺破了手指,有血珠冒出来。

他一怔,转身就往屋子里走,过了一会匆匆拿了个创可贴出来。

我失笑,「这点小伤就不必了吧。」

他认真地说,「贴上总比不贴好。」

我贴好抬头。

撞见他一眨不眨凝视我的眼神。

园子里的花衬得他面色酡红。

公公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对我没有丝毫态度上的变化。

长辈的威严和慈霭,一如既往地在我面前同时展现。

只是。

股权分割迟迟没有完成,新项目却不得不继续推进,推迟一天就有一天的损失。

他终于还是急了。

那天晚饭餐桌上,他忽然对我说:「素馨,律师定了下周签遗产分配协议。」

我吃了口菜,没吭声。

他又持重开口,「当然,陆家一向体面行事,一切都会遵循法律规定来办。」

婆婆立时高喊,「凭什么!她不过嫁进来几年,连个孩子都没生出来,凭什么分那么多!」

陆一凡出声,「妈,配偶和父母享有同等继承权,这是法律规定的。」

陆家两房四个都是儿子。

当初陆政请专业律师精心规划,把一切动产和不动产都设计在公司名下,并签订婚前财产协议。

防的就是以后儿媳分家产。

如果离婚,儿媳甚至连住原本房子的资格都没有。

但丧偶就不一样了。

遗产继承不受婚前财产协议限制。

也就是说,陆政精心设计的这一切,因为陆以朝的突然死亡,反而让我拥有了更多的继承权。

陆政现在说这种话,至少从表面上来说,是在让步。

我抬头,温和的笑了笑。

「爸,我没意见的。」

他点点头,又不经意说,「公司项目不能等,明天你先跟我去趟公司,先签字启动项目。」

我顺从点头。

「好的,爸。」

15

这个让陆政念念不忘的项目。

事关重大。

不仅占据了陆氏药业的绝大部分现金流,就连二伯一家冒着风险投了 4000 多万。

这也是爷爷当初反对的项目。

所以第二天,在所有大小股东签完字,等我最后签字表态时。

我放下了笔,平静开口:

「我反对项目投产。」

这简单一句话,如巨石落入平湖,掀起惊涛骇浪。

二伯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

「给你脸还不要脸了!」

陆政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叫嚣。

「素馨,你说说,为什么不同意。」

我看着他,目光冰冷。

「一点金银花水加点糖,当成中药配方保健品卖出去……」

「你们良心不疼吗?」

整个会议室骤然安静。

陆政盯着我,眼中第一次毫无掩饰地流露出阴鸷、狠戾。

我毫不畏惧与他对视,第一次与他正面硬刚。

因为此刻,我不仅代表自己。

也代表了爷爷。

一生醉于研究中医,发扬中医的爷爷,甚至因此丢了命。

我离开公司时。

二伯一家冲了过来。

「贱女人!你居然敢大言不惭终止项目!」

「你真以为你能继承股权啊?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浪费老子转进转出的利息钱!你必须给我们赔!」

我冷冷看着他们一家四口。

当初他们来到霜城,在陆政的安排下,借着爷爷的人脉进入国企,一个带一个,才有了今天的社会地位。

如今,早已腐烂不堪。

我歪了歪头,问:

「利息钱?什么利息钱啊?」

堂兄冷哼,「你死了的丈夫借了我们一大笔钱投资,现在项目因你终止,除了还钱,损失的利息当然由你来付,不多,也就个几百万吧!」

我笑了声。

「我可没听说过什么借钱投资的事。」

二伯讽刺开口,「你有什么资格听说公司的事?借条一清二楚,你等着赔就是了。」

「那如果我不赔……」

我缓缓后退一步,「也不还呢?」

「你们莫非要拿着借条去告我?」

我满意地看着眼前四张脸骤然僵住,瞳孔一点点放大。

他们仿佛此时才意识到一件事。

即使我不还,他们也无法告我。

因为一旦公开这笔钱的归属,就必须解释这笔巨额财产的来源。

他们解释不清楚。

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最高可判十年。

两个堂兄霎时面容扭曲,低吼着冲过来要对我动手。

我旁边立时冒出来两名高个保镖,轻而易举将二人扭翻在地。

从决定和陆政正面硬刚开始,我就心知必须保障自己人身安全。

我将陆以朝几块手表变卖,请了四名保镖,24 小时不停守候在身边。

此时,我冷眸低垂,看着地上「哎呦哎呦」痛苦叫唤的人。

「下一次,你们再对我有任何冒犯之举,我会让你们一家子怎么来的霜城,怎么原样滚出霜城,你们信吗?」

他们四人僵直地看着我。

眼睛里流露出陌生又深刻的恐惧。

16

我没有再回陆宅。

脸皮已经撕破,再面对面对我不利。

我搬到了半年前就租好的一套公寓。

陆一凡打电话给我,嗓音里包裹着浓厚复杂的情绪。

「我家里并不能代表我……」

我望着窗外的蓝天,语气平和。

「一凡,我做的一切也并非针对你。」

「素馨,等一切事情解决,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散个心,好不好?」

我沉默一霎,「好。」

……

一周后,在律师的安排下,我出席了陆以朝遗产分配协商会。

地点在本城最大的律所。

因为遗产类型复杂、数额巨大,有数名专业律师在场。

出席的是陆以朝第一顺位继承人。

公公陆政、婆婆高岚,以及我这个配偶。

陆政一直沉着脸,俨然一副无奈接受分配方案的姿态。

律师在一项项宣读资产类别时,门忽然打开,南熙洛牵着小轩走了进来。

她昂着头,缓缓扫视了一圈,举起一张纸,大声开口。

「这是一份亲子鉴定书。」

「小轩是陆以朝的亲生儿子。」

「我要求重新分配遗产!」

南熙洛说完,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再无往日一丝一毫的隐忍和识大体,慢慢的讽刺和挑衅。

可以理解,她实在忍得太久了。

上次视频事件,将她半公开的情妇的身份完全的公之于众,早就无需再隐瞒什么了。

对于她的出现,公婆二人毫不意外。

小轩甚至主动走过去,喊「爷爷」,「奶奶」。

陆政拍了拍孩子的头,「好小子,今晚就跟爷爷回家住,爷爷把你爸的房间留给你!」

南熙洛眼睛一红,差点落下泪来,这是她企盼了多年的事。

最后坐下时,会议桌泾渭分明。

一边是爷爷奶奶、情妇和私生子。

另一边只有我。

律师问我,「陆夫人,亲子鉴定书已经核查无误,我有必要告知您,陆轩的确是陆以朝法定继承人,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看了看对面表情各异的三个大人。

他们也都看着我。

公公阴鸷。

婆婆愤恨。

南熙洛胸膛微微起伏,激动又得意。

我缓缓开口,提了一个问题。

「请问律师,如果被继承人留了遗嘱,该按哪个来?」

律师答:「那当然是遗嘱,遗嘱优先于法定继承。」

「嗯,那就好。」

我说着低头,从手包中拿出一张塑封好的纸,微微一笑。

「这是陆以朝的手写遗嘱,上面白纸黑字写明,他的所有财产,由他的婚生子继承。」

对面三人倏地睁大眼睛。

「不可能!」

平日最稳重的公公,此时竟然第一个喊出声。

「对!我儿子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立遗嘱,一定是假的!」

婆婆也嚷了起来。

南溪洛冷笑连连,「婚生子?你做梦!你也配和以朝有孩子?」

律师拿过遗嘱仔细看了看。

「陆夫人,这份遗嘱还有待后续认定真伪,不过这上面写的是由婚生子继承,据我所知,你们并没有孩子,所以即便是真的,这份遗嘱的内容要件并不成立。」

「啊,没错。」

公公此时冷静了下来,阴沉开口:

「沈素馨,就算你用欺骗手段哄骗以朝写下遗嘱,但他向来是个聪明人,留下了这个并不存在的婚生子制约条件,你是完完全全白费心思了。」

我朝他缓缓一笑。

「可我怀孕了啊。」

17

半年前,陆以朝一个正在运行的项目忽然被叫停,急需找人疏通。

爷爷当初救过一个重要人物的命,多年来我一直精心维护着和她的关系。

我们以「干妈」、「干女儿」相称。

陆以朝不得不找我帮忙。

我最初嫁给陆以朝时,他在我和爷爷眼里,是一个少言寡语,勤奋上进的青年。

那时我们都不知道。

原来有人将立人设作为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领。

陆政给自己打造的人设是感恩、本分、不忘本。

给自己儿子打造的人设,是简单朴实,勤恳上进。

我更不知道,陆以朝追求我时,早和南熙洛恋爱多年。

并且就在结婚前夕,南熙洛怀孕了。

为了通过爷爷的会长身份在霜城立稳脚跟,陆政棒打鸳鸯,南熙洛竟然甘愿忍辱负重,远去国外生下孩子。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

