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宴请宾客之日。

爹爹宴请宾客之日。

府中马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的小衣掉落在前厅。

全场惊愕过后,爹爹的政敌出言奚落,心上人当场宣布与我再无瓜葛。

为保府中颜面,族中欲将我下嫁给马奴。

我求爹爹还我清白,一向将我视作掌中宝的他却只是沉着脸:「你妹妹还没有嫁人,你也要替她们考虑,嫁与马奴已是上策,你若不肯那就只能一根白绫自我了结。」

进退两难之际,新上任的御史大夫将聘礼抬进了顾府。

婚后,我兢兢业业半生,只为报答他当日的恩情。

虽承受了一辈子的骂名,但我宽慰自己儿女懂事孝敬,夫君与我相敬如宾,还有什么不知足。

但在时景弥留时,他神色愧疚地紧紧握着我的手,道出了其中秘辛。

我才Ṫú₋知晓,原来我的一生都是笑话一场。

1

「嬷嬷,你去哪里?」

我被噩梦惊得浑身虚汗,抬眼一看。

正看见我的奶嬷嬷匆匆往袖口里塞了什么东西。

她还谨慎地将手腕间的褶皱磨平,端好神情准备出门。

瞧着眼前的这一幕,我才明白我重生了。

像是被我突然出声吓到。

她浑身一僵,脸上还挂着惊愕。

「小……小姐,你不是睡着了吗?」

见我冷冷地盯着她。

嬷嬷朝门外喊:「你们几个死丫头又在偷懒,知了都把小姐吵醒了。」

「再躲懒不干活,就把你们几个统统发卖了去!」

耍完威风后,她讨好地看向我。

「小姐,都怪那些好吃懒做的丫头们扰了您的清净,要不要我……」

我摆了摆手:「天太热了,对她们也不必太过苛责。」

「我方才问你话呢,你在胡扯什么。」

嬷嬷大惊,一拍脑门。

「瞧奴婢这记性,只顾着怕窗外的虫子扰了小姐的清净,都忘了回小姐的话,真是该打!」

「奴婢准备去小厨房端您的燕窝。」

她突然俯身,笑眯了眼:「今个老爷宴请宾客,其中不乏青年才俊,想来是想替小姐您好好张罗呢!」

若是当年时候的我,必定会被这话羞得红了脸。

这事也就能顺利地被王嬷嬷糊弄过去。

但我却只是点点头,往她的袖口看去。

「来人!」

「王嬷嬷手脚不干净,偷拿本小姐房里的东西,给我仔细搜。」

门外守着的丫鬟婆子有序进来。

将她死死摁在地上,任凭王嬷嬷再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小姐……」

「我真没有偷拿,我可是您的奶嬷嬷啊!」

「您不信别人还不信我吗!」

我一脚踹到了她的心口。

「烂心肝的东西。」

她浑身发抖,不知是疼的还是被吓的。

很快。

丫鬟小桃就从王嬷嬷的袖口中翻出了一件小衣。

瞬间,房中落针可闻。

2

我弯腰看她。

「嬷嬷,我记得你还有个儿子是吧。」

「当年还是我作保,他才有机会同府中的哥儿一同上书塾。」

王嬷嬷惨白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我。

「桃儿,去将那小子接回来,就说本小姐有事要吩咐。」

「小姐!都是老奴的错,是我鬼迷心窍受人蛊惑!求您不要伤害昌儿啊,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小桃连忙应了声。

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王嬷嬷一眼。

深宅大院里多的是阴私手段,伤口不在明面上,但却能让人痛不欲生。

平日里,王嬷嬷仗着是我的奶嬷嬷,在我的院里称王称霸惯了。

如今一朝失势,在我的示意下。

押着她的那些丫鬟婆子一拥而上,挨个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等小桃很快带着昌儿回来。

王婆子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她挣扎着起身。

「老奴但凭小姐吩咐。」

3

上一世。

我的小衣莫名出现在了父亲准备的宴席之上。

堂堂名门闺秀,竟与府中马奴私通。

事后,我暗中调查却发现相关的人要么暴毙,要么犯错被发卖出府。

线索断了,就好似有人暗中阻挠般巧合。

为了活下去……

我接受了刚从扬州外派回来的时景的求娶。

这便是我可笑一生的开始。

王婆子得了吩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眼里全是对昌儿的不放心。

等她离开。

我蹲下身子看着昌儿。

他眼神清澈,不解地问:「小姐,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我缓缓勾起了唇。

「无事,让小桃带你去玩呢。」

他展出一个大大的笑。

「太好了!」

「今天终于不用听夫子念书了,每回夫子念书在我听来就像念经般,头都要炸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

