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为拉拢名流,

新帝登基,为拉拢名流,

封了我这个前朝宰相之女为皇后。

帝后大婚那日,普天同庆,我与新帝正要圆房。

侍女急急闯入,捧上一方带血的帕子。

「皇上,珍妃娘娘呕血不止,求您去看一眼吧。」

珍妃,正是他那贬妻为妾的元配。

01

我顺着裴玉堂的眼光,看向那方染血的帕子。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以血代墨,字字珠玑。

我没忽略裴玉堂眼中的不忍。

玉手轻轻搭上他的肩,

「皇上,徐姐姐身子不好,您还是去看看吧。」

话虽这么说,可我紧紧咬住的嘴唇下,那抹轻微的颤抖。

还是被他看在眼里。

烛火映照我眼中晶莹。

此刻的我,香肩外露,肚兜被斜斜扯下大半,露出胸脯上的浑圆。

我故作轻松,捶了他一下,

「皇上还是快点去吧,别让徐姐姐久等了。」

香风拂过裴玉堂青的鼻腔,勾起他方才强压下的欲望。

裴玉堂眸色渐深,「将所有太医调过去给珍妃看病,」

「要是她有个闪失,朕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美人在怀,如泣如诉。

哪还管得上什么糟糠发妻。

侍女还在苦苦哀求,「心病还得心药医,皇上您不会不知啊。」

裴玉堂啧了一声,立马有懂事的太监上前,三两下将嚎叫不止的侍女拖走。

「让贞儿看笑话了,从前是朕太过骄纵了她。」

她,指的是徐意兰。

一个出身大户,用五万兵马当陪嫁的元配夫人。

娶她的时候,裴玉堂可是在徐氏先祖牌位前起誓,

若能成事,皇后之位必出徐氏女。

现在天下已定,徐氏却全军覆没,唯留徐意兰一介孤女。

她的存在,已对裴玉堂没有任何价值。

而我身后站的是前朝老臣,百年世家。

是支持他当皇帝不可或缺的力量。

若皇后不是我,也决计不会落到徐意兰头上。

我面上不显,对着他娇嗔,

「春宵苦短,不知皇上明日能早朝否?」

英雄难过美人关。

况且是一个出身高贵,却放低身段讨好她的女人。

裴玉堂不再克制,欺身压住我。

喷薄的呼吸带出被点燃的欲望之火,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覆上我的柔软,轻柔捻弄。

「朕能不能早朝,爱卿一试便知。」

「倒是爱卿,明日能起否?」

酥花温软落白露,良夜薄帘粉汗湿。

我嘤咛一声,羞红了脸,声音如一汪春水,

「皇上...」

02

大婚第二日,想睡懒觉也是不能。

先得去宗庙跪拜祖宗,再去给太后请安。

我这位婆婆,听闻是个极不好相处的老婆娘。

对想亲近她儿子的女人,横挑鼻子竖挑眼。

看谁都不满意。

我身份特殊,不知又会受到怎样的刁难。

裴玉堂看出了我的担忧,捏捏我的手,

「放宽心,母后为人爽利,定不会苛待你这个儿媳妇。」

我向他道谢,又向他展示我准备献给太后的礼物。

硕大的南珠,整套点翠兰的头面,还有各色舶来品。

婆母见儿媳原本是要给儿媳红包的,

而我放下骄矜,亲自给婆婆准备价值不菲的礼物。

饶是心肠最坏的谋士,也挑不出我的半分错。

寿熙宫,太后早已等候多时。

雍容华贵的打扮下,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皱纹的沧桑。

三角眼,高颧骨,薄嘴唇。

还未开口,便能想象出她的刻薄样子。

裴玉堂拉着我一同叩拜。

三拜过后,太后叫起。

我欲起身,头上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

「我叫的是皇儿起,可没叫你起。」

我慌忙跪下,磕头请罪。

裴玉堂叹息一声,话里有话道,

「母后,贞儿是皇后,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您快让她起来吧。」

多有涵养的话。

意思是,我还有点用,稍微对我好点。

要折腾就去折腾后宫没背景的侍妾去。

太后哼了一声,语气酸溜溜,

「进了裴家的门就要守裴家的规矩。」

「今天你先跪满两个时辰,当作给我老婆子积寿吧。」

裴玉堂忙让人把准备好的礼物搬进来,

「母后,这些都是贞儿给你准备的礼物,可都是世间孤品。」

「贞儿如此有心,这规矩往后再立不迟。」

太后看着琳琅满目的首饰器具,简直快要挪不开眼。

出身北地的她,哪里见过这般华丽的东西。

「罢了,念你们新婚宴尔的,今日就不跪了。」

我起身,这才看到太后身边站着一位绝色女子。

世间女子千娇百媚,眼前这位却如高岭之花。

凌霜傲雪,不可方物。

女子直接忽略了我,对裴玉堂福身行礼,

「民女陈氏紫盈见过皇上。」

「许久未见,表哥别来无恙?」

我心下了然。

这应当就是太后母家,陇上勋贵的陈氏嫡女。

裴玉堂眼中含笑,并不在意女子对我的态度。

「表妹几时来的,怎的不派人通知一声,朕好安排人去接你。」

陈紫盈摇头,眼中带着苦涩,

「听闻表哥要娶新妇,紫盈不敢过多打扰。」

「来此只为拜见姑母,聊表孝心。」

「你既然叫朕一声表哥,那便是一家人,」

「下次提前跟朕说,免得让朕担心。」

二人你来我往,字字含情。

太后也露出笑意看着他们。

站在旁边的我反倒成了局外人。

良久,陈紫盈才似看见了我这个大活人。

眼神惊讶道,「皇后娘娘赎罪,臣女见到表哥喜不胜收,竟忘了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作势要行礼,动作却很迟缓。

就等着我示好,免了她的请安。

我装看不见,微微转头看着裴玉堂,娇嗔道,

「皇上有这么天仙似的表妹,还藏着不引荐给臣妾。」

「陈妹妹难得来一趟,就在宫中多住些时日,也好陪母后和皇上解解乏。」

我说的热络。

暗地里却是讽刺,你不过是个清客相公。

只配跟人逗趣解乏。

卫氏百年名流,文官之首,世代居于京城。

而你陈氏却偏居陇上,山高皇帝远。

恐怕还没见识过京城的繁华吧。

说话的期间,陈紫盈已经不情不愿行完礼。

笑容也有些勉强。

裴玉堂拉住我的手,「难为你想的如此用心,」

「表妹这次也不要着急回去了,就在宫里住下,赶明儿闲了,朕带你去游长安街。」

新朝初定,事务繁杂。

裴玉堂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眼见黄袍消失在门角,太后的笑容也敛了。

我暗道不妙。

下一刻,太后便开始夹棒带枪使唤我。

不喝嬷嬷端来的茶,却要我亲自奉茶。

喝完茶,又要我捧着痰盂给她漱口。

老太婆对我有气,嫌我抢了她侄女的皇位。

一下午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

孝字大山压在我身上,我还真拿她没办法。

直到黄昏时分,太后打了个哈欠,才摆摆手让我退下了。

「今日先到此,你性子浮躁,往后哀家会好好教你规矩。」

回去的路上,扶冬和闻冬都有些担忧,

「太后不好相与,那陈氏也不是善茬,娘娘您可怎么办啊...」

「如今娘娘腹背受敌,宫里又没个姊妹扶持吹枕边风,哎...」

二人左一句右一句,

好像昨日我刚当上皇后,明日就要被陈盈紫取代似的。

太后看似对我不满。

可从封后旨意下达已三月有余,

若真不想当我当皇后,缘何在这三个月内,不想方设法阻止封后?

若太后真想让陈氏上位,随便撒泼打滚闹绝食,

定能让裴玉堂另甄人选。

可她没有。

甚至在封后这段时日。

陈氏身为第一大功臣,竟然没有任何异动。

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陈氏对裴玉堂非常忠心,只求付出不求回报。

万事以裴玉堂马首是瞻。

第二种,便是裴玉堂和陈氏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陈氏手中有兵权,

现任家主是陈紫盈的亲哥哥,陈紫枫。

此人带兵有些本事,却非常蛮横自大。

攻下一座城池时最喜欢屠城。

嗜血又残忍。

今日裴玉堂见到陈紫盈时,并无惊讶。

想必是早就安排太后接陈氏进宫,以表安抚。

若我推断不错,八成是第二种可能。

只是,卧榻之上岂能他人酣睡?

陈氏掌握了太多兵权。

必定会引起裴玉堂的不满。

一面是需要安抚的陇上贵族。

一面是需要拉拢的前朝世宦。

若想破此局,重点便在我这个小君身上。

看在清流一派的面子上,

裴玉堂也会对我尊敬有加。

03

依照历律,帝后大婚,辍朝三日。

我在床榻上的表现,让裴玉堂越发流连。

竟然足足宠幸了我九日。

这段时日,我与他如胶似漆。

闲暇时或红袖添香,或曲池荡千。

如同寻常夫妻一般。

闲话家常,我总说起从前在府上的趣事。

母亲是如何疼爱我。

父亲又是如何教导我。

他饶有兴致听着,时不时问我几句。

比如我口中经常传闻的赵伯伯是谁,

比如父亲生日时,那些令我印象深刻的礼物又是谁送的。

我装作听不懂他的探究,

眨眨眼,说出些许名字。

有他意料之中,也有他意料之外的。

便是不着痕迹的告诉他,

我身后的卫氏也不是空架子。

裴玉堂果真又对我热络几分。

这时扶冬来禀,说我要找的天山雪莲已经寻来。

问我如何处置。

「快将雪莲拿去给张院判,让他即刻入药,亲自看着珍妃服下。」

裴玉堂有些慌张,「意兰怎么了?」

徐意兰当年嫁给裴玉堂时不过十六。

跟随他南征北战数十年,

还为他流过三个孩子。

贬妻为妾这件事,他是迫不得已。

大婚那日,听见她吐血。

裴玉堂的心都快碎了。

可没办法,他必须给卫仪贞这个皇后面子。

第二日面给太后请安时,他借口政务离开,

匆匆去了沁芳宫。

才半个月不见,徐意兰已经瘦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饶是裴玉堂仅仅将她抱住,百般解释,

她也不再动容分毫。

而与徐意兰毫无交集的我,

此刻却找来天山雪莲相赠。

所以他才这般惊讶。

我解释道,「臣妾与徐姐姐虽不相识,可她到底与您夫妻一场,」

「身为女子,臣妾能体会她的不易,待徐姐姐身子好一些后,让臣妾牵线,保证皇上与她和好如初。」

裴玉堂眼中出现一丝动容。

徐氏覆灭后,徐意兰便郁郁寡欢。

她性子温吞,这些侍妾瞧见她没了靠山,便不把她当回事。

他忙着开疆扩土,登基称帝,

实在没有闲心思管后院娘们唧唧的事。

导致他与徐意兰的心越走越远...

「贞儿有心了。」

我顺势躺入他怀中,抚摸住胸膛那颗强有力的心跳。

「您是臣妾的夫,只要皇上开心,臣妾做什么都愿意。」

裴玉堂呼吸逐渐粗重,

左手如同滑蛇一般,顺着我的领口钻入。

「贞儿好生大度,竟然能心平气和与她人共享夫君。」

又是一句试探题。

古往今来,哪有女人是真正大度?

