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柜那天,顾辞和我弟弟喝酒。

出柜那天,顾辞和我弟弟喝酒。

嘲笑我是个好骗的恋爱脑。

他们一个是我爱人,一个是和我争了一辈子的仇人。

我满怀期待地投入爱情。

刮骨疗毒般抽身离去。

他又眼巴巴地凑了上来。

纯犯贱。

1

包厢里乱哄哄的。

那些人都在庆祝。

庆祝沈林这个小三的儿子上位成功,继承了沈氏集团。而我这个处处压他一头的正牌少爷脑子被门夹了,公开出柜,被赶出了家门。

他们嘲笑我是傻叉。

我没说话。

确实傻叉。

出柜之前我一腔孤勇,要让我的爱人堂堂正正地和我在阳光下牵手。我甚至准备好了一枚戒指向他求婚。

然而,我的爱人此刻就坐在沈林身边。

别人嘲笑我的时候,他一言不发。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能这么快把沈青禾拉下去,咱们顾哥功不可没啊。」

「就是啊。委屈顾哥了。一听说沈林被欺负了,立马从国外飞了回来帮忙。」

「美男计果然奏效。哈哈哈哈。」

他们肆无忌惮地嘲笑我,再一次举起了酒杯。

顾辞也举起了杯子。在流转的灯光下,砰地碰撞在一起。

我心里好像也跟着发出一声响。

很微弱,有什么东西碎了。

2

我一脚踹开了包厢门。

里头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目光锁定在顾辞身上,顺手操起了桌上的一瓶酒,举起来对着他:「顾辞,你说清楚。」

顾辞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灯光还是什么原因,他的脸一片惨白,坐在原地像是僵住了。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挺身而出:「有什么好说的。你还真以为顾哥喜欢你啊,我告诉你,你上当了。哈哈哈。」

「沈青禾,你装什么呢。你就是个好骗的恋爱脑。喜欢男人。真恶心。现在你争不过沈林了。乖乖当个废物,滚蛋吧。」

那些人叽叽歪歪,我全都没有听。只是看着顾辞。

直到顾辞哑着嗓子说出那句:「我以为你不至于明知故问。」

间接承认了,刚刚那些人说的全是真的。

我深吸一口气,掂了掂手里的酒瓶。

还行。酒瓶子挺厚的。

扬手把酒瓶砸在了顾辞的脑袋上。很快那半张帅气的脸就被血染红了。

周围一阵骚动,有人想要冲上前钳制我。

我反手格挡,抬脚把那些扑上来的人挨个踹倒。被什么东西打倒在地,很快又爬起来,抓住桌子上一切能用的东西。

酒杯、酒瓶、果盘。统统砸在他们脸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人都不敢靠近了。

我听见有人说:「我靠,沈青禾疯了。」

更多的人是痛得惨叫,痛得破口大骂,说我究竟是个变态,喜欢被人家走后门的舔狗。

我擦了擦被鲜血模糊的眼睛,吊着自己那条被打折的左手臂,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了顾辞的声音。

当然,也有可能是错觉。毕竟我出去之后就头一晕,倒在了路上。

3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张笑眯眯的脸。

他说他叫李遥,和他老公环游世界,正好在路边捡到了我。

他说「老公」的时候,我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短发、喉结以及下面。

当然,没有看到。

视线下移的时候就被一个强壮的身躯挡住了视线。

这是我第一次和许荣见面。恍惚间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熊。

许荣粗声粗气:「小子,打起架来这么不要命。你很缺钱吗?」

以前肯定是不缺的。但是被沈家赶出来了,之前所有的钱都拿去买那枚求婚戒指了,现在确实是囊中羞涩。

见我点点头,许荣看向李遥,很委屈:「老婆,坏了,捡了个没钱的。」

一头身材魁梧的「熊」,刚刚还粗声粗气的,现在是怎么发出这么娇滴滴的声音?