「去吧。」

昌儿蹦蹦跳跳地跟着小桃出去。

我的脸色也越来越冷。

「方才瞧见王婆子的惨状也能视若无睹,若非是天生痴傻,就是心机颇深。」

我看向身后:「知道该怎么解决了吗?」

「害我至此,她王婆子也该好好感受这痛彻心扉。」

4

待我赶到,宴席已经坐满了宾客。

今个节令宴是爹爹与官场友人相聚,过个热闹。

但爹爹特意嘱咐,可以带上家眷,喊我们后院几个到前厅来也算作陪。

见我来迟,爹爹有些不满:「今天这么多的贵客,你此时才来像什么样子。」

「赶紧坐下吧!」

妹妹笑着给爹敬了一杯酒:「爹爹别恼,今个是大日子,姐姐必定是想好好打扮一番,不丢郑府颜面,这才耽误了时间。」

她朝我挤了眉眼:「是吧,姐姐。」

「但是姐姐珠翠满身,可别不小心掉了什么东西才好!万一要是被什么人捡去,可是麻烦呢!」

我径直落座女席,没有分给她半点眼神。

郑琉璃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娘亲不耐烦地呵斥她:「行了!什么场合说这些,院里嬷嬷怎么教的规矩?」

娘亲不喜郑琉璃。

这是全府都知晓的事。

只因在她生出嫡子的那天,爹特意带回来比我只小一岁的郑琉璃。

「幸祖宗庇佑,让我郑某得了这个嫡子。」

「只是琉璃到底也是我的血脉,又在流落在外多年,今个我终于将她寻回,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至于那外室,就打发走不让她扰了主母清净。」

