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第一天，我就被校霸季毓灵给盯上了。
原因是我给班里同学都准备了见面礼。
一些自己烘焙的小点心，装在我和妈妈精心地挑选的小袋子里。
上一刻，季毓灵笑着从我手里接过袋子，礼貌地跟我致谢。
下一秒，老师离去后，他就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拖进了男厕所。
一群男同学跟在他身后，阻隔了门外围观的视线。
季毓灵踩着我的手在地上摩擦，眼神凶狠。
「梁芊芊是吧？你除了擅长烘焙，还会什么茶艺？你妈是不是也送你上过那种培训班？让你进 S 中，就是来钓金龟婿的吧。
「你倒是有几分姿色，说吧，看上谁了？老子帮你一把，现在就叫人来跟你把事情办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甚至还有人喊：「季哥，把她衣服扒开，看看身材好不好？」
01
我害怕季毓灵会真的扒我的衣服，努力地伸出另一只手攥紧衣服领口。
季毓灵很不满意我的表现，一脚踢到我的脑袋上：「说话，不然老子踩断你的手，看你还怎么施展你的那些狐媚子手段！」
我大概明白了季毓灵的意思，知道他不高兴是因为我送出去的那些小点心。
他认定那是勾引人的手段。
其实不是。
我妈妈是糕点师，我从小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也会做一些糕点。
一年前爸爸出了车祸，双腿无法行走，需要长时间在省城的医疗机构做专业的康复治疗。
于是妈妈卖了老家的房子，带着爸爸和我移居省城。
因为户口原因，我只能进私立中学。
给同学们送见面礼，是我和妈妈一起想出来的主意，只是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我痛得无法出声，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天真地以为季毓灵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后来我才知道，有些人欺负人，是没有理由的。
他们只会主观臆断，看你不顺眼，就活该你倒霉。
季毓灵脚上一用力，我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大汗淋漓，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同学，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是的，我确信我没做错什么，错的是他。
一个用暴力手段对待他人的施暴者。
可是季毓灵却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一边笑一边指着我说：「她说我错了，老子没听错吧……哈哈哈……」
上课铃声混杂着他们的笑声响起了。
「下节什么课？」季毓灵问。
「语文课。」
「艹，又是那贱逼女人的课，再打老子小报告，老子迟早让她滚蛋！」
季毓灵松开了我，警告我敢跟老师告状我就死定了，然后和那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了出去。
我Ŧũₚ缓了好几分钟，才从地上爬起来，忍着剧痛走回教室。
语文老师正在讲课，我推开门喊了声「报告」，全班同学的目光都看向了我。
我从那些目光里读出了了然，他们很显然知道我在男厕所里遭遇了什么。
可是事情发生时，没人站出来替我去叫老师。
我没回来上课，他们也习以为常。
那一瞬间我领教了季毓灵在这个班级，不，也许不止这个班级的统治力。
幸好语文老师没有选择视而不见。
她看出了我的狼狈，轻声地问我：「同学，你怎么了？」
班级里静得出奇，同学们都紧张地盯着我看，唯独季毓灵吊儿郎当地冲我咧嘴笑。
我知道，他赌我不敢说。
我看了看语文老师，又看了看季毓灵，然后伸出手指向了他：「老师，他刚才在男厕所里打了我！」
02
语文老师看向他，叫他站起来，很严肃地问：「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艹！」
季毓灵骂了一声，推开桌子站起来，满脸不屑：「没有。」
很快地就有人站出来替他作证：「老师，季毓灵刚刚一直跟我们在走廊上玩，我可以作证。」
「我也可以作证。」
「老师，这位新同学在撒谎。」季毓灵笑了，指着班上的其他同学们说，「他们都可以作证。」
一股凉意自我后背升起，教室里寂静一片，没人愿意为我发声。
我低下头，泪盈于睫，等待语文老师最后的宣判。
她似乎看出我的情绪，走过来拉起我的手说：「放心，教室有监控，我马上打电话给你们班主任。在这之前，先去校医室看看你的伤。」
说完，她吩咐同学们先上会儿自习，让班长管好纪律。
然后一边打电话给班主任，一边拉着我去校医室。
教室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听见了桌子被踢翻的声音。
当天下午季毓灵被请了家长，来的是他的爸爸。
刚一进门就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然后揪着他的耳朵让他跪下来我们道歉。
我爸妈也接到班主任通知来了学校。
他们坚持要报警，班主任极力地劝说要降低这类事件对学校的影响。
他说：「梁芊芊的入学考试成绩我看了，虽然只考了语数外三科，但是她的实力很明显地能进英才班。只需等下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她就会被分去英才班了。英才班的学生，可是校长老师的心头宝。」
其实我知道报警没用，监控只拍到他拖我出教室，如果他咬定是同学之间开玩笑，这事也会不了了之。
班主任说得不无道理，我只需要坚持到下次月考，离开这个班级。
再避着些季毓灵，也许会好些。
毕竟这次他欺负我，我明确地反抗了，让他明白我不会忍受他的欺凌，往后总会收敛些吧。
所以当爸爸妈妈问我的意见时，我选择了接受季毓灵的道歉。