我被他夹得头疼。

李遥是个很温柔的人。我在医院里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我给他讲了我这三十年的故事。

其实也很简单。

顺风顺水到二十九岁,遇见了一个男人。以为是真爱无敌,结果勇敢出柜之后发现被人当成了煞笔。

我都没哭,李遥听我的故事听哭了。

许荣这个宠妻狂魔当即站起身:「别哭了老婆,我杀了他。」

说这话比我吃花生米还简单。

李遥拦住了他:「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现在要——」

许荣十分老实乖巧,熟练接话:「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李遥摸摸他的脑袋。

我:「……」

老实说,刚刚好像幻视驯狗了。

4

李遥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回法国。

主要是许荣热情邀请,说要请我去他公司做事。

因为我在他咬牙切齿做方案的时候指点一二,他说不能放过我这个人才。

我同意了。

不同意也没办法。现在整个 A 城都在看我的笑话。我丢不起这个人。

去法国当散心也挺好的。我爸早就和沈林这个私生子共享天伦之乐去了。A 城没有我牵挂的东西了。

我本来想直接跟着许荣他们离开的。

但李遥不同意:「你别急。我还要带傻狗去看个展。你也该好好收拾干净再走。」

我想了想,很诚恳:「我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了。」

除了那间房,我其他的东西都被沈家收回去了。

现在就是个穷光蛋。

李遥伸手拍了拍我:「收拾干净,三天后再走。」

行吧……还挺有仪式感的。

思来想去我也懒得住医院了。

自从沈林这个私生子的存在被曝光,我妈被气病之后,就一直躺在疗养院里,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医院。

我最讨厌的就是消毒水的味道。

5

我回去了。

只剩这一套房,得好好估个价。

这房子还是我当时特意买下,方便和顾辞同居的。

不过这地段挺好的,转手挂出去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我正在心里估算着价位,一推开门,和沙发上的顾辞对上视线。

对方满眼疲惫,看向我的时候挤出一个微笑,好像一切伤害和欺骗都是我的错觉:「青禾,你回来了?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

老实说,蛮恶心的。我直接避开了他,径直走进了厨房。

看见我进去,顾辞明显松了一口气,紧随其后跟了过来。

像条大狗一样黏在我身后:「老婆ƭũ̂⁹,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情到深处的时候他喜欢喊我老婆。

我一直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但还是第一次栽在这个比我小五岁的男人身上。我以为他这样喊我是小情趣,现在想想,他这种谎话连篇的人,说点情话比我抽烟还简单。

我回身给了他一拳。

正中鼻梁,没有收力道。他没有躲,硬生生地挨下来,挂着鼻血的时候还在笑:「消气了吗?」

他知道我会生气,但他觉得我会消气。

我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我这一年里对他掏心掏肺地爱,让他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怪我。

6

我一歪头,又是一拳。

这次力度更大,直接把他砸倒在地上。

他的后脑勺磕在厨房门上,哐啷Ţů¹作响,滑落在地板上的时候还在笑:「老婆,晚饭我带你出去吃好不好?你上次不是说想去空中餐厅吗?我预约好了。」

我之前确实说过这个话。

两天前我从沈家被赶出来,差点儿被那个老东西用拐杖打断腿,一无所有地离开之后,用所有的积蓄觍着脸找人借钱买了求婚戒指,揣着最后的钱想预订空中餐厅。

在我愚蠢的美好幻想中,我会在那里向顾辞告白。

我会告诉他,虽然我离开了沈家,但是我有能力从头来过,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们会一辈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我会告诉他,我不在乎别人,不在乎金钱,不在乎权势,我只在乎他。