若我真装贤惠,大抵会让他觉得我虚伪。

我闷哼一声,语气不情愿道,

「又有什么办法,谁让臣妾的夫君是天下之主,」

我指着他的心,「我呀,就要这么一点点的位置就好喽。」

「不然的话,臣妾可不甘心呢。」

我说的坦荡。

裴玉堂轻笑,手中力道加重,我便知道自己过了这一关。

他抱着我走进内殿,又是一阵云雨。

事后还不忘交代我,

多跟徐氏走动。

「你比意兰识大体,往后多跟她走动,有你带着她,真放心。」

我娇笑,「皇上放心,臣妾一定守好您的美娇娘。」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这几日我心下计较,若想破此局,

单我一人远远不够。

后宫嫔妃稀少,

除了我之外,也只怕徐氏能入得了裴玉堂的眼。

若让徐氏为我所用,攻心为上,

我的胜算便大一些。

这是我第一次与徐意兰见面。

她长的很瘦,有股病态的白。

空洞的眼神毫无声息。

「你来干什么?」

我并不计较她的无礼,

「往后总要在一起生活,所以趁着今日天气好,来看看你。」

她自嘲一笑,

「喏,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看够了,可以走了吗?」

看来是我不欢迎我了。

「你好生休息,缺了什么只管遣了太医来拿。」

临走时,我将一枚精致小巧的玉埙放在她枕边。

刚出殿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呜咽声。

那枚玉埙徐意兰及笄那年,由她兄长亲手打磨雕刻的。

通身刻着兰草,底部还有她的小字,娇奴。

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药品再珍贵不过是续命,

亲人的遗物才是强心剂。

也不枉费我费尽心力才找到这个东西。

家破人亡,贬妻为妾,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劝的清楚,反倒显得我虚伪。

所以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劝。

只是为她带来了弥足珍贵的东西。

再加上我让太医尽心侍奉,

找来各种珍贵药物为她续命。

这些恩情叠加在一起,即使她不向我投诚,

也决计不会再撵我出去。

04

收到玉埙的第三日,徐意兰就前来拜会。

内殿,她向我磕头谢恩。

说我是这宫中难得的好人。

我亲自去扶他,

「姐姐快起来吧,你身子不好,以后没有外人时就别跪了。」

她执意不起,

「我原以为宫中人人都捧高踩低,没有一丝真心。」

「如今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原想着你是有所图谋,可转念一想,我这副样子,又有什么可以图的呢。」

徐意兰的声音越发凄凉。

天下定了,可父兄也在最后一战身死。

徐家军尽数灭亡。

她在伤心之余,还要接受自己的丈夫,将自己贬妻为妾。

她歇斯底里问裴玉堂,

记不记得曾经在徐氏先祖面前,发过什么誓。

可裴玉堂只是皱眉看着他,说了句,

「今时不同往日,你也该懂点事了。」

十年前,她以整座徐氏为陪嫁,

为他增添助力。

十年后,徐氏一族马革裹尸,

换来的却是人走茶凉。

这宫里的唯一一点温暖。

竟然是眼前素未谋面之人所给。

我试探问她,「姐姐难道就不恨我。」

她凄然一笑,「我已对他没有任何助力,」

「没有你,也会是别人,」

这话倒是通透。

说明还没傻到底。

我将她奉为座上宾,捡一些她感兴趣的话来说。

并不对她过多劝导。

一下午的时间,她已对我敞开心扉,

话也多了起来。

裴玉堂知道后很是高兴,连连夸赞我有办法。

「皇上往后还是多去看看徐姐姐吧,床头吵架床尾和,想必徐姐姐也知道错了。」

裴玉堂有些心虚,还是应下了。

这段时间,他并没有召见后妃。

一有空就去寿熙宫见陈紫盈。

二人还换了常服,去逛长安街,宛如夫妻一般。

他以为消息封锁的足够严密。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一连五日,裴玉堂都翻了沁芳宫的牌子。

裴玉堂有意讨好,

二人虽没有从前如胶似漆的样子,

也能心平气和说些话了。

徐氏受宠,又惹了太后不满。

老太婆心眼坏,让我去当这个恶人。

给徐氏好好立立规矩。

我颇为为难,「珍妃身子不好,若太过苛责她,恐身体受不住。」

太后哼了一声,「后妃就要有后妃的样子,身子好了也不来给哀家请安。」

陈紫盈看似安慰,实则火上浇油,

「姑母息怒,徐氏从前当主母当惯了,可能一时半刻还改不过来呢。」

「这是什么话,皇儿已经是皇帝,哪还容得下她一介孤女拿乔。」

「去,把徐氏叫来,哀家今日便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不一会儿,徐意兰来了。

太后并不叫起,足足让她跪了小半个时辰。

我于心不忍,「母后,珍妃体质羸弱,还是让她起来...」

太后打断我,「哀家教训珍妃,你插什么嘴!」

陈紫盈幸灾乐祸道,「嫂嫂贵为皇后,也要知道孝道大过天,怎么还敢忤逆婆母呢。」

「不错,是这个理。」

「你既不懂规矩,也跟徐氏一起跪着去。」

我抱歉的看了眼徐意兰,一并跪在地上。

这可给陈紫盈得意坏了,

她站在太后面前,满脸倨傲,

「早听说嫂嫂心软,哪怕对阿猫阿狗都和颜悦色,」

「要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只是您贵为皇后,若如此软弱,往后怎么服众呢?」

我面色苍白,差点挂不住笑容,

「妹妹说得有理,往后本宫多注意就是了。」

陈紫盈越发得意,又开始教训起徐意兰。

「多年不见徐姐姐,没想到你还是如此不长进。」

「你身体有恙,平日不来请安也就算了。」

「现在既然好了,怎么还敢不来请安?」

陈紫盈对裴玉堂的爱慕之情,昭然若揭。

二人从前就水火不容,

如今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徐意兰道,「皇上说过,臣妾可以不来请安。」

陈紫盈越发嫉妒,「表哥体恤你,你也得知道轻重,」

「姑母往日待你不薄,你难道这点孝心都没有吗?」

这话不知戳中了徐意兰哪里,

她瞬间怒从心起,

「待我不薄?」

「你指的是我大冬日给她跪经祈福,致使我滑胎。」

「还是指敌人的剑刺过来时,她推我过去挡枪?」

「住嘴,你住嘴!」

太后指着徐意兰,「紫盈,去给我狠狠掌掴这个贱人的嘴!」

「你敢!」

陈紫盈道,「徐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公然顶撞太后!」

「今日我就替姑母教训你这个贱婢,让你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徐意兰被两个嬷嬷按住,动不了分毫。

狠狠挨了陈紫盈两巴掌。

陈紫盈还不解气,

伸出左脚碾住徐意兰的手,低头道,

「你不是很得意吗?」

「还不是成了我的手下败将。」

05

此时,殿外忽传皇上驾到。

陈紫盈反应极快,给嬷嬷使了个眼色。

两个嬷嬷松开的瞬间,徐意兰抬手就要回打。

「徐意兰,你在干什么!」

巴掌挨在陈紫盈脸上,好不委屈。

陈紫盈捂着脸跑入裴玉堂的怀抱,

「表哥,呜呜呜呜。」

殿内乱成一团,太后捂着胸口,

「反了,这小贱人反了天了。」

我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

并不添油加醋,也没刻意美化。

裴玉堂皱眉听完,冷声问徐意兰,

「珍妃,你可知错?」

徐意兰震惊的看着她,

「太后从前就对我不满,今日又刻意找事,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陈紫盈生怕裴玉堂大事化小,轻轻揭过。

从裴玉堂怀里钻出,对着徐意兰哽咽行礼,

「徐姐姐,今日打你是我不对,我只是心疼姑母一把年纪,还得为你们操心。」

「今日我打了你,你也打了我,我们算是扯平了哦。」

好一招釜底抽薪!

徐意兰双眼猩红,「你少在这里假好心,」

「打死奴仆,抢夺别人夫婿的事,你做的还少吗!」

「住口!」

裴玉堂发火道,「来人,将珍妃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你既然不知什么叫祸从口出,今日便长长记性。」

我赶忙求情,「女儿家注重脸面,还是改为禁足吧,皇上。」

徐意兰激愤道,「你明知道陈紫盈在颠倒黑白,还向着她说话。」

裴玉堂皱眉,「阿紫已经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这一瞬间,她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直直看着裴玉堂,

「那我也给你道歉,你把父兄还给我好不好?」张先操作

裴玉堂避开她的眼神,厉声道,

「还等什么,行刑!」

珍妃被当众打板子的事,不到半日就传遍六宫。

之前的病还没好,现在又多了一层。

裴玉堂心情不佳,

我奉茶时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他不快。

裴玉堂察觉到了我的情绪,

「此事与你无关,朕不会苛责于你。」

我松了一口气,试探道,

「是臣妾御下不严,让母后不痛快了,皇上罚臣妾吧。」

他声音拔高一度,「朕说了不关你的事。」

许是觉得自己有些严厉,他又有些无奈,

「母后性情泼辣,又护短,从前就与意兰多有龃龉。」

「朕如何不知今日是母后故意,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若不给徐氏一些教训,以后还不知道要闯出多少祸事。」

我内心不屑。

如果条件允许,我甚至想给他两脚。

明明是权衡利弊下,选择牺牲徐氏。

偏又一副为她好的样子。

令人作呕!

裴玉堂心情不佳,没有留宿。

临走时吩咐我,让我多开解徐意兰。

扶冬有些担忧,

「娘娘将宝压在此人身上,万一她想不通一了百了,」

「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也是我担心的点。

前阵子借送药的功夫,我让暗桩精心布置一番

使得她『一不小心』发现了她父兄身死的隐情。

有了疑虑,便有了斗志。

这还不够,我必须得确保她与太后彻底决裂。

再无一丝与陈氏和平共处的可能。

今日之事,让她彻底看清了陈氏的嘴脸,和裴玉堂的态度。

在她伤心欲绝之下,

我又一次借送药的机会,为她带去新的线索。

挺得过,她便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兵。

挺不过,便只能芳魂消散,我就得另寻他法。

但愿上天保佑,让她浴火涅槃。

06

人有了求生的意志,病也好的极快。

徐意兰再度在请安时,虽是通身素净。

可细细看来,妆容比往日更加精致。

出水芙蓉,美不胜收。

我劝诫她,「往后可得注意,陈氏势大,咱们还得避其锋芒才是。」

提起陈氏,她的眼神如同淬毒一般。

「你说得对,是该为自己好好筹谋一番了。」

徐意兰决心要投靠我,她用了一下午的时间,

将所知道的东西,毫不吝啬告诉我。

其中有几件事情,就连父亲也没查探的如此详细。

自从上次见过陈紫盈后,

我便修书让父亲尽快查探。

想要扳倒敌人,就必须剖析敌人。

只要比敌人更了解他们自身,便能找到突破口。

据徐意兰说,这陈紫枫虽然勇武,却是个十足的护妹狂魔。

烧杀抢掠得来的宝物,都会给妹妹分一半。

以前有个贵女看不惯陈紫盈,呛了她两句。

让陈紫枫知道了,直接派人灭了这个贵女的满门。

从那之后,当地豪绅贵族,再也没人敢对陈紫盈露出不满。

而从裴玉堂压制陇上勋贵的行径看,

他对陈氏肯定存了忌惮。

我并不发表意见,只当闲话家常,

「她虽然有兄长做靠山,然你也是大将遗孤。」

「只要咱们有自保的手段,她们也不会轻易得逞。」

徐意兰听到我的暗示,眼神一亮。

跪地表忠心道,

「娘娘待我之心,我已知晓。」

「意兰无以为报,今日在此以徐氏全族起誓,此生唯娘娘马首是瞻,」

「如有背叛,我徐氏先祖必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

以自己发誓,有待商榷。

以全族起誓,倒有几分信赖。

我忙拉起她,

「姐姐快起来,我观察姐姐心情纯良,与那奸人不同,」

「往后有姐姐做伴,日子也不会无聊了。」

经过我的点拨,徐意兰已经彻底清楚,

是陈氏从中作梗,才使得她父兄身死。

只有投靠我,她才有机会报仇。

珍妃复宠,裴玉堂有心弥补。

将徐意兰封为了贵妃。

好像已经忘了还有陈紫盈这号人物。

陈紫盈沉不住气,背着太后悄摸去找了好几次裴玉堂。

都无功而返。

我又往里添了一把火。

将花房将地方上贡的珍品翡翠芍,给太后的寿熙宫送了过去。

这花极为珍贵,一小朵花苞就能让满室芬芳。

还有安神的作用。

只是,服用过马钱子的人,不能闻此花。

马钱子本有降压凝气的作用,可与翡翠芍的香味融合在一起。

便会使人心气攻心,头昏眼花。

而太后服用的药膳里就有一味马钱子。

这得多亏闻冬,成日里钻研稀奇古怪的医书。

将这些偏方一一记录,得出实验数据。

才让我多了一层保障。

食物相克,物物相克。

只要精通其理,手边皆是可用之物。

没了太后压制,陈紫盈彻底沉不住气。

竟然想出半路拦截轿撵的下三烂手段。

夏日,陈紫盈穿着清爽的宫装,

光着脚在花园翩翩起舞。

皇撵经过,陈紫盈佯装震惊,

娇滴滴去请安。

岂料皇辇上传来的,却是一声轻笑。

「陈妹妹怎么穿的这么少?怎么,你皇帝表哥没告诉你他在批折子吗?」

陈紫盈怎么也没想到,徐意兰竟然敢公然做皇辇招摇。

顷刻变了脸色。

「贱人,谁给你的胆子,敢逾矩乘坐皇辇!」

徐意兰并不生气,捂嘴娇笑,

「皇上怜惜本宫,特赐轿辇,妹妹可不要误会哦。」

陈紫盈被怒火占据,直接开始跳脚,

「你一个克父克兄的孤女,还敢对我耀武扬威,」

「待本宫坐上皇后之位,第一件事就是将你这个贱人凌迟!」

「还有你那短命的父兄,全部拉出来鞭尸,让野狗啃。」

轿撵中再无动静,黄色的帷帐随风轻飘,依稀从中传来哽咽。

陈紫盈轻哼一声,如同胜利者般转身走了。

她并没有看见,轿撵后还站着大监高争光。

裴玉堂知道这件事后,眼神阴鸷的似要杀人。

过了许久,冷声吩咐,

「去告诉陈氏,让她好生侍候母后,最近没事不要出门了。」

高争光正要走,裴玉堂又道,

「对了,陈氏既无品级,便取消她的贵妃分例,住在寿熙宫,吃穿不愁也就罢了。」

陈紫盈被变相禁足,又没了分例。

太后好之前也蹦跶不起来了。

殿内,徐意兰哈哈大笑,

「听说陈紫盈成日在寿熙宫发火,闹得人仰马翻。」

「妹妹,我当真是痛快。」

我笑道,「陈氏性子张狂,是该给她一些教训。」

「哎,只可惜她有个好兄长,听闻陈紫枫平了南疆,不日便要回京接受封赏。」

只要陈紫枫一回来,依照他的性格。

必定会找徐意兰的麻烦。

届时岂不又让陈氏得意?

