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的小青梅要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躺在手术台上。
裴澈扔下手术刀,对他同事说:
「我妻子的手术就麻烦你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看着裴澈的背影,我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下一秒,冰冷的手术刀瞬间抵上我的皮肤。
他同事淡淡开口:
「哭什么,有我在,死不了。」
1
啪!
裴澈一言不发地扔下手术刀。
将手套脱进了垃圾桶里。
「我做不了这台手术,找徐南卿来吧。」
这是陆芸出事的第二十分钟,我沉稳冷静的丈夫终于露出了破绽。
他紧急叫停了我的手术,开始背对着所有人,故作冷静地「卸装备」。
然而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
陆芸出事,他担心得快要疯了。
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到她的身边。
「裴教授,您妻子心率很快,她很紧张。」
「您确定要这个时候离开?」
心口泛起细密的疼。
我很平静地跟护士说:「没关系,手术谁来做都可以。」
手术室的人都拿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我只是笑了笑。
陆芸回来的那天,我就知道,我和裴澈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让裴澈扔下濒死的陆芸,为我动手术。
他无法接受。
我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命交到这样的人手上。
手术室的门无声划开。
一道戴着口罩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裴澈的同事,徐南卿。
两人身影交错,裴澈说:「南乔的手术,麻烦你了。」
「如果我现在不去,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听着他的话,我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流出来。
真丢人啊,南乔。
不过是再一次被抛下而已,怎么就哭出来了?
眼前突然垂下一片暗影。
一柄冰凉的手术刀抵在了我的皮肤上。
向来高冷寡言的徐医生淡淡开口:
「哭什么,有我在,死不了。」
2
手术进行了两个小时。
等出来时,已经是傍晚。
窗外下起了大雨。
徐南卿一直守在我身边,直到确认我情况稳定才走。
裴澈电话打进来时,我麻药刚过,疼出了一身冷汗。
接起电话,一个活泼娇俏的女声传来:
「对不起呀嫂子,不知道他兄弟是怎么传的话,我就是个普通擦伤。结果裴澈不分轻重就跑来了。」
「我已经骂过他了。」
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她的娇嗔:
「都三十来岁的人了,还这么冲动!」
「还以为是你跟我谈恋爱的时候啊?」
「剩一杯奶茶,你给嫂子带过去赔罪!」
对面传来一阵窸窣,似乎是裴澈抽走了手机。
「说过多少次,不想伤口化脓就乖乖待着。」
「她刚做完手术,喝不了奶茶。」
「都是给你买的。」
那话那头一片祥和,只有裴澈的兄弟委屈极了。
「我只是说你出了车祸,他就急得挂了电话。」
「关我什么事啊?」
「你俩腻歪别带上我țù⁴。」
我突然觉得伤口疼得让人恶心。
胸口被压得发疼。
让裴澈帮忙开止疼药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我一声不吭地挂掉电话。
护士推门进来,递给我一片药,笑着说:
「喏,徐医生给你开的止疼药。」
「吃了早点睡吧。」
3
由于还要上班,我仅仅住了三天就出院了。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裴澈的车就停在外面。
我下意识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一声细弱的惊呼传来。
我这才看见陆芸将探着的身子从主驾缩回来。
她凌乱的领口,再加上微微挑衅的目光,让我愣在原地。
「嫂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看起来快要急哭了。
裴澈将缠在腕表上的发丝拆下来。
冷淡中带着呵斥。
「瞎说什么?别让你嫂子误会。」
说完,裴澈向我解释:「她捡东西的时候,头发缠我手表上了。」
我知道裴澈没骗我。
他向来光明磊落。
结婚前,裴澈明确告诉我,「我有过一段恋情,不过结婚后,我会对你保持忠诚。」