那时还小的我,就眼看着爹爹身后的族亲一阵恭维。

还有人夸赞爹爹重情义,院子里干净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事。

而娘亲母家日渐势弱,产后还虚弱的她也只能被迫接受了郑琉璃这个女儿。

说来也是。

能阻止外室进门,又将家里子女放在主母名下,放在其他人家都能让主母羡慕不已。

这许多年以来,爹爹是上京出了名的爱妻爱女,就连官场也博得不少美名。

5

酒过三巡。

众宾客的话也引到了家中的各位子女身上。

「早就听闻郑老爷家有双姝,今日一见容色果真不凡,令人心向往之!今日来了这么多的青年才俊,不知可有心仪之人,可要叔叔为你们拉纤保媒?」

说这话的是个混不吝的主,言语轻浮引得不少人不满。

身旁的刘千金悄悄翻了个白眼,还有胆子大的嗤笑出声。

唯有郑琉璃听着这话,不由得羞红了脸。

「一切但凭爹爹做主。」

一句父母之命,就差点将上一世Ṫűⁿ的我逼死。

话音刚落。

席间就传出了骚动。

「呦!郑老爷府中的马奴也是颇有趣味,你们瞧这上面还绣着交颈鸳鸯呢。」

「不知是府里的哪位丫鬟与你情意相通,不若求你们老爷直接给你们二人Ŧù⁷赐婚,也算全了这番情谊。」

但也有颇为古板的人,言语暗讽郑府作风不良,当场下了爹爹的脸面。

原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方才打圆场的人也不好再说话。

郑琉璃瞧向我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得意。

她语气带着好奇:「瞧着这料子不错,与你苟且的那女子怎么会有这种成色的物件?」

「莫非……是偷的。」

对上爹爹难看至极的脸色,她依然得意地走到宴席中央。

「我们郑府可容不下手脚不干净的人!」

「爹爹您可一定不要轻放了他,不然可是要让在场的叔叔伯伯们笑话了!」

听到她这样说。

跪在地上的那个马奴立刻求饶。

「不是!不是偷的,老爷求您明察啊。」

爹爹的脸色愈发阴沉。

连带着看郑琉璃的ṱųⁱ眼神也不善。

「这肚兜上面有字,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贱皮子敢行偷窃之事!」

郑琉璃三步并作两步,将地上的那个肚兜捡了起来。

展开后,走到众人面前转了一圈。

看着众人震惊的反应,男席处的沈明州面色大变。

「琉璃,快收起来!」

但又有何用,郑琉璃方才已经带着这件肚兜转遍了整个宴席。

郑琉璃尖叫着:「啊!怎么会!」

手里的物件扔也不是,藏也不是。

6

「这琉字,瞧着仿佛是出自妹妹之手。」

「你这马奴真是大胆,竟然敢潜入妹妹闺房行如此下作之事,真是该死!」

郑琉璃面色惨白,眼神怨毒地看着我。

「一定是你,是你害我!」

「爹爹,求您为女儿做主啊!」

我看向跪在下处的马奴。

他立刻膝行向前:「都是奴才一人的错,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求老爷不要牵连到二小姐身上。」

席间一阵唏嘘。

「瞧着还真是深情……」

爹爹最是好面子。

尽管今日这局拙劣异常。

但贞洁二字压在女子身上,哪怕是被冤枉的,郑琉璃也只有死路一条。

就像前世的我那般。

众人的三言两语眼看就要将郑琉璃钉在耻辱柱上。

沈明州再也忍不住,从男席处冲了出来。

他将郑琉璃护在怀中。

「郑青璃,她是你妹妹。」

「你怎么如此恶毒,当众以清白陷害琉璃。」

「你快给她道歉,给大家将今日之事解释清楚。」

上一世,直到时景临终前。

我才知晓他与沈明州一直喜欢的都是郑琉璃。

为了给郑琉璃铺路。

他们不惜设计陷害我与府中马奴之间有私情。

没了我,郑琉璃就没了任何阻碍,可以如愿以偿地嫁给沈家公子。

时景求娶不得,甘愿牺牲自己来监视我,生怕我一时想不开伤害了他最爱的郑琉璃。

他们将我耍得团团转。

真是好痴情的人呢。

于当时的我而言,嫁与时景是我唯一的选择。

为了回报他的恩情。

我将府中庶务操持得当不让他有任何后顾之忧,替他照顾府中后嗣为他兴旺家族,经营嫁妆铺子让在他这个朝廷新贵在外体面非常。

后来,他临终悔过,求我原谅。

我却一把火点燃了他头顶的床幔。

在众人咒骂我是疯婆子的声音中,我才彻底笑得开怀。

我曾心悦沈明州,爹爹也有意让我嫁与他。

但我却也不是非他不可,世上的好男儿如此之多。

谁还会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谁知他们竟歹毒至此,想出让我失去清白的法子来达成目的。

上一世,我遗憾的就是没能将这对狗男女带走。

我一步步走向他们。

在他们二人怨怼的眼神中。

我猛地扇向了郑琉璃。

「作为郑家女儿,你真是丢尽了父亲的脸面!」

7

好好的一场时令宴,被搅得乌烟瘴气。

爹爹受了不少奚落,也让同僚们看尽笑话,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为保颜面,府里已经放出消息。

说郑老爷并非需要家中女儿联结姻亲,只要孩子愿意,他们做父母的就要成全孩子的情谊。

话说得漂亮至极。

只是隔壁院子的叫骂声都快传到大门口了。

小桃朝着外面狠狠泼了一盆水。

「呸!活该!」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给她们一些教训?若不是小姐您发现了那王婆子,恐怕今日承受这一切的就是您了!」

是啊,清白二字就像压在我们所有女人身上的一座大山。

若真让他们得逞,即便我怎么努力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这一点,沈明州知晓,时景知晓。

郑琉璃更该知晓。

我卸下头上的钗环:「先去见父亲吧。」

刚进门口,一杯装了沸水的茶盏就朝我砸来。

「逆女,跪下!」

我闪身躲过,径直走到他的面前。

「我无错,为何要跪!」

他猛地拍了桌子,面色因愤怒微微发红。

「你歹毒至此,坏了你妹妹的名声,还敢说自己没错。」

「你从前最是温顺乖巧,如今怎会如此行事?」

我突然发觉。

他好似大街表演的马戏团里牵着的猴子。

初具人形,略通人性。

「是我害的又如何?」

「难道爹爹以为,我就应该任由郑琉璃陷害于我,然后认命地嫁给一个马奴吗?」

「温顺乖巧,体贴小意,被人欺负到家了还要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假惺惺地装作姐妹情深地原谅,可我偏不!」

