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民政局给人办离婚那些年，挽救了 500 多对婚姻。
「打印机坏了，今天办不了。」
「电脑系统在升级，今天办不了。」
局里给我颁发了个「最美红娘」的荣誉大奖。
终于，我也要离婚了。
1
我叫徐玲。
办离婚，我有我的原则。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我从小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十八岁成人那年，爸妈问我有什么心愿，我说我要日行一善。
我不是虚伪，这真是我的心愿。
善有善报，只要我一直做好事，就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自从我上岗后，我们区离婚数量锐减。
听主任说，局长开会时大发感慨，老百姓生活幸福指数上来了，不离婚了，爱情家庭都丰收了。
我暗自发笑，很欣慰，就让局长感慨去吧，做好事不留名才是真正的做好事。
今天是我上岗五周年。
截止到刚刚，我总共挽救了 519 个家庭。
再有一个就是 520，就是爱情的符号。
她来了。
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瞳孔乱抖，手里死死抓着几张材料。
她身边的男人翻着白眼，阔步挺胸，满脸无所谓的样子。
我一看就知道他们离不了婚。
我懂女人，女人假装自己是受欺负的弱者，把自己完全放在被动的位置上，其实就是为了回头。
她只是想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你……好，办……办离婚。」
我接过材料。
男的叫周雷，女的叫宋琪。
「什么原因要离婚啊？」我问。
宋琪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嘴唇一直抖。
「女同志不要紧张，男同志，什么原因要离婚？」
周雷瞥着眼说：「不是我要离，你问她。」
「女同志，都是夫妻了，有什么过不下去的？」
她很小声地嘀咕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声音大点，我听不清。」
「他……打我。」
「他打你？他为什么打你？夫妻之间有矛盾要好好商量嘛。」
周雷反对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在外头不要乱说话。」
宋琪把头低得很深，像犯了很大的错误。
这个情况，很明显女方并不想离婚。
「协议签好了吗？」
宋琪指了指后面一张材料。
「我看看……财产都归男方？你净身出户啊？你犯什么错误了？」
「我没有……」
「没犯错为什么要净身出户，只有心虚理亏才会净身出户，你要说实话。」
「我真的没有。」
我在心里默默一笑，女人说没有就是有。
「求求你了，让我离婚吧……求求了……」她一个劲朝我使眼色摆口型，又好像很怕周雷看到。
说明她真的不想离，只是犯了错想求男方原谅她，没想到真被拉到民政局了，看似已经没有退路。
她还那么年轻，才 25 岁。
我当然要帮她。
「好，现在给你们办。」
我在电脑上左按右按。
「咦？怎么回事？」
再继续左按右按。
「系统坏了？」
又假装试了一遍后，我说：「哎呀，今天系统升级，办不了。」
2
那一瞬间，宋琪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幸福，只不过伪装成了绝望。
周雷说：「你看吧，这是天意，跟我回家。」
宋琪死死抓着桌布，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说真的，她表情管理做得真不错。
「走啊！」周雷呵斥。
「您再试试行吗？」宋琪对我说，「求求你了……」
我无辜地答复她：「系统办不了，我也没办法，快回去过日子吧。」
「走！」周雷抓住她的衣领，轻轻一拽她就跟着走了。
宋琪入戏了，回头看我的最后一眼还带着怨恨。
又挽救了一对。
我极其兴奋地在手机记事本里把 519 改成 520。
多么浪漫的数字，这是我创造的爱情奇迹。
下班了，我迫不及待地赶回家，和我老公分享这个喜悦。
他叫陈志，是我的初恋，也是我大学的同学。
我们恋爱长跑十年结了婚，我很爱他，我一直相信他就是我坚持不懈做好事换来的福气。
他还是销售精英，无论卖车还是卖房子都很能赚钱。
卧室门开着，里面漆黑一片，闪着微弱的光。
「老公？」
陈志光着膀子在打游戏，他健身很多年，从背后看一身肌肉，很性感。
我搂住他的脖子，娇声说：「老公，520。」
他很专注，只盯着屏幕，左右手来回操作。
「老公，今晚出去吃吧，庆祝一下。」
说了几遍，陈志还是专心打游戏。
