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太子退婚时,已经十八岁。
为了将自己嫁出去,我敲开镇北将军的府门。
「将军常年在外,家中定缺个管家之人。
「您看我合适吗?」
江镇北亮得慑人的眼盯着我看了半晌。
隔天,我便收到赐婚的圣旨。
就在大婚前夜,一纸调令,江镇北被太子调去边关。
我抓着江镇北的手:
「还剩下半个时辰,我们拜堂好吗?」
1
我被江镇北盯得有些难受。
他会怎么想我?
自荐枕席?
娶为妻,奔为妾?
可我顾不得那么多。
如今的京城,我唯一能想到的人是他。
「将军若是为难,那便……」
算了二字还未说出口,手中一热。
再看时,发现被塞入一块玉佩,上面写了个「江」字。
我愣愣抬头,听见他开口:「回家等消息。」
末了,又看了眼我已经湿透的鞋袜。
「我差人送你回去。」
将军府的轿子虽粗糙。
但里面也铺了细软的料子。
那赖总管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咱们将军特意交代,要让云小姐舒舒服服地回去。」
我笑着答了谢。
捏紧手中温润的玉,在心底长长舒了口气。
轿子才停在门口,就见阿弟云朗慌慌张张跑出来。
「姐姐快走吧,母亲要让你去尼姑庵。」
2
我晃了晃神。
娘亲已逝,现如今当家的,是娘亲在娘家的族妹。
也是,她向来厌恶我的。
「无妨的。」
我在阿弟手上拍了拍,带着他一起进门,才走到花厅,便见继母带着庶妹云知韵一同走来。
「女儿家的又去了哪里厮混?
「太子与你的婚约已经作废,为免连累家中其他姐妹,你还是出去避一阵子吧。
「阳城有处明源庵,早些年长公主也待过一段时间,我看很适合。」
我行了礼,不卑不亢地回:
「女儿自不会耽搁众姐妹的婚事。」
「你还不算耽搁?」
她动了怒,可见周围都是奴仆,便生生压下口气。
「母亲也是为你好。
「被太子退婚,这京城的儿郎谁还会要你?」
「胡说!我姐姐明艳动人,庶务精通,是京城一等一的贵女,怎会没人要?」
阿弟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继母瞬间红了眼,指着他浑身发抖。
「侯爷,这家妾身是无法当了!」
她痛哭一声,父亲便快步走来,扶着她身子。
「怎么回事?」
继母抢先开口:
「朗儿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姐姐留下的嫡子。
「我好心为她姐姐操持,他竟迁怒于我。
「我早知后娘难为,到底是我错付了。」
「我没有!」
阿弟才开口,继母便眼睛一翻,软下身子。
父亲吓了一跳,当即一脚踹在他膝盖上。
「混账东西,我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说完就抱着她离开了。
「姐姐……」
阿弟红着眼睛看向我,委屈得紧。
我宽慰地笑了笑,「咱们来日方长,不怕的。」
3
我与江镇北的赐婚圣旨下来时,整个侯府都惊呆了。
父亲一再确认,「当真是云知念?」
「那还能有假,今晨镇北将军亲自去求的圣旨。」
说着又笑看着我,「恭喜云大小姐了。」
我送了打赏,道了谢,也接了旨。
等宣旨的公公才走,继母便忍不住道:
「镇北将军才回京几日?怎的好端端要求娶知念?
「知念,你别怪母亲多想,是不是你自己前去求的?
「你若真这样……」
「不是。」
我断然打断了她。
虽确实做了这事儿,但我不能认下。
「侯爷,镇北将军来了。」
可我话音才落下,门口赫然已经站着江镇北。
4
「将军来得正好,您才来京城,不知知念是才被太子退了婚。
「我正打算让她去庵子里避一阵子呢。」
继母生怕江镇北不知道我是被退货的女人,赶着上前。
在她满脸期待中,江镇北径直走到我面前。
「接到圣旨了?」
见我点头,他才看向继母。
「这么说,侯夫人想抗旨不遵?」
继母面色一白,忙摇头。
「不是这意思,只是……」
可江镇北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目光又回到我身上。
他从怀中掏出根玉簪递上来。
「方才偶然得见,觉得很适合你。」
玉簪浑然天成,透亮无比。
可也衬得他的掌心,粗粝不堪。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手,一时有些怔住。
江镇北手僵了僵,忙要缩回。
却被我更快一步拿过玉簪。
5
「我很喜欢。」
说着便让他给我戴在发间。
江镇北抿紧了唇,紧绷着脸。
玉簪滑入发髻间。
他才松手,又忍不住扶了扶。
确认不会掉落下来,他才看向我的眼睛。
「很是衬你。」
说完,他对着一旁的父亲道:
「日子就定在三个月后,有劳侯爷了。」
父亲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忙点头。
又忽然意识到什么。
「岂不是比……」
他茫然地看向继母,对方已经冷了脸。
「知韵要入太子府,也要在半年后。
「知念与将军的婚事是不是太赶了些?」
江镇北只瞥了她一眼:
「或者需要本将军再去求一道圣旨?」
「你!」
继母气得拂袖,却不敢多言。
江镇北再次将目光落在父亲身上。
「知念是云家大小姐,嫁给本将军又是正妻,想必侯府也是顾及体面的吧。」
父亲瞬间便明白他话语中的敲打。
虽有不快,但也生生忍了下来。
我送江镇北出府,却见太子顾景迎面而来。
「可需我留下?」
江镇北瞥了眼顾景,低声问了句。
我摇头。
6
「就算孤退婚,你也不该随便找个人嫁了。
「婚姻大事,你莫要儿戏。」
顾景与我并排站着,看向江镇北的马车缓缓离开。
我欠身行礼。
「比不得太子殿下的儿戏。」
他忽然抓着我的手,言语激动。
「你果真是在与孤置气!