可有时候,这条界限会变得模糊。
成为催生暧昧的温床。
比如现在。
我压下心头的酸涩,「裴澈,我们谈谈。我不希望有其他人在场。」
也许是我的情绪让陆芸感觉到了不安。
她咬着唇,「裴澈,我还是打车回去吧。嫂子好像生气了。」
裴澈沉稳冷静,「你自己的腿能走?」
陆芸脸色惨白,强颜欢笑,「我尽量……」
但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坐在那里等。
就连裴澈也朝我看过来。
眼眸平和深邃,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可是我莫名就知道,裴澈希望我说点什么。
最好知书达理一点。
可是我不想受这样的委屈。
我让出了门口,对陆芸说:「下车吧,出租车路口有的是。」
陆芸一僵,红着眼圈走了。
我坐在了她坐的位置上。
车里的气氛有些窒息。
好一会儿,裴澈才温和地开口:
「没必要因为我离开的事迁怒她。」
「你知道的,急诊打来电话,我只是正常会诊。」
「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离开。」
我没力气计较那一刻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只是觉得很累。
「裴澈,我们离婚吧。」
裴澈猛地踩下了刹车,车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他微微蹙眉:
「南乔,你这是何必?」
「就因为陆芸?」
我忍着刀口的钝痛说:「对,就是因为陆芸。」
窗外在这时突兀地传来一声痛呼。
伴随着汽车的鸣笛,陆芸摔倒在了街口。
最显眼的地方,从这里看过去,一目了然。
我望着车窗外涌动的人群,讽刺地笑了笑:「你的陆芸摔倒了,不去看看吗?」
裴澈浑身冒着冷气,重新发动了汽车,「你都要跟我离婚了,我哪有心情管一个外人?」
4
回家的路上,气氛降至冰点。
到家时,团子主动蹭过来,对着我俩喵喵叫。
这是我跟裴澈结婚那年,他送我的猫。
平常睡觉,团子喜欢睡在我和他中间。
裴澈盯着团子,半响弯腰抱起,语气无奈,
「团子,妈妈跟爸爸吵架了,你让妈妈原谅爸爸,好不好?」
团子通人性地喵了一声,看向了我。
这是每次吵架,裴澈哄我的方式。
他知道,我看见团子就会心软。
但这次,我抿着唇,没有说话。
裴澈主动低头,「我让徐南卿给你开的止疼药,有没有按时吃?」
「是你叫他开的?」
裴澈眉尖微挑,「不然?」
「你以为我不要你了?」
裴澈凑过来吻我,修长的手捧着我的脸颊,微凉的指尖带来酥麻。
「南乔,我还没糊涂到毁掉我们的婚姻。」
走神之际,耳边传来他温柔低语:
「乖,不离婚,好不好?」
不好。
一点都不好。
5
倘若陆芸三年前回来,我不会计较。
毕竟我和裴澈是相亲认识的。
书香门第对医学世家。
门当户对。
却也情感淡薄。
我在一所大学当老师,裴澈工作忙,最开始结婚的那年,我们约会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裴澈的了。
也许是日久生情。
也许是我出了车祸,被肇事者疯狂辱骂的那个雨夜,裴澈冒雨前来。
一个体面的医学教授,为了我跟肇事者大打出手。
他脸上挂着伤,擦掉我的眼泪,语气无奈又宠溺:
「哭什么?」
「乔乔,你可以永远依靠我。」
然而这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在我出院后的第三天,就出现在了陆芸的朋友圈里。
那天我刚上完课,站在办公室接水。
打开朋友圈,陆芸的动态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
她膝盖处换了新的包扎。
配文:「半路丢掉我的代价,就是大教授亲自上门换药。」
过了一会儿,她删掉了朋友圈。
重新发了一条。
「被骂了,下次会站在原地,乖乖等你回来。」
配上了一个可爱的自拍。
单纯温柔,唇角微微发肿。
像极了在受尽委屈后被哄好的小猫。
照片一角,是裴澈摘下来的腕表。
我放杯子的手微微发抖。
直到旁边的同事喊我,才从难以言喻的恶心中回过神。
我认出了照片一角的那张桌子。
是裴澈的父母家。
他把陆芸带回家了。
父母总说我的报复心很强。
小时候被狗咬一口,都要把狗咬回来。
事情做到这种地步,我没理由忍下去。
我果断给陆芸点了个赞。
在下面评论,「手表不错。」
然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给学生讲完课,已经临近中午。
打开手机,发现裴澈给我打了七八通电话,陆芸给我打了三通。
朋友圈已经删掉了。
裴澈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
语气无奈:「南乔,为什么不接电话?」
「今天周一,我要给学生上课。」
他哽了下,才想起我上课从不接电话。