季毓灵是真的跪着跟我道的歉：「梁芊芊同学，对不起！梁芊芊同学，对不起！梁芊芊同学，对不起！」
这句话他每说一遍，后脑勺就挨他爸一巴掌，再三地提醒他要大点声。
等季毓灵道完歉，他爸又笑脸盈盈、点头哈腰地跟我道歉，说「臭小子没管教好，我回家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之类的话。
又问我：「小姑娘的伤看了没？多少钱我来付，还有营养费什么的，我都会给的。」
季毓灵他爸的态度真的很真诚，很难看出有假。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也会在无人的走廊里，当着我的面对季毓灵说：「爸不是跟你说过，你想怎么玩都可以，就是别留下什么把柄，下次别指望老子来替你善后这种破事！」
他一边说话，一边摸着季毓灵的脑袋看向我。
眼神如刀，寒光四溢。
03
学校对季毓灵的处罚是记大过一次，公开地在升旗仪式上做检讨，家长带回家教育一个星期。
季毓灵是第二天在升旗仪式上做了检讨后才回去的。
学校给的官方说法是与同学相处方式不当，对同学造成了意外伤害。
一周后，他再次回归。
依旧是在升旗仪式上，替他爸完成给学校的五千册图书的捐赠仪式。
校长说了很多感谢他爸的话，对他十分客气。
季毓灵很高兴，像只骄傲的孔雀那般蔑视着从我身旁走过。
也是在同一天，月考成绩出来了，按照学校的规定，我被分去了英才班。
英才班跟原来的班级不在同一栋教学楼里，而且英才班邻近老师的办公室。
季毓灵不在的那一个星期里，我在班里结识了两个朋友，都是平常会被季毓灵欺负的同学。
我从他们那里得知，季毓灵家里超级有钱。
不过他妈妈去世了，他爸新娶的妻子好像是小三上位，进门不久就给他生了个弟弟。
季毓灵特别讨厌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在家没少闹事。
他爸会打他，只要认为是他错了，下手通常很重。
但大多数时候都十分纵着他，尤其是他在学校的所作所为。
季毓灵因为讨厌后妈，连带着班里的女同学也都很讨厌。
可这一点也不妨碍那些女生喜欢他。
平心而论，季毓灵的确长得很帅。
他个子高且瘦，冷白皮，五官精致，唇色明艳。
喜欢他的女生，都渴望能成为他生命中的救赎。
我觉得这样的人不值得喜欢。
一个品行拙劣的人，披着再美丽的皮囊，也不能掩盖他人生脏污的底色。
收拾好书本之后，我在朋友艳羡的眼神里，离开了原来的班级。
走到门口时，季毓灵叫住了我，他说：「梁芊芊，再见。」
我不想和他再见，所以我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
可我终究还是低估了季毓灵的劣根性。
一天下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季毓灵带人拦住了我。
他说：「梁芊芊，我有个好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同行的两个女生被季毓灵的狗腿子恐吓，叫她们走开。
她们没动，挽着我的手臂也没有松开，我跟季毓灵的过节，她们都知道。
季毓灵有些恼怒，目光瞬间变得凶狠起来。
他一把扯过我，在我耳边低声地说道：「梁信是你爸吧，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是不是每周三下午都要去人民路的恒远医养做复健？」
他打开手机相册举到我眼前，里边有段视频。
视频没点开，我只能看到封面，是我爸爸在恒远医养门前的楼梯上方的平台。
「你什么意思？」
他低笑一声：「跟我来，一个人，不然你会后悔。」
「别去，芊芊，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去找老师。」我同伴拉住我。
可我知道季毓灵什么都没对我做，找老师也无济于事。
季毓灵太卑鄙了，他知道动我，我还是会去告发他，所以这次他盯上了我的家人。
我没法不去。
同伴见状，说她们会在原地等我回来。
季毓灵明白她们的意思，笑了笑说：「放心，今天老子心情好，只想找她聊聊天。」
季毓灵把我带到了操场边上，然后给我看了那段视频。
视频中，我爸被一个戴了口罩和鸭舌帽的黑衣服男子推下了楼梯。
妈妈随后赶来，人群杂乱，但她的哭喊声依旧清晰。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一滴一滴地砸在季毓灵的手机上。
「啧啧啧……你们看，超女也会落泪，你当初让我道歉的时候，不是挺威风的吗？」
季毓灵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扇在我的后脑勺上，就像他爸那天扇他一样。
他说：「梁芊芊，你猜你爸摔断了几根肋骨？然后再猜猜他们报警了没？警察抓得到推你爸下楼梯的人不？
「你还可以再猜猜，即使抓住了这个人，你们一家能不能获得你们想要的正义？
「哦，忘了告诉你，这样的人渣，社会上到处都是。只要三五千，断手断脚随便提。砸人店铺的事要贵一点，是一万还是两万来着？对了，你妈妈的蛋糕店好像要开业了吧……」
「你想怎么样？」我问。
「随叫随到！」季毓灵冷声地说，扔给了我一部十分小巧的手机，「梁芊芊，游戏开始了，欢迎加入！」
04
回到寝室后，我用宿舍的座机给妈妈打了电话。
妈妈依旧没有打算告诉我爸爸摔伤的事。
好在我们宿舍有电脑，我搜了一下，有人把爸爸摔跤一事的图片发到了网上。
妈妈见瞒不住了，才说了爸爸摔伤的事。
我问报警了吗？
她说报了，但是那里没有监控，现场又乱，很难找到把爸爸轮椅挤下平台的人。
妈妈有些自责，她说是因为有人碰掉了她手里拿的爸爸刚拍的片子，她去捡，才让爸爸一个人留在了人群里。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好在爸爸伤得不重，只是近期没法去做复健了。
我安慰妈妈了一阵，又问蛋糕店装修得怎么样了。
她说快完成了，应该下个星期就能试营业了。
说到蛋糕店，她语气轻松了不少。
她一直梦想有家自己的蛋糕店。
之前她都是在别人的店里打工。