「若换成你被同僚陷害,让你失信于圣上,不知你是会原谅对方默默接下莫须有的罪名,还是会跟对方不死不休?」

我挺起胸膛,直视着他。

他嗤笑出声:「这两者又不同!你杀伐之心过重,回去好好反省去吧。」

我垂下眼皮,朝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转身之时,脸上才挂上了嘲讽的笑。

两者有何不同?不过是没有把我当人罢了,一个物件,一个附属,在他看来又有什么资格同他相提并论。

8

郑琉璃得了两个选择,要么嫁给那马奴,要么寻一根白绫吊死。

但那根让她自我了断的白绫还未送到她的院门,沈时两家求娶的聘礼已经抬进了郑府。

这些日子郑琉璃一直被锁在自己的院子里。

今日才得以出来。

去前厅的路上,她特意绕路经过我的院子,昂着头看起来十分神气。

「姐姐,就算从小你事事都能压我一头,但那又如何,如今真遇到事了,还不是有许多人前仆后继地为我驱使。」

「听说今日求取的人里还有你心爱的沈公子呢,不知听到这个消息你心里作何感想啊?」

沈明州是沈家独子。

沈夫人又是华平长公主,自是想为自己儿子寻一个样样都顶好的儿媳。

若非娘亲与长公主有幼时同窗的情谊在。

郑府在沈府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看着郑琉璃远去的背影。

「小桃,去将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长公主。」

虽说高嫁女,低娶媳。

前世,沈明州能软磨硬泡地让长公主同意郑琉璃过门,那是因为郑琉璃还有些好名声在外的。

但今时今日。

只怕等会前厅要有一番好戏看了。

9

不消半个时辰。

小桃跑了一身的汗,脸上却笑眯眯的附在我的耳边。

「小姐,长公主今日有客,沈公子是趁长公主不备偷偷跑出来的。」

「现下长公主马上到前厅,瞧着像是要发火呢。」

我抬眼看向郑琉璃,她正一脸娇羞地搅着手帕。

「我与沈公子相互钦慕已久,如今小女名声受损ťŭ⁵,承蒙沈公子不弃……」

说着她的眼眶瞬间变红,引得沈时二人一阵紧张。

时景攥着拳头,像是在极力克制自己上前去安慰。

沈明州更是将人揽进了自己怀中细心安慰,丝毫不在意在场的众人。

时景见心上人如此伤心,眼神阴鸷地看向我这个罪魁祸首。

前世相处了一辈子。

他这人什么脾气秉性我最是了解,睚眦必报、阴狠毒辣。

为了成全郑琉璃,他宁愿牺牲自己来牵制我。

他能靠着自己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自是能有几分本事。

但上京可不比千里之外的扬州,没有根基地位,没有银钱铺路。

我倒要看看他时景还如何过得同上一世那般顺风顺水。

长公主怒气冲冲地进来时,正瞧见沈明州与郑琉璃在众目睽睽之下相拥在一起的场面。

沈明州有些惊慌:「母亲,您怎么……」

话还未说完。

长公主就将相拥着的二人分开,然后狠狠地甩了郑琉璃一巴掌。

她剜了躲在沈明州身后的郑琉璃一眼:「狐媚子的东西!」

对上原本在上首端坐的爹,他连忙着急地迎了下来。

但盛怒之下的长公主并没有顾及什么情面:「全上京都知道,郑大人最是疼爱妻女,只是自家女儿出了这等丑事,再怎么疼爱也不该教唆她去勾引别人家的儿子。」

「你说是吧,郑大人?」

爹爹额间沁出了冷汗,脸上的笑意也难以维持。

只是一个劲地同长公主赔不是。

10

爹爹丢了人不说,还狠狠地得罪了华平长公主。

待他恭敬地将长公主几人送出府门后,才面色阴沉地找郑琉璃算账。

我体贴地帮他带上了门。

听着里面的惨叫声,抬脚往后院走去。

这深宅大院里的事,按理都会被人给摁下。

但郑琉璃今日之事却被有心人编成了话本,许多说书先生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不过是隐去了沈公子的部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得罪了谁。

等我再见到郑琉璃的时候。

她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爹爹当日是下了狠手的,虽没伤到面颊,但抬手间还是能看见可怖的伤口。