结婚后,陆以朝一直对我不冷不热,我以为他本性如此,加上迟迟没有怀孕,我在陆家过得举步维艰。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对我之所以冷淡,是将情人分离、父子分离这一切的债,都齐齐算在了我头上。

爷爷去世后,他连演都不演了。

陆以朝找我后,我跪在干妈面前,求她帮我一个忙。

所以那日,陆以朝带着我,在干妈面前小心翼翼提出项目的事时,干妈开玩笑式的说出一个条件。

干妈谈及自己刚经历完私生子遗产抢夺大战,说我这个干女儿孤苦伶仃没依靠,问他如何能切实保障我以后的利益?

干妈是个极会诱导式说话的人,一番开玩笑式的交谈后,顾以朝手写了一份遗嘱。

当然,他给自己留了一个后手。

明确注明,只能留给「婚生子」。

在他当时的心里,他年纪轻轻长命百岁,况且,我也不可能和他有孩子。

所以他有恃无恐。

三个月前,我在一家精子库,精心挑选了一颗各方面都无比完美的精子,成功受孕。

18

会议室,南溪洛厉声喊了起来。

「不可能!你不可能有他的孩子!他早就结扎了!当年我答应他娶你,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他结扎!」

「什么!」

婆婆震惊地瞪着她。

「你竟然让我儿子结扎!难怪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孩子,原来是你这个贱人阴险使坏!你还害得他丢了命!」

她越说越激动,一手抓住南熙洛精致打理的头发,另一只手就往她脸上猛扇。

会议室里响起清脆的「啪啪」声。

旁人忙去拉,可婆婆的力道大得根本扯不开。

我默默看着她们,心中冷笑。

原来陆以朝早就结扎了啊。

难怪当初结婚前两年,我为了怀孕,一边承受着婆婆的责骂,一边一碗碗的苦药往下灌,他只是略带讥讽地看着我。

难怪那张遗嘱,他写得那么毫不费力。

原来根源都在这。

「不准打我妈妈!」

小轩哇哇叫了起来,拿起摆在会议桌上的烟灰缸,朝婆婆的头砸了下去。

一道鲜红的血顺着额头缓缓流下。

婆婆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孙子,尖叫:

「你个小杂种,你根本不是以朝的儿子!」

南熙洛从她手中挣脱出来,捂着高肿的脸,恨恨盯着我。

「不是他的孩子对不对?是别人的种对不对?」

我欣赏了一会她的面容,笑了。

「结扎又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我肚子的孩子,当然是他的啊!」

她咬着牙,「你拿不出亲子鉴定书,你根本证明不了是他的孩子!」

我笑出声。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合法原配,我不需要证明亲子关系,至于要证明不是嘛,也没办法了,毕竟,以朝已经成了一堆灰了啊!」

「砰——」

一阵椅子倒下的声音,一直没说话的陆政,忽然直挺挺往后倒。

昏了过去。

会议室霎时乱成一团。

我转头,看向几名律师,闲闲开口。

「我的遗产继承案,我准备交给你们律师代理。」

几名律师齐刷刷站起来,神色激动。

「感谢信任,感谢陆夫人信任!」

我满意地笑了笑。

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南溪洛。

「第一件事嘛,就是以原配身份,追回这个情妇拿走的一切夫妻共同财产,一分都不能少。」

南熙洛脸色惨白。

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

我在一片混乱中,走出了会议室。

19

几天后,陆一凡来找我。

我和他现在身份有些尴尬。

尽管我们之间并无芥蒂,但现在,隔着陆家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你有了我哥的孩子?」

他怔怔地问我。

我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的肚子,「无论如何,他现在是你哥唯一合法的继承人。」

陆一凡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隐忍但坚定。

「如果,如果我不介意呢?」

「不介意什么?」

「不介意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是我哥的也好,不是我哥的也好,素馨,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手指发颤,激动地注视着我。