我很不爽，我今天完成了那么伟大的成就，我最爱的男人居然丝毫不关心。
我默默走到插座旁，按下插座开关。
屏幕瞬间熄灭，陈志定住了。
缓了几秒，他大吼：「你干什么！」
我很严肃地说：「我说话的时候你要听，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沉迷打游戏。」
陈志很不耐烦：「我打游戏关你什么事？」
电脑屏幕旁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椅子边还有一大塑料袋外卖饭盒。
「你今天怎么没上班？」
「不上了，以后都不上了。」
「你凭什么不上班？」
「老子下岗了！打个游戏怎么了？」
3
陈志失业了。
房地产不景气，爆雷的一个接一个，陈志的公司资金链也断了。
没有钱赔偿，赔了两套烂尾房。
连续好几天，他就在家从早到晚打游戏，饿了吃外卖，渴了喝啤酒。
我知道，养活这个家的重担落在了我的肩上，我一定要让陈志振作起来。
我仔细观察陈志经常玩的几款游戏，有网络的，有单机的。
接着我仔细研究这些游戏的内容和机制。
时机成熟，我趁陈志睡觉，一番操作，完成了振作计划的第一步。
我美美地睡到天亮，看着陈志起床，刷牙洗脸后坐在电脑前。
他呆呆地反复敲击键盘，自言自语。
「怎么登不进去？」
「这个怎么也登不进去？」
「密码没改过啊。」
我把头捂在被窝里，感到很好笑。
「客服，我账号突然登不进去了，密保和手机号都被改了。」
「什么？角色转移？我没有要转移啊。」
「材料完整？我把账号交易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把账号交易了？」
时候差不多了，不能再逗他了，免得和人家客服吵起来。
我夺过他的手机，挂断电话，微笑地看着他。
「你干嘛？」他问。
我指了指电脑。
他骤然变色，问：「你动我账号了？」
我强忍着想笑，又看了看电视。
他跳起来扑了过去，打开游戏机。
「我存档呢？怎么没了？」
「我 100% 的塞尔达……」
他猛然回头看着我。
「你干什么了？」
我骄傲地说：「我一晚上就把你的账号都卖了，总共卖了 1200 块钱，游戏机里的存档我全删掉了，我厉害吧？」
陈志呆呼呼愣在原地，像个兵马俑。
他应该是被我的苦心感动了吧。
别哭，他一哭我肯定也要哭。
陈志扔下游戏机手柄，朝我走来。
一大早就要来抱我吗？
我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就听见呼啸而过后一声清脆的啪嗒，脸颊火辣辣地疼。
陈志把我按在床上，左右开弓，没几下我就神志不清了。
怎么会这样？
我明明是在做好事……
4
我的脸肿成了猪头，一哭就疼。
陈志瘫在沙发上，默默抽烟。
冰袋敷了好久，我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你凭什么打我？你说啊！你凭什么打我？」
陈志恶狠狠看我一眼，吐出四个字：「因为你蠢。」
我蠢？
我从小做好事做到大，从没有想过害别人，他竟然说我蠢。
我哭着说：「我是为了激励你，让你振作起来，不要被失业打倒。你没了工作，家全靠我养着，那你总要让我看到你在努力吧，我养家也不容易。」
陈志不说话，也不看我。
他可能后悔了吧。
「我不是为你好吗？我不是为这个家好吗？养家的重担不能总是丢给我一个人吧？」
陈志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狠狠掼在地上。
一声巨响，玻璃碎了一地。
「总是丢给你？你怎么有脸张嘴的？你养过家吗？就你那一个月两千多的工资？这个家里里外外哪一件东西不是我买的？你蠢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我惊愕无比，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夫妻收入是共同的，不管他挣多少也有我的一半。
而且，现在他没有工作，我有工作，当然是我养家。
「我只是一个星期没工作，这家就成你养的了？」陈志越说越来劲，「你也不照照镜子，你有什么养家的能力？你连办离婚都办不好！」
一说离婚，我顿时自信起来。
「可是我挽救了五百多个家庭！」
陈志冷笑一声：「你别吹你的圣母功德了，挽救？你死了阎王爷都不要你，蠢货。」
「我不蠢！好人永远不蠢！」
我以为我的怒吼能让他清醒，没想到他简单收拾了点东西要出门。
「我那些账号便宜卖也值七八万，你觉得你自己蠢不蠢？」
5
陈志一整夜没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
我顶着没消肿的脸去上班，主任一看见我就嚷嚷「哟，小徐，脸怎么了？」
我解释说：「脸过敏了。」
主任贴着脸看了半天，摇摇头：「过敏？不像，像被人打的。」