这次卖了房子，终于有了启动资金，就在我们的鼓励下，租了店面，准备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蛋糕店。
可以说，这家店承载着我们全家的希望。
所以我很怕季毓灵再去妈妈的店里闹事。
挂掉电话后，我无法入眠。
夜半时分，季毓灵发来了短信。
他说：【梁芊芊，你是不是备受煎熬，睡不着啊？
【好巧，我也兴奋得很呢。
【一想到你朝我低下高傲的头颅，再想想往后你向我跪地求饶的场面，我就开心。
【你不是自认为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吗？那我们就从摧毁你的好形象开始吧。
【游戏第一关，先让你从英才班滚出来！】
明天上午大课间，来二教楼三楼的男厕所找我。
敢不来，你就死定了！哦，来了你也会死的，哈哈哈哈哈……
屏幕暗下去了，我的心也跟着沉下去了。
我们学校的大课间是第二节课下课，有四十分钟。
一般学校会组织学生做操和跑操，剩下的时间自由安排。
之前的同学看见我主动地出现在季毓灵的大本营外，都十分诧异。
很快地，议论声四起。
「我就说，她对抗不过季毓灵的。」
「这算什么，打不过就加入吗？」
「你看，梁芊芊主动地和季毓灵他们进了男厕所，这是要去干什么，我要 yue 了。」
季毓灵的跟班们照旧堵住了厕所入口。
我走进去，他慵懒地靠在墙上，俯视着我。
我在他对面站定，等他发落，可当他真的伸手的那一刻，我还是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
「怎么？你也会怕？」
他笑了，跟班们也笑了。
他的巴掌最终没有落下来，只是从我身后接过了一包烟，熟练地点上了一根，吸了一口，朝我吐了一脸烟。
我被烟味呛得皱了眉，转过头想避开，却被那包烟砸中了肩膀。
「捡起来！」
我俯身捡起了那包烟，递给他，他没接。
顿了一会儿，他喊了一声：「余洋，你超女姐是好学生，你还懂不起撒？」
余洋走了过了，粗暴地从我手里拿过烟盒，从里边抽出一支，塞进我嘴里点燃。
呛人的烟味瞬间萦绕在我的鼻息，我想张嘴吐掉。
「咽回去！一口都不准吐出来！」季毓灵命令我。
我被迫吸了人生中的第一口烟，呛人的烟味，刺激得我不断地咳嗽，涕泪并流。
我红了眼。
季毓灵玩味地看着我：「委屈吗？好戏还在后头。吸，赶快吸！今天不吸完十根不许走！」
那一次的大课间，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大课间之一。
为什么说是之一，因为之后的大课间、午休、晚自习放学，在季毓灵的操作下，几乎都成了我的噩梦。
他就像一个魔咒一样，缠住了我。
那天我抽完十支烟后，整个人心跳加速，头晕目眩、头痛、喉咙痛，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萦绕着我。
预备铃响起的时候，我问季毓灵：「我可以回去了吗？」
吐出第一个字我才发现我的嗓子也哑了。
季毓灵说：「你以为这就算完了吗？」
他掐住我的肩膀，从余洋手里拿过剩下的半包烟，揣进我的口袋里。
拍了拍我肩膀说：「把烟随身带着，不准扔掉，如果老师搜你的身，你得承认烟就是你的。」
我满脸惊愕，季毓灵却笑得十分张扬得意。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季毓灵爸爸说的那句「想怎么玩都可以，就是别留下把柄」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季毓灵改变了策略。
他不再对我施暴，因为暴力手段会留下伤痕作为证ẗŭ̀ₓ据。
这一次，他选择从精神上摧毁我。
05
我是被季毓灵和那些人推出厕所的。
也没有多余时间愣神，上课铃就响起了。
我快速地从二教楼跑开。
说是跑，实际上我移动的速度很慢，因为整个人晕眩无力，举步艰难。
回到英才班门口，数学老师正在讲课。
英才班的师ẗü⁾生都是争分夺秒的，数学老师尤其讨厌浪费时间的学生。
他看了我一眼，十分不满：「梁芊芊，你是不是认为你考进了英才班就很了不起了？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对不起老师，我……」我嗓子又哑又痛，火烧一般，没法继续说话。
数学老师也察觉到不对劲，以为我是身体不舒服，皱眉让我赶紧回去坐好。
可我前脚刚刚坐下，后座的女生就叫了起来：「什么味呀，这么难闻？」
很快地，她指着我十分确定地说：「老师，她身上有很大的烟味。」
「什么？」数学老师一脸愤怒地走了过来。
那个女生的话很快地得到证实，因为他从我的校服上衣口袋摸到了那包烟。
他气得脸都红了，手里的戒尺在我的额头点了又点：「梁芊芊呀梁芊芊，课不好好地上，居然跑去吸烟了，你可真够能耐的！
「给我滚出教室去站着，下课跟我一起去办公室一趟！」
我靠在走廊冰冷的墙上，顺着走廊能看到楼下的绿化树，以及一大片澄澈明净的蓝天。
天边不时地掠过一直飞鸟，脑海里混杂着数学老师和邻近班级老师讲课的声音，我的心乱到了极点。
季毓灵说得对，我从小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团结同学，乐于助人，听从师长教诲。
这样的惩罚是第一次。
我知道，往后还会有许多次。
可是就算我能一直忍受季毓灵的欺凌，爸爸妈妈能不能接受一个变坏的女儿？
极度的煎熬后，下课铃响了。
数学老师和同学们走出教室，我在同学们的议论声中跟着数学老师去了班主任办公室。
起初他看见我时还有些惊讶：「梁芊芊，我正要去找你，大课间你没出操去干什么了？」
「去抽烟了。」数学老师把烟丢在班主任办公桌上，声音里满是鄙夷。
班主任着实被吓了一跳。
用他的话来说，他带了几届英才班，抽烟的人不是没有，但女生抽烟我绝对是第一个！
「你为什么要抽烟？」班主任很是不解，「男生抽烟，可以是为了模仿大人，也有的是为了减压。你呢，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我不想撒谎，只能道歉：「对不起老师。」