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向我表达心意。

带着些孤注一掷的决然。

我没作声。

他眼睛忽然红了,神情落寞之极。

「我知道不可能了,如果这个孩子没有继承权,我或许还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可现在,我知道我们永远永远也不可能了。其实我早就定好了机票,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

他忽然抱着头,嗓音哽咽。

「为什么?钱就那么重要吗?为了钱,亲情、爱情,竟然都不要了,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我看着他痛苦又迷茫的模样。

沉默不语。

陆一凡忽然抬头,目光莹然。

「素馨,我们当一天情侣好不好?」

「这几年,看到你和我哥,我嫉妒得不愿意回家。我一直想,想单独和你在一起,什么也不用干,只要普通情侣那样,逛逛街,看看电影……可以吗?」

我答应了。

陆一凡是这些年,唯一在生活中对我释放善意的人。

这么一个简单要求。

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20

夏末已至,清晨的空气中多了那么一丝凉意。

我一个人,慢慢往陆宅走。

管家开了门,我径直走到泳池边。

陆政正在游泳。

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除非特别寒冷的天气,否则,他每天早上 8 点雷打不动地会游上 500 米。

某一刻从水中冒头时,他看见了我。

目光一倏震惊,但很快恢复如常。

遗产继承的事在打官司。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毕竟我的孩子还没有生出来,继承的主体资格还有待后续。

我拖了把椅子坐下,让自己舒服点。

「看到我出现很震惊?」

我看着他问。

陆政慢慢上岸,用毛巾擦身体。

「看来这个家,我得换一批人了,什么人都随意放进来。」

我笑了笑,「等我孩子生出来,你确定你还有钱请这么多佣人?」

陆政很沉稳,「这不还没生下来吗?急什么?」

他转身准备进屋穿衣服。

我突然开口。

「你猜一凡现在在哪?」

陆政停住,缓缓转身,盯着我。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歪头,声音平静。

「昨天一凡来找我了,他说他一直喜欢我,我和你们走到这步,他心知没机会了,就提了一个小小要求,让我陪他当一天名义女友。」

「怎么说呢?他是你们家难得对我还不错的人,我当然就答应了他。」

「于是啊,我们去看了电影,逛了小吃街,还去郊外爬了个小山。」

我说得平和缓慢。

陆政没打断我,一言不发地听着。

「山路上,我们并肩走着,我突然问他,你不累吗?他笑着问我为什么这么问。我叹了一声,虚与委蛇在我面前演了这么久的戏,怎么会不累呢?」

我用手指着陆政,笑了起来,「对对,一凡当时的反应,和你现在一样,跟傻了似的。」

陆政声音开始颤抖,「一凡现在哪?你把他怎么了?」

我歪着头,半天不作声。

他伸手,似乎想过来掐我脖子。

我好心提醒他,「家里有很多摄像头哦,你对我做什么万一在法庭上被举证,你想弄掉孩子抢夺家产,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抿着嘴,极力平复了下来。

「沈素馨,你不会伤害一凡,你胆子再大,还做不出那种事,你今天来,就是来激我的。」

我赞赏地拍手鼓掌,「不愧是陆家掌门人,一下子就把我的目的猜出来了。」

「我的确不会伤害他,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陆政一颤,「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缓缓展露一个微笑: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在山路旁边一凡事先联系的那辆车里,我逃了出来,把他留下了。听我保镖说,那群人专门卖人去缅北,也不管是男是女,有个人就行。我还担心他们看不上一凡,没想到,他们对我很满意,这会怕是已经到了那边了。」

