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为了升官,将四位庶女都送了出去。

祖父为了升官,将四位庶女都送了出去。

四根红签四条命。

三姐入宫为婕妤,四姐抽到齐王侧妃,五姐做了当朝新贵的正头娘子,唯我成了侯爷的妾。

侯爷一妻三妾外面还有红颜知己。

这样的男子,绝非良配。

姨娘哭着说,这是我的命。

而我,偏不信命。

1

祖父为官没有能力,但巴结逢迎的本事,无人能敌。

苏府两位嫡出,四位庶出的小姐,皆成了他攀爬巴结的梯子。

踩着我们姐妹的命,他一步一步进了内阁。

抽完签,五姐不服,冲着祖父道:

「六妹才十四,你现在让她嫁人,不是逼她死吗?」

祖父当着所有人的面,扇了五姐一巴掌,冷笑道:

「苏家的女子,若能帮到家族,死也死得光荣!」

五姐还要再说,我拦住了她。

「姐姐不必说了,姨娘还在他们手中。」

我望着远处哭肿了眼睛的姨娘,轻叹了一口气。

我们所有人的姨娘都有卖身契。

当年府中抬姨娘时就想好的,没有卖身契的一律不留,所以,这么多年,我们的命都捏在他们手里。

三姐一直没说话,第二天早上起来却听到丫鬟回我说三姐和书生私奔了。

「后半夜跑的。」五姐不屑,「她就是没长脑子,居然跟男人私奔,那男人一脸草包样,跟着他也过不上好日子。」

「你又不是不了解三姐,她最想要的是山川湖海。」四姐道。

「要山川湖海也得先吃饱穿暖,」五姐不屑,「十几年吃不饱穿不暖,都是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这日子没过够吗?」

我道:「你们都会所想皆所得。」

四姐笑着道,「我可得不着,听说齐王和齐王妃鹣鲽情深,我啊,就指望他能让我生个一儿半女,将来我能有个盼头。」

我正要说话,五姐戳了戳我的额头,「你心疼自己吧,因为你以后日子才是最难过的。」

四姐瞬时又要哭了。

我哭笑不得。

三姐半夜就被带了回来,祖父没拿她怎么样,只让她跪在院子里,当着她的面,Ťűⁿ将她的姨娘一棍一棍打死了。

王姨娘吐了满脸的血,抓着三姐的手,让她好好的,一定要活下去。

三姐当场便晕了。

我握着姨娘的手,气得浑身都在抖。

在这个家里,姨娘和庶出女儿的命和那丫头小厮没有区别,主子让你生是恩赐,主子让你死,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

三姐不吃不喝躺了好几日,不管谁去都不见,入夜开始下雪,我悄悄从后窗爬进她房里。

小时候我一个人睡害怕,经常到她房里,赖着她哄我睡觉。

「三姐。」我坐在床沿,借着月光打量她的脸,三姐见是我,一下子哭了出来,「六妹,我害死了姨娘。」

我给她擦眼泪,「姨娘最惦记的还是你,她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她要是知道你不吃不喝,定要伤心的。」

三姐摇着头,「活着没意思,不如随她去了。」

「那仇呢?」我问她。

三姐一愣。

「姨娘,就这么白死了吗?」

「我们一辈子都要被他们捏在手心里吗?」

「六妹……」三姐握紧了我的手,我也回握着她,「首先要活着,只要活着才有机会。」

其实我不反对出嫁,婆家虽难,可再怎么难也难不过娘家。

三姐的视线投向窗外清冷的月,久久没有说话。

但第二天,她便起床梳洗打扮光彩照人地去给祖母请安了。

祖母很欣慰,赏了她一套头面。

我站在门边望着她,暗暗松了口气,不管她怎么想的,总归,这一关是过去了。

2.

三日后,我的小轿悄无声息地进了侯府侧门。

方进内院,便又听到熟悉的棍棒落肉的声音。

我掀开轿帘,看到一间院子里,一个丫鬟正被绑在长凳上,身上被打得血肉模糊。

在丫鬟不远处,坐着一位容颜艳丽的年轻女子,她也看到了我,冷嗤了一声。

「所有人都听好了,往后谁敢再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迷惑侯爷的,一概打死!」

女子说着又警告地看了我一眼。

我放下帘子,跟轿的婆子道,「这位是徐姨娘,是和侯爷从小一起长大的,侯爷对她最是不同。」

原来她就是薛然的青梅,听说还是母族的表妹,长大后薛然本想娶她做夫人的,可惜她出身不够,老夫人也不同意。

最终她进门做了房妾室。

薛然觉得亏欠她,这几年一直对她宠爱有加,妻妾里,也只有她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如今家里的管家权,也交给了她。

除了她外,还有一房柳姨娘,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听说顶能干,庶务内宅算账人事无所不通。

最后一位则是年前才进府的蔡姨娘,听说是薛然死去同科的妹妹,无处可去,托付给了薛然。

蔡姨娘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才女,但也正是因为有才,性子有些清高,不常出来走动。

这些,我来前祖母就帮我查清楚了,临行时她叮嘱我: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青涩稚嫩,薛侯没尝过,定会食髓知味。」

我垂头听训,手早已掐出了红痕。

祖母只说我年纪小,可她忘了,我还有一年才及笄。

当年她可是拿着刀,逼着祖父将两个姑母留到十八岁才出门。

她知道早嫁人生孩子,女子恐难活得长。

如今对我们生死视而不见,不过是因为庶出的丫头在她眼中,命贱罢了。

入了梨落院由婆子丫鬟伺候了洗漱,天擦着黑我便侯在了垂花门口。侯府规矩,但凡侯爷在家,所有妾室都要候在各自门边等他。

等了两刻钟,薛然来了。

我其实是紧张的,姨娘说,我年纪小若有了身孕,很容易一尸两命。

圆房的事,她让我能拖便拖。

「给侯爷请安。」我蹲身行礼,薛然定睛打量我,扬眉道,「今年几岁?」

「十四。」

薛然微微颔首,牵起我的手,自然道,「外面凉,进去说吧。」

3.