「知念,但凡你服个软,孤的侧妃之位定是你的。」
我强硬地抽回手,淡漠地看向他。
「圣旨赐婚,违抗不得。」
「你若点头了,孤去求一求父皇又如何?」
我冷笑了声,「不劳烦殿下,臣女觉得将军甚好。」
我转身离开,却忍不住鼻酸。
「你真以为江镇北会好好对你?
「京城谁人不知我与你之事?他不过图你一时新鲜罢了。」
背后顾景的声音肆无忌惮,满是张扬。
我步子顿住。
仰头看向四四方方的天,将眼泪逼回去。
阿弟气冲冲地从房中出来,被我攥紧手腕。
「莫要冲动!」
他心疼地看了我一眼,又冷笑着看向顾景。
「殿下也知道退了婚会让阿姐难堪,可您不也做了吗?
「何必假惺惺!」
他攥紧拳头,浑身都是冷气。
顾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朗儿要去太学读书了吧?」
我心底咯噔一下,猛地看向他。
7
「堂堂太子也只会这点威胁人的下作手段吗?
「太学我不去也不会叫你欺负我阿姐!」
阿弟忍不住开口,又侧头解释:
「阿姐,我早就想好了的,不仅是为了你。」
「你……」
「真的!」
等到了房间,他才细细说给我听。
「那人怀有身孕,若真是个男孩,侯府资源定不会落在我头上。
「在太学读书固然是好,但若没有家族支撑,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倒不如我去战场杀敌,博得功名便全是我的。
「等我归来,定叫京城人都不敢欺负阿姐。」
少年意气,竟以为杀敌这般轻易。
我想起江镇北的双手,没有一处平坦的地方。
千万将士,也只出了个江镇北。
我不敢想他若在边关出了事,我该怎么和阿娘交代。
「我不同意。」
于是,我断然拒绝他。
云朗急了。
我继续道:「你学习好,已经有了些名声,断没有弃文从武的道理。」
「可我……」
「可是有人在学堂欺负你了?」
他沉默下来,缓缓摇头。
眼睛却不敢看我。
如此说来,便是有了。
8
这日,我特意去接他下学。
果真见着他被一群锦衣男孩围住。
「云朗,你姐姐被太子退婚,又勾搭上镇北将军,是什么狗屁的京城贵女。
「都十八岁的老姑娘了,如果是我姐,我就让她绞了头发去做尼姑。
「就是,还有什么脸面嫁人,果真是没娘教养的东西。」
云朗终于忍不住,冲上去就和他们撕打起来。
可他势单力弱,哪里是五六个人的对手。
我急急忙忙下车,找车夫拿了鞭子就冲过去。
一只手拽着云朗,将他护在身后。
另一只手扬起鞭子就抽打在那些人身上。
嗷嗷声瞬间四起!
他们一个个捂着伤口恶狠狠地瞪着我。
「泼妇!你这种女人就该去沉塘。」
「就是,你还有脸出门?你就该吊死在家里。」
「活该你还未出嫁就克死亲娘,勾搭上江镇北又如何?指不定也是被退婚的下场。」
「大将军鲜少在京城,若是见了你这番模样,怕是躲都来不及!」
「……」
9
他们的话何尝不是我的担忧。
当初选择江镇北便是看中他才回京城,对许多事情并不了解。
他若真退婚,那便是我的命。
我也认!
「姐姐……」
云朗担忧的声音传来。
我强压下心底的痛楚,目光坚定地落在那群纨绔子弟身上。
「朗儿,还有谁欺负过你?」
云朗愣了愣,目光扫过那群人的头目。
「是他。」
我冷笑了声,是继母娘家的亲戚。
说起来,与我也是沾亲带故。
「你看什么?我说错了吗?
