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
回到了和他结婚后的第一年。
我们之间曾兜兜转转了八年,但都不幸福,毕竟一个是被迫结婚,一个是替婚。
以前,我曾设想过,婚后会是一段新的、美满的生活。
但我并没有得到想要的。
回想前世,我逃跑了。
可跑了不久,他把我抓了回去。
1
我跑后,在朋友圈内见到的最多的消息是:
「听说顾总的那丑妻子逃跑了,诶哟,真是恭喜顾总了。」
「没准他是死了呢,哈哈哈。」
「顾总终于能如愿以偿地迎娶真爱了啊。」
我关掉手机,心情早已没有了多大的波澜。以后,我过我自己的人生。
将手机卡扔到垃圾桶里,我走出门,打算去办理一张新卡。
天空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雪,一片雪花落在了我的手心里,慢慢地融化了。
「咳咳咳。」有点着凉了,我立马整理好自己的围巾,防止冷气侵入我脖子内。
寻找到一家手机营业厅,我抬脚走了进去。
办理手机卡时,我脱下了口罩。服务员的目光接触到我左脸下方的伤疤时,我看到了她眼中分明的轻视。
我无所谓地等待着,人脸识别好后我又戴上了口罩。
拿着手机卡走出店门时,我听到了一句:「这年头,真是什么丑人也能装帅哥了ţųₕ,啧。」
我扭头看着她:「你长得怎么这么随机呢?」
说完,我就走了,留下那个小店员在原地面红耳赤。
我的左脸靠下方,有一块不大不小的伤疤,自我有记忆时,它便存在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它的来历。
它的作用,只是吸引别人的冷嘲热讽而已。
当初与他的婚礼现场,我的左脸便戴了面具。
「你凭什么觉得,你这张脸能比得过他?」
心里又响起了他的声音,我苦涩地抿了抿唇。
我嘲笑自己,已经离开他了,为何还要在意他呢?
甩了甩头,我并未注意到自己微红的眼眶。
路过一家花店,我买了一束花。他很讨厌的向日葵,可我却很喜欢。
毕竟向日葵,总是向着光的。
嫁给他之后,我恪守本分,努力地换取他哪怕一丝的温柔。我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人不像人,ṱũₗ鬼不像鬼。
我倚靠着电线杆,抬头仰望着天,自嘲着自己的以前,想法太天真了,得不到的感情始终是得不到的。
我一个孤儿,又怎敢与你的白月光相比呢?
回到小区楼下,我瞧见了我的邻居,楚槿遇,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他也看见了我,远远地招呼着手。
一走近,他温柔地微笑,挺阳光的。
「阿初。」
我对他回以一笑,虽然被口罩遮住了,但我弯弯的眼眸他还是能看见的。
我心情蛮好的,送了一朵向日葵给他。与他接触到手的时候,我感到后背一凉,仿佛被什么野兽盯着。
顿时心情又不大好地快步走进电梯。
回到我的大房子,我把自己甩到了柔软的沙发上。感叹着,我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啊。
满意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迷迷糊糊间就这样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肚子发出了咕噜的响声。
我翻开冰箱,嗯,没有吃的。我走出门去,按了邻居的门铃。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楚槿遇的脸出现在了门后。
我问他:「你有吃的吗?」
他了然一笑,邀请我走进他的家。
我熟悉地坐在他的沙发上,调着电视节目。
他是一个大傻子,总是不会拒绝别人的要求。他曾和我说过:「阿初,我家的饭欢迎你吃一辈子。」
既然他都说了,不吃白不吃,而且不能浪费他的厨艺啊。
哦,我有教他弹奏钢琴作为饭钱的。
楚槿遇端上来一碗面条:「阿初,今天有点晚了,吃点面条养养胃吧。」
听见此话,我抿唇只好点点头,其实我想吃点油炸加辣的。
「好吧。」我接过一碗面条,一片荷包蛋、几粒葱花覆盖在其上,色香俱全,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我大快朵颐,像饿了几天一样。说实话,我确实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饭了,噩梦害的,没有胃口。
吃完饭,我教他弹了一首钢琴曲,他学得也很快。
我满意地看着这个好学生。
灯光下,我俩的影子落在了落地窗前的窗帘上。
「阿初,你这个护腕的款式能发我吗,看起来挺实用的。」