薛然容貌挺好,身量颀长,容貌清隽。

他出身极好,现在在京城更是炙手可热,一则是博远侯本就是功勋世家,底蕴深厚。

另一则便是,他的姐姐薛贵妃不但宠冠六宫而且生了两个儿子,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

也正是因为这样,已进了内阁的祖父,还会巴巴地将我送来给他做妾。

薛然今年二十四,比我整整大十岁。

他拿着书,朝着我招招手。

「你读《兵书》?」

「胡乱看看。」我害羞道。

他忽然拦着我的腰,将我抱坐在他腿上。

「那你和我说说,这段是什么意思,嗯?」

他看向我,手顺着我的后腰一下一下抚着,我整个后背如火灼一般。

「这段……」

「怕我?」薛然忽然道。

「侯爷丰神俊朗天人之姿,妾身不怕。」

薛然捏了捏我的鼻尖,「年纪不大,嘴倒是很会说。」

他抱起我放在床上,欺身而上,我抵着他的胸口,努力笑着,笑容大概并不好看。

「是吗?」薛然在我脖颈处深吸一口气,笑着道,「难怪他们说年纪小别有滋味,清儿身上的香味也更清爽些。」

我勉强道,「侯爷喜欢就好。」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慌张道,「侯爷,我家蔡姨娘见红了。」

薛然一怔,衣服都没整理,打开了卧室的门,「怎么回事?」

「姨娘本来好好的,都要洗漱歇下了,却突然腹痛不止……」

「去请大夫来,再将老夫人和大夫人都请来。」

我拥着衣裳坐在床上,喊莲儿进来。

「小姐,侯爷去隔壁了,听动静蔡姨娘怕是不大好。」

「告诉大家都先别睡。」我道。

初来乍到,我过去肯定是不方便的,但若薛然突然回来,他心急火燎却看到我在稳稳睡觉,定然不会高兴的。

我寻了书出来看,刚看了半页,隔壁忽然传我过去。

「怎么喊你去,咱们今儿没见过蔡姨娘吧?」莲儿害怕地道。

「见机行事吧。」

后宅里的事我们见的不少,这个时候喊我一个刚过门妾去,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左右不过属相犯冲害了孩子之类。

总不能说我下毒吧?我想了想倒笑出了声。

蔡姨娘的院子就在我院子的前面,中间只隔着一条夹道。

我进门时,老夫人、薛然、薛大夫人都在,薛老夫人五十岁左右,眉宇间笼着极深的川字纹,看上去十分严厉。

薛大夫人看上去很温和,对什么都不在乎关心的样子,听说是当年生产时伤了元气,后来孩子三岁时又夭折了,她病了整整半年才算活过来。

房里,徐姨娘、柳姨娘都在,我一进去,大家都朝我看过来。

我躬身行了礼,薛老夫人看向我,问道,「你属虎的?」

我点了点头,「是,妾身属虎!」

薛老夫人冷哼一声,「苏阁老也不知按的什么心,送个属虎的孙女过来,一进门,便克掉了我的孙儿。」

还真是被我猜到了,薛老夫人将蔡姨娘流产的事,怪罪在我身上。

因为我属虎,和蔡姨娘腹中孩儿犯了冲,所以我一进门,她的孩子就没了。

我没有解释,他们一家人都在这里,可见是已经一致认可了这个结论,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的解释毫无意义。

更何况,这些事也解释不清楚。

「送庄子里去。」薛老夫人道。

我依旧没说话,因为我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成为她送我去庄子里的理由。

「娘!她是苏家小姐。」薛然提醒薛老夫人。

「侯爷,」徐姨娘跺脚道,「她若是和咱家孩子犯冲,那……那静哥儿怎么办!」

「住口。」薛然呵斥道。

徐姨娘讪讪然闭嘴,但依旧不甘地瞪了我一眼。

薛然安抚地看了我一眼。

4.

进侯府的第一日,我被薛老夫人罚了禁足。

她还勒令薛然今年都不许和我圆房,免得冲着他的子嗣。

我方才什么都没说,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还没及笄,若能拖上一年圆房,是好事。

「关着门吧。」我吩咐莲儿,「老夫人说,这一年让我们在院子里开火,没事不许出去走动。」

现在临近中秋,离过年还有四个月,这期间,我都不可以出门。

ţú₊「他们太欺负人了,真当我们苏家好欺负的。」莲儿怒道,「奴婢这就回去告诉老太爷和老爷去。」

「祖父肯定会知道。再说,禁足也是好事,多自在啊。」

不想和妾室们斗法,我没孩子,斗赢了又怎么样,为的只是薛然多看我一眼?

男人的宠爱如镜中月水中花,最没意思。

我院子里伺候的,都是家里带来的,不管在娘家时待我什么心,如今来了侯府,倒也算得上是一条心。

婆子站在院子里小声骂了几句,见我看着她便又一副没什么用的表情,气呼呼地做事去了。

我得了清闲,每日不是看书便是写字。

隔了两日,祖母和三姐都给我来了信。祖母信中先是训斥了我一顿,大意是说我太蠢钝了,一进门就着了别人的道。

训完了,她又安抚我,过完年定要好好笼络侯爷的心,早日怀上一男半女,好帮入宫的三姐。

她说的帮,是指薛然的姐姐良贵妃。

若三姐能得她照拂,在宫中行事定然事半功倍。

我随意扫了一眼,便去看三姐她们的来信。

她们在信中嘱咐我多小心侯府的妻妾,本以为家里的后宅已是乌烟瘴气,没想到侯府更胜一筹。

这些妾行事手段比家里还要龌龊。

确实,蔡姨娘小产这件事,定然是有人出手后,又找了我嫁祸顶罪。

犯冲,直白但又高明的理由,一箭双雕。

既除了蔡姨娘腹中孩儿,又将我这个新进门的妾关了起来。

也挺好,我还从来没有过过不用看别人脸色的好日子。

是以,整个过年前我清闲地将我以前没时间看的书都看完了不论,又悄悄买了不少回来,字也有了精进。

「小姐,你近日还圆润了一些?」莲儿笑着道。

「在家吃得可没这个好,这么清闲。」

转眼便是过年,年三十那日也没人来喊我去前院吃年夜饭,我们在小院里简单吃了。

几位娘家的妈妈,每日相处后,也变得慈眉善目了。

吃过饭我散了压岁钱,便捧着手炉站在院子里看烟火。

年前,三位姐姐都出阁了,五姐过得很好,三姐被封了婕妤,唯四姐艰难些,齐王和齐王妃十分恩爱,她入府一个月,齐王只新婚那夜去过一次。

「烟火。」莲儿指着半空道。

「真漂亮!」我道。

5.

果然如我所料,年初一的早上,我被解了禁。

但没立刻出去,因为家里的主子们都入宫拜年了,睡了个懒觉又画了一副雪景图,正院来传话让我过去。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薛家人,也是第一次仔细打量博阳侯府。

年节里,后院张灯结彩,丫鬟小厮走动不歇,老夫人的院子里,甫一进去,便看到堆成了山似的年礼,ṱú₁外院里更是人声鼎沸的。

我悄悄问了引路的婆子,婆子笑得一脸得意。

「是来给我们家侯爷拜年的,每年都是如此,一直要到过完上元节。」

我惊讶地看了一眼婆子,「礼,侯爷都收吗?」

婆子一副我小家子气的表情,她教育我。

「既是能进门的,自然是相熟有来往的人家,礼尚往来不是正常的?哪家门庭若稀稀拉拉没亲朋走动,才是没落了。」

我与婆子笑了笑,她这话说的,倒真的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可是……

薛然和别的高门勋贵不同,他可是有两个皇子外甥的。

他越热闹,就越危险。

我进了正院,薛老夫人有些疲惫,见到我脸色更难看了。

「你虽是庶女,可如今也是侯府里的贵妾,既入了侯府,就休要再小家子气。」

薛老夫人不喜欢我,这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她现在是十分厌恶我。

这份厌恶,源自哪里?