「你若真是个有打算的,不如与将军退了婚,到我家中做一房小妾,如何?」
他话音才落下,不怀好意的笑声便传开。
「等哪天世兄若是玩儿腻了,也给兄弟我玩玩儿。
「这云家嫡小姐旁的没有,容貌确实一等一的好。
「我劝小姐还是早些答应,免得到时候连妾室都做不了,只能绞了头发去做尼姑。」
我死死攥紧阿弟的手,回头笑看了他一眼。
「看清楚了,姐姐只教你这一次。」
话音才落下,手中马鞭已经打在那人的嘴上。
用了十成的力气,对方被我打了个踉跄。
再抬头时,已经是满嘴鲜血。
「你!你这个贱人!」
他正要冲过来,我又是一鞭子打在他手上。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今日是我云知念打了你。
「我不仅要打你,我还要问问你那姑母是怎么教你的,竟敢当街说出这种话。」
连带着附和的那几人,也被我扬鞭抽了好几下。
「将军来了!」
混乱中不知谁忽然喊了声。
有人冲了出去,直直跪在江镇北面前。
「将军要为我等做主啊!」
10
江镇北慑人的目光扫过众人。
阿弟下意识抢了我的鞭子。
「是我打的。」
他挺直腰板,分明不足我高,却想为我遮风挡雨。
「不是!是云知念那贱人。
「将军有所不知,她尚未婚嫁便克死自己亲娘。
「后来又克得太子殿下忽然受伤,这才被退婚。
「大师说了,云知念八字太硬,贱命一条,就该……啊!」
话未说完,只看到人影闪过,痛苦的尖叫声猛地传来。
再看时,那人已经躺在地上哀嚎。
张着血盆大口,狼狈不堪。
江镇北收回腿,沉着脸来到我身边。
他才伸手,阿弟便下意识将鞭子递过去。
拿在手上掂了掂,江Ṱü⁷镇北再看向众人。
「我江镇北的未婚妻,何时轮到你们欺负了?」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几人顿时ṱŭₖ惨白了脸。
扑通几声,全跪在了地上。
「可……这等声名狼藉的女人,将军……」
江镇北一个眼神,对方顿时没了言语。
其他人在此时纷纷求饶:
「将军饶命,我们都是受姜程的挑唆,他让我们给点颜色云朗姐弟看看。」
「是啊是啊,姜程说,将军娶云大小姐也只是一时兴起,到时候她迟早是弃妇。」
「还说侯府的主母是他姑母,就算出事他也能罩着我们。」
「……」
他们口中的姜程本就疼得满头大汗,这会儿更是惊恐地想逃。
可在江镇北面前,哪里逃得掉。
11
姜程被卸掉胳膊和双腿。
江镇北让人把他抬回去,一路上敲锣打鼓。
送到永安侯府门口。
我那继母,连门都不敢开。
只打发了下人来回,「不认识,不知哪里来的泼皮,送官府就是。」
可饶是如此,名声也都烂了。
我才回到府上,便被父亲的人带到书房。
他目光沉沉,定在我脸上看了许久。
「知念愈发像你娘了,但性子比她跳脱得多。」
言下之意是怪我今日行事鲁莽,坏了侯府名声。
我只笑着回,「太像娘亲也不好。」
她太端庄了。ťûₙ
一辈子禁锢在侯府的后院,就连夫君与族妹不清不楚,也毫无手段。
「你母亲不容易,如今还怀着身孕,莫要做得太过分。」
终于也说到正题了。
我依旧笑着,「这么说,母亲确实授意那些人欺负朗儿?」
父亲面色一僵,皱了皱眉。
「她怎么会做这种事?你啊,被人挑拨了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与太子之事,心里多少有怨气,可事实已定,知韵也是你妹妹。
「更何况,也是你不要侧妃之位,怨不得别人。」
我忽然抬头,直视着他。
「我若偏要怨呢?」
12
父亲霎时冷了脸。
「这些年,你娘就将你教成这副德行了吗?
「就算是太子侧妃,也不是由得你能挑的。
「你自己得寸进尺,竟也要怨恨旁人!」
他气急了,说话声音也大起来。
我冷笑了声:
「我阿娘那套对付君子有用,但若是对付小人,定要吃亏的。
「我与顾景之事,若不是某些人从中作梗,又怎会是如今的局面?
「她云知韵当太子侧妃当然是高攀,可我云知念不是!」
「混账!」
他手边的砚台直直砸过来。
我不闪不躲,钝痛瞬间传来。
紧接着眼前一片血腥模糊。
父亲似乎也被我吓了一跳。
他想服软,却不知该说什么。
得到的是我的冷笑声。
「我到底哪句说错了,惹得父亲动怒?」
「你!你这三年到底学了些什么,竟敢忤逆!」
「我这三年在守着阿娘的枯坟,父亲从未去看过,难道梦里也没见过阿娘吗?」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背后,他再喊我时,我不曾停留。
「阿姐!」
躲在不远处的云朗冲了过来,急得眼睛都红了。
我笑了笑,还未开口,便被继母带来的人围起来。
「大小姐竟敢忤逆侯爷,来人,押到祠堂!」
云朗要冲出去,却被我拉回来。
「去找江镇北,就说我要死了。」
13
一个时辰后,我在祠堂听到外面的动静。
「镇北将军带兵围了侯府,逼着侯爷交出他未婚妻。」
丫鬟小厮都去看热闹。
我轻笑了声,看向祖宗牌位。
缓缓地,用手扯开额头的伤,死死地按下去。
直到痛得我浑身虚脱,软倒在地上。
江镇北来时,只见到满地的血,染红了衣裙。
父亲紧跟在他身后。
而人群中,顾景竟也在。
「知念!」
「云知念!」
顾景和江镇北同时到我身边。
江镇北瞥了眼顾景,将我抱起来。
顾景的手僵在空中,握成拳头。
我被江镇北从侯府带走。
满裙的血污。
侯府亏待我的事实满京城皆知ŧṻ⁺。
「侯爷为了续Ṱů⁷弦的远方表侄,竟对亲女儿动手。」
「你们是没看到,那大小姐浑身的血,镇北将军若去晚了,指不定人都没了。」
「侯府公子哭着敲开将军府的门,说姐姐快死了,求他去救人,我当时就在现场,听得心都碎了。」
「好可怜的一对姐弟!」
「都说后娘难为,我看这续弦是想搞死原配的孩子,好让自己孩子上位。」
「可不是吗?原本大小姐许配给太子,若不是母亲丧期耽搁了,哪里有那二小姐的份。」
「……」
14
将军府内,寂静无声,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那日之后,江镇北从未出现在我面前。
倒是府上的赖管家,外头的风吹草动都要讲给我听。
他是在替他们将军做事。
我利用江镇北一事,他在介意。
「我们将军在书房,出门后左手边长廊走到尽头,便是。」
这日,赖管家完成任务后,忍不住开口提醒了句。
四目相对,他笑着拱了拱手。
「将军自幼丧父丧母,是老奴看着长大的。
「其实他极好说话,也心软,特别是对家人心软。」
说完便走了。
我笑了笑,寻到厨房,做了江镇北喜欢的桃花酥。
他没想到来人是我,怔愣了一瞬。
「我不爱吃这些。」
别扭的声音传来。
我手顿了顿,又重新收回来。
「我这些天还特意学了一番,既然你不爱吃,我……」
「这是你做的?」
话没说完,便被他打断。
我点了点头,「既然是道歉,自然要有诚意。」
江镇北脸上生出别扭来。
本就黝黑的脸,红起来的时候看上去更黑了。
「既然如此,那便留下吧。」
这样就行了吗?