「别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还有你爸妈！我听说你爸之前出了很严重的车祸，现在都还没好，你家就你妈一个人撑着，你自己说，你对得起谁？」班主任义愤填膺。
一瞬间，我觉得我的世界那么苍白无力。
按照学校规定，抽烟被逮住是要上报德育处的，一定会被要求请家长。
我无法想象妈妈知道这件事后，会有多难过。
我该怎么跟她解释她一直引以为傲的乖女儿，是因为什么开始变成漠视规则的坏孩子？
这大概是季毓灵最想看到的吧。
妈妈最终还是接到通知来了学校。
德育处里，她看见我站在那里，一脸不可置信。
「是不是搞错了，老师？我女儿不会的，她很乖的。」
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每个家长都认为自己的孩子很乖，是不是你自己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你真的抽烟了？」
我无法形容她的语气，有试探，有胆怯，有不安……
在我点头的那一刹那，她的声音有了哭腔：「是不是有人逼你的？」
当时是课间，英才班有个女生抽烟被逮住的事明显地已经传开了，门外围了许多人，季毓灵也在人群中。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笑着朝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警告的意味很浓。
「没有，是我自己想抽的。」说完这句话，我的心跟着妈妈眼里的失望，一同沉到了谷底。
学校对我的处罚决定是将我从英才班永远除名，退回原班级，记过一次，公开检讨一次。
我在升旗仪式上做检讨那天，台下的同学们都在议论纷纷。
季毓灵之前因为受罚的事情，在学校贴吧早就传开了。
我还没去英才班之前，就有许多追捧季毓灵的人在贴吧里骂我。
现在骂声更高了。
说我是阴沟里的老鼠，自己品性低劣，还去攀咬她们的男神。
还有造谣我在之前的学校就是小太妹，抽烟喝酒、打架逃课样样都来。
男朋友不知道交了多少个，八卦人气最高的一条回答是传言我还堕过胎。
我搬东西回去时，季毓灵还是那天跟我告别时的样子，仰头抬手冲我笑：「梁芊芊，欢迎回来！」
班主任没好气地冲我指了指靠近垃圾桶的后排位置：「你坐那去。」
大概是第一次遭遇自己学生被英才班违纪退货，气得不轻。
我刚刚坐下，季毓灵的短信就来了：【梁芊芊，现在我们是同样的人了。
【准备好迎接游戏第二关，下午放学，五教楼五楼音乐室见！】
06
我们学校下午是五点十分放学，第一节晚自习是六点四十，中间一个半小时是晚餐和打扫卫生的时间。
放学后，我用最快的时间打扫好班级公共区卫生，然后跑着去了季毓灵指定的地方。
还没进门就听见打人的喊声和惨叫声。
进去一看，季毓灵他们围在一起对地上躺着的一个人拳打脚踢。
季毓灵最先发现我：「梁芊芊，你来晚了，老子揍人都揍累了。」
他耸了耸肩膀，活动了一下身体，从身后的讲桌上拿了一根棍子递给我。
「现在换你来，给我打他，狠狠地打！」
说完，他拉过一张凳子，大咧咧地坐下，等我动手。
我走到那个被打得抱头哭喊的同学跟前，问季毓灵：「为什么打他？」
季毓灵愣了一下，满脸写着：老子打人还需要理由吗？
「为什么要打他？」我又问了一遍。
原本正在抱头哭泣的同学松开手，抬头看着我。
是何星锐，我之前在班里交的朋友之一。
他看着我，满眼恐惧，浑身颤抖。
季毓灵满脸不耐烦，骂了一句：「艹，你非要个理由，老子就告诉你，今天老子打他是有正当理由的！」
他从校服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扔到我脸上，指着何星锐骂：「这小子受了你的鼓舞，给教育局写举报信，说我在校内欺负同学，已经构成了校园欺凌。你看，受害者名单上还有你的名字呢！」
说到这里，他似乎气极了，从椅子上起身，狠狠地踢了何星锐一脚。
「就你还想英雄救美，你配吗？」
何星锐一声闷哼，弓着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额头沁出一排大大的汗珠。
季毓灵那一脚不轻。
「季毓灵，你疯了吗？」我扔下棍子，去扶何星锐，一边叫他，「何Ţū⁾星锐，你有没有事？」
他一只手抓住我，无法出声。
「梁芊芊！你刚刚骂我什么？」
季毓灵一把扯过我的头发，逼我跟他对视，怒不可遏：「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啊？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把棍子捡起来，给我打他！」
我没动。
「艹！你不打他，老子可就打你了！」季毓灵捡起棍子，冲我扬起了棍子，我下意识地偏头，棍子落到了我的左肩上。
巨大的痛楚袭来，我瞬间红了眼。
「再问一遍，你动不动手？」
我看了一眼何星锐，又扫视了一圈季毓灵的跟班，然后与他四目相对，语气坚决地说：「我不！
「我不会打他，季毓灵，你今天说我们是一Ṫŭ⁾样的人，你说错了，我们永远都不会是一样的人。
「至少我不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我更不会对他人施以暴力手段。」
「啪！」的一声，季毓灵打了我一个耳光。
「不准用这种眼神和语气跟我说话，我最讨厌你这样看我！TMD，你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你心疼他是不是？你无所畏惧了是不是？」
他疯了一样，朝我冲过来，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我想跑，却被他死死地摁住骑到了我的身上，压得我无法动弹。
只剩下两只手和两条腿在胡乱地挣扎，但始终也抓不到，踢不到季毓灵。
强大的无力感袭来，我哭了，喘着气冲他喊：「季毓灵，放开我！季毓灵，住手！季毓灵……」
他哈哈地笑着：「现在知道怕了？」
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我的校服外套已经被他扯下，扔了出去。
衬衣的领结也被撕掉了，然后是扣子……