出了正院,我让院子里婆子回家一趟,「着重问一下,朝堂最近可有什么事,还是家里几位姐姐的婆家发生过什么事。」

婆子不耐烦,「六小姐,您还是想办法让侯爷今晚来您房里比较实在。」

我沉了脸,婆子瑟缩了一下,行礼走了。

她人不行,但办事还算麻利,回来的时候表情比不上走的时候轻松了。

「三小姐在宫中,没拜良贵妃,而是得了皇后娘娘的眼,还有,昨儿宫里来报喜,三小姐有孕了。」

「祖父怎么说,生气吗?」

婆子惊讶我竟猜到了,小心点了点头,「说玉婕妤蠢钝。」

「四姐呢?齐王如何?」

齐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虽非一母同胞,但圣上对齐王很不错。

「四小姐只送了节礼,没别的声。但家里人都说四小姐不得宠,如今过得最好的是五小姐。」

我点了点头。

「苏妹妹在吗?」这时,门外有人喊我,我对婆子使了眼色,婆子收敛了心神去开门。

门外站着蔡姨娘。

她生得清秀素雅,听说在娘家时读了不少书。

只是现在有些清瘦,大约是小产后恢复得不大好。

「我有话想和你说。」她开门见山地道。

我请蔡姨娘坐,她打量着我长松了口气,「看你过得还不错,我也舒服了些,当时我昏睡着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那样的事。」

她说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老夫人将她流产的事,怪责于属相冲撞。

「她想护着徐姨娘而已。」蔡姨娘攥着拳,指甲印深深的,「否则,她不可能不知道,那天下午我是吃了厨房送来的燕窝粥才流产的。」

厨房里的事,老夫人想查清楚很简单,但她却没有查。

她又道,「一箭双雕,既害了我的孩子,又将你禁足!」

她哭了一通,又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着我,「你不信我说的?」

「没有没有。」我道,「你这么说,可是有证据?」

她冷声道,「我当然有!」

蔡姨娘一走,莲儿满脸狐疑,「她大年初一来和你说这些话干什么?难道想让你出手,帮她孩子报仇?」

「我可不报仇,吃亏是福!」我笑着道,「再说,她或许只是来诉苦示好呢,是吧。」

「吃亏是福?」莲儿不相信地看着我,又道,「知道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笑了起来。

和妾斗有什么可斗的,斗下去十房妾,然后我独占薛然的宠爱?

更何况,大家都不容易,不触及我底线的事,我不想和她们起纷争。

没意思。

6。

薛然晚上没有回府,我早早歇下,第二天中午时分,忽然宫里来人传了话。

薛老夫人和薛然夫妻都去宫里了。

家里头几个管事婆子也慌了神。

我也隐隐担忧,因为三姐在宫中,不知道出的事和她有没有关系。

用过午膳,蔡姨娘来找我,说是「四位皇子在御花园里放鞭炮,被鞭炮炸伤了。」

我没想到是这样的事,难怪薛老夫人也进宫了。

「不知道伤着谁了,严不严重。」

「听说是太子!」蔡姨娘小声道。

我端茶的手一抖,错愕地看着她,蔡姨娘神秘地和我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和圣上是原配夫妻,但她嫁圣上要比良贵妃晚一年,原因是她临近婚期时,生了一场病,婚期延后了。

于是良贵妃先入了太子府。

但好在皇后娘娘运气不错,虽晚良贵妃半年进门,但却抢在了良贵妃前面生了嫡长子。

祖父说,她们两人在后宫势同水火。

这次太子受伤,不知道会不会牵扯上良贵妃。

我不关心良贵妃,但我怕侯府会被牵扯上。

「姨娘!」蔡姨娘房里的婆子来给蔡姨娘回话,又戒备地看了我一眼,蔡姨娘道,「若是府中的事,就没有瞒着苏姨娘的道理。」

婆子就道,「外院来了个读书人闹事,说是过年送给侯爷的礼,他不想送了,要拿回去。」

蔡姨娘目瞪口呆,「王管事怎么说?」

「王管事赶那人走,那书生就在府门口骂人。」婆子又道,「这会儿惊动了徐姨娘,徐姨娘去处理了。」

蔡姨娘点了点头,「她最喜欢出这种风头了,早晚有她苦日子过的。」

我惊讶地看着她,蔡姨娘冷笑了笑,「孩子之仇,我早晚要报的,你不必惊讶!」

蔡姨娘气冲冲地走了。

「莲儿,你去门口看看去,那书生走了没有。」我道。

莲儿去了,一会儿折回来道,「还没走,和王管事吵着呢,王管事让人去喊兵马司的人去了。」

「书生都说什么了?」我问道。

「他就一直颠来倒去地说,要拿回昨天送的礼。王管事说他没送礼,在这胡说八道,书生就拿了王管事签收的字据。」

「真是王管事签的?」

「真是他签的!王管事想抢,没抢得动!」

我眼皮跳了一下,往外院去,路上遇到了折回来的徐姨娘,她看到我,皱眉道。

「你做什么去?外面的事王管事处理就好了,你去能做什么?」

「我去看看,没事我就回来。」

「显摆得你!」徐姨娘拂袖,回房去了。

我去了外院,府门是关着的,我贴着门听着外面的吵架。

书生道,「你把我送给侯爷的礼退给我,我便回乡了,你若不退,此事我便要好好和你掰扯清楚。」

王管事道,「你没送礼,我家侯爷也断不会收不认识之人的礼,你让我给你,我如何给你。」

书生又道,「这又是什么,是你签收的字据。」

我从门缝中看到,王管事拂袖,显然恼火得很,「我不与你争辩,待兵马司的人来了,你且去牢中说吧。」

他说完,五六个兵马司的人就来了。

腰上还配着刀。

我又打量那书生,他神色从容,干净清爽的半旧长褂下,露出半截裤腿,裤腿皱巴巴的还有几个泥点子。

「王管事!」

我打开了门,王管事看到我一愣,他还不曾见过我,但到底是家里管事,一瞬反应过来。

「苏姨娘,你有事等小的办完这里的事,再去给您回话。」

我朝他招手,让他进来,王管事不耐烦,但还是来了,语气不如上一句和善。

「苏姨娘,小的正忙着,你到底……」

「王管事,既是新年,上门便是客,既不是客,天冷了给人一杯茶两个点心也是礼。」

王管事错愕地看着我,「苏姨娘,你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要胡说。」

门外许多人好奇地看着我,在猜我是谁。

我一边大声和王管事说场面话,一边低声道,「宫中一出事,此人就来了,恐有蹊跷……等侯爷回来再处理他。」

王管事本就是聪明人,方才就没往宫里联想,现在我提了半句他就懂了。

他脸色苍白,话都没来得及说,就阻止了兵马司,去请那位书生进府说话。

7.