「可以啊。」我回他,不动声色地旋转手腕,只露出手背给他看。
教完一曲,我也困了,快速道别,走回了自己家。
躺在床上,我也不想洗澡,就昏沉地睡了过去。夜间睡得并不安稳,老是做噩梦。
2
天边翻出鱼肚白,光线照了进来。
我熟练地将被子掀开,浑身是汗地走进了卫生间。冲过一遍澡,我裸着身子出来找衣服穿。
接着换掉床单,抱着被子去阳台晒太阳。
做完这些,我打算下楼去买个早餐,顺便晨练一下。
换了一个深色的护腕,我出门了。
看着电梯数字越来越接近「1」,我的心不知为何跳动得越来越快。我烦躁地皱了皱眉,只当是这几天都睡不好的缘故。
我走出电梯,朝着小区门口走去。拐了个弯,一辆黑色的豪车便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有点熟悉。
我没有多想,只羡慕买得起这辆车的人。
车门打开了,一双皮鞋率先踏出车门。等整个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时,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脸色立马变得惨白。
我转身就跑,拼命地跑。任谁看到他噩梦里的主角突然出现,也会吓得不轻。可身后的脚步声总是离我不远。
不幸的是,我这瘦弱而又没吃早餐的身体狠狠地摔在了路上。
我被人抱了起来,清冽的冷香充斥了我的鼻间,可我却颤抖得想吐。
我挣扎了一下,耳边响起他嘶哑的声音:「别动。」这命令的口吻,令人恶心。
「你放开我。」我声音颤抖着。
他把我放了下来,可还在搂着我的腰。
「阿初?」一声疑惑传来。
我立马抬头望去,是楚槿遇,我的眼里涌现出光芒。
「阿遇,救……唔……」顾厉明捂住了我的嘴。
「这位先生,很感谢这些天你对我妻子的照顾。今后就不用麻烦你了。」他勾起嘴角说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红色的本子,结婚证。
楚槿遇神色怔然地看着,一时之间没有回话。
顾厉明低头凑近我的耳边:「你知道我的手段,想让他活命就乖乖跟我回去,你在外也玩够了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松开了捂着我嘴巴的手,我努了几下嘴唇,才说:「阿遇,我……」
「我明白了,谢言初。」他依旧温柔地笑着,只是眼里不复以往的温度。他转身离开了,我眼里含着的泪水终于化成豆大的泪珠掉在了地上。
「怎么,舍不得你的小情郎?」顾厉明挑起我的下巴,狠戾的眼睛盯着我。
我被吓得摇了摇头,泪水迷糊了视线。我只是怕他,认为我是那种人。
他抱起我回到了车上。
「怎么就跑了呢,啊?」他愤怒地扒下了我的裤子,我立马拽着不让他扯,他又将我的手铐在了身后。
「一个丑妻逃跑了,你知道这个笑话传得多大吗?知道吗,这辈子只能是我,休了你。」
我缓缓摇了摇头,痛苦弥漫了全身。
「呜……」他很不耐烦,我痛得倒在了他的身上。
「昨晚不是进入你小情郎的房间了吗,怎么还这么紧呢?」
我闭上了眼睛,好似这样就听不见他的羞辱了。
「呵,以为逃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我嘲讽回了一句:「谁知道你还会去找丑妻呢。」
听见此话,他又加重了动作。
久而久之,我眼前一黑,最后陷入了昏迷。
3
再一次醒来,我从医生嘴里得知我发高烧,昏迷了三天。
「疯子。」
我知道,他只是不甘心失去了一个长期听话的宠物而已。
我 20 岁时,代替了养父母家的儿子嫁给了他。不是说我有多喜欢他,只是那家人视子如命,自然要找个替死鬼嫁给这风评特别差的顾厉明。
前世直到死,我都没有脱离开他的阴影。如今,我才 21 岁而已。
我垂下眼帘,呆呆地盯着我的两双手看了很久。它并没有如前世般,满是血迹。
我起身尝试下床,脚刚点到地面,腿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面上,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我爬了起来,头重脚轻地走出门去找吃的。
顾厉明并不在家。
我翻开冰箱也只找到了两个能现吃的番茄。唉,凑合着吃吧,还死不了。
我站在洗漱台前,边吃边看着自己惨白的脸色。
走出厨房来到客厅,我拿出了尘封已久的小提琴,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
只有他不在家的时候,我才敢拿出它。
我拿起了琴弓,曼妙的旋律缓缓响起。
我沉浸在音律的世界中,未曾察觉外界。
「啪!」
我恍然惊醒,手上的小提琴早已不见,只有远处那四分五裂的组件。