他的跟班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在一旁喊：「季哥今天终于雄起了！」
「季哥，加油！」
「季哥，把她办了！」
何星锐缓过神，往我这边爬过来，被季毓灵的跟班狠狠地按住了。
他也哭了，大声地叫着：「梁芊芊，你起来呀，跑，快跑！」
「让他闭嘴，别扫了爷的雅兴！」季毓灵恶狠狠地说。
余洋扳过何星锐的脸，一拳一拳地朝他脸上砸去，很快地他唇角就鲜血四流。
我的衬衣完全开了，露出我淡粉色的里衣。
我绝望地哭喊，胡乱地骂着：「季毓灵，你这个王八蛋，有本事就今天打死我，如果我今天不死，我一定要杀了你，王八蛋……你个王八蛋……活该你没妈……」
07
原本季毓灵的手已经摸到我裤腰上了，但是当我提到他死去的妈时，他整个人突然卸了力。
顿了半分钟，他从我身上起开了。
「怎么了，季哥？」有人疑惑地问他。
「妈的，哭哭唧唧的，老子没兴趣了。」他捡起地上的校服外头，扔在了我身上。
「那我来……」先前发问那个人搓着手笑了笑，朝我走过来。
我卷起衣服，快速地爬起来，准备逃跑。
季毓灵在那人屁股上踢了脚：「滚，都给老子滚。」
那群跟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向门口走去。
「余洋，把你手机给我。」季毓灵叫停了余洋，拿过手机，冲他们挥手，「快滚！」
季毓灵打开手机视频录制界面，对着何星锐说：「把衣服脱了，抱她。快点！别以为这次的事，老子会放过你！」
何星锐还想说什么，季毓灵踢了他一脚：「放心，你的事是你的事，她的惩罚另算。」
我还沉浸在之前的恐惧中，有些蒙：「季毓灵，你想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何星锐抱住了，他将我的头摁在他的肩头，用手遮住了我的脸。
他哭着对我说：「对不起……也谢谢你今天保护我……梁芊芊，你和我不一样，你可以转学的，不必像我这样为了有学上，一直耗在这里……」
我本来想问他是什么意思，季毓灵先开口了：「何星锐，趁老子没反悔之前，赶紧滚！」
何星锐走了，很快地季毓灵和他的跟班们也走了。
我在已经暗下来的音乐室里，回想刚刚发生的事，哭了很久。
晚上回到教室时，才得知何星锐已经被班主任叫走了。
理由是他早恋被举报了。
有人拍到了他和女朋友幽会抱在一起的图片。
但是图片只拍到了何星锐，没照到女生的正脸。
听说班主任再三地问那个女生是谁，他都不肯说出女生的名字。
事情很快地上报给学校，校领导一致认为事件性质恶劣，给予了何星锐开除学籍的处分。
我觉得好讽刺呀，为什么没有人关心一下何星锐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何星锐家里很穷，是靠季毓灵爸爸资助才上的我们学校。
难怪一直以来面对季毓灵的欺负，他都逆来顺受。
也许季毓灵说得对，这一次，他是真的想帮我。
何星锐走的时候，我跟他说了对不起。
没能帮到他，我很抱歉。
他笑得很释然，说没关系，这件事如果不这样结局，他或许也没有办法支撑到毕业。
现在这样也好，只是没书读，又不是没法生存。
更何况他那样穷的家，光靠读书也拯救不了。
再说，逃离了季毓灵，才能有自己的人生吧。
何星锐走后，季毓灵又找过我几次。
无非就是罚我跪砖头，给我淋洗拖把池子里的水，一连几天不让我吃饭只准吃冰激凌。
我想只要祸不及家人，我暂且忍着。
我开始认真地思考何星锐叫我逃离季毓灵的话。
于是打电话跟妈妈商量，她和爸爸在省城住着，我还是回老家县城上学。
妈妈问我为什么。
我说我在新学校不习惯，想那里的同学和朋友了。
我努力地劝说妈妈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回去我一定好好地学习，乖乖地听话，不会再生事。
妈妈说她要考虑下，然后说有事要忙，先这样吧。
就把电话挂了。
我感觉事情也许会迎来转机，许多天以来，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
很快地迎来了星期六。
按照学校规定，周六不上晚自习，学生可以自由出校门活动，晚上九点半归寝就可以了。
我想趁此机会，回去和妈妈好好地商量一下我回原学校读书的事。
回家后，我洗了个澡，推着爸爸去妈妈的店里找她。
可刚走到街对面，就发现妈妈的蛋糕店门口围了许多人。
这时手机响了，是季毓灵的短信。
【正义虽迟但到，梁芊芊，喜欢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吗？】
08
我推着爸爸匆匆忙忙地赶过去，发现妈妈的店里一片狼藉，妈妈正坐在地上抹眼泪。
「妈妈，你有没有事？」
「小慧，你受伤没有？」
我和爸爸同时出声。
看见我们来了，妈妈立即收拾好情绪，冲我们笑着说：「我没事，只是心疼这些糕点都撒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问，「报警了吗？」
她点了点头说：「下午的时候有人在我这里订了一个生日蛋糕，六点的时候取走了，刚才又和两个同伴拿着蛋糕回来说我用的不是动物奶油，说我欺骗消费者。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最后还动起手来，砸了店里许多东西。」
警察来了，看见店里有监控，就拷走了视频。
又给妈妈做了笔录和现场拍照取证。
我问，人能抓到吗？抓到了会怎么处置？
警察说，这没伤人，损失也不大，属于民事纠纷，一般涉及损失赔偿，如果对方不赔偿，按规定我们可以对其进行行政拘留和罚款。
妈妈明显地还没回过神来，眼神呆呆的。
季毓灵那个疯子还在给我发短信。
他说梁芊芊，这是对你想逃离我的惩罚。
你信不信就算你回到原来的学校，我也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你猜你走了，你爸妈在这里会不会好过？
梁芊芊，除非老子想放你走，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逃离我！
原来我在寝室给妈妈打电话的事，季毓灵都知道了。
我真是恨透季毓灵了，却还是不得不向他低头：「我错了，要我怎么做，你才不会伤害我的家人？」