同事们都跑了过来，左看右看，有的疑惑，有的笑。
「徐玲，你这不是哪个婚没离成的人打的吧？」吴茜不怀好意地说。
她是我同事，是最没有善心的一个，工作只图快快快，要离婚来了就办，一句话都不多问。
「好了，都工作去了！」主任吩咐道，「今天周末，人估计多，都打起精神来。」
脸生疼，老公跑了，还被同事取笑，我心情坏到了极点。
「你好，办一下离婚。」
我一抬头，眼前站着一对男女，男的搂着女的腰，女的含情脉脉对他笑。
我以为他们走错了。
「这是办离婚的。」
「对呀，我们就是来办离婚的。」
两个人的脸挨得很近，再近点就亲上了。
「你们这样还要离婚？」
男的点点头，说：「不好意思，我们是打算再买套房，先离婚再买省不少。」
这种明明感情很好却要离婚，还要占国家便宜，我当然要挽救。
「打印机坏了，今天办不了。」
「啊？打印机坏了？」
俩人面面相觑，男的搂着女的说：「宝宝，看来天意让我们别买房子了。」
女的说：「是是是，你是我老公，我都听你的，那不离了。」
他俩亲亲我我地走了。
变态，我心里骂道。
「你好，办下离婚。」
我一抬头，是两个女人。
「男方呢？」
「你好，我丈夫重病瘫痪，证件材料我都带了，这是他母亲，由他来代办。」
丈夫瘫痪，妻子却想着离婚，太没有道德了。
「打印机坏了，今天办不了。」
年老的女人急忙说：「同志，你帮帮忙，我们家实在不能再拖累她了，她才 28 岁，为了我儿子守了 5 年的活寡，求求你帮帮忙，帮他们办离婚吧。」
这肯定是台词，是女方逼她说的，我绝对不相信。
「打印机坏了，我也没办法，改天再来吧。」
年老的看着快哭出来了，年轻的倒还挺坦然。
年轻的说：「妈，我就说我和大林缘分未尽，想离婚都离不了，咱们回家吧。」
俩人相互搀扶着走了。
上午一来就挽救了两对，我的情绪稍稍好转了些。
男人就是爱赌气，陈志总不至于跟我离婚吧。
想到这里，我浑身轻松，面对来办离婚的夫妻也格外游刃有余。
「打印机坏了，今天办不了。」
「系统在升级，你俩的资料现在查不出来。」
「离婚协议不规范，拿回家重写。」
「你们的结婚证不对啊，去单位开个证明。」
工作让我快乐，工作让我满足。
6
晚上回到家，家里像有人来过。
陈志的衣服、电脑都不见了，家里突然空荡荡的。
我颤颤巍巍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打不通。
茶几上躺着一张纸。
「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我出去住一阵子，顺便找找工作，勿念。」
原来他已经知道错了，我心里暖暖的。
我来到厨房，煮了碗番茄鸡蛋面。
拌点小菜，倒杯可乐，打开台灯，在温暖的光芒下拍张照。
点开朋友圈，我发自肺腑地写道。
「没有伞的孩子必须努力奔跑，生活以痛吻我，我偏报之以歌。那些打不倒我的必将使我更强大，加油，自己！我会带着满身勇气，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老公，失业不怕，早日回家，永远有一盏灯为你点亮。」
我很满意这条朋友圈，它体现了我的心境，也表达了我对老公的盼望。
放下手机，面也差不多不烫了。
刚吃一口，手机疯狂震动。
「老公……」
陈志的怒吼冲破了耳膜。
「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吗蠢货，谁让你发朋友圈说我失业了？」
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反问：「你确实失业了呀，我又没说谎。」
「我失业但我还有客户，还有资源！我需要时间处理你懂吗？给我删了！」
想到我很满意的文字，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删！你要骗客户是你的事，凭什么要我删？」
陈志沉默了几秒。
「好，我们离婚吧。」
我傻了。
Ṭůₙ他明明不可能要和我离婚的。
面汤的蒸汽模糊了我的视线。
他装的。
他怎么会和我离婚呢？
我是个好人，我挽救了快六百对婚姻，婚姻怎么会抛弃我呢？
我镇静地吃完面条，情绪Ṫų₁涌动，我又拿起手机。
「都说女人是男人的港湾，战船又怎么ƭṻ₅会对港湾开炮？都说女人是男人的花园，树木又怎么会对花园吼叫？失业并不可怕，欺瞒客户并不是借口，回来吧我的骑士，这里永远有你的公主。纪念你第一次对我说那句话。」
发朋友圈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
我一定要拯救陈志，他一定能体谅到我的一片苦心。
7
主任说，大数据建设很成功，居民办事可以网上预约，来了就办，效率翻倍。
局里还准备开展好人好事大表彰活动，把真正为人民服务的最美公仆挑选出来，给大家做榜样。
我不在乎，我只想多做好事。
局里请了专家培训新系统如何操作，很简单，简化了许多步骤，培训完正好到上班时间。