我无奈道,「怕也只有等陈氏式微,你我才有喘息之机了。」

徐意兰静静思索我的话,

我没错过她眼中的决绝。

她有所准备,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我休书一封,告诉父亲,

让其盯紧陈紫枫的一举一动。

如有逾越之处,即刻让御史上奏弹劾。

07

陈紫枫班师回朝时,正值酷暑。

皇上给足了这位大将军面子,

不但让百官去城门口迎接,还亲自设宴同庆。

宴会上,我坐在裴玉堂右手,

太后病未痊愈,陈紫盈代替太后坐在左手。

下首左位第一张桌子,坐着一脸桀骜的陈紫枫。

这简直给足了陈氏兄妹面子。

裴玉堂端起酒杯,祝贺大将军凯旋,

还称陈紫枫是古今武将第一人。

「这杯酒,朕敬陈爱卿和众位将士。」

「有你们在,朕何愁四海不定。」

陈紫枫并未起身,端起酒杯朝皇上遥遥碰杯。

「末将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口称万岁,却不下跪,更无尊敬。

简直跋扈到极点。

我离得近,明显看出裴玉堂眼中隐忍的不痛快。

偏还得装开心道,

「天气燥热,朕让御膳房特地为众将士准备了冰酪。」

「将士们都饮一些,驱驱热气吧。」

冰酪上桌,这些人却都不敢喝,

全都瞅着陈紫枫,等他发话。

裴玉堂的眼神逐渐冰冷。

陈紫枫还浑然未觉,甚至有些高傲,

「皇上恕罪,弟兄们跟着末将走南闯北,未曾见过天颜,」

「他们只认识臣,不认识皇上。」

裴玉堂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字,

「无妨,都是一家人,还是快喝了吧,莫要浪费朕的心意。」

陈紫枫这才得意道,

「罢了,既然皇上开口,你们便喝了吧。」

众将士恭敬答喏,这才一饮而尽。

陈紫盈仰着头,犹如一只高傲的母鸡。

「皇上表哥,哥哥打了胜仗,您可要好好赏赐他呀。」

「莫让将士们都寒了心。」

这陈紫盈,没消停两天,又开始替她哥哥讨封了。

「陈妹妹快别说了,谁不知道陈大将军淡泊名利,」

「再者说,大将军是为国效力,怎能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回报封赏,岂不是有辱大将军的名声。」

徐意兰坐在我下首,妆容精致,

看似在捧,实则让陈紫枫进退两难。

这正是裴玉堂想看到的。

「封赏自然是有的,容朕好好想想,」

「今日不说政务,只谈风月,来,朕再敬诸位一杯。」

陈紫盈嘟嘟嘴,愤恨的看着我和徐意兰。

此景皆被陈紫枫看在眼里,

几杯酒下肚,陈紫枫起身叩谢皇恩,可说出的话句句带着威胁,

「末将愿为我朝万死不辞,只是放心不下我这顽劣的胞妹。」

「阿紫性格烂漫,难免被奸人欺辱,皇上乃盛世名君,想必不会让阿紫受到委屈吧?」

裴玉堂说,「这是自然。」

陈紫枫又看向我,语气严厉,

「贵妃身为妃妾,却忘了却辇之德,」

「皇后娘娘执掌中馈,怎么也不知规劝嫔妃?」

「这样下去,后宫岂不乱了套了?」

陈紫枫有心为胞妹撑腰,说的话太过僭越。

我笑,「本宫多谢将军好意,」

「早听闻将军有副热心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意思是说。

你管得实在太宽了。

陈紫枫冷哼一声,「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谁给阿紫找不痛快,便是给我找不痛快。」

我道,「陈妹妹在宫中如同座上宾,谁又敢给她气受?」

「是哪个烂了嘴的宵小在将军面前乱嚼舌根?」

陈紫枫不再理我,幽幽喝酒。

风宴就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收场。

宴会方散,皇上亲自送陈紫枫出去。

我带着女眷回后宫。

陈紫盈趾高气扬对我道,「我不胜酒力,晕的紧,皇后娘娘将玉撵让给我吧。」

得不到皇上的皇辇,就来馋我的玉撵。

「妹妹身子不舒服,本宫是该让你的,」

「只是你兄长刚刚提点过,让本宫注意后宫尊卑,」

「本宫若将玉撵让你,岂不是下你兄长的脸?」

我句句讽刺,陈紫盈却不以为意。

「兄长说的是你们,与我可无关,今日这玉撵我是坐定了。」

一旁的徐意兰扑哧一笑,眼神轻蔑,

「陈妹妹,不是我说,你一个无品级的民女,也敢肖想皇后娘娘的倚仗。」

徐意兰凑近,小声说,

「就你这副离了男人就要死的贱样,你也配?」

陈紫盈瞬间怒火冲天,

「你再说一遍!」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陈紫盈将徐意兰的发髻一把抓住,

左右开弓给了徐意兰两耳光。

「贱人,下三烂的小娼妇,也敢给我找不痛快。」

陈紫盈对着徐意兰拳打脚踢,

一边打一边骂,

「就是天子都不敢惹陈氏,你算哪根葱,」

「别说玉撵,就是龙椅,只要我想坐,我哥哥也能给我找来!」

往来宫女太监全都惊呆了眼。

「都愣着喊什么,还不拉开她们!」

徐意兰痛呼出声,「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血腥味传来,徐意兰的下摆已经被鲜血浸透,