晚上我依旧在小院里用的晚膳。

约莫亥时左右,婆子突然来传我去外院。

薛然和薛老夫人已经在书房里,看到我,薛老夫人嫌恶地皱了眉头,薛然问我。

「王管事说,是你让他将刘先生请回府中,等我回来处置的?」

我点头。

薛老夫人拍了桌子,「你不过一个妾室,倒敢替主子做主了?」

我垂头,回道,「妾身不敢。」

和讨厌你的人不用多表现和善。

徒劳而已。

薛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最好是不敢,妾要有妾的规矩本分。」

我应是。

薛然看了一眼薛老夫人,没再说什么,便走了。我回去的路上,王管事从我身后追来,递了一包点心给我。

「这是街上买的,小姑娘家都喜欢吃,小人买回来怕冷了,一直温着的,您吃吃看,若是喜欢,小的再给您买。」

灯笼的光线并不明亮,但王管事看我的目光,却是激动的。

「下午多谢苏姨娘提醒,若是真让人将书生带走,小的八条命都不够死的。」

我没接他的点心,但接受了他的谢意。

「奴婢怎么没看明白,您下午的事办得是好还是不好?」

「当然是好,那书生穿着,外面衣裳看着干净,可裤子却脏兮兮的,他既表现得清高,就不该这样不得体。」

很违和。

可以清贫,但不是邋遢。

另外,他从头到尾只说送礼,不提其他半句,我估计,余下的话他可能有别处说。

他这次来,就是冲着宫内冲着薛然来的。

「你去打听一下,今天炸伤太子的人是不是二皇子或者四皇子。」

莲儿回来道,「小姐你猜对了,真的是二皇子炸伤了太子,说炸着脸了,差一点就要瞎一只眼。」

薛然的外甥炸伤了太子,薛然又在年节里大肆收礼受贿。

整个博阳侯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想做文章,到处都是口舌。

今天明显就是有人在给薛然下套。

就是不知道是谁。

「没想到这么严重……」莲儿喃喃地道,「那为什么薛老夫人刚才还训斥您?您就不该帮她。」

「随她说什么,我又不是帮她。」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是薛然的妾,他若出事,我也得不着好。

8.

晚上薛然来了。

我给他泡茶时,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我红着脸看他。

「侯爷为何一直看着妾?」

「年前见你时,还是个小姑娘,现在一下子长大了,个子是不是也高了不少?」

「是!衣裳穿小了,袖子短了半截呢。」我将茶递给他,他微微颔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应是。

他喝了口茶,又随手拿起我桌上摆着的《青山论》,这是本朝大儒写的一本国事策论。

我故意放在桌上的。

「下午时,你是如何想到那个刘先生是受人指使,另有所谋的?」薛然随意翻着书,问得也很随意。

我如实和他说了,并不打算藏拙。

薛然这个人绝非是个好夫君,但从我打听到的事情里看,他是个极好的主子。

他手下有两个幕僚,一个是后院的小厮,很聪明,还有一个是他出公差时,结交的一位私塾先生。

如今这两人都在侯府,以幕僚礼待。

「你的意思是,你听到鞭炮炸伤皇子后,便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了?」薛然很惊讶。

「也不是立刻,只是听回禀,说这位书生,颠来倒去只说侯爷收礼时,我便觉得奇怪。」

其实,还有过年里侯府那么高调收礼的事,太扎眼了。但这话我没说。

薛然示意我坐,「那你说说看,我下午在宫里,遇见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我看着他,「若妾说了,侯爷不会说妾牝鸡司晨吧?」

薛然笑了起来,刮了我的鼻子。

「在你眼中我是这般没气量的人?」

我摇头,他还真不是。

「妾猜测,侯爷下午遣了很多人出去找神医,祛疤的药膏之类的……」

我顿了顿接着想,「贵妃娘娘约莫还去坤宁宫请罪了,两位殿下也被她揍了一顿。

但皇后娘娘没怪责,圣上也轻拿轻放了,估计殿中气氛还不错,说不定还讨论了晚上吃什么……」

薛然含笑望着我。

我问他,「妾说错了?」

薛然摇头,「没错。张阁老说他晚上吃炊饼,因为他夫人省亲今日回来,他能吃到家乡的炊饼了。」

房间里很安静,跳动的烛光下,薛然的目光中透着审视和欣赏。

我一直微笑着,看上去很乖巧轻松,但实际手心中都是汗。

这是我所求的,想站着做个人,不是庶女也非妾,是凭本事站在这天地间。

可能荒唐甚至异想天开。

但我想试试。

就算错了也没什么。

以色侍人,再生一男半女,我也可以。

薛然忽然问我,「你都猜对了,那你说说看,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9.

我没回他,因为还不是时候。

薛然露出恍然的表情,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莲儿一脸古怪,「侯爷为什么没有留下来?」

「他哪有心思,别人的刀都架在他脖子上了。」

再好色的男人,死的时候也不可能只惦记着美色吧。

第二日我去给薛大夫人请安,她情绪不高地靠着。

「你昨儿立了功,侯爷说让我好好嘉赏,你要什么?」

我自是客气了一番,最后轻飘飘地说想吃姨娘包的饺子。

大夫人微微点头,「你果然是不一样的。」

她指派伺候他的婆子,接我姨娘过来给我包饺子。

我感动不已,给她行了大礼。

「不必客气,往后缺什么,就跟段妈妈说。」

我应是。

大夫人便兴致缺缺地喝着茶,她好像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似的。

上次我发现,她看薛然的目光也是毫无波澜。

是因为太失望了吗?

听说她在娘家时性子也是很活泼。

我暗暗叹了口气。

「我昨儿还想苏姨娘去做什么呢,没想到是去立功的……」徐姨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没想到你年纪不大,懂得倒是挺多的。」

「不敢,我也是胡乱说了几句,还是王管事处理得好。」

徐姨娘理了理头发,「不说了,我回去补觉,昨儿晚上伺候侯爷没睡好。」

她提着裙子走了。

我看了一眼大夫人,她依旧没什么表情。

下午姨娘来了,看到我她松了口气,「长高了不少,气色也比在家好。」

「顿顿有菜有肉,比在家不知好多少。」我笑着道。

苏府伙食自然不差,但那都是主子的饭菜,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能吃饱已是对我们最大的恩赐。

姨娘和我说了不少家里的事,一直到晚上才走,她离开的时候,大夫人让管事妈妈送她,还给她带了不少礼。

这礼是什么不重要,但大夫人抬举姨娘,就是给我做脸面。

日子过得安静又自在,转眼入了二月,薛然更忙了,回家后就住在书房,有时候连家也不回。

二月初八那日,五姐来看我,半年没见她胖了不少,皮肤白皙水嫩,比在家里时还要漂亮。

「看来五姐夫待你不错。」

「好不好不重要,他什么都听我的就行,薪俸发了就全部交给我,里里外外都是我做主。」

五姐夫官拜五品,她现在是正经夫人。

「这不正是你所求所想的,你心想事成了。」

五姐点头,又担忧地看着我,「你怎么样?圆房了没有?」

我摇头,「侯爷没兴趣我就装傻,反正我还没及笄呢。」

「是不着急,而且以你的聪明,她们都不是你对手。」五姐低声道,「前些日子我听说,齐王妃和齐王吵架回娘家了。」

「怎么吵架的?两个人不是鹣鲽情深吗?」

按理,我不能盼着人家夫妻吵架,可是,我四姐是侧妃,她所求不过是一儿半女,我希望她能如愿。

「什么狗屁情深,男人就要拿捏,捏住他命门了,夫妻才能长久。」

我哈哈大笑,五姐又道:「三姐要是生个皇子就好了。」

「我不这么认为,她生个公主才好,不争不抢一辈子安稳。」

五姐想了想没反对,又高高兴兴告诉我她有孕了,刚怀上两个月。

我高兴不已,她一走我就赶紧选了软乎的布料出来,给她孩子做小衣裳。

正裁着,蔡姨娘忽然来找我,表情很古怪,「你可知道,二皇子生病了。」

我一怔,「什么病?」

「不知道,反正是急症。昨晚侯爷在我房里被喊走的。」蔡姨娘若有所思Ṫü⁴地道,「你说,这么闹下去,侯爷会被牵连上吧?」

我不解地看着她。

「若是充军,会被发配去哪里?」

我哭笑不得。

「我是西北隆昌人,算了算了,我随口说说。」她道。

10.