未免太好哄了些。
15
「谢谢你。」
我将话说得郑重。
「等日后嫁进来,我定能帮将军管好后宅。」
他脸又红了些,讷讷地看了我一眼。
江镇北本可以不管的。
可他出手了,便是我欠下他一份情。
「既然都要嫁进来了,日后有什么事情,也好提前知会一声。」
说到这里,他声音软了几分。
目光灼灼,带着慑人的光,亮堂堂的。
「也叫我有个心理准备。」
我也是后来才从赖总管那里知道,那日江镇北吓得不轻。
「老奴跟在将军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如此慌张。
「夫人在将军心中的地位,自是不必多说的。」
16
为破除外面的传言,父亲亲自求了太子,为云朗去太学读书之事。
顾景转头便找到我。
「三年不见,知念也开始耍手段了。」
他言语晦涩,像不认识我一般。
我低头浅笑,「原先还有阿娘帮衬,也有外祖家这颗大树。
「今时不同往日,殿下不也毁了我们的婚约吗?」
若阿娘还在,若外祖还在,他们哪里敢这般欺负我。
那侯府的续弦怕是都不敢进门。
顾景面色动容,沉声道:
「我也是迫不得已,可我不想放开你。
「知念,我们青梅竹马,是有感情的。
「你既然连江镇北那般粗人都能接受,为何不能接受我?」
我冷冷看向他,「我只做正妻,做不得妾。」
「你!」
他气红了脸,拂袖道:
「边关不稳,他江镇北随时可能去战场,你是想在京城守寡吗?」
「堂堂太子殿下,竟是这么说边关将士的吗?」
「我是为你好。」
他语重心长,眼底都是受伤。
「殿下在退婚时,怎么就没为我想想?」
顾景表情僵住。
眼眶渐渐变红,「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堂堂太子,权力中心之人,你岂会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想知,亦或者,殿下根本就不在乎。」
不在乎我一个没有人撑腰的人。
父亲疼宠续弦,新夫人又怀有身孕,声势浩大。
外祖家凋落,阿娘去世,我无异于孤女。
两相对比,他选择云知韵才是最有利的。
17
我与顾景不欢而散。
临走时,他说:「我会让云朗去太学的。
「知念,我怎忍心叫你为难?」
我并未回他。
走到这一步,他已经阻止不了。
我从未将希望放在他身上,背叛过一次的人,不值得信任。
在将军府长久住下去也不是办法,父亲和继母亲自上门来接。
她期期艾艾地抓着我的手:
「你父亲也是为你名声着想,你莫要怪他。」
我笑了笑,「女儿已经晓得了。」
又看了眼父亲,「只是希望下回父亲下手轻点。」
他表情一僵,隐有怒火,但忍了又忍。
赖管家在恰当的时候出现。
「各种用药已经准备好,云小姐记得每日换药。
「饮食上也要清淡些,滋补品也都收拾妥当,将军吩咐,小姐若是不够可随时来取。
「对了,皇上御赐的祛疤膏也放在里面了,云小姐尽管用。
「女儿家家的,可别留下疤,旁人不心疼,我家将军心疼得紧。」
他每说一句,父亲和继母的表情就黑一分。
将军府是一点脸面都没给他们留。
直到赖总管要为我准备钗环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请将军放心就是,府上不会亏待了她。
「这些物件都有的,只是知念不爱打扮。」
我在恰当时候给了他个台阶。
「是啊,家中都有的。」
赖总管忙拍了下脑袋:
「看我这老糊涂了,好歹是嫡小姐,怎么可能亏待了?
「不过将军久在边关,面对的都是黄沙漫天,若小姐能为他打扮打扮,他定是高兴的。
「不用多,七天不重样儿就好,若是不够便……」
不等他继续说,继母忙回:
「够的,都是够的。」
可我分明见她指甲掐入掌心,手掌都失了血色。
18
再次回到侯府,流水似的首饰物件往我院子里送。
云知韵脸都气得变形了,咬牙道:
「你也不过一时风光,等日后我嫁入太子府,要什么没有?