我抬头望着他。
顾厉明狠戾的眼睛盯着我,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为什么要学他?」
我还在想「他」是谁,哦,好像他的白月光也是弹小提琴的。
我的脸色迅速涨红,好在快断气之前他松开了手。我双手撑在地上,胸膛急促地起伏着。
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里。
我盯着远处破碎的小提琴,呆呆地坐在地上很久。
真是挺巧的,顾厉明。
突然腿上一滴凉意惊醒了我,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滴泪。可是,怎么越来越多了。
我爬到了破碎的小提琴处,不,现在只是一堆破烂了。
我将它们揽起来,扔到了垃圾桶里,对于被扎到的伤口,我一点也不在乎了。
谁也不知道,这是我依靠自己买的第一把乐器。现在这个尊严,碎成了一地。
我曾经以为的踏入光,只是黑暗的幻象而已,让自己跳入了一个又一个欺骗、利益的深渊。
我突然觉得,重活一世又怎样,这个世界本不该我来。
我走进了卫生间。
取下左手上的护腕,我轻轻抚摸过一道狰狞的伤疤。
拿起锋利的木片,我划了一道又一道。
「哈哈哈……」我哽咽地笑着。
「谢言初,你太傻了……」
血液缓缓涌了出来,在浴缸上流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血ŧū́⁽迹。
我闭上眼睛,想从此一睡不起。
4
我想,永远陷入黑暗里,沉睡着,最好连灵魂都不能再醒来。
可是我又醒了。
视野前方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我以为是天堂,可疼痛提醒我这里是人间。
手腕上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
我不知我昏迷了多少天,浑身上下都是软的。
门响了,走进来一个人。
她似乎被我睁着的眼睛吓了一跳,动作很大,发出了巨响。
「你,你醒啦?」
我没回她。
她惊喜地转身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他走到我的视野里,是顾厉明。
我闭上了双眼,假装沉睡着。只有剧烈跳动的心告诉我,我有多怕他。
他抱住我了,紧到我有些疼。我在想,你有什么毛病啊,这么对待一个病人。
「谢言初,睁开眼睛,让我看看。」他声音很是颤抖。
我不听。心想,你弄死我吧。
嘴巴上突然传来湿润的触感,紧接着,被用力地吻住了。
这混蛋,发什么疯。
我睁开眼睛,伸手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挣扎着想把他推开。
他停顿了一下,幽深的目光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整个人不动如山。
他加重了力度,我守不住防线了,他的舌头伸进来细细舔吻着,我的脑袋有些缺氧。
我气得浑身发抖,将他的舌头咬出了血。
他放开了我的嘴巴,将我抱了起来,双手安抚地摸了摸我的背部。
我微微颤抖着,他在我耳边说了很多话,我听不清。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偏要在人快死的时候才装装深情吗?
我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含在嘴巴里,很咸。心砰砰地直跳,忍不住的鲜血自嘴角流了下去,眼皮不自觉地闭了起来,世界黑暗了。
5
醒来时,房间内空无一人。
灿烂的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我望向窗外。
无护栏的窗户。
我拔下手上的吊针,用力地爬上了窗台。我向下望去,推测出这里大概有十几层楼这么高,我有些恐高。
我还在犹豫着,好像摔下去很难看,砸到别人怎么办。
一双手突然抱住我的腰,用力地将我带离了窗边。我头昏眼花地朝他的脸看去,是顾厉明。
「谢言初,求你了,别玩了好吗。」
安静的房间里,他的声音微微战栗,抱着我的身体在颤抖。
我垂下眼帘,不想听。我爱干嘛干嘛,关你屁事。
那天过后,我被他带回别墅,囚禁起来了,脚踝上有一条轻质锁链。
我想和他说,这年头囚禁人可是违法的。可看着他的脸,我又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有一回,他端了一碗粥进来,他似乎有些殷勤,脸上还带着些许期待。
他舀了一勺粥,递到我的嘴边。我张开嘴巴尝了一口,唔,好咸,他要咸死我吗?