薛然三天没回来,第四天回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他似是原想去蔡姨娘院子里,但我正好出来散步,在小径上遇到了。

「既是遇到你,便去你那边喝杯茶吧。」

薛然清瘦了不少,和我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感觉不一样了。

那时候他意气风发,这会儿颓丧了些许。

「侯爷请。」

薛然在我房里喝茶,莲儿给他上了点心,他没动,吩咐莲儿去给他煮碗面。

「侯爷没用晚膳吗?」

「嗯,没心思吃。」他靠在椅子上,我便走到他身后,给他轻轻揉着太阳穴。

他问我,「以清儿的聪明,你觉得眼下是什么状况,我又该怎么应对?」

我直接道,「妾身觉得,这天气乍暖还寒,侯爷虽身体健壮可头疼脑热也是正常的。」

薛然本半眯着眼睛享受,听着忽然睁开眼审视地看着我。

我道,「嘉招欲复杯中渌,丽唱仍添锦上花。」

博阳侯府已是好到极致了,再好,薛然便只能做正经国舅了。

退下来冷一冷是最明智的。

「你确实聪明,」他又闭上了眼睛,疲惫地道,「可朝中事波云诡谲,瞬息万变,我若退了,二位殿下谁又能护呢。」

这是薛然第一次和我正经讨论,在这之前他只是问。

「侯爷,妾其实很好奇。」

他道,「你说。」

「太子被炸伤一事,您深查了吗?」

薛然又顿了顿,恰好莲儿端面条进来,他坐正了开始吃面条,我便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

面吃了一半,他忽然道,「没有。那日都是孩子,伺候的内侍也都是几位殿下身边人。」

太子不可能用这种自损的方式陷害二皇子。

二皇子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去害太子。

可事实已经存在,总有原因的。

归于意外,让二皇子白担了鲁莽的名声,受人嫌弃甚至猜疑,薛然又不甘心。

「那就跳开看,不是皇子斗争,也不是二皇子鲁莽伤了兄长,那就是别人害他们。」

薛然吃面条的动作一顿,又垂下眉眼,「此事不必再提,没有证据的事。」

「要提。」我道。

薛然不解地看着我,我道,「侯爷您不想退下来做个闲散人,可又想让太子和皇后放心,那就只能换个方向。」

「什么方向?」他问得有点急切。

「给二皇子和太子找一个共同的敌人。所以,这件事要认真查,深入查。」

同盟时,最能生出情谊。

同气连枝,同仇敌忾。

薛然的手一Ŧů²抖,面条掉进碗里,他许久都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我,「你的意思是……」

我点头。

夺嫡还早,圣上正值壮年身体好,后宫妃嫔每年都有新人进,以后皇子只会多不会少。

谁知道将来什么光景。

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势力,只要不倒,就有机会。

看谁坚持到最后。

11.

薛然依旧没有留在我房中。

但第二日,薛然让大夫人送了不少赏赐来,晚上薛然又特意让王管事给我拿了圣上赏他的新茶。

薛然自己都没留,都拿来给我了。

一时,后院都知道了,我得了贡茶。

茶不重要,重要的是唯一。

薛老夫人又喊我过去敲打了我一番,诸如我休要轻浮之类的话,我都应了,出来时,又遇到了柳姨娘,她笑盈盈道。

「明儿徐姨娘生辰,我们四个人聚聚,坐着一起说说话?」

「好啊,那我准备生辰礼。」

柳姨娘笑着走了。

第二日我备好了生辰礼去了徐姨娘的院子里,她摆了酒席,三岁的静哥儿奶声奶气地和我们打了招呼。

头回见面,我也给了孩子见面礼。

徐姨娘看了一眼银锁,显然没看上,但好在没当场说难听的话。

我心道,能送银锁我已是阔绰了,不然我只当不知道,什么都不送。

「都坐吧,今儿我们姐妹也喝几杯,一年里,难得聚在一起。」

徐姨娘的祝酒词,说得很有派头,像当家主母。

诸如早日为侯爷开枝散叶之类的话,柳姨娘始终笑盈盈的,蔡姨娘脸色冰冷,我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朝我露出个放心的表情。

喝了一轮酒,薛然来了。

徐姨娘高兴不已,迎了出去,「夫君特地回来的吗?是小生辰,你不必特意跑一趟。」

薛然一怔,但随即含笑道,「一年就一次,过两日我再给你补过。」

徐姨娘很高兴,满眼爱意。

薛然看向门口候着的我们三个人,他视线落在我的脸上,淡淡道,「清儿你来!」

他说完,徐姨娘脸色瞬间煞白。

我下了台阶,徐姨娘还没回过神来。

可惜,薛然没看到她的失落。

薛然没去我的院子,他说这里离他书房近,就带我去了他的书房。

「坐吧。」他坐下给我泡茶,我在他对面坐下来,他递茶来的时候,我顺手接了。

薛然顿了一下,意外我的坦然,没伺候他,反而由着他做事。

「侯爷泡得格外的香。」我笑着道。

薛然失笑,「你最聪明,那你猜猜,我喊你来干什么?」

「事查明了?」

他点头。

「三位王爷,齐王不问世事一心花前月下,荣王自负自大做事鲁莽,看来只有韩王了?」

薛然冷笑,「平日看他待人温和,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侯爷打算将此事,告诉太子那边的人吗?」

「你觉得呢?」

「妾觉得要!」我喝着茶,「人生路长,几位皇子年岁也小,不着急,慢慢斗。」

薛然颔首,又忽然问我。

「若是二皇子和太子成仇了呢?」

这件事其实没必要讨论,太子和二皇子会不会成仇,其实不在太子,决定权在二皇子。

薛然会这么问我,我觉得他戏谑的态度多过讨论。

所以我没回他。

他笑了笑,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问我会不会下棋。

他让人摆了棋盘,下了一会儿他的几个幕僚过来回话,薛然本想让我避一避,我也起身了,但他想了想又道:

「算了,都是自己人,没必要拘泥这些虚礼。」

于是,合着他三位幕僚加上我和薛然,我们下棋下到半夜。

我有输有赢,棋艺还算能看,薛然很高兴,和裴先生戏谑道,「苏阁老不知道,他送了一个人才给我。」

裴先生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笑着道,「苏姨娘虽是聪明,但侯爷不拘一格,更令人敬佩。」

我忙应和,薛然很高兴。

「侯爷。」门外,婆子回道,「徐姨娘出事了。」

11.