沉默的几秒钟里,我想他是在考虑怎么跟我解释。
可率先开口,又显得欲盖弥彰。
我就静静等着。
很快,陆芸的哭声传进来。
「对不起嫂子……」
「我好久没见叔叔跟阿姨了,今天来看看他们。」
「裴澈刚好也在,就顺手帮我换了药。」
「你别因为这事跟他吵架。」
我笑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他吵架?心虚成这样,你不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南乔。」
裴澈淡淡开口,提醒我,
「爸妈在旁边,注意分寸。陆芸只是发朋友感激一下,她没做错什么,没道理忍受你的责问。」
许是我沉默的时间太久,裴澈有些心烦意乱,
「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回来吃饺子。妈亲自包的。」
胸口发闷,我深吸一口,笑着说:「裴澈,那个家里,有她没我。」
回应我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并不知道,陆芸打开了免提。
我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全家都听见了。
裴澈的耐心消失殆尽,他冷淡地丢下句:「那好,随你。」
率先挂断了电话。
6
这应该是我和裴澈结婚三年来的第一ṱù⁷次冷战。
不早不晚。
在陆芸的话剧「重逢恋人」上映之际。Ţùₜ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对这部话剧赞不绝口。
「听说是讲与前任重逢的故事,挺感人的。
「好多人看完之后,就跟前任复合了。」
我屏蔽掉一切八卦,拎着一面锦旗去了裴澈的医院。
徐南卿接的。
「裴澈不在,你要不改天亲自给他?」
他戴着浅蓝色的口罩,皮肤冷白,双手抄在白大褂口袋里,一如既往的高冷。
我笑着说:「送给你的。」
「感谢你上次给我做手术。」
徐南卿用那双浅淡的眸子打量着我。
没多说什么,把锦旗挂在了墙上。
我又问他:「徐医生,拆线还找你,对吧?」
「你家裴澈没空,就来找我。」
裴澈肯定没时间。
冷战的这段时间,他搬回了裴家。
出诊的时间,从一周两次变成了一周四次。
却从不联系我。
大概是想让我主动示好,去医院找他。
可是我一次都没去。
而是挑他不在的时候,找徐南卿接手了我的复诊。
半个月后,裴澈忍无可忍,给我打来电话。
「你总找徐南卿干什么?」
「复诊啊。」
「周一到周四都是我的出诊时间,你偏挑周末找他复诊?」
我笑了笑,「你今天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周一到周四我要给学生上课,哪有时间?」
裴澈的声音冷冰冰的,「南乔,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有的人就是这样。
自己在一段感情中出现了游离,就杯弓蛇影,以为伴侣会和他一样。
我好心地和他商量,「要不你把出诊时间调到周末?」
裴澈沉默了。
陆芸的话剧表演定在周末。
他舍不得。
我挂掉了电话,抬头对上徐南卿平和冷寂的视线。
微微一怔。
「怎么了?」
徐南卿垂下目光,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病案,
「南乔,你这周开了三次安眠药,我不能再给你了。」
「没关系,喝醉了一样可以睡着,这几天谢谢你了。」
徐南卿盯着我强颜欢笑的脸,突然问:
「晚上要一起喝酒吗?」
「什么?」
他摘下橡胶手套,起身,「科室聚餐,裴澈应该也去。」
原来是这样。
我作为医生家属,出现在他们的聚餐上,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所以我答应了,欣然前往。
巧的是,以往裴澈都在,可今晚却没来。
看着我扑了个空,他的同事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
吃饭时,对我颇为照顾。
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徐南卿放在我身边的酒,温醇柔和,并不辛辣。
很快,我就有些晕了。
快结束时,这群同事的工作群突然响了。
徐南卿的手机就亮着,放在我旁边。
所以我看到了消息。
是裴澈背对着镜头,站在厨房做饭的场景。
照片发出了不到三十秒就被撤回了。
裴澈在群里解释:「抱歉,我老婆闹着玩的。」
顿时,整个餐桌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现场一片死寂。
7
我知道,裴澈越轨了。
就像悬停在半空的列车,既享受了刺激,却又没有坠入万丈深渊。
他只是在自己的父母家,为上门的「陆芸」做顿饭。
我不能质问。
否则就是无理取闹。
其实,早该预料到的,不是吗?