「阿姐何时变得如此浅薄?这都看得上。」
我笑了,看向继母:
「原来母亲给我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连妹妹都看不上。
「亏得我高兴一场,若不够好,到时将军……」
继母狠狠瞪了眼云知韵,忙道:
「别听她胡说,这都是从库房挑出来的,都在这里了。」
「可我记得上个月似乎有个羊脂玉镯,与我这条天青色裙子很是相衬的。」
她面色一变,云知韵更是气极了。
「云知念,你就是故意的!」
「这么说,是给了妹妹啊,也是,虽然我是嫡长女,妹妹只是庶出,但……」
我话没说完,继母已经动手将云知韵手上玉镯薅下来。
「娘!」
她不敢相信地看过去,继母直接无视了。
我满是得意地接过来。
原来,抢人东西,确实挺爽的。
19
「我迟早会是嫡女,你等着!」
她恶狠狠地丢下话便走了。
可她想错了,云知韵一辈子都不可能是嫡女。
父亲与继母老早便苟合在一起,生下她时,阿娘还在。
外祖家更容不得族人当父亲妾室。
于是,云知韵对外的身份一直是父亲妾室所生。
直到阿娘去世,父亲娶了续弦,众人才知晓真相。
但也仅限于侯府。
父亲若敢将云知韵记为嫡女,我便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如何背信弃义的。
文官清流,最怕的便是名声受损。
多的是人等着抓他的把柄。
因此,云知韵大闹了一场,却毫无作用。
最后是顾景出面:
「孤的太子侧妃,自然要有个好身份。」
紧接着,宫里的皇后在赏花宴上将发钗送给了她。
更让云知韵风光无限。
她带着发钗招摇过市,到我面前显摆。
「皇后亲赐,如今,我也是云家嫡女了。
「云知念,你不嫉妒吗?」
我抬眸懒懒地看了她一眼。
「那又如何?你这辈子穿不了正红。」
然后,扬了扬手上的嫁衣。
「看到了吗?正妻才能穿的。」
20
云知韵在我这里受了气。
顾景又来找晦气。
「这些原本是你的,但你不要,我便只能给别人。」
我一脸平淡,让他染了怒气。
「云知念,但凡你给我服个软,我什么都给你。」
我摇了摇头,他却猛地一个箭步走上来。
手中的长衫被人拿走。
顾景眼底掠过惊喜。
「是给我做的吗?」
我皱了皱眉,没想到他这么不自知。
可还未开口,他已经将衣衫套在身上。
「长了。」
我淡淡地回他,「自然是长了,这不是你的尺寸。」
「那是谁?江镇北?」
顾景不敢相信地盯着我。
得到我肯定的眼神后,他似乎破防了。
「云知念,孤看你是不知好歹!」
顾景甩下长衫,头也不回地离开。
阿弟从太学下学回来,正巧撞见他离开,一脸惊讶。
我目光Ṫṻ₋却定在他受伤的额头上。
「怎么回事?」
「与人打架了。」
又忙补充:「我没输。」
见我脸色依旧不好,阿弟抓着我手臂,摇了摇。
「我真的没吃亏,姐夫说了,若是受了欺负,打回去就是。」
「姐夫?」
云朗一愣,忙说:
「镇北将军,就那个未来姐夫。
「上回出事后,他便每天都教我一个时辰,叫我日后好保护阿姐。
「他还说了,京城之人只要不是皇亲国戚,都能打。
「若皇亲国戚做错了事,我占理,也能打。」
21
「阿姐,这回的姐夫似乎很不错。」
云朗对江镇北不吝夸赞。
我板着脸道:「但你也不许随意欺负人。」
他忙摆手,「怎么会?旁人不欺负我,我定不会主动欺负人的。」
说着又凑过来问我要桃花酥。
「怎么忽然想吃这个了?」
「是姐夫想吃,我明日拿去给他。」
「他叫你来的?」
「那不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上回阿姐做的盘子还在那里呢,一直都没撤下。
「我问过赖总管,他说阿姐送来的东西,将军不让撤走。」
「……」
迎上云朗调笑的语气,我忙将人往外推。
却也一头钻到厨房。
桃花酥和衣裳一并送到将军府。
晚上云朗就带回来一根发钗和一个手镯。
【手镯是家传给媳妇的,望好生收着。】
一张大大的宣纸上,一句话写得满满当当。
我甚至能感受到写字人的为难。
世人都说镇北将军只知打仗,胸无点墨。
看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阿姐,不好了。」
云朗才出去不久,又匆匆往回跑。
「姐夫要去边关打仗了。」
22
「什么?」
宣纸从指尖滑落,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我方才听他们说,敌国来犯,朝廷下旨让姐夫即刻出发。」
云朗话音才落下,外头便是一阵喧闹。
江镇北亲自来了。
可他身上穿着的赫然是……
「你!」
我才只说出一个字,他已经到了眼前。
「我要去打仗。」
我点头,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才来的婚事若再次被退,不知往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而云朗,我又拿什么护着他。
「我想了想,战场上生死不定,我不能耽搁你。
「所以,你若……」
「不要退婚!」
他话未说完,便被我截断。
江镇北一脸震惊。
我顾不得那么多,紧紧抓着他的手。
「你何时出发?」
「半个时辰后。」
为何会这么着急?