现在我只觉得庆幸。还好我没说。

要不然更傻逼了。

我现在最在乎的就是金钱。我得抓紧把房子和戒指都卖了回血,然后去法国开疆扩土。

我往前走,被拉住裤腿。

顾辞拽着我的裤脚,很委屈地看向我。那张俊俏的脸上多了血痕,白皙的皮肤衬得脸上新鲜的青肿痕迹骇人极了。

我恍惚了一瞬。

7

第一次见到顾辞是在酒吧。

他宽肩窄腰,白色的 T 恤在灯光下根本遮掩不住什么。若有若无地透出精壮的肌肉线条,看得人心痒痒的。

都是成年人,喜欢自然是要搞到手的。

我端了酒杯凑过去,本来是想假装不小心泼湿他的衣服,顺势要到联系方式。

结果他突然晃了一下,我手里那杯酒悉数泼到了他裤子上。

明明周围吵吵闹闹,我却感觉好像都安静了。

眼前顾辞被浸湿的大腿根部勾勒出的弧度……说实话,有点劝退我了。

但他勾住了我的手指。

小指轻轻一缠,我的心就乱了。

我按住自己热烈跳动的心,回头看向他。尽量用最平常的语气,摆出最冷淡的神情:「干吗?」

他弯弯嘴角:「干。」

我:「……」

直到被他揽进怀里,我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刚刚车轱辘都快碾到我脸上了。

不是,看着一副乖乖男大的模样,怎么这么熟练?

我跟着他去了酒店房间的时候还在琢磨,结果他已经把我西装衬衫全解开了,张嘴含住了我的喉结,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昏黄的房间灯光落在他脸上,投下一层阴影,分辨不出情绪。

我喉间骤然生出焰火,干渴难耐,一直蔓延四肢百骸。

火烧尽理智的最后一刻,我腾出片刻的清醒:「不干净的我不要。」

顾辞欺身而上,单膝跪在我两腿之间,修长的指节搭在我的皮带扣上:「放心。」

行。那送上门来的,不吃白不吃。

我屈腿钩在他劲瘦的腰间,懒洋洋地躺着,顺手把床头的小雨伞扔给他:「自己戴上。」

拆包装的时候看得出来,动作确实很青涩。

不过还好,经验不足,但胜在硬件设备很好。确实很舒服。除了后半夜我已经累得不行了,喊了好几声停,这小子都没有反应之外,称得上是很美好的一个夜晚。

所以我第二天早上非常大气地留下了一张一万的支票。

多了不给。我们有钱人也不是什么冤大头。

8

算起来,时间也只过了一年而已。

顾辞确实是个有手段的。从那一夜的露水情缘开始,他纠缠、撒娇,黏在我身后像总也赶不走的大狗狗。

是我眼瞎,把白眼狼当狗。

现在,我静静地看着他那张脸。

不得不说,还是很喜欢。

我很诚恳地看向他:「顾辞,其实你可以考虑进军娱乐圈。」

这么帅的脸,这么好的演技,还有这样一双看什么都深情的眼睛。

真不知道沈林从哪儿找来的这种「利器」,我认栽。

想要从他身上跨过去的时候,顾辞突然弹起身,一把抱住了我。天旋地转之间,我被压在了厨房的地板上。

还好,后脑勺被他用手掌垫着,倒也没有很痛。

毕竟在医院里躺了三天,我可不想前脚刚出院,后脚又回去了。

我被迫仰着脸看向他。

伴随着长久的沉默,顾辞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那双眼睛越来越红。

我很认真:「要打架的话,至少别搞偷袭这一招吧。挺没品的。」

顾辞喘得更厉害了。我都怕他突发哮喘然后直接死在我身上。

死了可以,别连累我。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始解我的衣服扣子。

不是……牲口啊?

我扣住他的手腕,恨不得直接把这只手折断:「顾辞,硬邦邦的男人睡起来一点儿滋味都没有,别委屈你自己了。」

那些包厢里头的人说这句话嘲笑我的时候,顾辞一声不吭。现在他又在发什么情?

顾辞低低地笑了,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那些话不是我说的。他们胡说八道,你别搭理。」

见我没有说话,他另一只手握住我的手:「你要是还生气,等会儿我就把他们都喊出来。你挨个打,打到出气为止。」

说完,他讨好地蹭了蹭我的手心。

我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大概就是有一年看展。很喜欢其中一个白瓷瓶,但后来发现瓷瓶是碎的一样。

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喜欢的东西在自己面前腐烂。

就像是在提醒我——

你看,你喜欢的东西,不过如此。

9

我不想说话。

从那天晚上在包间外面听完了这场骗局之后,其实我对顾辞已经没有倾诉的欲望了。

但架不住这只疯狗一直压着我。

我叹了口气:「疼,别压着我了。」

顾辞眼睛都亮了,可怜兮兮地蹭我的肩窝,毛茸茸的,笑意十足:「老婆,我好饿。」

我假装听不懂:「我也饿了。」

蹭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顾辞笑眯眯地扶我起来,从身后环着我:「再等一会儿,我给你下碗面。」

我点点头,然后顺利从厨房脱身。

还有三天就离开。

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所以我找借口离开厨房之后,就回自己房间,把门反锁,直到外卖通知我说放在门口了,我才出去。

一出房门,就看见桌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面,顾辞坐在一边,一脸阴沉地看着我的外卖。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准备在我外卖里头下毒。

见我出来了,他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外卖不卫生,我帮你倒掉。」

不是,他有病啊。倒掉了我吃什么?难道吃他煮的面吗?