「嗤!你来干什么。」

「看我笑话的吗?」

我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

「事到如今,你只有一个选择了。」

前世我还有放手一搏的资本,而郑琉璃却没有退路可走。

她的眼睛里瞬间迸出光。

我附在她的耳边蛊惑:「时景在扬州时与你有一同长大的情谊,虽说现在人人都因着长公主的缘故不敢与你有瓜葛,但是时景不同啊!」

「他当日可是同沈明州一起来求娶你的。」

「我可是瞧得真真的,他待你的情谊,丝毫不逊于沈明州。」

听到我的话。

郑琉璃陷入了思考。

时景是爱她胜过沈明州。

但这一切都是基于不会损害自己利益为前提的。

若说前世他来求娶我,我虽名声有损,但那桩婚事也绝对是有利于他。

娘亲为了能让我在婆家抬得起头,出嫁时在原本的嫁妆上又足足添了一倍。

虽然外族家日渐势弱,但扶持一个刚刚调țū́⁾任的小官也是绰绰有余。

这也使得时景能快速在人人显贵的上京立足,官阶也日渐升高。

眼看着郑琉璃眼神渐渐松动。

我继而道:「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帮你传信。」

她瞬间警惕,眼神也变得狠辣:「你怎会如此好心,这次又想怎么害我?」

我嗤笑:「若非是你主动害我,我又何时害过你?」

「你且好好想想吧,整个府中也就我能帮你了。」

11

刚过晌午。

小桃就递给我一张纸条。

我打开一看,郑琉璃这也太沉不住气了。

「去将这信送去给时景。」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景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回信。