陈紫盈已经走火入魔,

丝毫不顾及身上的血渍,继续殴打徐意兰。

我吓得不轻,忙让扶冬去请皇上。

众将士还未走出多远,便听到这个惊天大消息。

待裴玉堂赶到时,徐意兰已经彻底晕死过去。

太医跪在地上颤颤巍巍,说贵妃娘娘受到重击,导致流产。

裴玉眼神如三寸寒冰。

他已与徐意兰失去过好几个孩子。

好不容易与她冰释前嫌,再度怀孕,

没想到竟让陈紫盈这个贱人打掉了。

徐意兰痛失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裴玉堂心里也不好受。

只是他是天子,有许多不得已。

他一面痛心,一面又暗自庆幸,

正好借此机会,削一削陈氏的锐气。

第二日,陈紫枫上书忏悔。

裴玉堂留中不发。

第三日,陈紫枫负荆请罪,

愿意为了妹妹,献上一半兵符。

裴玉堂避而不见。

第四日,陈紫枫咬咬牙,又将五万陈氏精兵归于天子账下。

大雨倾盆,裴玉堂最终还是『心软』了,

最终降了陈紫枫的职位,又罚陈盈紫闭门思过三个月。

将此事轻轻揭过。

我去看望徐意兰时,她并无想象中的难过。

「姐姐这又是何苦。」

徐意兰虚弱一笑,看向窗外,

「这个孩子本就生不下来,还不如让他死得其所一些。」

「况且,我也不想为他生孩子...」

我打断她,「姐姐慎言。」

她无所谓道,「陈氏再跋扈,也不过是他身下的一条狗。」

「没有主人的示意,狗又怎么敢咬死人呢。」

我不再言语。

知道真相是一回事,

可有些事,还是不要捅破的好。

徐意兰伤了根本,恐怕还得休养一段时间。

太后也不能一直病着。

时间紧迫,我必须乘胜追击。

08

花房为寿熙宫重新装点了鲜花。

太后刚好利索,便迫不及待将陈紫盈从小佛堂接了出来。

陈紫盈瘦了一大圈,看见太后站也站不稳。

水灵灵的掉眼泪。

可把太后心疼坏了,

说什么也不肯让侄女再受惩罚。

闻冬来报,说太后身边的桂嬷嬷从宫外买了秘药。

听到秘药的作用,我差点没笑出声来。

只听过嫔妃争宠用媚药的。

还没听说过自己母亲给儿子下媚药的。

之前陈氏拿乔,扬言非皇后不作。

想来太后也看出了端倪,

知道裴玉堂有心打压陈氏。

这才病急乱投医,想出这么个损招。

这段时日陈紫盈像换了个人一般。

见谁都笑盈盈的,眉目温婉,

再无从前的高傲跋扈。

裴玉堂每日请安时,都能见到陈紫盈随在太后身边。

绝色美人泪眼盈盈看着自己,

饶是铁石心肠也慢慢化为绕指柔。

黄昏时分,高争光来报,

说皇上要在寿熙陪太后用晚膳,今夜就不过来了。

我了然,

想必就是今晚了。

这死老婆子也是恶毒,专门挑十五的日子恶心我。

接下来一段时间,裴玉堂成日往寿熙宫跑。

暗桩说太后在后殿特意安排出一间卧房,

以供二人成就好事。

我故意让两个宫女在陈紫盈的必经之路上聊天,

只说皇上如何宠爱皇后娘娘,如何宠爱珍贵妃。

便让陈紫盈嫉妒的不行。

裴玉堂已经疼爱了她一个月,还没给她任何名分。

说不着急那是假的,

没过几日,陈紫盈被皇上醉酒宠幸的事不胫而走。

太后虽然生气陈紫盈的自作主张,

还是下了懿旨,直接封陈紫盈为皇贵妃。

皇后健在而封皇贵妃,

死老太婆也太欺负人了点。

父亲写信问我,是否需要清派上奏,弹劾陈氏。

不。

不仅不用,我还要避其锋芒,直接称病。

我告诉父亲,除却几个铁头御史外,其余人按兵不动。

陈氏越作妖,我们就要越守得住。

如此才会让裴玉堂的天平,不自觉偏向长安世家。

太后要为陈紫盈办了一个盛大的册封礼。

下旨京中三品大员及宗室家眷,都要前来观礼跪拜。

还封了陈紫枫为主礼大臣。

此举无疑是在告诉众人,陈氏还是皇上心中一等一的地位。

裴玉堂来我这里时,扶冬正在给我喂药。

他看着我,眼神中存着探究。

我并不隐藏,笑容如同碗里浓黑苦涩的药汁。

「皇上,臣妾不中用,让您见笑了。」

裴玉堂握住我的手,「你很好,你父亲也很好。」

「若陇上勋贵有你们一半懂事,朕也不会头疼至此。」

「朕原想着卖母后一个面子,缓和与陈氏的关系,可他们太不知足了。」

「贞儿,朕好累。」

他将头埋进我手中,尽情宣泄。

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纠结。

陈氏之于他,既是母家,又是臣子。

可这臣子太过势大,不懂收敛。

一而再再而三寒了他的心。

此时此刻,我已经不想去猜裴玉堂的心思了。

他想不想留陈氏一命,

对我来说已不重要。

这次册封礼,

就是我送陈氏兄妹上西天的好时机。

09

册封礼这日,风有些大。

群臣跪迎在寿熙宫后殿,一旁的玉撵华丽非常,正在等待她的主人。

太后懿旨,这场典礼既是册封,又是出嫁

是以陈紫盈必须从寿熙宫出来,坐上玉辇,再去紫霞宫接受册封。

殿内,陈紫枫看着眼前一袭红衣,美若天仙的妹妹,

眼中流露出痴情。

桌上放着女儿红,又称离别酒。

陇上习俗,女儿出嫁,高堂要喝离别酒。

陈紫枫亲自斟了两杯,递给陈紫盈。

陈紫盈娇滴滴看着陈紫枫,

「阿兄,我想当皇后,你去杀了卫仪贞好不好。」

陈紫枫最受不了妹妹这样的眼神,避开。

陈紫盈拉着他的袖子,甩来甩去,

「阿兄当时答应过我,让我当皇后的,现在又说话不算数,哼。」

「卫仪贞霸占了我的皇后之位,我要让她变成窑子里千人骑万人操的婊子,」

「要让她给那些最低贱的马夫和挑粪工生孩子,生出的孩子继续去当婊子。」

「所有跟我抢表哥的人,都得死!」

陈紫盈眼中出现癫狂的神色。

陈紫枫的心随着被甩动的袖子,左右晃荡。

他又一次妥协了,

只要是陈紫盈不喜欢的人,他都会帮她一一解决。

他伸出手,摸上陈紫盈的发髻,

「只要阿兄在,谁都不能欺负了我们阿紫。」

「二位主子,良辰已到,皇上的龙撵快来了,咱们还是快些出去吧。」

侍女小红亲自捧上离别酒。

看着二人亲口喝下离别酒,小红杳不可闻吐了一口气。

陈紫枫亲自为妹妹盖上盖头。

他背起陈紫盈,感受到她的身躯覆在他身上。

柔软的不像话。

陈紫盈嘤咛一声,似婴孩喝不到乳汁的啼哭。

「阿兄,阿兄...」

陈紫枫想,他一定是着了魔了。

陈紫盈只有在让他杀人的时候,才会叫他阿兄。

直到芊芊柔胰伸进他的领口....

盖头落下,他嗅到身上人儿的体香。

那是他午夜梦回,却求之不得的梦中神女。

......

殿外,一行人已经等待多时。

太后为了给陈氏脸面,亲自陪同。

还让裴玉堂如同新郎官一样,穿着红衣服来迎接。

可左等右等,群臣的腿都跪的麻木了。

还是不见皇贵妃出来。

裴玉堂面色不虞,「高争光,去看看。」

「看什么看,女儿家害羞,想让夫婿亲自迎接,又有什么打紧?」

面对太后的暗示,裴玉堂的脸已经黑的不像话。

偏偏群臣都看着,自己还真不能发火。

裴玉堂无法,只能照太后说的办。

高争光走到前面,率先去敲门。

一连敲了三次,

从最开始的轻敲,到最后用力拍打。

皆无人应声。

裴玉堂彻底不耐烦,一把推开了门...

眼前景象Ţúⁱ太过震撼。

高争光差点忍不住要喊出来。

反应过来后死死捂住嘴巴。

裴玉堂先是震惊,再是愤怒。

须臾间,他脑中闪过万千思绪,

最后深吸一口气,斜睨了一眼高争光,

「怎么,哑巴了?」

高争光跟了裴玉堂十几年,瞬间就明白了裴玉堂的抉择。

若他转身就走,陈氏说不定可以苟活。

若将此事抖落,帝王颜面无存,

等待陈氏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啊!!来人啊,护驾,护驾!」

太后以为有刺客,嘴里大喊御林军何在,速速护驾。

众人听到声音,都争先恐后往前拥。

顷刻便将后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本乌泱聒噪的人群,在看到殿内的场景,

全都瞪大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床上纱幔轻飘起,只见两条白花花的身躯扭动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爱欲的气息。

女子杏眼红腮,十分动情,牢牢攀附住身上的男人。

不是刚被封为皇贵妃的陈紫盈又是谁?

再看那视旁人于无物,努力耕耘的男人,

不就是她那同胞哥哥吗?

男人一声低吼之后,彻底瘫软,

和女人一起陷入沉睡。

「乱..乱..乱伦啊!」

不知是谁喊了句,人群瞬间炸开锅。

太后看到此场景,连打几个趔趄,

「不,这肯定是有人陷害。」

裴玉堂重重哼了一声,「将这对不顾伦理的奸夫淫妇抓起来,关进大理寺。」

10

陈氏兄妹流放那日,我的病也痊愈了。

原本是要赐死的,是太后绝食,以死相逼,

才让裴玉堂改判流放。

扶冬将茶杯捧给我,「娘娘,你说我们要不要...」

「不用。」

斩草除根这种事,是裴玉堂这个皇帝应该考虑的事。

那日太后不死心,叫了太医院院判来给二人诊脉。

院判战战兢兢诊了许久,最终得出来是二人情难自禁。

太后大怒,一连叫了好几位太医来诊。

皆是一样的结论。

我之所以敢设这个局,还多亏了徐意兰。

当日她向我投诚,言谈间看似闲聊,

实则说出的信息很是有用。

单从陈紫枫是陈氏养子这件事来说。

就连父亲都没有查到。

我问徐意兰,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笑容尴尬,

「父亲有一本专门记录陇上士绅的行册,我在那上面看见的。」

看来徐氏活着的时候,做事也不是很光明。

我让父亲按照这个思绪,用尽一切手段查清原委。

父亲果真神速,短短半个月,便查出了一些眉目。

甚至还有意外之喜。

探子发现陈紫枫的书房,挂得全都是陈紫盈的画像。

不仅如此,陈紫枫还很喜欢收集陈紫盈用过的东西。

哪怕是一双袜子,陈紫枫都得揣兜里,

到了没人的地方取出来闻一闻。

可见已经对陈紫盈痴迷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结合之前所得到的信息,

不难看出,

陈紫枫在知道自己不是亲哥哥后,就对陈紫盈产生了扭曲的爱恋。

陈紫盈仗着他的势,处处作威作福。

就因为陈紫盈想嫁给裴玉堂。

陈紫枫便冒险将徐氏全军坑害。

只为自己的妹妹能当正妻。

果真变态。

我正是抓住这一点,才制定了整个计划。

大婚前夜,母亲塞给了我一瓶波斯皇室所用的秘药。

名唤牵丝。

此药无色无味,就酒服下即刻见效。

解药便是男女欢好释放出的元阳。

就连太医都无法诊出。

我让闻冬倒出一点去研究,

必须得确保万无一失。

陈紫盈性情暴虐,对奴仆非打即骂。

稍有不顺便是虐杀。

即使小红已经是她身边第一狗腿子,

为她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

还是逃不过隔三岔五一顿毒打。

我让跟我八竿子扯不到的暗桩刻意接近她,有意无意实施帮助。

或是在她挨打后,或是在她想家时。

暗示她只要听话,定能让她回陇上和家人团聚。

小红看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咬咬牙认了。

反正更糟也糟不过三天两头受虐待。

由此,好戏开场。

而我这个皇后病居甘露宫,所ẗū́⁻有的事皆与我无关。

「对了,小红呢。」

闻冬轻笑,「娘娘忘了吗?事发当天,奴婢已经差人送她回老家了。」

我点头,抿了口茶。

正在这时,传来消息,

陈氏兄妹经过悬崖时,一不小心没站稳,摔了下去。

等人找到时,已经摔得稀巴烂了。

很好。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老太婆也是天真,以为以死相逼就能饶陈氏一命。

出了这样丢人的事,

裴玉堂能让他们活才有鬼了。

11

陈氏灭亡后,陇上勋贵各个都和鹌鹑一样。

清派在父亲的暗示下,也开始愿意为裴玉堂做一些实事。

朝堂甚是和睦,我这个皇后的位置也越加稳当。

母亲多次进宫,都劝我要早早怀孕。

母以子贵。

一个有身孕的皇后才更有底气。

我苦笑,「母亲光想女儿有底气了,没想皇上想不想让女儿有底气。」

母亲神色一顿。

我若真的怀孕,那好不容易平衡的朝堂又得倾斜。

帝王之爱我不敢赌。

届时等待我的,怕只有『病逝』这一条路了。

「哎,我苦命啊儿啊。」

母亲想通后,期期艾艾开始抹眼泪。

有什么苦命的?

我出身世家,娇养长大。

吃穿用度无一不精。

后被封为皇后,母仪天下。

一人之下而已。

只要我不犯错,卫氏不犯错。

不管我有没有孩子,我都会是皇后。

今后谁的孩子当太子,都得尊我为太后。

女人生孩子如同走鬼门关,

我已经拥有了太多。

若还贪多贪足,恐怕要折寿。

母亲临走时告诉我,

西越送了位公主来和亲,以求秦晋之好。

「你父亲说,现在两国还只是在洽谈阶段。」

「不过你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旦公主进宫,难保不会对你造成威胁。」

扶冬将母亲打好的璎珞用针线挑开,

在夹层中抽出密信。

赧然是西越公主的生平记事。

西越国民风彪悍,女子也可出将入相。

要和亲的这位公主排名第八,曾经在军中历练过。

深受西越国主宠爱。

我将这些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从中画出几个圈,

「去,让父亲好好查查,她在军队时的表现和接触的人。」

信中所写,西越国主有意与东衡和亲,

其余公主皆避之不及。

唯有这位公主毛遂自荐。

观其受宠爱程度,实在没有必要远赴异国他乡当个小妾。

其中定然有隐情。

哎。

刚平了陈氏,又来了个西越公主。

真让人头痛。

我在心里暗下决定,

若我能顺利当上太后,一定给自己找七八个面首,

好好补偿前半生如履薄冰的生活。

我寻了个好日子,向裴玉堂进言选秀。

后宫高位空虚,低位分的侍妾又不得他喜欢。

最主要他已过而立,竟然还未有一个孩子。

如今朝堂稳定,是时候广开后宫,绵延子嗣。

我说的冠冕堂皇,正入他的心。

当然,最主要的是,后宫嫔妃多了。

我也好多培养几个势力,一起对抗西越公主。

裴玉堂亲自扶我起来,将我搂在怀里,

「贞儿有心了。」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这是每个男人的梦想,裴玉堂怎么可能拒绝。

这场选秀进行了三个月。

各地呈报上的秀女有四千多人。

经过层层选拔。

最终在殿试时选出了二十位品德兼优的女子。

十三位是仕宦背景。

七位是民间采选。

其中一个民女,竟然长得与徐意兰有七八分相似。

只不过这女子更年轻娇俏。

裴玉堂看到此女,一阵晃神。

而后亲自留下了这名女子。

我在一旁端起笑容,实则快恶心的反胃。

元配未死,不想着好好补偿。

看到像元配的女子,又情难自禁。

自诩深情,实则无情。

贱,贱,贱。

徐意兰知道这件事后,哦了一声。

好像早已经不在意了。

她的身子时好时坏,

太医说是郁结难解。

这些日子与她相处,我越发觉得她可怜。

时常来沁芳宫找她说话。

可她都兴致缺缺。

「姐姐若不好起来,过几日一命呜呼,那这女子岂不更加称心,借你的死博得宠爱,你也愿意?」

她咳嗽两声,不在乎道,

「以爱为名,实为伤害,这样的爱我也瞧不上。」

劝说无用,我也只能说些别的哄她开心。

她拍拍我的手,「这深宫之中,也只有你还在意我这等无用之人了。」

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样子,我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我是愧对她的。

因为一开始的接近,也只是利用。

这样心思敏捷的女子,如何又看不出我的谋划呢。

她以身入局,配合我将陈氏拉下马。

大仇得报,她却更加不开心了。

因为她知道,最大的仇人是那个她深深爱着的无情帝王。

这样的仇恨,本身就无解。

「我这副身子,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这是行策里西越和东衡之战的细节,希望对你有用。」

回到甘露宫,我仔细研究这几张纸。

越看越心惊。

昔年与西越交战期间,陈紫枫三擒对方主帅,又三次放回。

第一次交战,陈紫枫挑起对方头盔,

露出的竟然是一头浓密的秀发。

这才知道对方主帅是个女子。

行策上写,这女子当场红了脸。

陈紫枫仰天大笑,称呼其为小白兔,

而对方主帅,正是西越八公主。

依此来看,此次西越公主自请前来,

很有可能是为了替陈紫枫报仇。

12

新人入宫,位份最高的是西越公主。

封和贵妃。

另外有陇上勋贵杨氏,封惠妃。

长安清派王氏,封淑妃。

另有二品妃一人,九嫔三人。

其余皆为不定数的宝林和美人。

裴玉堂为西越公主举办了盛大的接风宴。

给足了西越面子。

原以为能上战场的女子,都长得英气些。

可眼前之人,肌肤胜雪,容颜娇弱。

眉眼间有股楚楚动人之情。

让人不自觉想要保护。

与画像的反差如此之大。

是想准备打我个措手不及吗?