过了一会儿,我又被自己的另一个想法吓到了。这不会是他自己做的吧,拜托,学人做饭能不能自己尝尝咸淡。
我面无表情地全喝完后,理所当然地闭眼躺在了床上。
我的胃一阵翻滚,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我再也忍不住地翻滚下床,冲到卫生间,吐了个干净。
他返回来了,看着我坐在地上,以及马桶里的呕吐物,脸色不太好看。
他该不会认为我在嫌弃他的东西吧,好吧,也有一点。
他抱起我,走出卫生间,放到了床上。
「怎么这么轻,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我没有回话,低着头。
他突然摸了摸我的肚子,我猛然抖动了一下,惊恐地抬起了头。
「不好好吃饭怎么喂肚子里的孩子?」
我觉得他变成神经病了。
我是男的,怎么会怀孕?
自从那天回来以后,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很奇怪。
有一次,我听见他怒吼:「滚,别让他烦我。」
这句话很熟悉,他以前经常对我说。我也不知道,如今他又用到谁的身上去了。
我闭上眼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门被打开,他走了进来。循着那条铁链,他找到了我。
他将我抱了起来,很是亲密的样子。
他拍拍了我颤抖着的背:「怎么又睡到柜子里了?别怕别怕,老公一直在呢……」
为了践行什么诺言似的,他每天都摸着我的肚子说:「初宝再来一次,很快就有小宝宝了。」
说完,又压了下来。
我落下的几滴泪被他舔去。我受不了地往前爬去,颤抖的手快抓到床边,又被他抓住了手。
我真的很想扇他几巴掌,可是没有力气。
有一次醒来,门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夫人虽然有一个能怀孕的特殊体质,但按夫人目前的身体状况,这次怀孕的风险也很大……」
我翻了个身,头面向床下,一阵恶心感自胃里涌来。我吐了个天黑地暗,到最后也只能干呕着。
听见屋里的声响,他冲了进来,瞧见我的情况,焦急地喊了那名医生进来。
我任由他们摆弄着,眼睛始终空洞地盯着一处看。
回过神时,屋里已经清理干净,只剩下我和他。
我靠在他的怀里,好像一个任人摆弄的娃娃,没有什么是我自己能够做主的。
顾厉明说了很多话,我皱着眉,只听到一句话:「谢言初,说一句话好吗,初宝,求求你了……」
好卑微,就像以前的我一样。可我不稀罕这样的替换了。
我猛然醒悟到他刚才的话语,我在疑惑,我的言语系统还能用吗?
我翻过身,抓住他的衣领,沉重地喘气令我的胸膛起伏很大。我张了张嘴巴,尝试着发出音节,过了很久我才听见自己嘶哑颤抖的声音:「你……有病吗,装什么啊……」
他红着眼眶笑了,压住我的头狂风骤雨般吻了起来,泪水咸到了嘴里。
怀孕后,我变得更加嗜睡了,有时醒来,或在半夜,或在白天。饮食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情绪常常失控,衣服也不合身起来。
很难堪的日子。
6
一天,我正在落地窗前晒太阳。
一名身着白衣的男性闯了进来,一看见我,他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在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扇了我一巴掌。
我迷糊的脑袋更加迷糊了,哇,你谁啊?
他原本谦和俊朗的脸上,充满了狰狞:「贱人,你怎么还不死!顾哥哥现在都被你迷了心窍……」
平白挨了一巴掌,我也很不爽啊。
我站了起来,看到我微微挺起来的肚子,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也止住了嘴。
我顺手就拿起一个花瓶砸到了他的头上,他的额角顿时鲜血直流。
我还想继续砸他,赶到现场的保镖立马挡在了我面前,另一个保镖拉开了他。
早上刚离开的顾厉明恰巧出现了,急匆匆走进屋内。
没劲,我转身走回了房间。
唔,刚才那个人好像是他的白月光来着,好像叫林云舟,我砸了他的白月光?
谁管他呢。
我将手伸到水龙头下,水流冲走了部分扎着手的粉末,细小的血丝也从伤口处流走了。
我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关上水龙头。顾厉明把我抱了出去,放在床上,他拿着药在我手心里一点一点地涂抹着。
明明伤口不大的手,却包了厚厚一层的纱布,无聊极了。
不知顾厉明想干嘛,他将我带离了那个别墅。多月以来首次接触到阳光,我不适地闭上双眼。
这里鸟语花香,特别宁静。
我躺在摇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余光瞄到不远处,顾厉明正在和一名医生交谈,面色凝重。
我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才不管呢。
次日,我看着手里的药瓶。
唔,怎么是与前世同样的药。我将它摔到了地上。
侧身躺在床上,我心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顾厉明走了进来,看着散落一地的药物,沉默不语。
他脱下外套,也上了床,从背后抱着我,轻轻揉捏着我的腰。
「宝宝还记得我们的初次相遇吗?」
我依然不回他,但脑子里却在想,你有病吧。
我和他的初次见面是在婚礼上,潦草混乱。
「初宝还记得你有一回骑着自行车经过我时,救了我吗……」
我救过你?那我宁愿回去扇自己一巴掌。他确定说的不是他的白月光?