我已经学会平静地接受这种事,也感觉不到心痛了。
聚餐结束后,大家决定让徐南卿顺路送我回去。
上车前,裴澈的几个女同事过来安慰我。
「别想太多,先好好休息。」
我喝了不少酒,麻木地朝着众人道谢。
然后枕在椅子上,睡着了。
徐南卿的车开得很稳。
以至于车停在楼下,他喊了我一声,我才从梦中抽离。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了徐南卿那边。
我下意识去捡。
头发就这样勾在了徐南卿的腕表上。
事情真是狗血得相似。
我哭笑不得,「抱歉,我……」
徐南卿摘下腕表,第一时间和我拉开了距离,方便我自己把头发摘下来。
不等我道谢,车门猛地从外面被拉开。
冷风灌入。
裴澈站在门前,声音里带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南乔,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你在做什么。」
这应该是裴澈第一次在我面前失控。
他的声音几乎压不住怒意。
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把我从徐南卿车里拖出来。
我酒醒了大半,目光平静地看向他,「放开我。我什么都没做。」
「我都看见了!」
沉稳冷静的裴教授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薄怒。
我突然想起出院那天,几乎如出一辙的场景。
唇角不禁勾起一抹讽笑,「我只是头发勾在了他的腕表上,你别误会。」
裴澈大概也想到了那一天。
愤怒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8
裴澈下意识的反应,还是恶心到了我。
因为我知道,倘若他真的无辜,在我说出这句话后,一定会跟我据理力争。
说他跟陆芸清清白白,是我无理取闹。
可是裴澈没有。
他乱了,慌了,松开我,好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所以,在陆芸凑到他身边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过,与她来一场久别盛大的重逢。
也想过,抛下作为一个丈夫的责任,将陆芸压在座椅上,狠狠地亲吻。
是我的出现,唤回了他作为丈夫狗屎一样的「良知」。
我平静地回过头,对徐南卿道了声谢。
「我和裴澈还有话要说,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徐南卿点点头,离开了。
四周安静得可怕。
我没有理会裴澈,转身往楼道口走去。
「南乔,我们谈谈——」
裴澈想来拉我,我却突然转身,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走廊里回荡。
压抑许久的委屈、愤怒顷刻迸发。
我想起了他离开手术台的背影,想起了被丈夫丢下的恐惧无助。
气得浑身发抖,冷冰冰地说道:「裴澈,别他妈碰我,我嫌你脏。」
……
我不知道裴澈跟家里怎么交代的。
总之,裴澈主动结束了冷战,又搬了回来。
他给团子买了很多玩具,每天抱着团子在我面前晃。
故技重施:
「乔乔,你抱抱团子,好吗?」
我接过团子,漫不经心地揉了两把。
就在他以为我原谅他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父母出现在家门口。
「南乔,听说你俩要出差?」
「嗯,团子你们先抱回去养吧。」
「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
爸妈察觉到我们俩人气氛不对,默默抱起团子离开了。
关上门,我看到了裴澈惨白的脸。
将他刚才递给我的玩具轻飘飘扔在脚下。
「离婚的事你考虑一下,团子跟我,剩下的,交给律师吧。」
直到此刻,裴澈才发现,我是认真的。
他温和的态度荡然无存。
生硬地吐出四个字:「我不同意。」
「南乔,我和陆芸是清白的。如果你看她不顺眼,我可以断掉和她的联系。只要你想,你开心,我都顺着你。」
怎么我又成无理取闹的那个人了?