「到我这里来，老子今天过生日，让我高兴了，老子就放过他们。」
季毓灵给我发了一个地址。
「打车过来，余洋会在楼下等你，穿上指定的衣服，来给老子跳一支舞助助兴。」
我打车到了地方才发现那是一家超大的 KTV。
余洋给了我一套 cos 服，布料很少，还带一双兔子耳朵。
余洋看出了我的犹疑，笑得不怀好意：「季哥早就猜到你不想穿，他说你不穿也可以，不穿的话，你妈妈蛋糕店用劣质奶油代替动物奶油欺骗消费者，遭到顾客打砸店铺报复的视频，今晚就会传遍整个网络。」
季毓灵这个人渣，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心一横，接过那套衣服，进了女厕所。
衣服换好了，被余洋推着进了季毓灵所在的包间。
刚一进去，屋子里的人就沸腾尖叫起来。
我发现除了季毓灵之外，他的跟班们都搂着一个女生。
季毓灵本来正拿着话筒在唱歌，看见我，瞬间忘词了，呢喃着说了句：「妈的，还挺好看……」
有人说：「季哥，眼光真不错。」
接着有人起哄：「跳舞，跳舞，给季哥跳舞。」
「跳舞，跳舞，跳舞……」
很快地，屋子里所有人都拍着手喊。
我其实有舞蹈底子，上高中之前，妈妈送我去学了拉丁舞，但我更喜欢现代舞，许多网上流行的女团舞，我看几遍就学会了。
但我不想在这样的情形下跳舞给我讨厌的人看。
就假装什么都不会。
大概看我僵硬着身子比划难受，季毓灵最后指定了兔子舞曲。
这个简单，我就敷衍着在他面前蹦蹦跳跳了一番。
跳完了，我问季毓灵：「我可以走了吗？」
那些人不肯放我走，起哄着让我敬季毓灵酒。
季毓灵没说话，但他的手在酒杯上摩挲，很明显地是在等我敬酒。
我见绕不过，就倒了一杯酒对他说：「我没喝过酒，所以我只喝这一杯，季毓灵，生日快乐！」
季毓灵在我的杯子上碰了一下，问我：「你真心的吗？」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多可笑，一个欺凌者居然问被欺凌者是不是真心地祝他快乐。
我没说话，他不满意，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抬起，厉声地说：「老子再问你一遍，你说这句话是不是真心的？」
他明显地醉了。
「不说话，就把桌子上的酒都给我喝下去！」
季毓灵拿起桌上的一瓶酒，捏住我的嘴就往里灌。
几乎是同时，妈妈坐在地上哭泣和爸爸捂着肋骨呻吟的画面，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甚至想到了我喝醉后，被任人摆布的模样。
我感觉我忍不了了，抄起桌子上的酒瓶，砸碎了瓶底就往季毓灵身上扎。
嘴里叫着：「季毓灵，我真心地想你去死！」
可惜酒瓶没扎中，余洋伸手抓住了我，一把将我抱离了原来的位置。
我一边挣扎，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酒瓶喊：「去死吧，都去死吧！」
屋子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很快地，季毓灵的两个跟班反应过来，从桌子上跨过来，抢走了我手里的酒瓶。
将我摁在桌子上问他：「季哥，这妞疯了，怎么办？」
「扔出去！」
然后我就被推出了门外。
门关了，我试了一下，推不开，才抹着泪去女厕所取我的衣服。
穿上衣服后就回学校去了。
09
坐在床上后，我又有些后悔。
如果刚才我真的刺伤了季毓灵，会因为故意伤人罪被判刑吧。
爸爸妈妈应该宁愿自己受伤，也不希望我因为一个人渣前途尽毁。
但我明显地觉得自己没法再无底线容忍季毓灵的欺辱。
可是要怎样才能彻底地摆脱季毓灵这个疯子。
我以为季毓灵会因为我的反抗，会把污蔑妈妈蛋糕店的视频发到网上去。
结果等了一晚上，他一条短信都没发给我。
没有威胁，没有伤害预告，平静得不像话，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等到凌晨时分，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醒来发现，我给季毓灵跳舞庆生的视频在学校贴吧里传疯了。
但根据发布者的描述，可以猜出不是季毓灵授意发布的。
发布者明显地是根据毓灵专门叫我去给他跳舞庆生，猜测他是对我有意思，想把我发出来接受季毓灵追捧者们的制裁。
如她所愿，她的目的达到了。
男生多半觊觎我的身材，说了许多下流的话。
女生恶评如潮，恨不得骂死我。
那天开始，学校里针对我的霸凌圈，范围扩大了。
我的椅子上被涂满了胶水，课本也被泡在了洗拖把的池子里。
头发上会莫名地沾上口香糖。
后背会被贴上婊子的标签。
上厕所时会被人在外面堵住门，然后朝隔间里泼水。
而季毓灵在生日过后，一连几天在学校都销声匿迹。
听说是请假了。
他不在，他那群狗腿子竟然破天荒地没参与那些女生们的把戏，真是意外。
再次见到季毓灵是两周后，他是被他后妈送来学校的。
据说是因为阑尾炎，住院了。
在家待着无聊，就来学校了。
他后妈是来给他跟班交代护理注意事项的。
他后妈可真漂亮，也就二十六七的样子，五官精致，身材微丰，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成熟水蜜桃的美味。
说话温温柔柔，像和煦的春风一样。
我原本Ťű̂₇看她对季毓灵低眉顺眼的样子，想着她应该是一个极力地在讨继子欢心的小妈。
直到我看见她因为扶了季毓灵一把，就在女厕所十分嫌弃是洗手，我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觉得我的机会来了。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朝她走过去，向她做自我介绍：「美女姐姐，你好，我叫梁芊芊，是季毓灵的同学。」
她看着我，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你是视频里跳舞的女孩。」