我没再理他,睡着了。
7
我生产了,孩子是 8 个月的早产儿。
原因应该是,我摔了他送给我的小提琴,大概气急攻心了。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摔了就碎了,永远都无法拼合了,有什么意思。
生产的时候我痛不欲生,血流了大半张床,撕裂的感觉至今让我恐惧。
从鬼门关前走过一回,我恨他。
孩子我只看了一眼,很丑。
我不想对他生出太多的感情,我知道他只是顾厉明要挟我的一个工具。
连我都知道,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谁还敢重跳一次深坑。
我写了一张纸条给他:「孩子生下来了,你放我走。」
那天我抵着刀在脖子上,他低头看着纸条,沉默了许久。
「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我想,你有什么资格?
「好。」
离开他后,我漫无目的地游历着,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我又开始做起了噩梦。
梦里,我回到了孤儿院,被推搡着,满身伤痕地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又梦见他说:你以为你是谁,一个玩物而已。
满头大汗地醒来,我的心脏隐隐地扯痛着。
他是噩梦,也是救赎。我的脑袋很分裂。
就因为我脸上的伤疤,所以成了被欺凌的对象,成了养父母寻找的目标,成了众人笑话他的原因。
我的一生是什么?
我已经竭尽全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安分守己,可灾难来临又何曾问过原因。
我来到了海边,听说大海很深,谁也找不到。
我跳了下去。
「噗通!」
咸咸的海水灌进了耳朵、嘴巴里。
闭上眼睛之前,我想下辈子,去变成一阵原野的风,没有任何拘束地去放肆。
……
8
攻视角:
那天,我回到家,发现浴室里流了一地的血,他就安安静静地趴在浴缸的边缘上。
一种莫名的情绪顿时弥漫在心里,我有点后悔没有早点回来。
我将他安葬了,没有告诉任何人。
窝在家里喝了几天酒后,我恍然醒悟过来,他不在了。
我冲进他的卧室,将所有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才在众多掩盖的衣服下,发现了一本日记本。
那是他的。
封面泛了黄,有些折损,但也看得出来原主人很爱护它。
我瘫坐下来,疯了一般喃喃自语:「谢言初,终于让我找到告发你的理由了。」
我期待着能在里边找到他背叛我的证据。
握着本子,我突然间怔住了。
为什么要找到那些证据呢?
我不知道……
ƭū́ₖ
我不由自主地翻开了他的日记本。
前部分被胶布围成了一圈。想来,应当是不愿被看见的。
我一点一点地撕开了它们。
「7 月 12 日阴他们又欺负我了,我砸了回去,可为什么只有我被关了起来,我讨厌他们。」
「3 月 2 日晴护士姐姐说终于有人要领养我了!好开心!我是个 13 岁的孩子了,肯定会好好听话的。」
他是那家人领养来的孩子,我一早就知道。毕竟连姓氏都不愿给他改。
我丢开了这一部分,往后翻过一大半的页数。
「2 月 10 日昨天在秋吾路的草丛边救了一个人,他满身血迹……」
我的视线定格住了,我怔怔地看着这篇日记。
2 月 9 日,秋吾路……
当年,我浑身血迹地翻滚至草丛中,才在二叔的追杀中活了下来。躺了几个小时后,我抓到了一个人的脚踝。
他的脚踝很细很细,我昏过去之前是这样想的。
后来,我将在医院里的林云舟认作了救我的人。
「咳咳,哈哈哈……」几日未曾开过口而嘶哑的声音响起。
我裂开嘴角,悲凉地笑着。
我的心很难受,发出的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让我几乎窒息。
我继续往后翻阅。
【1 月 6 日冷我今天在他的书房编了一份假文件给养父母,实在太烦他们了……这件事,要不要和他说一下?】
日记本从我的手中滑落下去。
原来是假的……假的,我怎么就把他赶了出去……
我痛恨所有的背叛。
所以,当知晓他和养父母互通情报后,我没有给过他任何辩解的机会。
那天好像很冷很冷,风雪交加,找到他时,他正蜷缩在角落里,重度发烧着。
滚烫的泪珠突然滴在了纸面上。
我做了什么,间接杀了自己的救命者吗,或是爱人……
我闭上了双眼。
我早就不可避免地爱上了他,只是我这些年,不愿承认自己的内心而已。
我一页一页地翻阅,审判着自己的罪行。
最后一页纸上,是两年前:
【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
我双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泣不成声,头一次追悔莫及。
后来,我把每一个伤害过他的人都推进了地狱。
我自己也是。
「谢言初,你别怕,我也来找你了……」
9
再一次睁开眼睛时,我正握着方向盘等红绿灯。
我错愕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我好像重生了。
而当我意识到那个「我」摔了他的小提琴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我内心慌张地调转车头,闯过红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中。
他在浴室里,同样趴在浴缸上,手中握着的是碎提琴的木片,看起来了无生气。
我颤抖着处理他的伤口,包扎了一层又一层。
他非常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脆弱得和瓷娃娃一样。