裴玉堂眼中已出现惊艳之色。

亲自安排西越公主坐到侧首。

「公主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

西越公主腼腆一笑,带着女儿家的娇羞。

「跋山涉水来见心上人,何谈辛苦?」

如此炽烈的表白,外加那张羞红的脸。

顿时让裴玉堂好感倍增。

西越公主抬起头,正好对上我的眼。

「这位便是皇后娘娘了吧,久闻大名,今日终于见到真人了。」

我笑道,「公主客气了,本宫一介深宫妇人,有何大名,」

「倒是公主昔日战场英姿,真让本宫佩服感叹。」

我拿起酒杯,「本宫代表后宫女眷,欢迎公主到来。」

「多谢娘娘祝酒,早听闻东衡藏龙卧虎,我们今后来日方长。」

刚一来就要忍不住对我宣战了吗?

我回应道,「早听闻公主能文能武,酷爱收集宝剑,这是本宫命工匠依照世间名剑打造出的小样儿。」

「可挂在腰间当装饰,也可当个玩物,希望公主不要嫌弃。」

西越公主一面接下,一随口感谢,「多谢娘娘关怀,这礼物我很喜欢。」

下一刻,眼神扫过盒子里最中间的那把宝剑。

她愣住了。

那把剑,正是陈紫枫随身佩戴的青阳剑。

我心下了然。

虽不能十分确定,

可她莫名的神色,还是让我抓住了破绽。

西越公主抬头探究,我却转过身去看歌舞。

不再回应她。

好戏刚开场。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未可知呢。

一连半月,裴玉堂都宿在了和贵妃处。

第二日还贴心派人传话,让和贵妃不必前来请安。

也不知这和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仅从不缺席请安,还是来得最早的一个。

她温婉有礼,见到我谦卑极了。

甜腻腻地叫我皇后姐姐。

端的是一副天真烂漫。

目前还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只能按兵不动。

除却和贵妃外,最受宠的便是胡修仪。

胡修仪便是那位长得像徐意兰的嫔妃。

很得裴玉堂喜爱。

许是出身民间的缘故,这位胡修仪非常胆小。

与人说话都会战战兢兢,脸红不已。

我不过问个话,她便吓得要哭了。

为此,裴玉堂暗示了我好几次不要吓到她。

单独面对裴玉堂时,我也不想端着贤惠架子。

「皇上有了新妹妹,魂都飞走了,臣妾何时欺负过人?」

「你是朕的妻子,何须跟小女子一般计较。」

虽抬高了我的地位,言语中却是对胡修仪明晃晃的偏爱。

「那皇上以后在臣妾跟前,不许提别的女人。」

「臣妾虽是皇上的妻子,可也是女子...也会吃味儿的...」

我声音越说越小。

却引得ŧų⁶裴玉堂越来越高兴。

男人都喜欢女人为他倾倒,

甚至乐的看到她们为自己大打出手。

裴玉堂搂住我,摩挲我的肩膀,

「好了好了,是朕的不是,」

「枝儿胆小,朕不过问她适不适应宫中生活,她便吓得哭了。」

「边哭边说,皇后娘娘待她极好。」

我心里一沉。

这是给我上眼药呢?

「胡修仪出身不高,初入宫中难免不习惯,」

「臣妾会给她恩典,让她今后侍寝完好好休息,不必来请安了。」

「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臣妾会给她安排教养嬷嬷,好生教导。」

裴玉堂很满意我的识大体。

抱着我进了内殿,又是一夜春风度。

第二日请安。

我看着一脸乖顺的胡修仪,将皇上如何体贴她,当作顽话一般分享。

又告诉她,皇上疼你,本宫也疼你。

今后但凡你侍寝,第二日便好生休息,不必巴巴的来请安。

胡修仪咬住嘴唇,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杨惠妃讽刺一笑,「胡修仪这规矩是怎么学的,整日战战兢兢,好像谁要害你似的。」

我深以为然,

「你如今也是正经主子了,也得拿出来气魄才是,」

「本宫会给你安排一个教养嬷嬷,往后大小宴会还多的是,这般胆小可怎么好?」

胡修仪嗫嗫道,「可..可皇上说臣妾不用学这些。」

「皇上不过心疼你,你也得自己有眼色才对,难不成整日哭哭啼啼,惹皇后娘娘心烦吗?」

不愧是陇上贵女。

性情就是泼辣。

简直是我的嘴替。

我摆摆手,「好啦,胡妹妹乡野出身,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大家多给予她宽容吧。」

我本无意与你为难。

既然你敢给我上眼药。

那便也吃些苦头吧。

13

请安结束后,王淑妃如往常一般留下来说话。

王氏是母亲的母家,与卫氏同为长安世宦。

我与佩音自小关系深厚。

选秀开始时,我特意问了母亲,佩音会不会进宫。

母亲说,「你三舅舅正有此意,送她进宫来辅佐你。」

三舅舅为人浅薄,对佩音并不十分好。

若能进宫由我照拂,倒比在府上强得多。

佩音坐在我身边,拉着我的袖子说午膳要留在甘露宫吃。

我点了下她的额头,「都是当宫妃的人了,还这么贪吃。」

她噘着嘴,「我不,我就要和姐姐一起吃。」

她身上香味扑鼻,果香中掺杂着花香。

十分好闻。

裴玉堂不来的日子里,她大多时候要和我挤在一起睡觉。

夜里闲话,她问我要不要送胡修仪一程。

我拒绝了。

不管胡修仪是恃宠而骄,还是真的胆小如鼠。

都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并不值得我费心打压。

她又道,「不如趁热打铁,解决西越公主。」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

「这段时日她挺安分守己,」

「想来是我之前想错了也未可知。」

我问佩音,「这些时日,可有好好吃药?」

「有有有,赶明儿我就给姐姐生个大胖小子。」

我这才安心。

她曾经受过苦,身体不是很好。

这段日子我让院判亲自调养,

吃穿用度无一不精。

只盼望她蓝田种玉。

若她能一举得男,于我俩都是双赢。

13.

今年粮仓大丰收,裴玉堂肉眼可见的高兴。

要我好好操办万寿节,扬我国威。

正在这时,又接连传来胡修仪和王淑妃蓝田种玉的喜讯。

一段时间内,裴玉堂春风满面。

连带着处理贪官的手段都柔和不少。

裴玉堂怕我分身乏术,下旨让和贵妃和杨惠妃从旁辅佐。

我对和贵妃一直有戒心,

便让她去照顾胡修仪和王淑妃的胎。

又叮嘱佩音,要万分小心,不可着了和贵妃的道。

一Ṫű̂⁹切准备妥当。

万寿节这日,八方来贺。

整座皇宫都被装点成夺目的红色。

我站在裴玉堂身边,同他一起接受所有人的朝拜。

看着仕宦宫妃跪拜在自己脚下,无比虔诚。

这便是权利的滋味。

为天子祝寿,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献上的礼物一个比一个精彩。

轮到后妃这边。

以我带头。

我献上的是最新绘制的长安城防图。

仔细到何处有个小沟渠,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谨以此图,恭贺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裴玉堂亲自扶起我,「皇后礼物,深得朕心。」

徐意兰许久不出现在人前。

贵妃之中便只有和贵妃一人。

她今日穿着一身粉色宫装,娇俏可人。

「臣妾的礼物就在外头的池塘里,请皇上移步。」

众人走到池塘边,

和贵妃对着池塘大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见池塘的锦鲤像是听到了什么口令,从池塘四面八方迅速游过来。

随着一声又一声万岁万万岁,

这些鱼儿竟然摆出了一个『寿』的字样!

众人唏嘘,纷纷赞叹拍起裴玉堂的马屁。

「臣妾偶然发现这些鱼儿有灵性,只要含吾皇万岁便能聚在一起。」

「皇上是真龙天子,才让这些鱼儿都俯首称臣。」

裴玉堂面色红润,不自觉挺起胸膛。

也是被马屁拍的舒爽。

礼物进献完,殿内美酒佳肴,歌舞助兴。

君臣一派和乐。

临近结尾,裴玉堂醉醺醺,举起酒杯正要说祝酒词。

一个侍女忽然指着我头上的发簪,颤颤巍巍道,

「凤..凤凰泣血..」

烛火照映下,发簪上的凤凰眼睛忽然开始滴出红色汁水。

和贵妃离我最近,

眼疾手快摘下发簪,放在她袖子中。

「哪有什么凤凰啼血,想必是大家看花眼了。」

众人不好说什么,可如此明显的欲盖弥彰。

惹得众人纷纷交换颜色。

我暗道不好,「和贵妃好意,本宫心领了。」

「还请交还凤簪,本宫自当现场查验,也好让诸位安心才是。」

和贵妃也不扭捏,从袖子中拿出凤簪。

「是臣妾一时情急,还想着给您打掩...」

她说到一半急忙停住,可早已被耳尖的人听到。

凤簪被拿出。

通体金黄,凤尾镶嵌着各种宝石。

那双眼睛明亮夺目,丝毫没有流血的征兆。

「嗨呀,我就说大家看错了吧。」

一个小嫔妃在一旁小声道,「可是刚刚我明明看到了啊...」

众人也都点头,「就是啊,怎么可能大家都眼花了。」

裴玉堂脸色越来越黑。

他刚刚离得近,分明也看到了凤凰泣血。

可我毕竟是皇后,他不能当众下我的脸。

只是沉声说,「皇后困了,早些回去安睡吧。」

这边是要赶我走了?

我垂头,识趣跪安。

14

呵,什么凤凰泣血。

不过是锻造时熔点不一样,往里灌了朱砂水。

在计算好大殿的温度和时间,簪子凤眼处稍微熔化,朱砂水便会慢慢滴出。

营造出凤凰泣血,皇后失德的假象。

只可惜我慢了一步,让和贵妃这个贱人把簪子换了。

她欲盖弥彰,看似替我遮掩,实际上早在袖子中准备了一模一样的簪子。

拿出来的另一只,就是完好无损的。

这样就使我辨无可辨。

殿中就有西越来的使臣,我更不可能去搜他的身。

我说这段时间没动静呢。

原来是在这儿等我呢。

回到甘露宫,我马上开始部署。

她想营造我不祥的征兆。

我便让大家都不好过。

是夜,祠堂莫名走水,裴家祖宗的灵位一大半都被烧毁。

过了一阵,又传出今日为皇上贺寿的鱼儿,一夜之间全部死了。

池塘腥臭无比,无人敢靠近。

还有京城最大的护城河,大半夜的,水面竟然无缘无故炸水。

第二日,各地方奇闻怪事雪花一般堆在太极殿桌案上。

裴玉堂头疼无比。

好端端的,怎么坏事都出现在他生辰上。

难道真是上天警示?

裴玉堂传了司天监监正来问,

来的却是副监正。

副监正颤颤巍巍请罪,说监正夜观天象着凉,病了。

裴玉堂不耐烦摆摆手,

「朕问你,这两日的异象可有什么警示?」

副监正道,「微臣和监正大人夜观天象,发现疾厄宫方位不正。」

疾厄位原本并无异动。

自三个月前便有一小星自西北方来,牵引疾厄移位。

疾厄移位,有妨主之嫌。

裴玉堂仔细咀嚼副监正说的话。

三个月前...西北方...