见我疑惑，她又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我们家灵灵在学校里的许多事，我都知道。我可是很关心我这个儿子的哦。」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问她：「我能加你微信吗？或者留个电话给我也行。往后你想知道关于他在学校的任何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她会心地一笑，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原来她不只是花瓶，还是在季毓灵家公司里任要职。
美女姐姐的名字也很好听，林舒悦。
我把名片收好，回到了教室。
等到元旦放假发手机后，我把微信号发给了林舒悦。
果不其然，她约我见面了。
她说明天老季和灵灵会去高尔夫球场，我们姐妹找间咖啡厅聊会天吧，一会儿我叫司机来接你。
和林舒悦聊天真的是一种享受，不用你问，她就会把你想知道的事，以她的方式讲给你听。
她说：「你知不知道，你对灵灵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
她在手机里点开一段视频，推给我，是学校贴吧里流传的我跳舞的那段视频。
她说季毓灵阑尾炎手术躺在床上那几天，在房间里的电视上投屏了这段视频，反复地播放。
季毓灵爸爸评价说，我是一个惹了季毓灵不高兴的女孩。
林舒悦笑而不语。
她知道，那是一个青春期孩子懵懂的心事。
她还知道，季毓灵对我的态度是矛盾的，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方式处理自己内心对我的变化。
我一边惊讶，一边觉得恶心。
林舒悦看出我的不适，拉着我的手说：「有些事啊，是好是坏，就看局中人怎么控局了。」
然后她优雅地抿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回原处，对我说：「时间还早，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10
季毓灵的爸爸本来是 90 年代国企的职工，后来下海经商。
先后做了许多生意，都失败了，浮浮沉沉十年才搭上商品房经济腾飞时代，做钢材生意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季毓灵爸爸很有头脑，赚了钱第一时间就转战房地产，乘风起飞，赚得盆满钵满。
季毓灵妈妈很早就嫁给了季毓灵爸爸。
人生最美的十多年都在陪着丈夫一起创业，担惊受怕，东奔西走。
其间经历了一次流产和孩子早产夭折。
季毓灵是她的第三个孩子，她一直视这个在丈夫生意蒸蒸日上时期出生的孩子，认为他是自己人生的福星，对他呵护备至。
即使后来家里请了保姆，但季毓灵的一餐一饮，都还是她亲自下厨准备的。
她没读过多少书，孩子和丈夫就是她的天。
以为日子好过了，孩子也有了，往后的人生就是夫妻相伴到老了。
谁知，丈夫有钱后就变坏了。
他开始在外面找女人，后来慢慢地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她承受不住打击，提出自己搬回老家去住。
丈夫同意了，在那边给她修了一栋别墅，还配备了保姆和司机，被她辞退了。
她一个人住在那个房子里，吃自己种的米面蔬菜，儿子每个周末也都会回去陪伴她。
那时大家都以为，日子会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下去。
但天不遂人愿，季毓灵妈妈得了癌症。
也许是不想经受病痛折磨，也有可能是对人生绝望了。
她在季毓灵回去的那个周末早上，给他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后，在自己房间上吊了。
尸体是季毓灵发现的，那年他十岁，从那之后，他就再没有办法好好地吃一顿饭。
当面对满桌饭菜时，总会不住地呕吐。
他爸爸给他找了很多心理医生。
其中有个医生提出了陪伴疗愈法。
季毓灵因此得到了一直很乖巧可爱的小猫。
他很喜欢那只小猫，从来不让别人摸一下，也不让它出他的房间。
有次保姆不小心，放了那只猫出来，怕被他发现不高兴，又悄悄地抱了回去。
可他还是通过监控发现了，然后掐死了小猫。
理由是小猫对保姆叫了，还舔了保姆的手。
那之后，他再没喜欢过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林舒悦突然笑了：「我是五年前嫁给他爸爸的，努力了那么久，他都没有一丁点喜欢我。所以我知道，要让他喜欢有多难。
「你应该试试，让他真正地喜欢上你，这样你就不会受那么多欺负了吧。」
我问：「季家那么有钱，季毓灵爸爸为什么没有想过送他出国留学？」
我知道，要真正地摆脱季毓灵的方法是让他彻底地离开我的生活圈子。
「他爸爸不太信奉出国镀金那一套。」林舒悦认真地想了想，又说，「除非是发生什么事情，让灵灵出国比待在国内更好，他应该就会送灵灵走吧。」
林舒悦到时间去幼儿园接他儿子放学了。
她给我看过那个小孩的照片，眉清目秀的，跟妈妈很像。
走之前她温柔地看了我一眼说：「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给你讲故事听，是另一个好听的故事。」
11
我ṱŭⁿ开始给季毓灵做饭，做他妈妈曾经爱做给他吃的菜。
林舒悦说得对，在没彻底地摆脱季毓灵之前，我总得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第一次把饭菜装在保温桶里递给季毓灵时，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以为我是被欺负傻了，妄想通过这样的手段让季毓灵放过我。
季毓灵也很不屑一顾，一把就将保温桶打翻在地。
可当里边的饭菜洒出来时，他明显地愣了神。
然后他怒不可遏地掐住我吼：「谁叫你做这些的？谁告诉你的？啊？你现在也要把这种手段用在我身上吗？」
那天是他许久以来唯一一次控制不住脾气，动手打了我。
但是下一次，我依旧用保温桶装好饭菜送给他。
如此三番，我终于看到了季毓灵在无人时，偷偷地捡起了地上的饭盒，尝了尝里边没有倒完的汤。