「你……好，办……办离婚。」
听声音有点熟悉。
一抬头，面相也有点熟悉。
是周雷和宋琪，我记性真好。
宋琪的脸上贴着纱布，额头和脖子有肿块和疤痕。
「办离婚啊？怎么了？」
宋琪这次说话倒挺快：「他酗酒，家暴，一喝多了就打我，我要离婚。」
周雷在一旁低声说：「不就轻轻碰了几下？夸张什么？」
「同志，我们来过一次了，您说系统升级办不了，今天总能办了吧？」宋琪说。
我当然记得他们来过一次了。
「他喝多了打你，你为什么还要让他喝酒？」
「我……拦不住。」
「哪有拦不住的，我看男方现在就挺正常，你跟他好好商量，他还能非喝酒不可？」
「同志，他把我打成这样，我报警了，警察来了也建议我们离婚，不然他根本不来。求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给我们办吧。」
她还是那一套，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表达她的情绪，动不动就要哭。
「我们民政和公安是两套系统，警察也不能指挥我们工作，今天办不了，要预约。」
宋琪又绝望了，呆了半天，突然说：「不对，预约不是从下个月开始吗？你们官网发了通知，这个月不用预约。」
「我说要预约就是要预约，没有预约号系统进不去，好了别站这了，回去预约好了再来。」
周雷冷笑一声，手掐住了宋琪的脖子。
宋琪像触电一样一惊，瘫在原地，被周雷拎着走了。
同一个家庭挽救多次，是比好事更好的事。
低头喝口水，一双干枯的手突然扒到了桌沿。
「离婚……我要离婚……」
我一抬头，一个胖子冲过来，啪啪两巴掌把我面前的女人扇到桌子下面。
这俩人，比周雷宋琪更面熟。
女人没哭，扒着桌子爬起来，对我说：「离婚……我要离婚……」
胖子说：「她又跑出来了。」
女人恐惧地重复着：「我要离婚……我来第九次了……为什么不给我离婚……」
我记得她，她叫董芳芳，确实来了很多次了，理由和宋琪一样，说老公打她。
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全程都是她一面之词而已。
夫妻之间有矛盾很正常，有矛盾就要面对，要划界，哭诉有什么用？
看着董芳芳满脸泪痕的样子，我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系统升级了，要预约，没预约办不了。」
8
董芳芳被胖子拖走了，因为动静太大，惊动了主任也跑出来看热闹。ṭũ̂ₖ
「怎么回事？她来办什么的？」
我还没说话，吴茜抢着说：「来办离婚的，徐玲不给她办，被丈夫拖走了，真可怜。」
阴阳怪气。
主任把我拉到一边，说：「我正要找你，跟我去见局长。」
我有点忐忑，跟着来到会议室，里面还坐着不少领导。
局长让我和主任先坐，然后说：「自我们局开始大数据信息化建设以来，工作局面呈现了乐观的变化，尤其是信息透明化。我给大家看一组数据。」
局长点开屏幕，出现一个表格。
「这是我们负责离婚办理岗位的同志，在过去一年里，徐玲同志的离婚办理数量是其它人的一半，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站起来，紧张地说：「我……我……」
主任悄声说：「你实话实说，局长已经观察你好一阵子了，知道你一直在劝阻离婚，今天是表扬你来的。」
我鼓起勇气，说：「报告各位领导，关于办离婚我是这样想的，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其实许多来办离婚的夫妻只是一时冲动，或者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求情，如果真给他们办了，不但毁灭了一个家庭，也断送了他们爱情的希望。所以，面对离婚，我能劝就劝，不能劝就用一些不可抗力的理由，比如说打印机坏了，系统升级了等等。」
局长兴奋地说：「可歌可泣啊，同志们，这才是我们的标兵模范，她以一己之力，挽救了无数家庭，止住了离婚率的增长，我们要向她学习。」
哗啦啦，整个会议室的人都鼓起掌来，尤其是主任，我都不知道她那么热情呢。
「小徐同志，请你一定要把你的经验心得写下来，我呼吁全体工作人员向小徐学习，将人性的光辉洒满人间。尤其是那些只知道走流程，不知道因时度势办离婚的，比如……吴茜，办理数量第一名，简直就是离婚机器。」
所有人都嘲笑起来，副局长举手说：「我提议，邀请全市媒体对小徐挽救的家庭做一个回访，听一听那些朴实的声音，用客观事实讲述小徐平凡又不平凡的故事！」
「好！全票通过！」
我流下了幸福的眼泪，我太骄傲了。
如果陈志知道我被局长表扬，他一定会悔恨终身。
我很自信地点开手机，给他发了条回信。
「同意，离婚吧。」
9
陈志一连好几天都没回我消息。
他一定是后悔了，男人就是要面子。