我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很轻,「裴澈,谁在意你喜欢谁?」
「我想离婚,就不能是跟你过够了吗?」
裴澈后面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质问我:「是不是因为徐南卿?」
我喝了口水,「裴澈,别无理取闹。我和徐南卿是清白的。如果你看他不顺眼,我可以跟他断掉联系,只要你开心地跟我离婚,我都顺着你。」
不到一分钟,他说过的话,又回敬给了他。
我头一次在裴澈脸上,看到被逼疯的神情。
但也没了兴趣和他争执,「你跟陆芸什么样,我跟徐南卿就什么样。」
「清清白白,光明磊落。」
「等你想好,我们再谈。」
充满讽刺的一句话,彻底将我们的关系降至冰点。
裴澈不同意离婚,我们陷入了僵持。
然而很快,他就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在我给徐南卿送水果的时候,在我当着他的面,为徐南卿说话的间隙,又或者是因为伤口的问题,在吃饭的时候,给徐南卿发微信,裴澈压了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他当着我的面摔了筷子。
「南乔,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我已经不跟陆芸联系了!」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甩过来的手机上,是陆芸给他发的大段大段哀求的话。
「裴澈,求你理理我。」
「你是在报复我跟你提分手吗?」
「我错了好不好?我们以后做回朋友,我会乖乖的,再也不去打扰你的生活。」
我把自己的手机也摆在了桌面上。
「陆芸对你心怀不轨,你不理不是应该的吗?」
「我为什么要因为你拒绝她,就舍弃我的主治医生?」
我和徐南卿的聊天记录,再正常不过。
「周六复诊,伤口还疼吗?」
「好多了。」
「那准备拆线。」
「好。」
裴澈挑不出毛病,可是他身为外科医生,妻子找别人拆线,就是最大的问题。
我知道裴澈想说什么,抢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
「你没有给我动手术,后续的治疗,就别管了。」
「我这人,喜欢从一而终。」
9
裴澈在客厅里坐着。
很久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给气狠了,吃过饭后,我的小腹变得坠胀难忍。
没有犹豫,我拎起外套打算出门去医院。
裴澈抬眼望过来,看到我惨白的脸,问:「怎么了?」
我避开他的触碰,打开了打车软件。
裴澈看到我定位终点在医院,抓起衣服:「这么晚打不到车,别逞强,我开车送你。」
他说的是事实。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跳出了陆芸的名字。
也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我夺过来,摁掉了陆芸的电话。
「裴澈,我不舒服,送我去医院!」
结果陆芸又打了过来。
我瞬间接起了电话,「再他妈打来一次,我就亲手撕了你。」
说完,手机狠狠扔在了墙上。
屏幕摔的四分五裂。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裴澈不再迟疑,搀着我往外走。
途径门口时,他弯腰去捡破碎的手机。
那一刻,屏幕亮了。
陆芸发了条短信:
「阿澈,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会不会好一点……」
裴澈脸色一下子不对了,他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拨通电话,穿上衣服就冲了出去。
连门都忘了关。
巨大的动静振亮了楼道的灯。
邻居打开门,好奇地看着我。
我再也撑不住,跪在地上,「麻烦你把我送去医院。」
……
我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又即将流产。
徐南卿赶来时,刚好听见医生说:
「孩子要不要?现在不处理的话,很难保住。」
其实来的路上,我早有预感。
也做好了决定。
「不要。」
徐南卿停在了门口。
进来的,是他们科的护士。
一个热心肠的大姐。
她以为我跟裴澈吵架了,一边劝我冷静,一边抓起我的手机,给裴澈打去了电话。
「孩子的事要慎重考虑,裴澈去哪了?老婆这样也不管。」
在他们老一辈的念头里,孩子是夫妻俩人共同决定的。
我突然觉得很累。
此时此刻,没了阻止的力气。
电话接通的一瞬,陆芸的声音先传了出来。
微微发哑。