我跟着薛然去了徐姨娘的院子里。

一进去便被震在原地。

徐姨娘整张脸通红,像是被烫熟了一样,她疼得几乎晕厥过去,眼睛也睁不开,痛苦哼着。

听到薛然的声音,她扑在了薛然身上,「夫君,我的脸毁了,我的脸……」

薛然看着她的样子,催着人去请御医来,又柔声安慰她,将她送回房里。

转头他出来,喝问蔡姨娘是怎么回事。

蔡姨娘一直不开口,柳姨娘替她解释:

「本来打叶子牌,还有说有笑,期间静哥儿来要糖吃,蔡姨娘就在桌上随手拿了一颗糖给静哥儿。」

柳姨娘指了指桌上堆着的糖,「徐姨娘也不知为什么,夺走了静哥儿的糖,不许他吃,静哥儿哭了起来……」

柳姨娘说着,小心看了一眼薛然。

薛然没什么表情,她便接着说,「蔡姨娘就质问徐姨娘,为什么不让静哥儿吃她给的糖,在怕什么?」

蔡姨娘咄咄逼人,徐姨娘顾左右而言他,蔡姨娘忽然就将滚烫的茶水,一股脑泼在徐姨娘的脸上。

「怡园!」薛然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蔡姨Ṱü₂娘抬头看向薛然,表情很决绝,「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不报仇,死不瞑目!」

她没亲人了,孩子是她最亲的人,可徐姨娘夺走了,这件事她这辈子都不能忘。

薛然怒道,「你胡说八道,她怎么害你的孩子。」

我站在院子门口,望着继续沉默的蔡姨娘,重重叹了口气。

我以为她要怎么报复徐姨娘,没想到是用这么极端的手法。

闹了一夜,徐姨娘脸肯定是毁了,蔡姨娘没多少解释,自请入家庙,她走的那天要求见我一面。

「其实……我本打算杀了静哥儿的,可他到底是孩子,他也没害过我。」

她送了我一幅画,「我画的。以前大家都夸我的画漂亮,留一副给你做念想。」

「谢谢!」

「你不必为我难过,」她在我耳边道,「当姑子也比做妾好,如果可以……」

她看向西北的方向,「如果可以,我想回家,守着我爹娘和哥哥。」

她说完,泪眼朦胧地看向我,「希望下辈子你我都有好运气,体体面面地做个人。」

我问她,「你真想回去吗?」

她点了点头,「若我死了,你将我烧了,托人将我骨灰送回去和爹娘葬在一起可好?」

我心头发酸,第一次生了冲动,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想回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蔡姨娘高高兴兴出了侯府,三日后,她在家庙自己给自己剃了头。

薛然知道后勃然大怒,亲自去了家庙,但回来后又很挫败。

第二日,他便让人将蔡姨娘送回了她的祖籍。

我想,蔡姨娘应该高兴了,她终于不用做别人的妾,终于能回到日思夜想的家了。

倒是徐姨娘,她的脸好了后,但容貌也毁了,留了很难看的疤。

徐姨娘每日都在哭,求了很多药膏,也没用。

薛然一开始还安慰她,时间长了也没耐心,便避着她不见她。

徐姨娘自杀了一次没死成,后来就再不出门。

老夫人收回管家权,让大夫人管,大夫人没要,就交给柳姨娘了。

柳姨娘每日忙忙碌碌,让我觉得,这个家里她是最开心的那个人。

听说侯爷夜里去找她,她正在对账,侯爷等了她半个时辰实在没耐心,就走了。

早上去请安时,大夫人漫不尽心地道,「她最在乎容貌了,如今毁了,受不住也在常理之中。」

老夫人见徐姨娘疯了,要将静哥儿抱来给大夫人养育。

大夫人十分嫌弃,又将静哥儿送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训大夫人,说道理,大夫人仿佛没听见一般,老夫人气得拂袖而去。

12.

薛然极忙,我也很少见到他,但他只要来内院,总会来我这里小坐片刻。

七月时,我的及笄礼由大夫人操办,虽没有广宴宾客,但我却见到了我姨娘和五姐。

五姐夫年中时升了四品,很得圣上信赖,我也远远看到了一眼,笑着道:

「长得还挺好,看着就是年轻有为的样子。」

五姐朝风亭看了一眼,那边亭子里,薛然正陪同家里来的亲朋喝茶说话,郎风坐在清隽的薛然身边,虽容貌不及,但胜在年轻。

她笑着道,「我倒是觉得薛侯爷不错,风流倜傥,一点看不出来年纪大了。」

我噗嗤笑了,「可别叫他听到,他可觉得自己很年轻呢。」

五姐挺着七个月的孕肚,圆脸在怀孕后变得更有福气了,笑得很喜庆。

我捏了捏她的脸,「今天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可惜三姐和四姐来不了。

「你可知道,四姐快得手了。」五姐在我耳边道,「她不是入门那夜和齐王有过一次嘛……」

我是知道的,后来齐王就没有碰过她。

「上个月,齐王连着在她房里宿了四夜。」

我又心酸又高兴,「四姐这是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五姐神秘地点了点头,又点了点我的鼻子,「现在就剩你了,你也及笄了,可要抓紧。我瞧着,薛侯爷对你还是不一般的。」

说起圆房,我就意兴阑珊了。

五姐见我这样也不再多说什么,临走前,还介绍了郎大人给我认识。

我高高兴兴喊了姐夫。

郎大人打量了我一眼,笑着道,「常听你五姐说家中姐妹,数六妹最俏丽聪慧,今日见到,果真如此。」

我一怔,暗暗皱眉,五姐当时就沉了脸,和我颔首打了招呼,就挺着肚子走了。

我叹了口气。

「清儿。」薛然送走客人又折返回来,给了我一个锦盒,「打开看看?」

我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把梳子,我激动地向他道谢。

他摸了摸我的头,笑着道,「这下是真的长大了,是个大人了。」

我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的。

但让我意外的是,还没等我圆房,大夫人房里多了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的婢女。

特别漂亮,无论样貌还是腰身都是一等一的。

晚上薛然宿在大夫人院子里,第二天两个婢女都抬成了姨娘。

对比我,薛然显然更喜欢大邱和小邱姨娘,而且听说他们三个人经常一起……

他忘了我,我开心不已,悄悄给大夫人绣了十个手帕。

大夫人哭笑不得,「要这么多帕子干什么?」

柳姨娘忙里偷闲抬着两筐青枣来,看到帕子,笑着道,「清儿近日是得闲了,改明儿都能做衣服了。」

大夫人转手就分了两块给柳姨娘,「让她拿帕子换你的枣吧。」

柳姨娘咯咯笑着,揣了帕子留下了枣,又去忙了。

「柳姨娘不像个姨娘,倒像个管事。」莲儿笑着道。

「她可能更喜欢做管事吧。」她那么高兴,人都有精气神了。

13.