我赶紧冲上去护住了我的麻辣小龙虾:「别了吧。你煮的东西好难吃。」

顾辞彻底笑不出来了:「你,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的吗?」

这不是废话吗?以前他愿意为我下厨我就能高兴死,别说是难吃的面了,就算是毒鼠强我估计都会面不改色地吃下去,顺便夸一句味道棒。

我不想搭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享用我的小龙虾。

以前在沈家的时候一直很馋这种重油重盐的东西,但沈家规矩太多了,连路过的狗都要被训斥两句。

现在就不一样了。

我,沈青禾,公认的沈家废棋。再也不会被人时时刻刻盯着,再也不会有人以「丢了沈家颜面」为理由揍我了。

爽!

顾辞就坐在我对面帮我剥虾。

有病。麻辣小龙虾就是要嗦壳之后再亲手剥下来才够味啊,这是浪费我的虾。

最后我买了两斤,除了顾辞剥好的那些被浪费了之外,其余的都美滋滋地进了我的肚子。吃饱喝足打了个嗝,起身离开的时候,门铃响了。

这个地方当初被我开开心心地称之为「和顾辞的家」,不许别人进来,再加上我这个人没有朋友,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应该很少。

所以我第一反应就是警惕地看向顾辞。

10

顾辞冲我温柔地笑了笑:「别紧张,他们那几个口无遮拦的人是过来给你道歉的。」

我觉得顾辞跟有大病似的,听不懂人话。

他到现在还觉得这种事情是道歉就能够解决的。

他到现在还觉得我只是在生气。

门一打开,果然整整齐齐站着三个那天在包厢里头打我的人。

我看了他们一圈。

头上绑绷带的,手上还在吊着石膏的,甚至还有一个还拄着拐杖。

啧,废物,我当时可是一打三。

这么看来,我果然还是宝刀不老。

想到这里,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辞这条狗就跟闻到了肉香一样,当即凑了过来:「老婆,你要是还不解气,可以再打他们一顿。」

我看了一眼这三个人的反应。

一个个低眉顺眼的,完全没有那天在包厢里嘲讽我时的志得意满。

我很认真:「怎么打都行吗?」

顾辞和颜悦色:「当然。」

剩下那三个一秒变了脸色,看向我的时候都颤巍巍的。但是谁都没有多说一句,看来是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顾辞警告过了。

我点点头:「蛮好的。特意把手下的三条狗送过来给我出气,你做人还挺大方。」

顾辞表情不变:「你喜欢就好。」

我摊开手:「工具呢?你想让我赤手空拳地打?」

看到顾辞推过来一箱酒之后,那几个人终于绷不住了。

其中一个平时跟他几乎形影不离的最先开口:「顾、顾哥,我们都还伤着……」

后面的话没说完,顾辞抢先一个酒瓶砸了过去,把他剩下的求饶全部都砸碎了。

眼看着他抱头惨叫一声,其他两个人彻底傻眼了。我看着他们那副蠢样子就觉得好笑。估计他们三个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只是当着我的面演一场求饶的戏码,没想到顾辞这只疯狗是真的打算对他们动手。