他耐得住气,但郑琉璃可等不了了。

上一世有母亲为我转圜,打算让我隐居深山或做个姑子再也不回来。

不过还未等我出发,时景就上门求婚了。

如今郑琉璃可没有这般好命。

沈明州那边已经相看了许多家的女子,时景又毫无消息。

爹爹这几日也是受尽了白眼,眼看就要将白绫送到郑琉璃院子里了。

郑琉璃的信又重新送到了我的院子,一同来的还有她与时景来往的信物。

时景隐隐有摆脱郑琉璃的苗头。

但他曾经痴情至此,我又怎能不满足呢。

我带着时景家传的玉佩和他初到上京时送给郑琉璃的信到了前厅。

爹爹当即带着这些信件去找了时景。

物证在前,时景无论如何也不能抵赖了。

没有三书六礼,没有八抬大轿。

只随便选了个日子,郑琉璃就坐着一顶小轿去了时府。

12

沈明州的婚事并不顺利。

听闻郑琉璃嫁给时景后,他有意给其他家的女娘脸色瞧。

都是好人家的女儿,所嫁之人是这德行,哪怕家里有金山银山的也不愿意送自家的女儿进去遭罪。

时日久了,长公主就愈发记恨郑琉璃。

「小桃,这些鹅卵石都撒上了吗?」

我远远地看见了长公主的马车已经进了寺庙。

小桃在每个鹅卵石上撒上了细细的土,不让石头露出来。

「放心吧,小姐。」

今日下着小雨。

但承恩寺的香火依旧很旺。

我有意放慢脚步,等着长公主从我身旁经过。

果然,原本湿滑的地面加上鹅卵石,经过石阶的长公主一个不留神身体就朝侧倾去。

「小心!」

危急关头,我连忙挡在了她的身下,结结实实地被压在石阶上。

疼痛瞬间让我吸了口凉气。

待长公主看向我时,又假装十分错愕。

「殿下,竟然是您!」

因着郑琉璃的关系,她已经不欲再同我们有来往。

但是看到我手臂上狰狞的伤口时,还是有些感动。

「你这丫头从小就懂事,只可惜……」

「等回去了我让太医给你开些金疮药,女子还是不要留疤的好。」

我恭敬地站在一旁。

「多谢长公主殿下。」

她来了兴趣:「你来承恩寺是作何?」

我有些难以启齿,身后的小桃赶紧接过话茬。

「还不是都怪那个搅家精,她如今是嫁出去了,可是却连累了我们小姐的名声……」

小桃还想再说,却被我眼神制止。

听到此处的长公主仿佛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

近日沈明州闹得满城沸沸扬扬。

她说自己虽是长公主,但也是一个娘亲,拿儿子是一点ťü₌办法都没有。

13

我叹了口气。

办法也不是没有,再生一个孩子就好了。

沈大人没得早,长公主这么多年也只是守着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

也纵得他太过无法无天,现在还记恨上拆散他与郑琉璃的母亲了。

我们二人同命相连。

因țůⁱ此,长公主也对我诉说起这些时日的苦楚。

「青璃,你也受苦了。」

我含泪点了点头。

却听她下一句:「要不,你来做我的儿媳吧。」

我心中瞬间警铃大作,连忙岔开话题。

那日承恩寺一遇,我借着治伤的借口频繁去长公主府。

一日,恰巧碰见从醉花楼里出来的沈明州。

见到我,他带着一身酒气就朝我走来。

「你怎么这么难缠,为了我都来讨好我母亲了。」

他伸手指着我,被我一把推开,但他还是自顾自地言:「郑青璃我告诉你,你就是比不上琉璃半分。」

「像你这般恶毒之人,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娶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的话在看到我身后跟着的男子后戛然而止。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长公主府了,来人……把这个娘们唧唧的人给本公子扔出去!」

14

沈明州喊了半天,府里的人也没有一人动。

最后,他恼羞成怒地冲进内院。

我连忙带着顾清离开,去了前厅候着。

好半晌,长公主身边的侍女才引我们过去。

这时的沈明州已经离开,徒留伤心的长公主靠在贵妃榻上。

我推了一把身后的顾清,然后恭敬退下。

顾清家世清贫,母亲重病只能去码头帮人搬重物,却还因样貌被人排挤。

那日同长公主出游的时候,正好碰见他人欺负的场景。

就让长公主动了恻隐之心。

顾清太想上进了,短短几日就成功得了长公主的欢心。

而那时的沈明州还不知道搂着醉花楼哪个歌姬寻欢作乐呢。

方才还敢用妻纲来压长公主,我估摸着离长公主彻底厌弃他不远了。

15

过几日是爹爹的寿辰。

原本准备今年大办一场,但因着前些日子郑琉璃闹出的那些事,他决定只在请来几桌亲朋小聚一下。

一大早,时府小小的马车就停在门前。

郑琉璃身着朴素,从前头上戴着的头钗也少了许多。

她身侧跟着的时景面容冷淡,与她时刻保持着距离。

郑琉璃脸上的笑有点僵,却还是装作夫妻恩爱的模样演给众人看。

时景在见到我的那一瞬,就立刻紧张起来。

他穿过人群,走到我的面前。

「青璃,还好你没事。」

我厌恶地抽回自己的手:「妹夫,我当然没事。」

「青天白日的,少对我拉拉扯扯,这便是你们时府的规矩吗?」

我话说得冷淡。

时景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在郑琉璃怨怼的眼神中又重新坐了回去。

短短一场家宴。

时景就频频朝我这边看来,眼看郑琉璃就要压制不住怒火。

她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拉着时景的手撒娇。

「夫君,许久没有回家了,待会你陪我多呆一会,好吗?」

场面一阵安静,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时景直盯着我出神。

郑琉璃再也装不下去。

丢下筷子就捂着脸离席了。

16

饭后,时景追上了我。

「青璃,等等我。」

他气喘吁吁地在我面前站定:「你是不是也回来了?」

「不然为何……嫁给我的是郑琉璃。」

我冷冷地看向他。

良久,他才重重垮了肩膀。

「是我对不住你,你怨我都是应该的。」

「但是我如今心悦的人是你,我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与郑琉璃相处,我也无时无刻不在厌弃自己……」

我打断他:「厌弃自己就去地狱赎罪啊。」

「跑到我这里假惺惺地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舍不得从前的生活,希望我能出手帮你?」

「时景,你无论哪一世都让人瞧不起!」

他的面色有些发白。

伸手想要攥住我的手,却又僵在半空。

我转身离开。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将人的价值榨干后,说一声抱歉,就想要抹去从前的所有罪过,真是异想天开。