我红着眼睛,有些乱了阵脚。
可我不能,必须清醒。
「能不能,能不能在出发前拜堂?」
23
我不敢等。
更承受不住任何变动。
三年前,明明我要嫁给顾景当太子妃的。
日子都选好了。
可阿娘忽然病逝。
紧接着,继母进门,提出让我去守孝三年。
我断然拒绝,只因阿娘去世时便叮嘱我不用守孝。
可后来,顾景红着眼睛来找我。
「知念,你且去守孝三年好不好?
「世人重孝,你身为太子妃,自当做出表率。」
顾景说了这样的话,我便不得不去做。
三年后再回来时,太子妃变侧妃。
我不同意。
隔天,侧妃变成了云知韵。
而我,成了没人要的弃女。
我与顾景十三岁定亲,十五岁没等到婚宴,十八岁却等来了退婚书。
如今,我不敢再等。
「你可想清楚了?」
江镇北的声音将我拽回现实。
他紧绷着脸,满是认真:
「你若担心在京城受人欺负,我可认你做义妹。
「不想住侯府也能搬到将军府去,也不妨碍你帮我照顾家里。
「知念,我担心,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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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娶我吗?」
江镇北愣住,缓缓摇头。
「那就好,朗儿,去帮姐姐买些红绸回来。」
云朗回了声好,转身就跑。
江镇北身后的赖管家更是激动,忙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准备。
见我如此坚持,江镇北似乎也被打动。
他去了趟皇宫,争取下来一天时间。
他们都说侯府大小姐恨嫁,非要在将军去边关前成婚。
江镇北却告诉皇上:
「微臣原先无牵无挂,若死在战场也一了百了。
「可现在有快到手的媳妇,自然希望能给江家留个后。」
皇上恩准下来。
众人口风也变了。
他们说我重情重义,黄花大闺女愿意嫁给临上战场的将军。
婚宴准备得仓促,江镇北却给了我最大的体面。
云知韵恨恨地看着我:
「才新婚夫君便要上战场,姐姐感觉如何?
「也该感谢太子殿下,给了镇北将军建功立业的机会。」
我冷笑了声,并未理会她。
却才推开房门,便见顾景立在嫁衣前。
一旁的窗户还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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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我后,顾景三两步走到近前。
「你当真如此恨嫁?
「我将他调到边关,你都非要嫁是吗?
「他江镇北有什么好的,大字不识,粗人一个。
「他哪里懂得怜香惜玉?知念,孤给你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
我侧头看向架子上的嫁衣,红得热烈。
一如我当初想嫁给他的心情。
上面的并蒂莲花样还是他帮我找来的,独一无二。
可如今的我,心绪出奇的平静。
「殿下说笑了,臣妇不后悔。」
「云知念!」
他步步逼近,我后背抵着墙壁。
「殿下不想在大婚当日闹得难看吧?
「如今京城百姓可都看着呢,江镇北是即将出征的大将军。」
他顿住,咬紧后槽牙。
「好,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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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走了。
我和江镇北的婚宴顺利举行。
得到了全京城百姓的祝福。
可江镇北没碰我。
喝过合卺酒后,他看了一夜的布防图。
临走时,他说,「若我没能回来,你可再嫁。」
粗粝的手掌,却带着温热。
我笑着抓住他的手,「江镇北,我等你回来。」
他眉眼微动,轻轻点头。
他走后,我迅速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梳洗后上了高高的城墙。
可等我挤到前面时,发现大军已经出发了。
江镇北似乎有所感应般回头。
我忙高高举起手,不断地挥舞手臂。
真希望他能看到。
我会等他回来。
这次,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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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夫人的头衔很顶用。
至少明面上,他们都要敬着我。
甚至是宫里的皇上和皇后,时不时也要送点东西过来。
江家人脉单薄,江镇北又常年在外,庶务极少,我每日也过得清闲自在。
顾景迎娶太子妃这天,我没去。
可他却来了将军府。
赖总管追着他,一路为难到了我主院。
「夫人,太子殿下他……」
我摇头,看向空旷院落里的顾景,起身行了礼。
「为何没来?将军府上也收到请帖了吧?
「若你心里真没我,为何连婚宴都不肯参加?」
他目光沉沉,一袭红衣被夕阳撒上金辉,灿烂夺目。
曾经,我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
如今真见着了,也就那么回事。
「将军不在家中,未免外人多舌,不便参加。
「殿下恕罪。」
「你是在避嫌?」
他声音更沉了几分。
我点头,没错,避嫌。
「云知念,你……」
「殿下不该来这里。」
不等他说完,我便开口。
顾景眉眼闪过欣喜,「你在担心我?」
「担心我自己,殿下是太子,新婚日硬闯将军府,是将我置于何地?」
「不是,知念孤……」
我不想再听,只让人送客。
「顾景,人不能既要又要,做过了选择就该往下走。」
「若我后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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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了声,「那也该自己受着,莫要牵连旁人。」
「殿下,您请!」
赖总管知晓了我的意思,声音染上了强硬。
顾景到底是要脸面之人,来将军府的事情并未闹大。
但太子妃下帖请我去喝茶,连着来请了三次。
推拒无力,我只能应下。
「若非姐姐与殿下闹矛盾,这侧妃位置哪里轮得到我?
「姐姐与殿下虽有婚约,但也从未说过就一定是正妃之位吧?