这次我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婚姻是要经营的，不是赌气一走了之就可以过下去的。
同事们渐渐都知道我要被表彰了，对我的态度都好了起来，尤其是吴茜，再也不敢在我面前阴阳怪气了。
白天，我努力工作，继续我的挽救之旅。
晚上，我努力总结，把五年来的心得汇编成册。
我专心投入，每个字都斟酌好久。
根据我的总结，必须挽救、可以挽救、建议挽救的比例高达 85%，也就是说，一百对来办离婚的夫妻，有 85 对不必给他们办。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突然，客厅传来啪啪啪的巨响，有人在砸门。
我打开门一看，陈志一身酒气趴在门上，嘴里嘟嘟哝哝不知道说什么。
他一定是回来道歉的。
我扶着他坐到沙发上，脱掉他的衣服，他叫道：「滚！这是我家！」
明明心里想我想得要命，却还是死要面子。
我笑着说：「你不是要离婚吗？好啊，我同意啊，明天就去办好不好？趁月底之前不用预约。」
陈志眯着眼也笑了笑，说：「你想得美，律师跟我说了，离婚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我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我生气了，他还敢去找律师？
我从厨房端了杯水，朝陈志脸上泼去。
「啊！」他大叫一声，捂着脸痛苦地扭动。
喝多了，表演天赋激活了？装什么装？
我抓起他的头发，突然感到一阵热烘烘的蒸汽。
回头看看杯子，杯口也冒着热气。
我猛然想起，去厨房没开灯，凭记忆开的水龙头。
我可能是开错了，开成开水龙头了。
我赶忙用沙发巾给他擦脸，一擦他就叫，很痛苦地叫。
一杯开水而已，不至于吧。
我死命拉开他的手，才发现他的脸皮已经被烫起泡，好几处现出红斑，眼睛紧闭，龇牙咧嘴。
他挣扎着站起来，往门外走。
「你去哪？不要乱动！」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医院。」
「不要紧的，我给你抹点药，这点小伤不用去医院。」
我当然知道去医院好一点，但大半夜脸被烫伤，传出去会影响我受表彰。
何况，起泡红肿也就两三天的事，没必要去医院花钱。
陈志酒醉，拽不过我，又被按在沙发上。
我找了点药膏给他抹，他却很生气，非要往门外去。
不通情理，我更生气了。
「想出去是吧？那你走吧，永远都别回来！」
我打开家门，把他推了出去。
委屈让我一夜没睡着。
10
第二天一早，我一打开手机就十几个未接电话。
还在想是谁打的，那个号码又响了。
「喂？哪位？」
对方很着急地说：「你是陈志家属吧，陈志在省医院急诊，你赶紧过来交费。」
「急诊？他怎么了？」
「怎么了？面部烫伤，酒精中毒，失温，你赶紧过来吧，还在抢救。」
她态度很不好，让我本就有起床气更加恼火。
我义正言辞地说：「你是谁？谁让你这么没礼貌地跟我说话？」
对方沉默了几秒，说：「大姐，我是急诊护士长，你老公面部烫伤，不穿衣服昏倒在大街上冻了一夜，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啊？」
我这才想起昨晚他回来时，我把他衣服脱了，只剩秋衣秋裤。
「好吧，我现在过去。」
我跟主任请了假，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一下，然后往医院赶。
到医院的时候，陈志已经抢救结束，躺在病房里。
「老公。」
他脸上裹着纱布，眼睛也裹着，一动不动。
怎么会搞成这样？
看着他凄惨的样子，我反而生起一股怨气。
我本来应该在努力工作，却因为他不得不来医院。
「你长长记性好不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陈志的额头动了动。
「你说你挣钱多，那男人挣钱不就是为了女人吗？说我离婚占你便宜了，那我的青春不是被你占便宜了吗？」
医生进来了，打断了我的发言。
「陈志家属？」
我点点头。
「你跟我来。」
医生把我带到走廊，说：「早晨有热心群众晨跑发现了他，送来时面部已经开始感染，脸上可能会留疤，而且面积不小。另外，眼球有烫伤，损伤了眼角膜，需要继续观察治疗，有可能影响视ṱũ⁸力，我只能说尽力修复。」
我点点头，说：「谢谢，没关系，男人留点疤也没什么。」
医生走了，我回到病房，对陈志说：「医生说了，你没事，只不过脸上会留点疤，无所谓。」
陈志的额头开始颤抖，接着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
「没事没事，你别动。」我笑着安抚他，「我知道，你一直都是美男子，不然怎么适合做销售呢？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纠结过去了，我们俩要一起面对生活。」