西越地处西北。

而和贵妃,又是三个月前来的长安。

裴玉堂眸色一沉。

联想到和贵妃送给自己拜寿的鱼儿,竟然一夜之间全死了。

顿时觉得和贵妃不祥。

「女宿方位如何?」

「女宿并无异常,只是颜色有些暗淡,应该是和斗宿一样,受了疾厄宫的妨碍。」

是夜,我带着司珍司的管事来太极殿请罪。

后宫嫔妃朱钗首饰,除却御赐之物,大多由司珍司所制。

可这一批珠宝竟然不约而同发生了变异。

金子褪色,珠宝也有瑕疵。

管事向裴玉堂解释,发现朱钗有问题,第一时间便向我呈报。

我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几日正逢万寿节,又有两位宫妃怀孕,臣妾应接不暇,便先让司珍司将这一批朱钗先留下。」

裴玉堂看我的眼神有几分探究。

「朕记得,嫔妃的秋日供给都是按时发了的。」

我有些窘迫,「臣妾愚钝,没有想到好主意,就让他们从臣妾的嫁妆中拿出银子先去填补...」

「胡闹!」

「嫁妆是你私人之物,怎能为这事开了口子?」

「若让外人知晓,还以为朕穷到惦记妻子的体己呢。」

能说这话,便证明不太生我的气了。

裴玉堂亲自扶起我,「爱卿这几日受委屈了。」

他说的委屈,自然是指凤凰泣血一事。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坊间已然有很多人说我不祥。

我点到为止,并不禀报为何司珍司的珠宝会有问题。

就是让他自己去查。

这一查,便能查到太后身上。

将纯种金ţùₜ子熔炼,和其他金属合在一起。

以次充好。

拿的却是纯种黄金的钱。

还有各种玛瑙、宝石、玉髓、点翠。

长此以往下来,利润大的简直不像话。

自从陈氏兄妹死后,太后便一病不起。

去广安寺养病去了。

已有一年不曾回京。

老太婆以为离开便能蛰伏,伺机而动。

殊不知她与和贵妃搭上线的那天,我便知晓了。

不得不说,和贵妃想到的凤凰泣血,确实让人惊艳。

幸好这里是东衡,和贵妃行为受限。

要是在西越,凭借她的胆魄和智慧。

没准我还真会着了她的道。

凤凰泣血一事,裴玉堂并没有解释。

只是一连五日宿在了我的甘露宫。

帝后恩爱,谣言不攻自破。

远在广安寺的太后坐不住了,

稳坐钓鱼台的法子行不通,便想回长安主持大局。

打铁趁热,我即刻修书,让父亲找些可靠的势力,

务必在太后回来的路上,『整点动静』出来。

势必要将和贵妃防主嫌疑做大。

「无须伤及性命,狼狈即可。」

太后本想体面回来,

奈何天不遂人愿。

出发那日天气阴沉沉的。

太后前脚刚出广安寺,后脚就发生了走水。

幸好发现的早,只烧了柴房和几间精舍。

并无人员伤亡。

经过查探,确认是天干物燥,香火星子不小心吹到了柴房。

虚惊一场,太后这才放下心。

可不巧,回宫的路上,又遇到了山路滑坡。

大大小小的石头横在路中央,马车根本过不去。

好不容易清扫好,拉轿子的御马又开始窜肚子。

听闻太后还坐在马车中打盹,忽闻一股恶臭。

要不是门帘厚实,喷出的马粪都能溅到太后脸上。

其他人肯没这个幸运。

纷纷被冲了一身粪。

此时已临近长安街。

让人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最后还是太后就近躲进了官员家中,洗漱一番。

这才全了体面。

我坐在甘露宫哈哈大笑。

只可惜没亲眼见到老太婆的悲催样。

15

太后一回来便病了。

他知道裴玉堂正在为她克扣用度的事生气。

便采取了怀柔政策。

她病恹恹召我过去侍疾,再无之前的盛气凌人。

一口一个好儿媳,好孩子。

我乐得装母慈子孝,还让其余嫔妃全都叫过来侍疾。

「杨惠妃与母亲同出陇上,想必有很多体己话说,」

杨惠妃叽叽喳喳,言语中尽说一些太后的风流韵事。

我在一边差点没笑出来。

裴玉堂也是妙。

陈氏死后,选进来的陇上贵女全与陈氏交恶。

生怕他老娘又整出来什么幺蛾子。

母子俩交恶,太后没了靠山。

不然也不会去搞吃回扣这种腌臜事。

太后面色尴尬。

又不好发作。

我憋得正辛苦,忽然胸腔一阵恶心。

胃里的东西似乎要涌出来。

我干呕一声,连忙捂住嘴。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要紧?」

我面露难受,极力压制,

「不碍事,许是这两日吃坏东西了。」

我忙向太后请罪告辞。

太后阻拦,「好孩子,刚好太医在,赶紧给你看看。」

「不不,这是给母后诊治的御医,儿臣怎敢僭越。」

「儿臣回去歇一歇也就是了。」

我慌忙告辞,回到甘露宫。

还是抑制不住想吐。

闻冬将艾草膏放在我鼻子下,闻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这可怎么好,长此以往娘娘身子肯定瞒不住。」

我虚弱笑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做母亲的哪能真的放弃自己的孩子。」

一旁的闻冬唉声叹气,戳了戳扶冬。

「还愣着干什么,娘娘身子不好,你快去小厨房亲自盯着药膳。」

扶冬回过神,哦了一声,急匆匆出去了。

不一会儿暗桩来禀报,说扶冬往万和宫的方向去了。

万和宫,正是和贵妃的寝宫。

很好。

精心调养的人,竟然还能被外人收买。

她是四冬中年龄最小的,也是我最宠爱的一个。

闻冬为医,季冬为武,沉冬为暗。

而扶冬,专门伺候我的起居。

知道她背叛开始,我的内心不是没有挣扎。

我待她们如同妹妹一般。

吃穿用度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好。

竟然还没比过一个野男人。

和贵妃真是好算计。

看准少女思春,便收为己用。

往后几日,我在太后处表现恹恹。

太后几次三番要问诊,皆被我推辞。

她也不坚持,还嘱咐我要照顾好身体。

半个月后,她身体渐好,免了众人请安。

长安下了第一场大雪。

我体恤嫔妃,也免了请安。

这段时间后宫风平浪静。

平静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我与卫氏一体同生。

她们既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卫氏。

虽然我早就和父亲通过气。

可得知父亲被弹劾那一刻。

我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西边多城牧民今年没有收到皲裂补贴,发生大规模暴动。

暴动的牧民杀进都护府,杀了个片甲不留。

当地官兵镇压不下,只能就近借兵。

事情传到太极殿,裴玉堂差点把桌子掀了。

谁不知道他打多城时费了多少工夫。

要知道多城寒冷无比,皲裂补贴按户给各家。

帮助牧民度过了不少困难。

当时怕陇上勋贵野蛮,登基后他还特意让卫氏接管。

结果倒好,卫氏直接把皲裂补贴给贪了。

牧民一暴动,内乱引发的同时,难保西越不趁机搞破坏。

裴玉堂一个头两个大。

任父亲跪在太极殿门口负荆请罪,也没有见他。

父亲晕倒在雪地里。

裴玉堂冷声让人将父亲抬回去,好好『养病』。

还让这段时间不要出来了。

卫氏式微。

短短几日,弹劾卫氏的折子便如雪花一样落在太极殿桌案。

就连卫氏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如厕爱用丝绸的事都给抖落出来。

我在甘露殿急火攻心。

求见好几次,裴玉堂都不见我。

后宫嫔妃皆对我避之不及。

只有和贵妃不惧人言,一连几天都来看我。

她对我一如既往尊敬。

要不是知道她的谋划,我差点就要感动落泪了。

我着急的嘴角都冒出了泡,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

她幽幽叹气,「哎,臣妾身上还有凶兆,哪有什么办法。」

「不过与姐姐一样,都是苦命人。」

我俩暗自垂泪,相顾无言。

良久,她又说,「要是姐姐有个孩子就好了。」

「皇上看到嫡子的面上,必不会为难卫大人。」

她说完,暗中观察我的表情。

果然见我一脸为难。

「妹妹,你知道我是前朝之人,若是怀孕...」

「嗨呀,瞧臣妾这张嘴,卫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这只是安慰的话,却让我更加担心。

我良久不说话,纠结极了。

她就那么静静等着。

直到闻冬来禀告,说母亲吓得一病不起。

如今卫府已乱成一团了。

我大惊失色,而后下定决心。

「妹妹,你附耳过来。」

听见我说的话,和贵妃眼神装出惊讶。

实则暗藏惊喜。

「好妹妹,如今我也算看清了,你多番帮我,我也不瞒你。」

「你看我这情况,该当如何?」

她扶住我,「有了此事,姐姐便可解燃眉之急。」

我沮丧,「可是皇上如今都不见我...」

「这有何难,叫太后出面将皇上请来不就是了。」

我深以为然,即刻就要起身去寿熙宫。

16

到了寿熙宫,我才看到裴玉堂也来了。

我急匆匆上前请安。

余光瞥见站在角落里的扶冬。

裴玉堂一脸寒气,「你来干什么。」

我还没说话,和贵妃抢先道,「皇后娘娘关心卫大人,特来求见太后,有要事相禀。」

我跪在地上,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皇上,皲裂补贴一事定有蹊跷,求皇上明察。」

「还有呢?」

我愕然,「还有...还有...」

和贵妃生怕我反悔不说,

「皇后娘娘,这可是大喜事,您还是快告诉皇上吧。」

众人的目光齐聚于我,

下一刻,我迷茫道,

「什么大喜事,臣妾父亲受冤,母亲一病不起,有何喜事?」

太后装出慈爱,「好孩子,你那侍女已经告诉哀家了。」

「你如今有了身孕,别动不动下跪。」

「你父亲的事哀家已经跟皇帝说了,重新查明。」

「你现在最主要就是好好养胎,为哀家生个大金孙出来。」

太后每说一句,裴玉堂的脸就阴沉一分。

今日太后请他来寿熙宫,便说了皇后怀孕之事。

还说江山后继有人,要给卫氏一些体面,不要再查下去了。

可他听到耳朵里,却觉得满满是卫氏的威胁。

他抬举卫氏,就是看中卫氏的名声。

可现在,卫氏名声已毁,

皇后竟然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怀孕。

想用怀孕掣肘他,简直不可饶恕!

我歪着头,不解。

「母后在说什么?臣妾今日来,就是为了求您劝说皇上。」

「您说的什么养胎金孙,想必是误会了。」

我没有顺着她的计划演戏,令太后脸色突变。

「你的侍女扶冬可是说,你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这难道还能有假吗!」

扶冬不敢看我的眼睛,「皇后娘娘这两个月食欲不振,悄悄一查才知道是怀孕了...」

闻冬站在我身后,厉声反驳,

「一派胡言,娘娘操持中馈,累到脾胃虚和,又逢多事之秋,这才迟迟不肯宣太医。」

「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皇后娘娘怀有身孕了?」

和贵妃脸上存着探究,但见我脸色煞白。

还以为我临时反悔强撑。

「姐姐心力交瘁,一时不记事也是有的。」

「传太医来看看,便可疑心尽消失了。」

我摇头,「不,本宫真的没事。」

我越坚持,太后与和贵妃越不放过。

「皇后,你推三阻四不肯诊治,难道真在藏奸!」

太后话说的忒重,我辨无可辨。

「既然母后有疑虑,你便诊治吧,要真是喜脉,倒也是一桩喜事。」

话虽这么说,裴玉堂的语气却无比冰冷。

我浑身一颤,抬头,眼泪便落下来。

「皇上不信臣妾?」

许是我的情绪太浓烈,他偏过头不看我。

「只要诊治,便可还你清白。」

我苦笑,「好,臣妾听皇上的。」

太医院院判早已等候多时。

他是皇上的御用太医,素日最是公正。

院判诊治许久,一会换右手,一会换左手。

额头竟然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皇后娘娘脉象虚浮,浑身无力,又有水肿。」

「是否最近一段时日吃不下饭,还常常想呕吐?」

我点头。

「呕吐,无力,吃不下饭,这都是怀孕之人的症状。」

太后与和贵妃脸上出现狂喜。

可下一刻,院判便道,「若是寻常大夫定会判断为怀孕。」

「但据臣观察,娘娘这是中毒了。」

「娘娘,事已至此,你还要瞒到何时!」

「闻冬,闭嘴。」

闻冬跺跺脚,「娘娘一心委曲求全,却被人当筏子以为藏奸。」

「一个多月前,娘娘忽然食欲不振,经过奴婢诊脉,也以为是怀孕。」

「可后来娘娘身体每况愈下,成日呕吐吃不下东西,滑脉之象也时有时无。」

「奴婢翻遍医术,又多次诊治,这才发现娘娘似有中毒的现象。」

「奴婢多次进言,让娘娘将此事告诉皇上,可娘娘说皇上日理万机,不必为这些小事烦心。」

「为避免劳师动众,娘娘只让奴婢每日煎药,苦了我们娘娘,成日还得装没事人一样,还得被人误解。」

我厉声打断,「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和贵妃脸色骤变,「不可能,你刚刚明明在甘露殿说自己怀孕。」

「你现在怎么能抵赖!」

太后也道,「扶冬是你的家生侍女,还能诬赖你不成!」

裴玉堂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游走,

语气如三尺寒冰。

「张院判,你接着说。」

张院判颤颤巍巍,「经微臣号脉,皇后娘娘中的是香麝之毒,此毒会让人食欲不振,造成怀孕假象,」

「中毒之人的心肺会日渐衰竭,最多半年便会衰劳而死。」

太后沉不住气,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

倒是和贵妃先反应过来,

「原来是臣妾误会了娘娘,现在事情明了,也可还娘娘清白了。」

呵,看风向不对便想退了,哪有这么容易?