看着他的脸,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叫失而复得。
我不是不爱他,只是害怕……
而这一世,原有的轨迹改变了。
五天后,他醒了。
我冲进房间内。
他躺在床上,唇色微白,紧闭着的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着。
我知道他在装睡。
我紧紧地抱住了他,恨不能将他融进骨血里。
他没有睁开眼睛。
我低头吻住了他的唇,疯狂地汲取着他的温度,将害怕掩盖在索取下。
他被逼得睁开了眼睛,眼角泛红,试图推开我。
我松开他,将他的脑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手抓住了我的腰,指甲快要陷进肉里。
几声沉重的呼吸声响起,我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浸湿了我的背部。
我赶忙松开他,看见血液从他的嘴角流下,他早已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谢言初!」
我慌乱地擦去他嘴角的鲜血。
「护士!快进来!」
10
那日慌乱过后,他再一次醒来,却想从窗户上一跃而下。
我发现他时,他已摇摇欲坠。
我的心脏瞬间被恐惧捏住了,我想也没想就冲去抓住他,抱着他远离窗户。
他淡淡地抬眸看着我,面无表情。
他改变了许多,眼中再也没有了那个我。
可我放不下他了。
后来,当私人医生告诉我他可以怀孕时,我的内心唯有一个阴暗的想法。
儿时父亲的话,恍惚间又出现在了耳边。
他曾对母亲说:「你不能离开我,因为他也是你的孩子。」
我瞒着谢言初,偏执地去拥抱他,去占有他。
我不知道要怎么去爱他,没有人教过我。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吻他,去感受他青涩的回应,去怀抱他的温度。
几个月后,他终于怀孕了。
我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
房间里突然传来几声响动。
我转头望去,他正趴在床上,头朝床下,呕吐着。
我冲进去将他扶了起来。
对视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里分明的厌恶。
我知道,他听见我和医生的对话了。
可我回不了头了。
我抱着他喃喃自语,安慰着他。我希望他可以因为这个孩子留下来。
而他,终于和我说话了,声音很缓慢、很颤抖。
虽然他是在骂我,可我还是很开心。
我想跟他说,我并没有在伪装,我只是在错过的时候才恰好发现了,我深爱着你。
我带他离开了那栋别墅,去往一处私人山庄,悉心照料着他,他的脸色也日渐红润起来。
可心理医生曾跟我说,他抵触和任何人的谈话,拒绝别人对他内心的深入。
我拿着一瓶精神药物放在了他的桌面上。
可他竟认出来了一般,摔了它,药丸撒了一地。
我开始每日监督他吃药,检查他的口腔看他是否咽了下去。
他的情况有了些许好转。
时间来到他生日那天。
我送了他一把小提琴。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原谅我,但我忘了他心里的伤疤。
他低头摸着乐器,落下几滴泪珠。下一刻,他站起身来,狠狠摔碎了它。
我心下一惊,急忙抱住了颤抖着的他。
他急促呼吸着,肚子起伏很大,情绪也很不稳定。
随后,他的眉目皱成一团,手死死地握着肚子。
我焦急地将他抱进准备好的产室。
我看着他痛苦但不吭一声的样子,后悔的情绪翻涌在心头。
那一刻,我只想他好好的。
好在最后,父子平安。
11
我曾以为他有了一个孩子,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可是我错了。
那天,他拿着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逼迫我放他离开。
我低头看着纸张上的字体,哑声问他,我还可以挽回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很决然。
我妥协了。
因为我知道,若是我不放手,他只会再一次以决绝的方式离开。
……
后来,他走了。
渐渐地走出了我的视野。
我一日又一日地恍惚着。
谢安言,是我们的孩子,他正在一点一点地长大。
我抱起了一岁的他。
他天真懵懂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他的父亲,表情为何这么冷淡。
我盯着他的眼睛,突然意识到,我是一个父亲了。
我该承担起我的责任了。
很早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我深陷于家族血腥的纷争,享受胆小者的悲弱,欢愉于权力的争夺。
而现在,安言还很小。
我不愿他变成我和我父亲那样的人,因为那样,是个悲剧。
我该教会他正常人的思维。
我开始去涉及心理领域,去学会当一个正常的人。
……
五年过去了。
安言现在六岁了。
他很内向,腼腆,是个很乖的小孩。
完全没有一点像我的迹象。
我很开心,至少,他跳出了这个家族的偏执。
但我也心疼,他缺少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曾问过我,他的妈妈是谁。
这个问题,我留到他六岁的时候才回答他。
那天,他懵懂地点点头,可还是开心自己其实拥有一个潜在的「爸爸」,虽然不是「妈妈」。
我心疼地摸摸他的头。
12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他。
我在想,他去哪里了,若是他想念孩子的话,会回来找我吗?