护士过来说：「23 床办一下住院，马上去检查眼睛，等护工来推，自己别乱动。」
「护士……」陈志突然说话了。
「怎么了？有什么需要？」
「我……眼睛好疼，眼睛怎么了？」
「我不知道，听医生的哦，配合治疗。」
护士走了，我说：「医生说你眼角膜有损伤，可能会瞎，要检查一下有没有影响视力。」
陈志很激动，也许他担心自己会瞎吧。
「老公，我说个好消息给你听。」我开心地说，「我要被表彰了，表彰我挽救了五百多个家庭，我们局长特别重视我，要全局上下向我学习呢。」
我越说越兴奋。
「你知道吗？老公，有个来了 9 次的女的，非要离婚，我都没让她离。我打算把她当成我的经典案例，给局里汇报。」
神奇的是，陈志渐渐安静了下来。
甚至嘴角露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11
表彰大会如期举行，我被局长亲自颁发「最美红娘」的称号。
主任如痴如醉地念着我的事迹：「最美红娘徐玲，她用一次次机智的回应，挽救着一个个家庭。打印机坏了，系统在升级，离婚要先预约……这一句句委婉的拒绝，令人感动，令人燃起希望。」
局长说：「同志们，让我们向徐玲同志学习，让婚姻再次伟大，让家庭再度幸福！」
山呼海啸的掌声淹没了我，我无比沉醉。
做好事一定会有好报啊，这就是我的好报。
在大会环节的安排下，主任带着我们部门所有同事走上台，向我鞠躬，并齐声呐喊「向徐玲同志学习」。
我看了眼吴茜，她好像并不服气。
不服气也无所谓了，她永远得不到这个荣誉，因为她从来不把别人的婚姻当成重要的事。
大会最后，局长说：「请大家关注近期持续的媒体报道，看看那些被徐玲同志挽救的家庭是怎么说的。」
我回到岗位上，还像在梦里。
主任过来说：「小徐，恭喜你，对了，你跟你老公感情还好吧？」
我说：「挺好的，怎么啦？」
主任小声说：「领导班子要把你树成榜样，把你和你老公的爱情打造成情比金坚的楷模。你可千万不要闹家庭矛盾，小打小闹都不行，一定要相濡以沫，相敬如宾。」
我心头一喜，立刻保证：「没问题，主任，我的婚姻坚不可摧！」
我带着奖状和大红花回到家，陈志出院后恢复得不错，在家已经能正常活动。只不过脸上一大块白色的印记，左眼的视力下降了不少。
「老公，我被表彰了，我是最美红娘，主任还说局里要给我们俩评最美夫妻，把我们树成楷模，哈哈！」
陈志笑着说：「过来给我看看。」
我捧着奖状递给他，他看了一眼，笑嘻嘻地撕得粉碎。
我看傻了。
他轻轻一扬，纸屑散落一地。
「你干什么？那是我的奖状！」我大吼。
他还是笑嘻嘻地说：「我乐意。」
他受了刺激，刚出院，精神还没恢复。
但他把我最看重的奖状撕了，我完全接受不了。
「你过来，我给你变个魔术。」
难道他刚才撕奖状是障眼法？
我凑了过去。
「近点，脸过来，看这。」
啪！
熟悉的剧痛和耳鸣再度袭来。
「你又打我……」
「我乐意。」
我抄起沙发边的电视遥控器砸他，却被他轻松接住，反手啪啪又给了我两耳光。
我被打懵了，扭头跑回房间，悲伤从心底涌起，忍不住țûₘ大哭起来。
哭了两个小时，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陈志既没来敲门哄我，也没打电话发微信。
我深呼吸，打开房门一看，陈志正抱着啤酒啃烤羊腿。
电视里放着球赛，陈志看得很入迷。
那一瞬间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年轻时他爱看球，爱打游戏，我就经常陪着他看。虽然看不懂，但我就是喜欢他专注的样子。
「把家里现金拿给我。」陈志说。
12
家里常备两万多的现金，以备不时之需。
陈志拿着钱出了门，一直到天亮才回来，一进门就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钱洒了一地。
「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夜不归宿？」
陈志没理我。
「陈志！」
陈志睁开眼，一把把我按在沙发上，疯狂亲吻我。
「放开我！你放手……」我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法抵抗他的残暴。
他就像一只突然发情的禽兽，耗光我所有力气后，把我拽回了卧室，肆意发泄他的欲望。
虽然我们是夫妻，但他不能这样。
陈志把我推出卧室，锁上门，在里面睡觉了。
我孤零零地站在门外，眼看就要迟到，却迈不开腿。
陈志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他以前很温柔的，事事都会询问我的意见，逢年过节都会给我买礼物。
为什么？
我不明白。
正不知所措，主任打来了电话。
「小徐，你怎么还不过来？上头到处找你，赶紧！」