然后他哭了。
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咽着哭泣。
那之后，他对我的欺凌明显地变轻了。
不再逼我吸烟。
也不再用洗拖把水淋我。
只是叫我帮他打扫卫生写作业，和跑腿什么的。
偶尔也会发脾气，多半是我跟班里的男同学说了话。
慢慢地，他开始做什么都习惯性地叫上我。
寒假期间，季毓灵因为在家里闹事，被他爸爸关在了家里。
我给他送东西，只能通过跟他住同一小区的余洋。
次数多了，余洋也会在拿东西的间隙跟我聊天。
可我不知道，每次我跟余洋相处的细节，都被季毓灵在楼上用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
一天，他避开所有人，偷偷地拿了他爸的车钥匙跑了出来，截住了正准备回家的我。
他绑住了我的手脚，将我塞进车子后备箱。
车子开了很久，等他将我从后备箱拖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还在下雪。
他囚禁了我，在他妈妈从前生活的那栋别墅里。
房子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扫的，许多生活物资都很齐全。
季毓灵应该经常回来，所以他爸请了专人看护房子。
不知道是不是在家里关久了，我感觉他整个人都疯魔了。
他抓着我问：「你今天为什么要穿得那么漂亮，是因为要见余洋吗？
「你为什么要冲他笑得那么甜美，你在雪地里摔的那一跤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让余洋牵你的手吧？
「梁芊芊，你怎么那么贱啊！」
他掐痛我了，我哭着说：「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季毓灵，绳子好紧，我好疼，你先放开我行不行？」
季毓灵替我拭去眼泪，然后抱住了我说：「不行，我不会放开你，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梁芊芊，你知道吗？我只要看见你多看别人一眼，我就难受得不行。
「往后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永远不分开。」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还笑了，笑得很大声，后来又哭了。
「梁芊芊，我喜欢你，你应该不会相信我喜欢你吧，毕竟我之前那样欺负你。
「我以后不欺负你了，你能不能喜欢我一点？」
我摇了摇头，希望他认清现实：「季毓灵，你这是绑架，是犯法的。你现在放开我，我保证什么都不说，往后我们还像之前那样，我会每天给你做饭，直到毕业……」
「可是你不会爱我啊，毕业了你就离开我了，往后会和别人谈恋爱，嫁给其他人结婚生子……不行, 光是想到这些我就难受，梁芊芊，你得爱我才行。」
说着他揽住我的头, 开始吻我。
我很抗拒，拼命地挣扎, 咬紧牙关不让他入侵。
他很生气, 将我推倒在沙发上, 开始扒我的衣服。
绳子挡住了他进一步动作，许是笃定我没法从他手里逃脱，他解开了我身上的绳子。
我趁他不注意, 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他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我趁机跑到了阳台上呼救。
季毓灵从地上爬起来，他的额头在桌角磕出了血。
他伸手摸了一把顺着脸颊流下来的血, 他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十分狰狞。
他说：「梁芊芊, 你死定了。」
然后猛地扑了过来，想掐住我的脖子。
但是被我躲开了。
我刚刚站定身子, 就发现季毓灵连同栏杆一起掉落了下去。
一声惨叫过后, 他身下沁出一大片血迹。
12
季毓灵死了。
断裂的栏杆穿透了他的身体。
也扎破了他的心脏。
警察和医护人员赶来时, 他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第二天，富商之子绑架并意图侵犯女同学时摔死了的视频在网络上疯传。
季毓灵爸爸当着警察的面, 指着我的鼻子威胁我说要我ţű₂给他儿子陪葬。
我沉默不语。
他不知道，我被绑架的视频, 还有季毓灵意图强奸我的视频, 以及他摔死的视频, 都是林舒悦传到网上的。
这是我们想到的，能让季毓灵身败名裂、远走他乡的办法。
所以林舒悦在季毓灵绑走我之后, 第一时间就报了警。
本来是想让季毓灵承担绑架罪的。
谁知道, 他把自己给作死了。
季毓灵爸爸也没张狂两天, 就被林舒悦实名举报他在新房建造中使用不达标的钢材, 并且行贿政府官员违规竞标拿地建房。
没多久，喜提一副银手铐，锒铛入狱。
于是我有幸听到了林舒悦的另一个好听的故事。
许多年前，有一对夫妻为了爱跳舞的女儿, 掏空全部积蓄在城里买了一套房。
可房子还在装修期间, 楼板塌了，砸死了那对夫妻。
房地产公司为了隐瞒质量问题, 收买了相关人员，赔了那个女孩一笔钱了事。
女孩后来在亲戚家长大, 学了很多本领，不仅入职了那家房地产公司，还嫁给了那个房地产商。
几年来，她一直在搜集他的犯罪证据，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亲手送他进去。
现在，她成功了。
那个人后半辈子都将在监狱里度过了。
13
季毓灵事件过后, 我们全家在爸爸腿养好之后，再次搬家去了另一个城市。
我努力地学习，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大学期间，遇见了一个很好的男生。
如季毓灵所说的那样, 我们恋爱，然后结婚生子。
生活美满，家人平安。
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吧。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