时景才不是傻子沈明州呢。

什么才是对他最有利的,他分得比谁都清楚。

17

那日过后。

郑琉璃就与沈明州之间的联系更为亲密。

时景也装作十足受害人的模样,往郑府送回好几封家书。

瞧着他是打算放弃郑琉璃了。

上一世我的贴心照顾,像是让他有点认不清现实。

总还幻想着同我再续前缘。

顾清给我递来消息,长公主也有了喜脉,沈明州知道后同她大吵了一架。

为了证明他有能力,他最近瞒着长公主似乎有大动作。

作为竞争者,顾清想要与我结盟。

因此,在时景又一次传回家书时,我给他尝了点甜头。

「长乐街的铺子,每年进账五百两。」

「小桃,就把这家铺子送给时景吧,这原本也该是郑琉璃的,只是她出嫁时并未带走,如今也算还给他们夫妻二人。」

「希望他能发现我留给他的惊喜。」

18

很快,顾清就派人传信,让我加强府门守卫。

果然半夜,外面就有官兵骑马经过的声音。

郑府离皇城远,虽然只能听见些许声音,但好在没有波及到这里。

一整夜都闹得人心惶惶。

翌日清早,我们才知道昨夜晋王谋反。

但还未攻击太武门,就被御林军全部拿下。

一切结束得太快。

直到第二日上朝,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至于晋王, 已经被就地处死。

这场荒诞的谋反就这样失败了。

圣上心痛长子谋逆, 特召长公主去侍疾。

而长公主直到天蒙蒙黑,还未出宫。

顾清打点宫中内监, 也得不到什么消息。

直到翌日清晨,长公主才失魂落魄地出了宫。

我同顾清在外等着,见到长公主坐着圣上特赐的轿辇出了宫门。

我连忙上前:「殿下,您可有哪里不适?」

她白着脸, 久久不能言语。

19

郑琉璃名下的那家胭脂铺子的隔壁是沈府的产业。

也是铺子的管事同我说, 总是能碰见二小姐进出隔壁。

后来, 我派人盯梢。

就发现了郑琉璃同沈明州的私情。

因此, 我就索性将那家铺子交给了时景。

长公主扶着我的手,问我身后公主府的侍从:「去查公子现如今在何处?」

待我们赶到。

圣上派的御林军已经将长乐街包围了。

长公主乘着轿撵进去时, 沈明州正在跟李将军对峙。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着, 本公子你都敢抓!」

「真不怕圣上砍了你的脑袋。」

郑琉璃躲在沈明州的身后。

而时景则是一脸菜色地站在一旁。

虽然他平时知晓他们二人有往来,但亲眼所见仍令他难以接受。

「逆子!」

见到长公主,沈明州的气焰更盛。

「母亲, 你快给舅舅说,让他将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处置了!」

长公主快步上前,猛地将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李将军, 抓走吧。」

这话说完。

长公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20

直到被带走的时候, 沈明州还有些不敢相信。

「母亲, 为何!」

「为什么不救我!」

他目眦欲裂:「一定是因为你肚子里的那个孽种,你对得起爹吗……」

听着他的话, 长公主的神情也从最开始的悲伤变为愤怒。

「我们走吧。」

沈明州定于秋后问斩。

为了避免郑琉璃连累家里。

爹早就将她从家中除了名,时景亲眼见了她与沈明州有苟且后就给了她一封休书,将她赶出家门。后来她去了哪里,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时景在京中待不下去。

就向圣上递了奏折调回扬州。

临行前,他给我传信说是自己浑浑噩噩,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

希望能得到我的原谅。

我将他送的书信放到了火苗上, 看着火舌一点点将信纸吞噬。

「都安排好了吗?」

「小姐放心, 那批马匪都是通缉要犯, 碰上了他们神仙也得交代在那里。」

我点了点头。

「是啊, 官员在外派路上遭遇马匪也是常有的事。」

「碰上了也是时景倒霉。」

我自小就非善茬。

上一世, 所有人都劝我,已经过了一辈子,就放下仇怨,和时景和解。

但我却趁着众人不备,放火送他见了阎王。

今世也是如此。

我从不与死人计较。

他死了,我也就原谅他了。

21

沈明州问斩当日, 我去瞧了。

他在人群中四处找寻,但依然寻不到长公主的身影。

我对他说:「长公主今日生产。」

他仿佛看懂了我的口型, 眼泪滑落的瞬间, 他也长眠于世。

顾清怕长公主郁结于心。

整日带着孩子去找长公主逗弄,长公主也渐渐不再沉溺于过去。

圣上为了补偿长公主。

孩子还未满月, 就被封为和安郡主。

满月宴那天。

我去瞧了,白白嫩嫩的,长得非常好看。

小郡主精神不错,身体也棒。

从长公主府出来。

我去见了外族家的表姐。

「青璃, 想好了吗?」

我朝她点了点头。

「想好了,我要跟着你走南闯北,到处看看。」

她伸手将我拉上马。

旭日东升。

前方是我的光明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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