我心急火燎地赶了过去，大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每个人面色都很凝重。
「局长，您找我。」
局长阴着脸，说：「你先坐下，先看看电视台发来的拍摄素材。」
电脑前的人说：「各位领导，我是市电视台编导楚成，前阵子咱们局长协调我们拍摄一些新闻素材，是关于徐玲同志挽救五百多对夫妻的故事。我们台非常重视，立刻组织了三个拍摄小分队，按照给我们的名单一一拜访，这些天来也确实没日没夜地跑。但是素材收上来之后，我们发现一些问题，今天特地来请各位领导定夺，是否还要继续成片。」
说完，楚成按下电脑，大屏幕上投影出视频片段。
一个年迈的女人哭诉：「我女儿遭受家暴许多年，好不容易通过街道协调，男方同意离婚。但是去了民政局，那个叫徐玲的办事员非说打印机坏了，办不了。我女儿一回到家，再次遭到家暴，牙打掉了两颗，脑震荡，站都站不稳。男方说，离不了婚就是天意，把她锁在家里，然后我女儿就……跳楼了……呜呜呜……」
画面切换，又出现一个年老的女人嚎啕大哭：「我女儿去了九次，都被那个叫徐玲的女人拒绝了，不是说打印机坏了，就是系统升级办不了。九次啊，我女儿已经被那个男的打得精神不正常了，现在只会说离婚两个字，拉屎撒尿都在床上……」
画面再切换，一个中年女人说：「感谢那个叫徐玲的办事员，想尽办法不让我离婚。我老公是个赌徒，去办离婚前家里还有一些存款，我和女儿还能分一套房子。现在好了，我老公输了两百万，家里什么都没了，还欠一百多万。我老公跑了，留下我和女儿天天被要债的堵门，女儿已经吓得不敢上学了。如果再让我见到徐玲，我一定要对她说，谢谢，希望你全家都和我一样，希望你女儿也有这样的经历，希望你早死。」
画面再切换，一个男人说：「本来我和我太太是打算离婚买个学区房的，徐玲说系统坏了，不让离。不让离就不让离吧，房子我们就没买成。结果才一年多点，房价涨了一倍，我们的孩子再也上不了那个学校了，我们也再买不起大房子了。谢谢徐玲，谢谢你妈培育出你这样的奇葩。」
画面还要切换，局长叫停了。
「谢谢电视台的同志，今天先到这里，你们先回去，过几天我亲自去电视台向你们致谢。」
楚成收拾东西走了，会议室鸦雀无声。
「没想到啊，我们的最美红娘，竟然把别人家弄得家破人亡。」
13
我失魂落魄地从会议室出来，身边人潮不息。
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会议的后半程，几乎是局长和副局长们做自我批评，批评自己脱离现实，弄巧成拙，把愚蠢当智慧。
他们哪是自我批评？那就是在批评我。
尤其是宣传部的领导，由于在网站发了一些关于我的报道，引来网民的ṱű₆嘲讽和谩骂，成了抹黑我们市的典型。
「小徐，我早就提醒过你，要爱岗敬业，遵守规定，你怎么就不听呢？你看你惹出多大麻烦，你先不要上班了，回家反省，唉……」主任摇摇头走了。
我回到家，陈志正在客厅吃外卖，弄得一桌和满地的垃圾。
我终于爆发了，冲陈志大骂：「过不下去就离婚！」
陈志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用满是油的手在我脸上抹了一把。
我恶心坏了，想去卫生间洗洗，却被他一把抱起来。
「离婚？你想得美，你把我变成这副鬼样子，还想离婚分走我赚的钱？」陈志凑到我耳边，悄声说，「我要折磨你一辈子，蠢货。」
那是我此生最恐惧的一刻，陈志就像个从地狱来的魔鬼。
「我去打会牌，你把家收拾一下，另外电视机被我砸坏了，你下午去买个新的，85 寸的，型号我发给你，晚上回来我要看到。」
我呆住了，迟疑地说：「我……没钱买。」
陈志看看我，咧着嘴说：「不是你养家吗？你一个月工资三千，三个月工资就够了。」
我确实一个月三千，但钱都被我花了啊。
「还有，晚上洗干净在床上等我，打扮打扮，丑死了，还不如洗浴中心的足疗技师。」
陈志关上门走了，他也爱上了赌博。
他以前极少打牌，打也是为了应酬客户。
我瘫坐在沙发上，看着一起生活了快十年的家，竟然觉得那么陌生。
晚上，陈志醉醺醺地回来了，一进门就死死搂着我，用酒气冲天的嘴亲我。
「莉莉，想我吗？」
我怒火中烧，用力推开他，拿起茶杯狠狠砸在他头上。
茶杯没碎，但陈志的头流了血。
陈志摸了摸头顶，看着一手的血，突然笑了。
「嘿嘿，我娶的好老婆。」
我有点怕，轻声问：「你没事吧？我去拿纱布。」
「嘿嘿……」
陈志死死搂住我，用沾满血的手从我的脸一直摸到脖子。
「陈志……不要……」
我害怕死了，用尽全力推开他，跑进房间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来了，看见陈志一头的血，问我们怎么回事。
陈志说：「我老婆胆子小，以为我是坏人，给了我一茶杯。」
警察问我：「你把你老公打成这样，你还报的警？你是要我们抓你还是救你？」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陈志好像清醒了。