「姐姐也真是,竟这点委屈都受不得。」
云知韵才见了面,便阴阳怪气一通。
太子妃静静听着,嘴角虽挂着笑,眼底却寒凉一片。
「殿下在新婚日离开了一个时辰,也不知去了哪里。
「夫人与殿下相熟,是否知道他那日去向?」
她开了口,声音温温柔柔。
随手拨弄着茶沫,抬眸时脸上却全是幽怨。
「太子妃与殿下夫妻一体,合该您去问他才是。
「我与殿下已经没了关系,不知他的去向。」
「没了关系?」
太子妃挑眉,冷笑了声。
「没了关系故意不现身,为的是勾引他去见你?」
我皱了皱眉,见云知韵一脸得意。
没想到顾景挑来选去,竟选了这么个容易被人挑唆的。
「来人,夫人冲撞了本宫,就押着她跪在外面吧。」
丫鬟要上前理论,被我拦下。
欲加之罪,我若反抗倒成了真的。
可我也不是全无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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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跪下不到一刻钟,云朗便带着朋友闯了进来。
「太子府好大阵仗,我阿姐足不出户也被你们喊过来下跪。
「她到底做了什么,叫太子妃如此生气?」
太子妃冷笑了声,「冲撞了本宫够不够?」
「冲撞了娘娘那也不是您空口胡说。
「不如报官去查,总要给在边关的将军一个交代吧。」
云朗身边那位是贵妃的侄子。
现如今贵妃所出的四皇子深得圣宠,顾景的太子之位未必那般稳妥。
他开了口,太子妃脸上便闪过慌乱。
此事哪里经得起查。
我进太子府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被罚跪在院子里。
来来往往这么多奴仆,太子妃就是收买都收买不过来。
她还要再说什么,顾景却沉着脸现身。
「朗儿,此事是孤的不对,你带你姐姐离开吧。」
「还望殿下约束好后院,我阿姐早已有了新生活。」
「你原都是喊我……罢了。」
顾景晃了晃神,抬手让我们离开。
可这件事终归没能瞒住,全京城都知道了。
顾景免不了被皇上一顿训斥。
当初坚决退婚的人是他,如今做出这等难堪之事的人也是他。
御史的奏章一封又一封,顾景已然没了心思管我。
直到江镇北离开后一年,边关传来急报。
仗,打胜了。
可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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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知韵迫不及待到我面前来现眼。
「听闻身上全是血,只是吊着口气。
「姐姐当了主母又如何?不过是寡妇罢了。」
阿娘去世后,我素来谨慎。
可这回,巴掌已经落在她脸上,我犹不解恨。
又是一个巴掌打过去。
打得她脸色泛红,双目瞪圆。
「来人,将太子侧妃的话,原封不动告诉顾景,若他管不好后院,我叫皇上去管。」
「你休想拿他来压我!」
云知韵似乎被踩着痛处,忽然尖锐着声音说了句。
「我早已不期待他的怜惜,他对我失望又如何?
「凭什么,凭什么你明明已经嫁人,他还对你念念不忘!
「我做了那么多,他却连碰都不肯碰我。
「姐姐知道吗?他每天来我房里,为的就是听我讲你的事情。
「可你有什么好讲的,讲你被母亲设计去守孝?哈哈哈……」
她疯了般又是哭又是笑。
可侧妃之位分明是她自己抢去的。
「夫人,将军回来了。」
赖总管的声音传来,我无暇顾及云知韵,抬腿就往外面去。
江镇北坐在轮椅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带着慑人的光亮。
透过人群,他看向我。
「我回来了,可是……」
「回来就好,没有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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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死?」
云知韵的惊呼声传来,我和江镇北同时看去。
她那张嘴,我真想撕了。
江镇北抓着我的手腕,看向云知韵。
「怕是要叫太子殿下失望了。」
「什么?」
我皱眉,云知韵却一脸惶恐。
「你都知道了?」
江镇北呵笑了声,让人送她回去。
他说,「侧妃也是太子府之人,自然要与太子殿下一同下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江镇北!」
云知韵声音逐渐消失。
江镇北对上我一脸疑惑,这才解释。
「大军胜利了,但太子在军中安插了人,试图在混乱中弄死我。」
他ṱŭ̀ⁿ声音平静,可我却听得惊心动魄。
直到粗粝的手指落在我脸上。
「怎么还哭上了?