我掂量着手里的酒瓶——比那天 KTV 里的还重。

朝他们靠近的时候,那两个人吓得腿都软了,但不敢靠近。

我以前教训别人的时候,他们也不敢躲。

但那个时候怕的是我,现在只是怕我身后的顾辞。

我明明自己就有这个本事,偏偏沦落成了狐假虎威的那只狐狸。

好没意思。

酒瓶落在桌子上,溅出玻璃碴的时候,沈林总算是出现了。

11

他皱紧眉头看向这乱哄哄的一切,很熟络很自然地走到了顾辞的面前:「你这是在干什么?」

然后接过他手里的半个酒瓶。

动作温柔,连我都要被感动了。

沈林看了一眼那三个人,又看向我:「他们是很多年的朋友了,也许说话时口无遮拦惹你不高兴了,但你也不该用这样的手段。」

我没说话,抬手给了他一酒瓶。

梆的一声,很舒服,很动听。

沈林后退两步,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好被顾辞扶住了。

沈林靠在顾辞怀里,很委屈很可怜的样子。

顾辞几乎是下意识地皱眉,挡在我和他之间:「这件事和他……」

我已经拿了一个新的酒瓶,反手在同样的位置上给他也来了一下。

别说,两个人都捂着伤口,靠在一起,真有种亡命鸳鸯的苦命感。

我很冷静:「滚出我家。」

顾辞没说话,也没动。

我指着他汩汩流血的伤口,看向顾辞:「不然你这位暗恋许久的白月光,就要血流不止死在你面前了。」

很难形容顾辞此刻丰富的表情。

震惊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恐惧。

12

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沈林三天前就和我说了。

我被李遥送去医院,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就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

里面是那群人很早之前在包厢里喝酒的视频。

顾辞看上去还很青涩,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人群中的沈林。

他们喝得都很醉了。

其中有一个人打趣:「要不说还是我们顾哥纯爱呢,为了帮沈林哥,连沈青禾这种老男人都能下得去嘴。」

「白月光的魅力,无人能敌。」

几个人欢呼雀跃,高呼顾辞是纯爱战士。

而我这个被骗感情的,只是个不值一提的「老男人」。

视频里,顾辞那身衣服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我们相爱的第三个月,我特意给他定制的。

为了庆祝我成功拿下那个大项目,沈家办了个庆功宴。

讽刺的是,那个项目还是我从沈林这个废物手里拿到的。

更讽刺的是,说为我骄傲的男朋友,连衣服都没有换,从庆功宴中途离场之后就匆匆赶去了安慰沈林的聚会。

给我的理由是学校里有重要的实验。

他们都ṱü²知道顾辞从小就喜欢沈林,回国隐瞒身份和我谈恋爱,就是为了逼我出柜,让沈家放弃我。

他们都知道,当初沈林这个私生子被养在 H 城,和顾辞算得上是竹马,顾辞这个混世魔王从小就只听沈林的话。

他们都知道顾辞这段可歌可泣的明恋大戏。

只有我不知道。

现在想来,顾辞的很多行为其实有迹可循,只是我太蠢。

13

在巨大的沉默声中,顾辞很快从复杂的情绪里抽出来,他朝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把慌乱和不安都掩盖住:

「你听谁说的?」

见我没有回答,他自乱阵脚,率先向其中一个人发难:「是不是你说的!」

那个人被吓得连连后退,慌忙摆手。

沈林脸色很难看,捂着伤口,无比虚弱:「顾辞,我的头,好晕。」

这气若游丝的语气,我听了都心生怜爱。

顾辞神情挣扎片刻,在我面无表情的脸上和楚楚可怜的沈林之间徘徊了两回,一咬牙:「老婆,你等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然后半扶着沈林急匆匆地走了。

身后那三个跟班也急匆匆地跟了过去。只是临走时候,向我投来了胜利者的蔑视。

很荒谬,好像顾辞没有在这场「二选一」中选择我,我就会痛苦万分,悲痛至极一样。

我悄悄发短信让沈林过来,就是为了有人能把顾辞带走。

咬了人的疯狗,谁爱要谁要。

反正我不要。

14

我把密码锁重新设置,然后花了一点儿工夫收拾好一片狼藉的客厅,毕竟到时候还要卖出去,得给买家留下一个好印象。

顺带退货了剩下的酒。顾辞买的都是好酒,又赚了一笔。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的内心有一种近乎荒芜的平静。