我不知道答案。
可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他了。
他在舞台上,享受着鲜花、掌声。清冷的侧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伤疤,整个人光芒万丈。
优美的旋律在他跳动的手指下,响彻大厅。
他成了一个小有成就的钢琴家。
原来自由的他,是如此耀眼。
我躲在角落里,炽热的目光偷偷地盯着他。
他站起身来,转头看到了我。
他清冷的眸子扫视过来,未曾停留一分,好似不曾见过我。
那天过后,我悄悄地收集关于他的一切信息。
我看着手里的资料才知道,原来他是著名音乐家周凝云找了许多年的小时因车祸而走失的外孙。他的父母也早已因那场车祸去世。
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徐之初。
我怔然地摸过他的照片,呢喃道:「阿初……」
我接着往下翻阅。
当得知他失忆的时候,我的内心很窃喜,甚至蠢蠢欲动地有了一个和他重新来过的想法。
但接着我被一盆冷水浇醒了。
他曾经去跳过海,但被及时救了上来。
救援人发现时,他正趴在浮木上,脑袋前侧因被撞击而流的血已凝结成血痂。
我默默地看了很久。
原来那天,他是真的想离开了。
我曾给他带来过伤害,如今他有了亲情,我又能带给他什么呢?
自那后,我日日抑制着自己,不敢贸然地去打扰他。
只敢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他的每一项演出活动。
再一次踹飞眼前的男人。
他狠狠地摔在身后的墙上,鲜血自嘴角流下。
我警告他:「脑袋不想要了是吗?」
他爬起来不停地点头哈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顾总,我我不知道……」
「滚!」
他赶忙跑了出去。
我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他面目潮红,被人下药了。
我走向他,伸手摸着他的脸。
「阿初……」
谢言初其实很漂亮,特别是在ƭŭ̀ₑ没有了那道伤疤后。但这也吸引来了众多不怀好意的人。
即使周凝云将他保护得很好,但总有些许漏洞。
谁都想占有这个漂亮的青年。
我多想把他藏起来。
我将他抱起来,感受到了些许阻力。
低头一看,发现他的手抓住了床单。
我将他的手一点点地掰开,低声安慰他。
抱着他放到车上,我立马开车前往医院。
他脱离危险后,我松了一口气。
我将周凝云老夫人的电话留给医生,就悄悄地离开了。
再一次得知关于谢言初的消息,是周老夫人住院了。
不久前,老夫人被诊断出患有晚期肺癌。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才刚刚找到他的亲人。
唯一的希望是进行肺移植。
我轻轻地抚摸照片里他更加消瘦的身影。
我暗地里联系了全国各地的医院,寻找可能的肺源。
好在最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肺源。
13
后来,安言想要学习钢琴。
我没太在意,交给了下属去办理。
直到那天,我提前回到家中。
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人,突然间出现在了眼前。
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拉长,动作优雅而流畅,音符透过指尖流淌而出。
身旁站着的安言认真地倾听着。
他们之间好似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联系。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
一曲罢,如梦方醒。
他转身,早已看见了我。
「顾先生,你好。」
「我是安言的老师,徐之初。」
「你好,徐老师。」
「爹地!」
我抱住飞奔而来的安言。
「今天我学到了好多曲子!」
「安言很棒。」
我摸摸安言的脑袋,然后抬头望向他。
「谢谢徐老师。」
「嗯,今天的课上到这里,我先回去了。」
「徐哥哥再见!」
他点点头示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我抱着安言前往餐桌。
「徐老师怎么样,安言?」
「爹地,徐哥哥好温柔,我好喜欢他!」