「南乔,让你得意那么多天,真的很抱歉。」
「裴澈现在在我床上,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他刚刚对我,真的很热情。」
女同事脸色一变,飞快挂断。
等缓过神来再打,就关机了。
我已经熟悉了别人同情的目光,平静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他出轨,让你们见笑了。」
这样也好,医院毕竟是个八卦中心。
光风霁月的裴教授,大庭广众之下爆出丑闻,距离他倒霉的日子,也不远了。
10
流产手术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我靠在医院的走廊上,徐南卿在跟医生Ŧų⁻交涉相关的注意事项。
之后,他在我身边坐下来。
递给我一杯热水。
我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谢谢。」
「徐医生,有些事情,我利用了你。」
「如果给你带来困扰,我ṭú₅很抱歉。」
徐南卿平淡地望向窗外的夜色,「没什么好抱歉的。南乔,我不是二十出头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什么?」
见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徐南卿起身,淡淡丢下句,「没什么。」
「一会儿王姐过来,带你去裴彻的休息室。」
……
我怀孕的消息,裴澈是第二天才知道。
他匆匆赶到医院时,我刚从休息室出来。
「南乔!」
裴澈语气急切,ŧű̂₌冲过来小心翼翼地捧住了我的脸,眼底是难掩的如释重负。
「我们有孩子了。」
他应该不知道,自己身上,还带着陆芸的香水味儿。
我蹙了蹙眉,「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王姐告诉我的。」
王姐,就是昨晚给他打电话的热心大姐。
裴澈听话听一半的毛病,估计改不掉了。
陆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裴澈身后。
甜美的笑容里,带着隐秘的嫉妒和挑衅,「嫂子,听说你怀孕了?昨晚裴澈还跑来找我,真是昏了头……」
她一定以为,自己在当众打哑谜。
爽坏了吧?
可是她不知道,她昨晚的言论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医院。
此时,身后好几个人恍然大悟,掏出手机对着她指指点点。
确定了她就是电话里不要脸的小三。
现场的气氛有些怪异,陆芸愣了一下,却没多想。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裴澈蹙眉:「南乔,你笑什么?」
「没人告诉你,我打掉了孩子吗?」
裴澈表情一僵,「你什么意思?」
见我露出嘲讽的笑意,裴澈脸色一僵,冷声呵斥:
「南乔!你有什么资格擅自做主?我是你的丈夫!」
现场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我根本压不住话里的嘲讽:「你还记得你是我的丈夫,昨晚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裴澈眼神一沉,「你……打过电话?」
「是,陆芸接的。」
「她说,你在床上对她很热情,让我别打扰你。」
现场爆发出一阵吁声。
「这小三真猖狂啊。」
「还敢跑来医院,舞到正主面前。」
裴澈浑身都僵住了。
手一抖,看向面露惊恐的陆芸,「是她说的这样吗?」
陆芸脸色惨白,此刻才意识到,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不对。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是慌张地摇着头,「她瞎说的,我没有,阿澈,我没有。」
我平静地补刀,「她说的话,不光我听见了,你的同事都听见了。」
「裴澈,你的小三嚣张成这样,你哪来的脸,让我留下你的孩子?」
11
陆芸崩溃了。
哭得一塌糊涂。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落荒而逃。
裴澈像是失了神,站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做出反应。
当地的消息网传得飞快。
当天下午,八卦就从医疗圈子传到了话剧圈子。
群里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陆芸当小三真光荣啊,这么牛,她怎么不开直播说?」