中秋节前,四姐顺利生下一位公主。

圣上喜欢得不得了,当下就赐了封号,四姐也升了昭仪,一人独住在琇荷宫。

我求大夫人给我送了一个金锁给四姐,四姐给我回了一封信。

信中说她一切都好,小公主长得像圣上,所以圣上特别喜欢,每日下朝都会来坐会儿。

不但圣上喜欢,几位皇子也常过来,说是宫中好几年没年纪小的孩子,而且还是位公主。

我很替四姐开心,只要公主平安长大,健健康康,四姐将来的日子就好过了。

四姐还提醒我,说韩王势力很大,薛然这般明着斗,早晚都要出事,最好能收着点。

我思考了几日,还是没去找薛然。

但没想到,九月初,薛然忽然要出征去打仗,老夫人听到当即就要进宫去。

「朝中没有武将了吗?为什么让你去?!」

薛然素来都是小事让老夫人做主,大事他不和她商量的,所以这件事他只是轻飘飘地解释了一下。

「圣上指派的,儿子若能拒绝,岂能等到现在让您跟着担惊受怕!」

老夫人哭了一场,但也改变不了结果。

薛然临走前,将我和柳姨娘喊去了大夫人房里,让我们帮着大夫人管好家里的事。

「清儿年纪虽小,可却是极聪明的,你们有难以抉择的事,多和她商量。」

大夫人点了点头,「侯爷尽管放心去,家里的事我们三个人会商议着来。」

薛然走后的第三天,京城下第一场雪,我和莲儿围在炉子边烤栗子,五姐的丫鬟来给我报喜。

「生了吗?她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顺利,顺利得很,母子平安。」丫鬟笑着道,「小公子粉雕玉琢的,像极了我家夫人。」

我心痒难耐,「你告诉五姐,明儿一早我去看她。」

丫鬟一走我就去找大夫人,大夫人给我支招,让我悄悄从后侧门走,她来和家里婆子打招呼。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郎府,五姐很好,孩子也很好,倒是五姐夫瘦了一些。

临走前听了一耳朵,说郎大人趁着五姐怀孕时在外面养了个外室,五姐挺着肚子打了过去。

不但打了外室,还连着郎大人一起收拾了一顿。

郎大人后来就乖巧,每天下衙就回家。

这些事五姐都没和我说,她素来最要面子的。

当然我也没问。

我每日没什么事做,除了看书写字,便给五姐的孩子做衣裳,十月初薛然写了家信,暗示没有人伺候他。

大夫人就将那对双胞胎悄悄送去了辽东,伺候薛然。

家里又安静下来,只有柳姨娘每日忙忙碌碌。

大夫人的状态越来越差,我每次去她都在打瞌睡,手脚还肿得厉害,我擅自给她请来大夫,号了脉才知道,她有孕了。

「有孕?」大夫人不敢置信,但想了想喃喃地道,「我癸水是有四个多月没来了。」

她上一次生孩子时伤了身体,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恭喜夫人!」我也激动,柳姨娘也很高兴,「咱们家要添人进口了。」

寻常蔫蔫的大夫人,忽然就有了盼头,每日在屋里不是做衣裳就是纳鞋面。

我也跟着她一起忙,她给自己做,我则给五姐的孩子做。

「苏姨娘,外院里王管事找您。」房里的婆子来喊我,我放了针线出去,王管事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走,「苏姨娘不是小的找您,是外院的几位先生找您有事商量。」

我心头一跳,跟着王管事去了外院。

薛然有三位幕僚,一位姓万的先生跟着一起走了,现在家里还有两位,一位裴先生,另外一位姓司。

「二位先生找我来,是商议什么事?」

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找我商量什么事的,这事,也必定和薛然有关。

「侯爷他……被擒了。」裴先生低声道。

司先生站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被别人听到。

我腿软了一下,「怎么会被擒,圣上知道了吗?朝中有人知道吗?贵妃娘娘那边呢?」

「消息还封锁着的,没有传回朝中,但也瞒不了一两日。」裴先生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侯爷不是打仗时被擒的,是……是带着妾室去关外骑马时被擒的。」

我跌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嗡嗡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北莽人来信了吗?」

裴先生点了点头,「他们给王达送了信,估计是侯爷吩咐的,让家里准备一百Ṱù₃万两赎金。」

「先生可知道,侯府有没有一百万两?」

裴先生摆手,「莫说侯府,就是国库也拿不出一百万两。」

一直站在门口的司先生道,「王先生给对方回信,明确告诉他们一百万两拿不出,若改成十万两,家里还可以卖房卖地凑一凑。」

「对方怎么说?」

「对方先是同意了,后来又反悔了,说没有百万两,就对外宣称侯爷是叛国私逃去北莽的。」

我揉着额头,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心里将整件事过了一遍,总觉得奇怪。

「不对啊,侯爷不是轻浮之人,陪妾室去关外此事如此荒唐,他应该不会做。」

薛然这个人,在女色上虽谈不上坚贞,但他也不是好色之辈,孰轻孰重他是知道的。

更何况,他出关玩儿,也不可能走远,怎么就那么巧碰到了北莽人。

「百万两也根本不是赎金!」

他要十万两,薛家凑一凑应该能不动声色拿出来。

但百万两肯定是没有的,那么一定会生出动静,这个动静一出,薛家肯定瞒不住。

圣上一旦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根本说不清。

更何况,宫里还有两位皇子。

薛然若沾上了私通、叛国这类的罪名,不但博阳侯府所有人掉脑袋,宫中的两位皇子也彻底完了。

「你是说,是韩王做的?」

「总不过那些人吧。」我ŧūⁱ不清楚现在朝堂形势,薛然后来就没和我说过。

但左右就那些人,扳倒了薛然,他们就有机会了。

16.

「那你说,眼下怎么办?」裴先生问我。

我来回踱步,停下来看着裴先生。

「这个方法,我只能说一说,却不敢做决定。」

裴先生道,「苏姨娘请讲。」

「第一,家里派人去营救侯爷,不要惊动任何人。」

「第二,让王先生想办法打通辽东那边的关系,传侯爷的死讯回来。就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等事情发酵,如果背后主谋一口咬定侯爷谋反、私通,而我们又没有办法证明,那薛然不管死活,一律死了!

如果背后之人没有接下来的动作,那过上一两个月,营救到薛然就让他再回来,如果营救不到……

就当他死了。

裴先生的手都在抖。

「你让我和司先生商量商量,再……再去找二皇子商议一番。」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中午裴先生让我去外院,他直截了当地道。

「贵妃娘娘说,就按照你昨天的提议办。」

「你说是我提议的吗?」我问裴先生。

裴先生摇了摇头,「不好将你牵扯进来,我和司先生自会担这个后果。」

我松了口气,倒不是怕死,而是这世上很多事,男子做了理所应当甚至家国大义,女子做,却又变成她的非议骂名。

焦急等了三天,薛然死讯传了回来,朝中一片哗然。

自然有人说薛然没死,怀疑他的去向。

薛老夫人病倒,良贵妃也悲痛欲绝,圣上素来和她感情好,自是将朝中质疑的声音压了下去。

这一边,侯府暗中遣了三百人去营救,王先生又花钱找了江湖上能人异士。

一直等到十一月,薛然的消息再一次传了回来。

「侯爷怎么样?」我问裴先生。

「还不清楚,王先生的信中只说侯爷不大好。」

薛老夫人催着家里将薛然接回来,但可惜,家里人还没到辽东,薛然便死了。

月底,薛然的灵柩被送了回来。

薛老夫人看到的尸体,当场吐了一口血,撅了过去。

我也悄悄看了一眼,人瘦得厉害,昔日风流倜傥的人,此刻灰扑扑的再没了生气。

侯府乱了套,我稳着大夫人怕她受了刺激,大夫人扶着肚子,低声道。

「我没事,家里就交给你和柳姨娘了。」

我和柳姨娘操办了薛然的后事。

晚上我坐在薛然的棺椁前,很恍惚,里面躺着的人,真的是我的夫君吗?