我点点头。
嗯,我也喜欢他。
他们父子俩以这种Ṭŭₓ方式见面了,我从来没想过。
我想这或许是一种亲情的缘分吧。
自那以后,我时常提早回家,只为了多看到他一眼。
但我又怕他看见我,会恢复过往的记忆。
我矛盾着。
但有一天,我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我躲在门外。
「安言,你爸爸怎么会有我这张……照片?」
「嗯……我不知道。」
「哥哥,他不是爸爸,是我的爹地。」
「爹地说我还有一个爸爸,他去与风相拥自由了。」
「是这样啊……」
谈话停顿了一会儿。
「哥哥,你喜欢我的爹地吗?」
我屏住了呼吸。
「不喜欢。」
我垂下眼帘,悄悄地离开了那里。
站在外边,冷风刮过我的脸。
等了十分钟左右,我才假装刚回到家的样子,走了进去。
恰好, 谢言初走了出来。
他看见我就说:「顾先生, 我要辞去接下来半个月的课程, 抱歉。」
我呼吸一滞。
他是要躲着我吗?
「我的音乐会在这个月底, 我需要时间准备。」
我盯着他, 回道:「好。」
之后, 我回到家中,总是习惯看向的地方, 没有了那个人。
14
手里的邀请函正表明他邀请我去他的个人独奏音乐会。
「爹地!」
我眼疾手快地将邀请函压在文件下。
抬头望去,谢安言正走进书房。
「怎么了,安言?」
「爹地会和我去徐哥哥的音乐会吗?安言想去!」
我沉思了一会儿。
「安言和乔叔叔去怎么样?爹地最近有些忙。」
「好吧……那爹地可就看不见徐哥哥的英姿了。」
我怎么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
没来得及探究, 安言已眯着大眼睛跑出了房间。
时间来到了那天。
我还是没有忍住,偷偷地去了, 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躲在人群中。
他穿着白色的西装走了出来,灯光聚焦在他挺拔的身姿上。
他坐了ťų₊下来,双手如同琴键上飞舞的蝴蝶。
就好像自由的风拥抱了原野。
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落下,随着会场内热烈的掌声, 我悄悄地朝出口走去。
「顾总。」
有人拦住了我。
「我家先生邀请您等一下他。」
我从没想过,会被认出来。
站在候客厅里, 我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有人走了进来。
「顾先生。」
我身体紧绷住了。
「你为什么要躲我呢?」
我转头朝谢言初看去。
「我……没有, 只是最近有些忙。」
话一说出口,我就知道这不符合逻辑。
他凑上前来。
「真忙,还是假忙?」
「那又怎会有时间来我的音乐会呢?」
「还有,你拍我这么多照片, 买我这么多签名照, 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呼吸急促了一会儿。
「顾先生,你喜欢我对吧?」
这是肯定句。
他上前抱紧了我,随后抬起头来。
「那就尝试一下爱我。」
耳边响起了一道轰鸣。
「我……真的可以吗Ŧṻ⁼?」
「嗯。」
我紧紧地回抱住他。
许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安言和他的谈话。安言的小爸说完那句话后, 他沉默了许久又说道:「大概爱吧。」
15
我还是不明白, 他为何去当安言的老师, 是命运还是缘分。
所以有一天,我问了他。
他回答:「因为……你猜吧。」
我猜不出来。
后来, 我才明白。
他全都知道了我曾经为他做过的事情。
我听见他说:「外婆呢,不仅查到了是你做的, 还骂你不知不觉就把我骗走了。」
紧接着, 他又说了一句让我至生难忘的话。
「谢言初是过去了, 今后我是你爱的阿初,明白吗?」
我闻言,内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勾起嘴角, 微微一笑。
「我全都想起来了, 傻子,不要老是担心我。」
「你今后,要赔偿我一辈子的。」
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说道:「我甘之如饴。」
我还以为,我再也不会找到你了。
我的阿初真的很好,原谅了我的曾经。
「你哭什么啊?」
他伸手按在我湿红的眼角上。
「我就在这呀。」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