「演话剧的时候,逢人就说不加微信,多清高啊。结果是个臭苍蝇。」
隔天,我去医院拿药的时候,撞见了眼眶通红的陆芸。
陆芸拦住我,求着让我原谅她。
「南乔,我们没必要闹成这样,对不对?只要你帮我澄清一下,我就离开裴澈。」
「澄清什么?」
「就当我没说过那种话,好不好?」
她哭得声泪俱下,「我不能没有工作。」
我抓住了她的头发,语气平静,「陆芸,我说过,我会撕了你的,对吧?」
我拽着她去了裴澈的办公室。
「我给你个机会。」
「证据在我手上,你丢工作还是裴澈丢工作,你们自己商量吧。」
「不过我建议你牺牲自己,一来你那么爱他,二来,裴澈丢了工作,你养你的好哥哥吗?」
这一天,隔着一扇门,我听到裴澈近乎失控的咆哮,心如止水。
陆芸好像在哭,「阿澈,是我占有欲太强了。」
「我就是讨厌那个女人,就是不想让她霸占你。」
「明明我们才是天作之合,凭什么——」
「够了。」
裴澈冷淡地说,「你只是个小三。」
陆芸难以置信地喊道:「裴澈,你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爱着我。」
「我为什么不爱我的妻子,而去爱你?我疯了吗?」
听着Ṭū₄裴澈近乎嘲讽的话,陆芸崩溃了,「那你离婚!我们去外地生活!我可以当你的妻子——」
「算了吧。」
裴澈语气疏离,「你毁了我的一切,这样的你,我养不起。」
你看,在没触及他利益的时候,初恋就是白月光朱砂痣。
可一旦他失去所有,初恋白月光朱砂痣,都变成了狗屎。
其实,我也就是说着玩玩而已。
他们两个人,我都不想放过。
陆芸离开后,我走进去,把离婚协议书扔在了裴澈脸上。
「我不想搬家,也不想看见你,所以那个房子你别回去了。」
「别跟我争,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裴澈坐着,脸色苍白,一句话没有说。
回到家,我把裴澈的东西统统扔了出去。
有几箱裴澈的贴身衣物,我寄给了陆芸。
还专门给她发了个消息。
「都给你了,够用一个月的,热情去吧。」
由于陆芸演过话剧,热度不小。
她早已被热心网友扒出了身份。
网上议论纷纷,「哦,合着她的破镜重圆,是破坏别人家庭,当三啊。」
「好想听她挑衅原配的音频啊。」
「给你指个路@小余爱生活(生病版),博主生病去医院,背景音里刚好录到小三的电话。」
我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录了下来。
还被人魔改了音频。
「他对我好热情哦」一时间铺天盖地。
陆芸彻底火了。
好几次,有人街头采访偶遇陆芸,她在别人的镜头里仓皇逃窜,狼狈至极。
不少人围在话剧团下方,问:
「热情姐还上班吗?」
「道德败坏的人,不会还没开除吧?」
几天后,话剧团发布了声明——已将陆芸开除。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陆芸。
12
眨眼立了秋。
裴澈的事情网上闹得很大,医院把他辞退了。
我为了养身体,请了个长假。
等着裴澈签完离婚协议。
短短一个月,天翻地覆。
遭遇背叛的阵痛,偶尔会在深夜卷土重来。
我们有过美好的记忆,有过情难自抑的吻,也因为指尖的触碰,脸红心跳过。
正是因为有这些,这三年才更像一场梦。
梦醒之后,是血淋淋的现实。
我难受,委屈,不甘,痛苦。
好在,并不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时间最终会磨平一切。
几天后的深夜,裴澈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正在给团子梳毛,所以开了免提。
裴澈的声音在空旷的房子里回荡。
我以为,他是要跟我谈离婚的条款。
可是他然说起了从前。
说起来可笑。
先背叛的人,到头来,却成了最「深情」的人。
「……乔乔,你还记得在欢乐谷,你想过桥,我把你驼在肩上那次吗?」
我很平静,「记得,婚后的第三个月,我的生日。第一对到达终点的情侣,可以赢得一个小蛋糕。可是你不小心把我摔进了水里。」
裴澈笑了笑,「是啊,我自责了一整天,在火锅店,你喝醉了,凑过来亲我,说你不怪我。」
「那是我第一次为你心动。」
我没有说话,拍了拍团子的屁股,看她在沙发上跳来跳去。
裴澈又问:「你还记得你出车祸的那晚吗?」
「记得,你为我受了伤,我哭了。」
「后来的圣诞节。」
「记得。」
「我加班的除夕夜,你送来的饺子。」
「记得。」
「南塘雪夜的日出,嵩明湖畔的落日。」
「记得。」
裴澈住了嘴,良久,他声音低哑:「南乔,我们的回忆,多到这一生都说不完。」
「是啊,一生都说不完。」我笑了,「可是你跟陆芸睡觉的那一刻,所有回忆,都跟你没关系了。背叛一切的人是你,该痛苦的,也是你。」
我听到了裴澈因为痛苦而溢出的呼吸。
「裴澈,我不会抹掉属于我们的过往。」
「因为我快乐过,幸福过。」