我期期艾艾,

「母后可否告诉臣妾,扶冬为什么会在寿熙宫?」

「和贵妃又能否告诉本宫,为什么你会确认本宫是怀孕,难道你早就知道什么?」

我若一味退让,未免让裴玉堂将我当成软柿子。

这一遭绝地反击,便是让他看到。

我不是只会委曲求全的老好人。

太后面露尴尬,强撑着说,

「哀家是你婆母,你身子不舒服,你的侍女前来禀告有何错处?」

这话说的没错。

可问题是,我与太后早有龃龉。

扶冬身为我的贴身婢女,又怎么可能眼巴巴去向她禀告。

和贵妃也没想到我会倒打一耙。

毕竟刚在甘露宫,我可是亲口在她耳边说了我怀孕的事。

可是,谁知道?

当时殿内伺候的只有闻冬一人。

还真没人替她做证。

和贵妃面容失色,正要解释。

此时高争光却一路小跑过来,急慌慌在裴玉堂耳边耳语。

裴玉堂唰地站起,用眼神警示众人。

「罢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17

裴玉堂走了。

太后也不装了,

「贱婢,竟敢蒙骗爱家!」

我捂着胸口,伤心的看着她,

「儿臣没有身孕,让母后失望了。」

她们一环扣一环付出了那么多。

甚至在我第一次开始反击时,都没有选择报复。

就是想让我放松警惕。

一旦我怀孕,不管孩子生不生得下来。

卫氏形象,都会在裴玉堂心中大打折扣。

在这之后,卫氏只要再犯几个错。

我这皇后也就做到头了。

可我没有身孕,就无法让裴玉堂忌惮。

前戏铺垫了这么长。

快到高潮时却戛然而止。

想必比杀了她们都难受。

和贵妃倒是很冷静。

「皇后娘娘蕙质兰心,真让臣妾ťũ₄佩服。」

「结局尚早,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我朝她眨眨眼,端的一副无辜:

「那便祝妹妹成功了。」

不,你不会成功了。

父亲现在应该已经在太极殿了。

你们留有后手,焉知我没有?

从知道西越公主进宫那天起,

我便一刻也没有松懈过。

她们以为蛰伏半年,风平浪静。

我便会有所懈怠。

错了。

时间越久我越上心。

暗桩从刚开始的两人盯梢,到后来三轮颠倒。

人员一个月一换。

就是为了能让他们一直保持警惕。

甚至于,我还得感谢她们的蛰伏。

为我争取到更多时间布局。

我从不主动出击。

这样太容易暴露。

我擅长的是借力打力。

你以为你胜券在握,

实则一开始,你便在我的圈套内。

第二日,众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一道圣旨先传进了后宫。

「降和贵妃为贵人,迁居思凉宫。」

裴玉堂一下朝便来甘露宫看我。

此时的我躺在榻上,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皇上,求您彻查此案,给父亲一个清白。」

裴玉堂亲自拉起我。

「贞儿,这几日你受委屈了。」

「朕已经查明,你父亲是无辜的。」

「他是个好官,是朕对他有所误会。」

作为帝王,话能说到这份上,已经十分难得。

我的眼角还挂着眼泪,惊喜的看着他。

「真的吗!」

我高兴得忘乎所以,直接抱住裴玉堂,

「皇上最好,五皇万岁万万岁。」

裴玉堂心中一动,对眼前之人最后一丝疑心也消散了。

任她如何端庄贤惠,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而已。

「皇上,和贵妃..哦不,陆贵人惹您不高兴了吗?」

裴玉堂颇有些不高兴。

昨日卫启尧呈上的那些密件,他看了都瞠目结舌。

什么斥候,间谍他都可以理解。

偏偏头上被戴绿帽子这一件事。

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宣之于口。

要不是卫启尧抓住的斥候里,有和贵妃的亲信。

说不定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一想到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心里竟然住着别人。

进宫来还是为了给心上人报仇。

就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

「她心思多,去个幽静的地方好好闭门思过吧。」

裴玉堂说的云里雾里。

我识趣的不再问。

贵人是没有资格请安的。

陆怀秋只有一遍一遍让人带话给我。

说要见我一面。

我当然不见。

一想到她一遍遍复盘经过,最终发现漏洞。

痛恨,后悔,无助的情绪。

我就觉得开心。

好端端的女将军,非要为了情啊爱啊跋山涉水,找别人报仇。

也不好好查查人心中到底有没有你。

说来,也是个可怜人。

陆怀秋看似风光,实则也不受女帝喜爱。

只有拼命打仗,挣功绩。

才能获得女帝稍微一点关注。

为了给陈紫枫报仇,她将自己浑身的皮都换了一遍。

其中过程想必也不会好受。

她是一个值得佩服的对手。

只可惜,为了本就不存在的爱。

站错了队。

西越女帝驾崩,二皇女登基。

陆怀秋彻底没了什么价值。

裴玉堂只需要稍稍暗示,

陆怀秋便香消玉殒。

听闻她死那天晚上,叫唤了一晚上什么小白兔。

我一边感叹,一边让道士多念几遍经。

确保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太后又灰溜溜去了广安寺。

母子俩彻底闹翻了。

裴玉堂本就觉得太后的手伸得太长。

直到杨惠妃的父亲,将密报送到他手里。

他这才知道,太后心心念念为陈紫枫报仇。

是因为陈紫枫就是她的私生子。

裴玉堂并没有因为杀了自己的弟弟而愧疚,

相反,他觉得自己幸亏杀了。

一旦陈紫枫的身世公之于众,岂不是给了他正当造反的理由?

我让母亲带话给父亲。

趁母子还有龃龉时,务必让老太婆归西。

死老婆子没什么智慧,成日只会恶心人。

还是死了的好。

事情告一段落,我的中的毒也在精心调理下好了。

闻冬问我,扶冬该怎么办。

她看起来欲言又止,还有恻隐之心。

还能怎么办,送她回老家吧。

至于她的家人,

老实便给些好处,不老实便发卖罢。

我去看徐意兰时,将这些讲给她听。

她笑的也很开怀。

只是不大起得来身了。

太医说让准备着,也就是这一个来月的事。

「好妹妹,也只有你时常惦记着我。」

我虚心的别开眼。

面对她,我始终怀有愧疚。

「你不必愧疚,你利用我,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你。」

「我们只是在各取所需。」

「只不过,你比他们更有人情味罢了...」

我愕然。

原来,她什么都清楚。

那天下午,徐意兰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从她当徐氏女郎开始,一直说到裴玉堂娶她。

他们曾经有过孩子。

后来孩子一个接一个死去,她哭的眼泪都没了。

可裴玉堂忙着开疆扩土,

没有时间伤心。

「我如何不知道,真正的仇人是他呢。」

「我只是...狠不下心罢了。」

她边说边咳嗽,似乎要把心呕出来。

「我这一生太没用了,一味的软弱,害了爹娘和阿兄。」

「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

「因为,你让我觉得,你是不爱他的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拥有权力的人,很难去谈感情。

因为那太过不纯粹。

徐意兰握着我的手,告诉我。

「胡修仪是我的人。」

「你既然没有孩子,我便送一个孩子给你。」

我原以为我是执棋人。

到头来,是她心甘情愿入瓮。

我握着她骨节分明的手,千万言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太过通透的人,怎么劝都没用的。

徐意兰死了。

裴玉堂守着她的尸身枯坐了一夜。

听闻那夜帝王呜咽,泣不成声。

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

早干嘛去了。

恶心。

18

我收养了胡修仪的孩子。

是个男孩。

长得十分像徐意兰。

极得裴玉堂宠爱。

佩音也生下来一个男孩,晋为王贵妃。

我不大和她来往了。

有时候她还想如从前那般,同我坐下说说话。

我都不着痕迹打发了。

她了然,也不纠缠。

她心思变深了,手也伸得长了。

后面进宫的几茬宫妃,凡是闹腾一些的,在她手下都没讨到什么好。

不过也好,我这个皇后正好作壁上观。

安心养儿子。

琮儿自小身体不好,打娘胎带出来的病。

所以我对他的衣食住行格外上心。

我的皇后之位越来越稳当。

除却养孩子费力些,竟然在没有什么烦心事。

琮儿五岁时,长安城突发了一场瘟疫。

这场瘟疫带走了老太婆。

也不尽是瘟疫的锅,还得靠父亲瞅准时机。

送老太婆一命归西。

这些年老太婆动作频频,经常暗地里使坏,联合陇上勋贵给卫氏使绊子。

我也没闲着。

隔三岔五找些老太婆的把柄,悄悄让裴玉堂知道。

母子俩再无重修旧好的可能。

少了裴玉堂的保护,弄死太后便简单了一些。

日子悄悄过着,琮儿如今已经十四岁。

被裴玉堂亲自带着上朝。

这些年后宫进了不少新人。

裴玉堂于女色上越发迷恋,道士进献的鹿血酒,

他一天能喝好几杯。

喝完了就和年轻嫔妃戏耍玩乐。

遗憾的是,这么多年,后宫嫔妃竟无一人生出孩子。

裴玉堂甚是苦恼,看了多少太医,都说他没什么问题。

笑话,一颗又一颗灵砂仙丹下肚。

还能生的出孩子才怪。

这些太医谁都不敢说实话,就怕没命。

这几年,裴玉堂越发独断专行。

疑心病重,常常怀疑后宫和前朝连成一片,图谋他的皇位。

颇有些神神叨叨。

他老了,琮儿却年轻。

又引了他的忌惮。

无事时便是父慈子孝,

有事时,又对琮儿鸡蛋里挑骨头。

不论琮儿做什么,再落不到一句好。

一次上朝时,竟然是二皇子亲自陪同,代替高争光宣布上朝。

群臣互相交换眼色。

朝堂的风向,变了。

裴玉堂有心扶持二皇子,王贵妃水涨船高。

连带着王家都扬眉吐气,颇有压过卫氏的势头。

我在后宫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裴玉堂有心让我和佩音打擂台,

下了圣旨,让嫔妃们在甘露殿请安后,再去王贵妃处请安。

这么多年,我与佩音一直相安无事。

她蛰伏许久,终于扬眉吐气。

如今也不用装了。

隔三岔五迟来。

满头珠翠,越发招摇。

二皇子有多得意,琮儿的境地就有多寒酸。

来请安时,他总是报喜不报忧。

他虽然不是我亲生,却是我一手带大。

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有心引导几句ẗùₔ,他却反过来安慰我。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论是二弟还是儿臣,只要能为东衡效力,便是对父皇尽孝了。」