哄走了警察，我拿出纱布给他消毒，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陈志看着我说：「我想你把我赶出去，让我再冻一夜。」
「你够了陈志！好玩吗？装什么神经病？」
陈志反手给了我一耳光，说：「好玩。」
14
我陷入了生活的绝望。
我一在家，陈志就毫无理由地打我。
不打我的时候，就让我干家务、买东西、伺候他。
我受不了，躲出去住，陈志就打电话到局里，问我出差什么时候回去，还埋怨主任怎么老让我出差。
主任转头就来问我，警告我不要出状况，否则整个部门都要闹笑话。
我只好回家，重复被家暴的日子。
终于有一次，我被打绝望了，跑到阳台上对陈志喊：「不离婚我就跳下去！」
陈志终于同意让我净身出户。
我仿佛看到了一丝光明，早早预约了号，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这期间，陈志稍稍有些收敛，没以前那么暴躁了。
终于，离婚的日子来了，我从未感觉到这一天有多让人开心。
难道那些找我办离婚的人，也是这种感觉吗？
不，不会的，我的情况是例外，我需要离婚，他们需要挽救。
我和陈志来到办事窗口，今天竟然是吴茜值班。
「哟，这不是最美红娘吗？有何贵干？」
我红着脸说：「办离婚。」
虽然ţū⁺我不想看见她，但她办事利落，从不啰嗦，反而对我是件好事。
「什么原因啊？」
「感情不和。」
「不是家暴吧？」
我咬着牙说：「没有，就是性格合不来。」
「你净身出户啊？」
「嗯，是的。」
「只有犯错误的人才会同意净身出户，你出轨了？给别人当二奶了？」
「没有！你别乱说！赶紧办！」
吴茜冷眼看了看材料，扔给我，说：「办不了。」
「为什么？」我大惊失色。
「打印机坏了。」
这句话是如此耳熟，让我下意识就想起以前这么搪塞别人的时候。
他们也会有我这种感觉吗？绝望？无助？痛苦？
不，他们不会的，他们并不想真离婚，他们听见打印机坏了应该很窃喜。
「打印机刚修的，不会坏的，你别骗我了, 吴茜。」
吴茜笑笑说：「确实没坏, 不过系统坏了，办不了。」
「系统都是全自动的, 从来没坏过，怎么可能到我就坏了？」我质问。
「系统升级，你不是知道吗？系统经常升级。」
「你敷衍我！系统没升级！我比你清楚！」
「好好好，系统没升级, 但是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离婚需要开证明。」
「哪有这种规矩？我都干六七年了从来没听说过。」
「嗯, 确实没这个规矩, 但是你没预约，没预约办不了。」
「我预约了！10 点的号,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吴茜还真的睁大了眼睛, 说：「对呀，你预约的是 10 点的，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手机屏幕上, 大大的 10:28。
「你预约的 10 点，现在都 10 点半了，怎么给你办？别人预约了 10 点半, 我是不是应该给别人办？」
我几乎要叫出来：「我 10 点就在这了, 是你一直磨蹭到现在的！」
吴茜面无表情地说：「下一个。」
我身后过来一男一女, 递上材料，说：「你好, 办下离婚。」
吴茜飞速看了遍材料，确认几个问题，章一盖，三分钟就办好了。
「吴茜，给我办一下，求你了……」我几近哽咽。
吴茜指了指身后。
我抬眼一看, 墙上挂着巨大的标语。
「向最美红娘徐玲学习」
15
陈志给我请了长假, 把我关在了家里。
他把网上网友骂我的话打印了很多, 贴满了家里的墙。
他没有神经, 他只是放飞了自我。
日常的吃吃喝喝, 他赚的钱足够生活很久。
喝多了的时候，他会感慨，自己成了鬼脸瞎眼，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干脆躺平等死算了。
但是他一看见我，眼里就会流露出一种贪婪和欲望, 像是要把我吃干抹净。
我成了他的保姆、跑腿、摆设和玩物。
我被自己善良的原则困住了。
我做梦都想离开他，却完全无法离开他。
我想离婚, 却实现不了。
主任经常给我打电话, 要我注意身体，好好经营家庭, 好好照顾毁容的丈夫，不要做出弃养的行为。还说陈志是个好男人，抛弃他就是给局里丢脸。如果我安分守己，局里就不再追究最美红娘的事。
我小心翼翼地活着, 生怕惹怒陈志引来一顿打。
但他似乎喜怒无常，随心所欲。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明明我一心想做好事，也真挽救了五百多个家庭。
为什么？
是我蠢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