「可是,仅此而已了。我能和你谈论曾经,并不是因为多舍不得,而是我已经放下了。」
「没人规定,一个人非要陪着另一个人走一辈子。」
「我不会回头,也不会原谅。」
电话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裴澈哑着嗓子问,「我没机会了,对吗?」
我摸着团子的耳朵,「离婚协议书尽早传给我,好聚好散吧。」
13(裴澈视角)
签完离婚协议后,他和南乔进入了离婚冷静期。
当初结婚时,他觉得两个月度日如年。
一场相亲催生的婚礼,永远有那么多细枝末节要操心。
他烦躁难解,只盼着快些结束。
然而三年之后的今天,裴澈觉得时间过得那样快。
他曾经百般抵触的婚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终结。
最后的两个月,南乔没有原谅他。
那个在他记忆中,耳根子很软,性格柔和的妻子,离开时竟是如此决绝。
裴澈时常觉得,他游离的那一个月,像一场梦。
年少时的初恋,在多年后变得面目全非。
可是面目全非的,不仅仅是陆芸。
还有他。
再次见到南乔,已经是深秋。
街边的树都落了叶。
她穿得比别人要厚实一些,似乎比较怕冷。
裴澈想到了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南乔围着围巾,走到裴澈面前,语气还算和善。
「路上有点堵车。」
裴澈抬起眼,看向她来时的方向,空空如也。
悬着的心, 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安顿。
但更多的, 是苦涩。
「我赶时间,速战速决吧。」
南乔率先朝民政局走去。
裴澈有那么一瞬间, 突然想拽住南乔,将她抱在怀里, 说他后悔了。
他想说, 陆芸只是年少时的执念。
他爱的人, 是南乔。
可这个念头仅仅是一瞬间, 就消弭于无形。
南乔说过,协议离婚走不通,她不会再留情面。
父母年事已高,他中年失业,面临远赴他乡找工作的困境。
一旦入职,回来的机会渺茫。
爸妈为此丢尽了颜面, 病了很多天都不见好。
他不想连最后的体面都没有。
今天离婚的人不多,窗口就跟摁下了加速键一样。
眨眼, 手续就走完了。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裴澈只觉得离婚证重若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南乔站在他面前, 秋日的暖阳滑过屋檐,在他与她之间,划下泾渭分明的晨昏线。
裴澈站在阴影里, 出声问南乔:「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南乔冷淡地说:「没什么打算, 正常工作,正常生活。」
看着被风吹乱头发的南乔,他下意识抬手去拨。
南乔不知道收到了谁的消息,扭头看向街口。
发丝与手,就这么错过了。
一辆黑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街口。
南乔走得很急,连回头跟他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裴澈盯着主驾的那双手看了很久, 心里乱,思绪也乱。
可是他不敢上前。
他怕看到主驾的人,是徐南卿, 亦或是别的男人。
于是也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双手。
秋风吹来, 泪水模糊了双眼。
车开走了。
裴澈没能看清。
裴ṱŭₒ澈离开了故乡。
一走就是三年。
除夕夜, 他坐在冰冷的值班室里, 窗外凛冽的寒风破不开烟花的热闹和团聚的喜悦。
这一年,他又没能回去。
父母已经对他十分不满,身边的亲朋,因为那件事,也几乎不联系了。
裴澈好像真的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也因此, 那年除夕夜, 南乔冒着大雪送来的饺子,成了他余生遥不可及的梦。
零点刚过,新年的祝福短信接踵而至。
一条消息弹了出来:「你知道南乔结婚了吗?」
裴澈盯着那条消息, 枯坐了很久。
他沉默了半响, 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问新郎是谁。
转而打开了和南乔的对话框。
上一次记录,是三年前。
南乔约他去民政局办理离婚的时候。
裴澈犹豫再三, 打出了「新婚快乐」四个字。
鞭炮声震得心口发疼。
他深吸一口气,摁下了发送键。
红色感叹号冒了出来。
鞭炮声也刚好停了。
世界一片寂静。
正如他的心,凋零成荒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