陆政整个人开始发抖,嘴唇哆哆嗦嗦,「贱货!你怎么敢!怎么敢对我儿子做那种事!」

我捂着嘴笑出声来。

「这有什么不敢的啊,我对以朝已经做过一回了呀,这次不就是相当于复制粘贴而已?不,更简单,毕竟这路径,可是一凡自己给自己策划的。」

陆政瞪大眼睛,语不成调,「以朝,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狠……」

我看着他,慢慢说:「因为你们对我爷爷做的那些事啊,我得付诸十倍,百倍还回去才算公平,你说对吧?」

看着他惨白的脸,我继续开口。

「设计以朝的死时,我迟迟下不了决心,啊,别误会,不是因为不忍心,而是觉得死得也太简单了!直到我后来刻苦钻研针灸手法,在每次给他针灸时埋下一个病根。」

「当他因为头孢加酒引发双硫仑样反应,继而出现头部血管扩张时,会同时引发三叉神经痛。」

「医学上,双硫仑样反应属于 7-8 级疼痛,三叉神经痛属于 8-10 级疼痛,二者叠加,陆以朝死前的痛苦程度,勉勉强强让我心里安慰了一点。」

陆政的嘴忽然变化,极力往右后方挤,脖子也同样歪斜,仿佛后面有根看不见的绳子,正在拉扯着他的面部,使劲往后拽。

「砰!」

陆政直挺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停抽搐。

我垂眼,冷冷看着他。

「当年,你就是这么看着我爷爷,挣扎死去的吗?」

21

我离开时,让管家打了 120。

死太简单了。

我要的,是让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最看重的东西,离他而去。

让一个口口声声要体面的人,成为一个时时刻刻感受屈辱的人。

我说过,陆政是个极度谨慎之人。

他擅于布局,从人生,到商场,到家族、甚至是自己家。

他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即便在面对小小的我时,他既安排了一个面子, 又安排了一个里子。

面子是陆以朝。

可因为南熙洛和小轩的事,他始终对我冷眼看待。

于是陆政又安排了一个里子。

陆一凡。

当我在陆家饱受欺侮时,陆一凡就像一朵适时给我温暖的解语花,既控制着我,又随时防备着我。

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陆一凡的。

要不是他给我背书, 以陆政这种性格,我一个外人且有大仇隐患的人, 实在很难得到他的信任。

陆政的结局,是我最期待的。

屈辱又痛苦地活着, 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他今年 64 岁,有高血压, 糖尿病, 以往看病时,医生多次叮嘱要注意中风。

今天天气寒凉。

我选了这个时候来。

他游泳上岸, 凉风一吹, 血管收缩。

在他准备进屋穿衣时, 我故意告知他陆一凡的下场。

遭受第一层刺激后,我又加码, 告知他陆以朝的痛苦死亡过程。

基础病、天气、环境、心理刺激……

重重因素叠加在一起。

他中风了。

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我很满意。

22

半年后,我生下了一个健康漂亮的小男孩。

唯一继承人出生,我的遗产继承案大获全胜。

由于陆家原本动产和不动产都在公司名下,我继承了陆以朝公司全部股份后,连带继承其他一切财产,包括那栋别墅。

但我还是留了套公寓给陆政和高岚。

就是当初他们来霜城买的那一套。

我说过, 要留给他们养老的。

说话算话。

我时常去那套公寓看看老俩口。

高岚似乎很怕我。

那次, 我不过不小心洒了点水在鞋上,她竟然忙不迭蹲在地上用袖子给我连连擦拭。

当然,她并不知道陆以朝和陆一凡的事,因为除了我, 就只有陆政知道这一切。

陆政中风, 口不能言,腿不能立。

每天只能留着长长的涎,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在我的建议下, 高岚去除了一切可以坐卧的家具, 陆政只能勉强靠着一条腿和半边能动的肩膀,拖着身体, 每天在房间里爬来爬去。

口水流了一地。

我时常邀请他曾经的一些朋友去看他。

他的眼神痛苦又屈辱,有时溢出两行浑浊的泪, 嘴里「啊啊啊」叫着。

我把陆氏药业卖了。

低价卖给了一个踏踏实实研发中药的公司。

婚内陆以朝给南熙洛的钱财、房子、包包首饰, 共计 2800 多万, 大部分追回, 其他的所剩无几。

南熙洛没了工作,没了钱财,带着小轩来高岚这里闹过几回。

高岚额头上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她看见这母子俩就破口大骂。

我没有再听见过陆一凡的消息。

不知道他在缅北过得怎么样。

番外

沈宣醒了。

在一个阳光温柔, 寻寻常常的日子。

我正坐在旁边削苹果,莫名觉得有点不一样。

一抬头,沈宣明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那是一双记忆中的眼睛。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 跟我说了一句话:

「以、后、哥、哥、保、护、你。」

我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是的,他都知道。

哥哥都知道。

我的痛苦、挣扎、无助、恐惧。

每个痛不欲生的日日夜夜。

都曾在他床边悉数倾吐。

我以为我是孤单一个人。

原来不是。

哥哥一直在陪着我。

他在他的世界里。

和我一样,用尽全力对抗。

来与我重逢。

我终于。

又有家人爱我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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