「我都没哭呢。」
「对不起。」
我以为是我害了他,可江镇北说此事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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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们回到书房。
他掀开腿上的大氅,露出一双完好无损的腿来。
我愣了愣,再次被震惊得大脑空白。
「太子确实派了人,但早就被我们发现了。
「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说着,他将我拉到近前。
「此事与你无关,太子针对的是四皇子。」
我知道江镇北是四皇子的人,因此当初才在一众人里选择了他。
不想受制于顾景,便只能选择他敌对的同时不惧怕他的人。
「抱歉,当初答应娶你,也有逼顾景动手的意思。」
江镇北坦诚布公地告诉我原因。
透亮的眼底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见我不说Ťü₄话,好半天又憋出句:
「虽有几分算计,但我也确实心悦你。
「知念,你能不能原谅我?」
若真说算计,我对他更是利用。
更何况,他也算拐弯抹角为我报了仇。
于是,在他满怀忐忑中,我俯身环着他脖子,嘟囔道:
「我当初选择你时便知道你是四皇子的人,算起来,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你无需道歉。」
可话音才落下,下一瞬便被他抱起来。
被江镇北盯得有些发热,我捶了他胸口,硬邦邦的。
「好了,放我下来。」
「一年了,洞房花烛,能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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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轻微点了点头。
下一瞬,后背已经落在床上。
上方的男人目光灼灼,唇动了动。
「若是有任何不适,定要说出来。」
我别过脸,忽然觉得他有点啰嗦。
直到吻落在我脸上,然后是鼻尖,最后才是唇。
「其实,当初你若晚来我家一天,我也打算去云家提亲的。
「云知念,我们见过。
「八年前,我还只是个毛头小子,吃不饱穿不暖,有位心善的小姐给了我一锭金子。
「她当时根本不知道,那锭金子可以给普通人买很多很多东西。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侯府嫡小姐,京城贵女。
「为了离她更近,我去投军,想当将军。
「可等我当上将军后,她母亲去世,又被人算计守孝三年。
「那时,我看出太子不是真心,便投到四皇子门下。
「我想,若有朝一日,她被欺负了,我要有能力将她救出来。」
事后,我趴在他胸口,听他讲了一段很长的过往。
原来,年少时的恻隐之心,竟成了如今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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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暗算江镇北证据确凿,三军都想要个说法。
皇上把太子一行人关押在牢房,却迟迟不肯发落。
这时,江镇北交出兵权。
「微臣失去双腿,从此无法为国效力,兵权该给更有能力之人。」
但其实他这一仗,早已经将敌国打趴下。
十年内,都不会有战争发生。
他的举动引发朝中大臣的一致赞叹,御史台的大人们长跪在殿前。
终于,皇上下旨将太子幽禁,剥夺太子之位。
改立四皇子为太子。
侯府继母的天塌了。
兜兜转转,她为云知韵谋的好姻缘成了牢笼。
可她已经自顾不暇。
继母怀孕五个月时,早产了。
生下来个死胎,听闻是个儿子。
我好心回去看她。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她苍白着脸,眼底都是怨恨,却宛如鬼魅。
我笑着在她身侧坐下。
「母亲可还记得,当初我娘也是生下朗儿后身体不利索,没过几年,便撒手人寰了。」
她眉头一皱,「你想说什么?」
「直到阿娘去世后,父亲将你接回来,我生了疑虑。
「为何阿娘向来硬朗的身体,突然就垮了。
「我想啊想, 想到了从阿娘那里讨来的香囊,她曾说是个族妹送给她的。
「我在父亲身上看到的香囊针脚, 与那一样, 于是, 我让人去查了。
「果然, 有人在香囊里动了手脚, 好在被我看上央求着拿走了, 不然,朗儿也生不下来。
「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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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母浑身发抖, 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我笑得温柔和煦。
「你猜我为何不抗争就去给母亲守孝?
「因为临走前, 我利用父亲的愧疚,让他陪了我一天。
「也就是那一天,我将同样的材料放到了他的香囊里。
「父亲这么爱重继母,想必会时时刻刻佩戴的吧。
「果然,继母的孩子生不下来。」
「你!啊!」
她疯了般忽然挣扎着扑上来, 被我轻而易举躲过。
父亲正好在这时进门,脸色铁青。
他想必也听了去。
「你怎么变得这般歹毒?」
我笑了,「歹毒?父亲对我娘何尝不歹毒?」
「此事我并不知情。」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不知情,也是一种放纵。」
但凡他上心一点, 不会发现不了的。
当然,他对继母也没那么上心了。
这个男人啊,爱的从来都只是他自己。
「报官, 我要报官!」
继母嘶吼着, 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挑眉道, 「报官要证据, 母亲可知污蔑将军夫人的下场?」
说完, 我又去看父亲。
「如今太子下台, 父亲与他交往甚密,你猜四皇子殿下会怎么对你?
「父亲不如早日将侯府衣钵传给朗儿,否则,我不介意毁了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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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个聪明人。
为了云家, 他再不甘心也要让位。
云朗被封世子。
在继母本就溃烂的伤口上又洒了把盐。
我叫人用上好的参汤吊着她,派人每日告诉她云知韵的下场。
「侧妃和正妃为了个肉包子打了一架,被太子毁了容。」
「云侧妃深夜拿刀到太子房中,被太子卸了四肢。」
「云侧妃疯了, 她竟然勾引守卫, 被扔到了军营。」
「……」
继母大口吐出血。
郎中说她活不了多久了。
至于我那父亲,被朗儿逐渐架空了权势。
后来, 他被禁足在后院。
他既然喜欢女人,我便搜了许多美人给他。
「什么?累了?
「不行, 给他喂点药吧。」
直到他口吐白沫,晕死过去。
再次看到女人便狂吐不止。
可还不够啊。
远远不够。
终于,他在一年后死了。
而一年后,朗儿也高中了。
四皇子登基, 很是看重他。
江镇北递了辞呈, 他说要带我去遍访天下美食。
我们出发时, 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个小生命。
四皇子感念他的扶持,又愧疚于他的退让,赐给我们大量钱财。
又是半年后, 我们在江南水乡,听说前太子去世的消息。
我去给娘上了炷香。
「阿娘,女儿过得挺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