我一面开心琮儿的沉稳。

一面又难过他背负太多。

拥有了权利,便无法拥有纯粹的情感。

世上之事,果真难两全。

裴玉堂有心抬举王氏。

往年巡视只带琮儿。

今年还带了二皇子。

他与二皇子共坐一辆马车,让琮儿和大臣坐一辆车。

行宫内,不仅与二皇子同吃同住。

还让二皇子直接住他住的偏殿。

一些官员见风使舵,对二皇子极尽奉承。

不论二皇子说什么,都能赢得叫好之声。

此时正值春季,

二皇子途经猎场,非要徒步欣赏美景。

琮儿劝诫,说春季动物交配,兽性大发。

还是不要轻易踏足的好。

岂料二皇子直接嘲讽。

「区区畜生就让皇兄吓得不行,以后敌人来犯,岂不是要吓得将社稷拱手让人?」

「再者,有父皇这条真龙在此,区区鼠蚁岂敢过来,皇兄未免太小心了点。」

「好!这才是朕的孩儿,有胆魄!」

裴玉堂连连称赞二皇子,直接下了琮儿的脸。

「说起来朕也好几年没欣赏过这里的风景了,今日便与褚儿一同前去。」

二人兴致颇高,只带了几个精兵护卫。

父子俩并肩前行,完全没有理会琮儿的劝诫。

19

琮儿回来时,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裴玉堂不听劝诫,执意要带着二皇子涉险。

老虎受了惊吓,将裴玉堂的软尾甲硬生生抓开了一道口子。

琮儿走在最后,原本可以逃脱。

却为了救裴玉堂,硬生生用剑刺向老虎。

要不是精兵对赶来的及时。

琮儿恐怕早就命丧虎口。

裴玉堂受的只是轻伤,略微包扎即可。

可我的琮儿昏迷不醒,胳膊上被大虫咬下深深的血印,深可见骨。

裴玉堂亲自守在琮儿身边,每隔半个时辰就用冷水替他擦洗。

琮儿眉头紧皱,在梦里也不得安生,还大喊着,

「父皇,快跑,快跑!」

裴玉堂拿帕子的手一顿,忽而大哭起来。

「错了,是父皇错了。」

「父皇不该怀疑琮儿,更不该一意孤行。」

「只要琮儿能好起来,明日让朕当太上皇都行。」

这一刻,舐犊之情达到了巅峰。

从前对琮儿的怀疑,都随着他以身救驾烟消云散。

我站在一边抹着眼泪,「琮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不活了。」

裴玉堂愧疚更甚。

「你将琮儿教的很好,是朕对不住你们母子,往后朕一定好好补偿。」

我扑进裴玉堂怀中,「臣妾不要补偿,臣妾只要夫君和孩儿都平安无事。」

我的情绪,九分真。

这一刻,他的悔恨情绪达到了巅峰。

帝后抱头痛哭,嫔妃无不动容,纷纷上前劝慰。

只有王贵妃惊呼出声,「褚儿,你怎么了。」

二皇子捂着胸口,声音虚弱,

「母妃,儿臣没事,还是快给皇兄诊治吧。」

话虽这么说,可嘴里却哎哟呦的叫,似是痛极。

裴玉堂斜睨了一眼二皇子,对一旁的张院判使了个眼色。

张院判收到讯息,即刻上前为二皇子诊治。

二皇子还假意推辞,王贵妃着急道,

「我的儿,听话,快让太医给你好好看看。」

「你也是你父皇的孩儿,伤了身子你父皇怎么放心的下。」

二皇子不情愿伸出手,「儿臣身强体健,真的不碍事,倒是皇兄太过体弱。」

「阿弥陀佛,只要父皇平安无事,就是儿臣的造化了。」

母子俩一唱一和找存在感。

一旁的杨惠妃翻了个白眼,「好一对儿戏曲艺术家。」

张院判诊治完后,表示二皇子身体无碍。

「只是...」

「只是什么?」

张院判斟酌再三,抬起头看裴玉堂的脸色。

「你但说无妨。」

「二皇子尺脉沉细,虚浮无力,身体虽无大碍,却在子嗣上艰难些...」

张院判越说声音越小,生怕裴玉堂会迁怒他。

气氛瞬间凝固,王贵妃直接愣了。

「不可能,三日一诊脉,其余太医都未说过此事,断是你诊错了。」

张院判颤颤巍巍,「二皇子正在长身体,先前为孩童时脉象不显,微臣行医六十余载,断然不会诊错。」

「娘娘若是不信,可召集其余太医细细诊治。」

此事非同小可,裴玉堂当即让太医院能手轮番诊治。

均得出了子嗣艰难的结论。

王贵妃彻底崩溃,再没有以往从容端庄,

「不!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须臾之间,她所有的谋划和希望,便在一句子嗣艰难中破灭。

当皇帝的可以伤,可以死。

就是不能生不出孩子。

一旁的二皇子也开始吱哇乱叫,

「不可能,前些日子我还和宫女们一同玩耍,怎么可能有问题!」

张院判解释,「男女房事可能无碍,只是释出的元阳稀薄,不能传宗接代。」

「不,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逆子,闭嘴!」

裴玉堂一声暴喝,指着王贵妃母子就下了逐客令。

「你们两个滚出去。」

王贵妃哭的梨花带雨,

「皇上,褚儿这些年承欢在您膝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不救他啊。」

「张太医,你快告诉皇上,快说褚儿的病还能治。」

张院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意思很明了,二皇子根本没有被治愈的可能。

裴玉堂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功劳,你是指那畜生要过来时,他将朕推上前,自己逃跑的功劳吗!」

他本来不愿意说这件丢人事。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二皇子还是他一手扶植上去的。

他本想息事宁人,可王氏实在太不知足。

他如何不知,王氏在她面前常常作戏。

只是他有心打压琮儿,乐得看他们清流一派窝里斗。

苦了他的贞儿和琮儿,一味的委曲求全。

20

琮儿昏迷了整整五日,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

「父皇怎么样了?」

感动的裴玉堂泪洒当场,「好孩子,父皇一切都好。」

琮儿松了一口气,又沉沉睡去。

待琮儿彻底病好,裴玉堂便让高争光颁布圣旨。

封琮儿为太子。

当日二皇子一推,将自己的前程推的一干二净。

又查出来不能有自私。

彻底惹了裴玉堂厌弃。

二皇子当月就被卢飞白寻错处,封为庐旸王,赶去贫瘠的封地了。

王氏近几年太过跋扈。

裴玉堂有心整治,私下里卖官卖爵,霸占良田的事便被抖落个底朝天。

裴玉堂大手一挥,当即贬了王贵妃的父亲为九品县丞。

连夜滚出京城了。

至于王贵妃本人,被裴玉堂从贵妃降为末品采女。

父女俩一脉相承,可谓是从天堂掉到地狱。

琮儿大好后,我再三叮嘱她,往后切不可如此冒险。

他幼年的脸上冷漠非常,

「母亲放Ŧů⁾心,豁出命去谋划的事,孩儿这辈子只做一次。」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孩子在我的教导下十分出色,只是性情有些冷漠。

真是天生做帝王的材料。

裴玉堂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性格也更加暴躁。

在琮儿十六岁这年,裴玉堂喝了鹿血后与三四个年轻嫔妃玩耍。

第二日便嘴歪眼斜,不能自理。

我亲自侍疾,日日都来照顾他。

裴玉堂感动至极。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

他开始接见大臣,交代后事。

到了后宫,他象征性见了几个嫔妃后。

便只让我守在他身边。

我成日抹眼泪,担心不已,祈求他快好起来。

他虚弱一笑,眼睛里存着认真,

「贞儿既然如此舍不得朕,便跟朕一同走吧。」

我扑到他身上,用力点头。

「我不要你走,玉郎,不要丢下贞儿。」

这是我这一生,第一次这么叫他。

裴玉堂缓缓抱住我,良久没有说话。

「傻贞儿,朕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我不依不饶,使出力气锤他,

「不,你带我走好不好,今生我遇到你太迟,下辈子让我先遇到你,我们还在一起。」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轻声哄我,

「你很好,卫氏也很好,朕走了,你便好好当太后娘娘。」

我哭哭唧唧,一定要随他走。

他的眼神也从探究到欣慰。

这一日,裴玉堂絮絮叨叨交代我很多事。

其中一条便是,让徐意兰跟他合葬。

「你们一个在朕左边,一个在朕右边,朕也能安心些。」

我一一答应。

贱男人。

都要死了还试探我。

要不是我反应快,没准还真殉葬了。

还想跟徐姐姐合葬,你死了这条心吧。

贱男,呸呸呸!

原本我没想让他死。

谁让他存了让我殉葬的心。

未免他变卦,还是早点超生的好。

琮儿登基了。

我当了二十年皇后,终于熬成了太后。

原本没有子嗣的嫔妃都要去当姑子。

我让琮儿下了旨意,未曾侍寝的年轻嫔妃,赐金放还,自行婚配。

侍寝过后的低位嫔妃,统一搬去行宫居住。

名为替先帝祈福。

那里气候宜人,最适合养老。

21

朝堂稳定,是时候处理王贵妃了。

她没在这次的恩旨内。

作为的自小爱护的表妹。

亲自送她一程,是我这个当姐姐最后的情面。

这几年佩音过得极为不好。

少了我的庇佑,她和曾经在府邸一样,缺衣少食。

「姐姐,你来了。」

「我就知道姐姐会来接我的。」

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

我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她强装镇定,「姐姐,这些日子我已经知道错了。」

「往后我一定好好反省,绝不给你添麻烦。」

见我不说话,她越发惶恐。

「姐姐还在生我的气吗?我不过是鬼迷心窍,没人清自己的地位。」

「这些年来,我可有害过姐姐?」

我冷笑,「是吗?」

「那年我为何会忽然呕吐怀孕,难道不是你身上那股甜腻腻的芬芳吗?」

佩音脸色突变,「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当时我千算万算,没算倒是我最疼爱的妹妹背叛了我。

我竟然没想到,她以前从不熏香。

她说,把熏香的钱攒下来,可以买好多好多馒头。

这样一个姑娘,竟然也懂得用熏香来害人了。

与西越公主这一仗,我实为惨败。

因为当我发现时,我是真的怀孕了。

我的避孕措施,被西越公主精心调配的香料击溃。

换成了极易受孕的香。

再由佩音扑到身上,带给我。

要不是我当机立断,立马让闻冬配药,流了这个孩子。

恐怕我早已万劫不复。

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在知道她背叛后,我还是没狠下心解决她。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若她安分守己,我们便各自安好。

可她没有。

她的心慢慢大了,想要的更多。

再也不是跟在我背后,带着讨好的笑,卑微的小妹妹了。

我玩弄指甲上的金箔,「你呢,也不用演什么情真意切,我与你的情分,早在西越公主死后,就完了。」

「我原想给你和褚儿留个退路,但你们太不知足了。」

「那便好好上路吧,王、贵、妃。」

佩音彻底慌了,扑通一声跪下。

「姐姐,你杀我就好,别杀褚儿,他什么也不知道,」

「求求你了,我求求你, 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我从一开始就嫉妒你比我好,一开始就想整死你,这些都不关褚儿的事啊。」

我厌恶的推开她。

「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父亲对你不好, 任由继母和其他子女奚落你,怠慢你, 你得势了,还眼巴巴给他升官。」

「哀家对你掏心掏肺,救你于水火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说你嫉妒,想要整死我。」

「王佩音, 你还是个人吗!」

佩音痛哭流涕, 死死抓住我的裙摆不放手。

昔年我为她调理身体,想要她生下孩儿,

我们共同抚育。

那是我与她共同期待过的孩儿。

我如何能下得了狠手呢。

只是这份舍不得, 在岁月中被悄悄磨掉。

留下的只有憎恶和相看两厌。

我闭上眼, 任由眼泪落下。

「来人, 送王贵妃上路。」

佩音在身后撕心裂肺叫我姐姐。

我一阵恍惚,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个惬意的午后。

穿着脏棉袄的小女孩怯生生跟在我身后,叫我阿贞姐姐。

记忆太模糊啦,小女孩的脸, 我已然看不清了。

22

琮儿新娶的皇后, 甚是体贴。

送了我两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端的是伺候人的好手艺。

我甚至都感觉自己年轻了几岁。

杨惠妃眼馋的不行, 非得让我给她也整一个。

行吧,看在她这些年跟我关系还不错的份上。

她跳脱,爱动,成日里也不服老。

跟年轻嫔妃串门, 打什么十三幺。

玩起来还挺有趣的。

胡修仪是最先去世的。

琮儿知道后,哦了一声,下令以贵太妃之礼厚葬。

他的身世从不是什么秘密。

我没有刻意隐瞒。

可这孩子,好像天生知道跟谁亲近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其实, 在得知胡修仪是徐意兰的人时。

我还是很震惊的。

她把一切后路都想好了。

只不过,那是给我的后路。

我越发相信她说的那句话。

我,便是不爱裴玉堂的她。

我老了, 很多嫔妃我已然叫不上名字了。

杨惠妃是个有福气的, 打完十三幺睡了一觉,就没醒来。

清点遗物时还发现她写的字帖。

上面写着, 「拜拜了您嘞, 我要回家了。」

别说,甚是可爱。

我活的太久了, 久到琮儿去世, 旭儿继位, 我还没死。

大家都叫我老祖宗。

我那曾孙女格外天真烂漫,眨巴着眼睛,问我:

「老祖宗, 为什么你能活这么久啊?」

我笑着对她说,

「因为老祖宗我啊,只爱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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