我一点都不伤心,因为从头到尾,我对他都没有动过心思。

我看着偌大的侯府,来来往往等着我回话的下人,又没了心情胡思乱想。

薛老夫人醒过来,在灵堂内看到我,竟第一次没有训斥我,道了一句:「辛苦了。」

「辛苦了。」

我给她回了礼,老夫人由婆子扶着走了,身形比以往岣嵝了不少。

17.

第二年大夫人生了一个儿子,聪明可爱。

我抱着官哥儿,再一次感受到小孩子的可爱。

有时候我常想,我到底需不需要一个孩子。

想了很多次,还没有结论。

大夫人递了请封的折子,圣上在官哥儿百日的时候,封他为博阳侯。

大夫人进宫谢恩的时候,也带上了我。

我在清风亭,见到了两年没见到的三姐。

她变得贵气了,但模样还是和家里一样。

「你还是没变,小孩子一样。」三姐打量着我,「博阳侯封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轻笑道,「现在侯府我能当家做主,大夫人也很和善……这好日子,不正是我求的吗?」

三姐摸了摸我的脸,叹气道,「虽知道你所求,可还是心疼你。」

她说完,又觉得可笑,「我本想说,这辈子没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可怜,可一想,我和你四姐不也没有!」

我抱了抱她,「小公主可爱吗?」

「可爱是可爱,就是太调皮了。」三姐说起女儿,一脸的无奈,「连圣上的脖子都敢骑,无法无天。」

我笑了好久,想象着小公主的模样。

「你不去看看良贵妃?她可是和博阳侯府息息相关的。」

「我也帮不上她,她也不需要我一个妾给她出主意。」

但是离开的时候,大夫人还是带着我去了一趟长春宫。

良贵妃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儿,红了眼眶,「真像他。」

她说的他,自然是薛然。

「弟妹,你说……他为什么突然变浑了呢,他要是不出事,我们何至于这般凄凉。」

她说着,便已哭了。

大夫人叹了口气,也不知怎么安慰。

「你不知道,二殿下和四殿下在学堂里被人欺负,他们都不敢打回去了,没了舅舅撑腰,腰杆子都不硬了。」

良贵妃失魂落魄地望着桌上的牡丹发呆。

「娘娘。」我低声道,「您有两个侄儿。」

良贵妃抬头看向我,「你就是苏清?玉昭仪的妹妹?」

我点头。

「我听他说过你,说你很聪明,还给他出了主意,是他的一个谋士。」

「不敢当。」我道。

「那你说,我现在要怎么办?就要一直忍气吞声下去吗?」

「十五年后,圣上也才四十六,正值壮年……」我道,「您别觉得是忍气吞声,您就当……养精蓄锐!」

良贵妃怔怔望着我,「养精蓄锐吗?」

「是!让他们去争去抢,最后谁输谁赢谁又坐收渔翁之利,都是未知数。」

她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本宫可以信你吗?」

「侯爷信臣妾,娘娘也可以试试。」

良贵妃笑了起来,笑了很久,点头道,「我信你,你说得对,天下事谁知道呢,说不好的。」

18.

祖父寿辰那日,我和四姐还有五姐都回家了。

祖父当着我们三个人的面,将我们姨娘的卖身契烧了。

他乐呵呵地道,「都是一家人,往后这些东西,不需要了。」

五姐在我耳边讥讽道,「他可真是会捧高踩低,这个时候,他和我们又是一家人了。」

我没和祖父客气,问了姨娘的意思,她想住去庄子里,于是我将姨娘安排去了庄子里。

那边山清水秀,什么都不缺,她一个人种花种菜,过得自由自在。

五姐还有个弟弟,姨娘走不了,四姐正有孕在身,她求了齐王的恩典,将她姨娘接她身边小住。

不过,既是开了口,往后再去就是常有的事了。

「齐王待你好吗?」我问四姐。

「就那样。」她捧着肚子,无所谓,「他们两个一会儿和好,一会儿闹脾气,一开始我还帮着劝,现在只当看不到。」

五姐翻了个白眼,「你过你的日子,让他们夫妻自己闹去。」

「我是这样,听说齐王妃不能生,也不知道真假……我这胎如果是个儿子,将来,王府还就是我的。」

我和五姐对视一眼,五姐道,「这传言哪里来的?」

「齐王喝醉了自己说的,要不然成亲这么多年, 怎么一个没怀上?」

齐王妃今年都快三十了, 要是真不生,以后只能抱养了。」

但抱养总归是抱养, 除非她抢四姐的孩子去养,但四姐是侧妃又不是没名没姓的妾,她想抱过去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总之啊, 日子有的过呢……往后只会越来越有意思。」四姐笑着道。

我很认同,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只有人不死, 做好当下,谁知道将来呢……

「我过年去宫里, 三姐说要弄死……」四姐指了指祖父, 我拦住了她,「杀母之仇是该报, 但祖父活着,苏家越来越好,又何尝不是我们的底气呢。」

我们三个人又一起恶心地叹了口气。

「不过三姐说, 她不会让祖父好过的, 先养他两年,等他退了, 就弄死他。」

我们三个人聊了一下午,又一起辞了从家里出来, 祖父他们送到门口,门外,王管家亲自来接我,五姐夫笑盈盈站在马车边, 四姐刚要上马车,齐王骑马来了。

「王爷, 您怎么来了?」四姐满脸柔情地望着齐王。

「怕你路上颠簸, 特意过来接你。」

四姐感动得热泪盈眶, 依偎在齐王怀里,又悄悄朝我们挤眉弄眼。

齐王望着四姐的目光也有着喜欢, 我和五姐打了个眼色,忍着笑。

逢场作戏嘛,男人会, 女人也会。

三辆车,三个方向,我掀开帘子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忽然想到我出嫁时的光景。

一顶小轿, 悄无声息……

姨娘说,苏家庶女的命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我偏不信。

马车进了侯府, 王管事扶着我下车,大夫人抱着官哥儿站在垂花门等我,「哎哟,姨姨回来了, 快打招呼。」

我笑着正要过去。

「清先生,您可算回来了……」裴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朝我走过来,「小人有事和您商议。」

我看向大夫人, 她笑着道:「你去忙,我陪官哥儿遛弯去。」

我笑着应是,和裴先生去书房说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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