我砸沈林那一下是算计好了的。

一来是出气,二来是为了让沈林有理由牵绊住顾辞。

毕竟是自己少年时期的白月光受了伤,一直陪同也是应该的。

托沈林的福,我过了两天好日子。该扔的扔了,该卖的卖了。整理到最后,我发现,在这里生活了三十一年,我能带走的东西屈指可数。

离开前的最后一天,顾辞回来了。

准确地说,他发现密码锁被改了之后在门口发疯,我迫于无奈,只好开门把他放进来。

他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一进门就把我按倒在沙发上。

隔着额前的碎发,一字一顿:「你把这间房子挂出去卖了?为什么?」

我没想瞒着他,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是这么大的反应。

看上去很痛苦,好像我卖的不只是房子。

所以我很诚恳:「关你屁事。」

当初我恋爱脑上头,买这房子的时候想加上顾辞的名字,结果被他拒绝了。

还好他拒绝了!不然我半夜坐起来都要扇自己两记耳光。

简单四个字,顾辞突然深呼吸,按在我肩膀上的手一寸寸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专注地盯着我,眼神似乎会从我的眼睛一寸一寸地舔下去。

听着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我毫不迟疑,另一只手慢慢地摸了上去。

只要他一动,我就立刻往他颈动脉上劈,应该能赚到五分钟的逃脱时间。反正要带的证件都在身上,可以直接走。

脑子里正思索着对策,顾辞突然反手握住我那只摸索上去的手。

不等我反应,牵着我的手慢吞吞地起来了。

五指强硬地挤进了我的指缝中间,很缱绻地笑了:「我这两天没回来,是去拿戒指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素圈。

算不上精致,因为是我亲手做的。

我暗骂了一声。

沈林真是个废物,连个人都留不住。他还骗我,每天都发顾辞在医院里照顾他的信息。害得我真的放松了警惕。

拔了个根的,这废物纯有病啊。

15

顾辞握着我的手,很快把另一枚素戒戴在我手上。

然后举着我的手,看着两枚素戒在灯光下莹润着光泽,笑容里充满了甜蜜:

「青禾,之前的事情是我错了。把沈家还给沈林之后,我们两个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我没有说话。

顾辞自顾自地说:「我有钱,只是产业不在这里。等我毕业了,我带你回老宅。那些人就是嘴贱,你要是不喜欢他们,我以后就不和他们来往了。

「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不会骗你的。」

欺骗这种事情,被他说得轻描淡写。

好像只要他承诺「以后会和我好好过日子」,我就一定会欣喜若狂,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心甘情愿地把操持了这么久的沈氏拱手让出去。

嘴上问的是「好不好」,其实根本没有想过我会拒绝。

我看着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描述中的顾辞,淡淡地说:「不好。」

「我不愿意。

「顾辞,我沈青禾不是垃圾收容所。

「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被骗是我技不如人,我认了。所以沈氏归沈林,我无话可说。当然,不用商战用这种下贱手段,我想沈氏给那个废物,也撑不了多久。

「但是,让我和骗子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好意思,我还没有贱到你们这种地步。」

顾辞虚假的笑容僵在脸上,骤然收敛了所有神色。

在我反应过来不对劲想要跑的前一秒,他按住了我的手臂,像是巨蟒蚕食猎物那样,把我按进他的怀抱里,手臂一寸寸地收紧。

胸腔震动,冷意像是寒夜里的一把匕首,划开了假意和谐的场面。

「所以,你买了去法国的机票,是想要远走高飞,不带我?」

问出这句,就说明顾辞基本上都查清楚了。

这两天又是飞去国外取戒指,又是调查我。他挺忙的啊。

亏我还对沈林寄予重望,想着他这个白月光能把顾辞拴住,剩下这三天别来恶心我。

果然,沈林不管在哪个方面,都是个废物。

16

顾辞勒着我:「为什么不说话?

「不是说爱我吗?不是说为了我可以放弃沈家的那些东西吗?

「不是说会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不是说永远爱我吗?」

相爱的时候,我确实说过很多甜言蜜语。

说的时候是真心的。

现在听起来也是真心的。

真心地恶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顾辞突然一副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没我就会痛不欲生的样子,但明天下午的飞机,我现在没了权势,不想节外生枝。

所以我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抽他大嘴巴子:「但是你骗了我。」

顾辞僵住,没有再说话。

我继续说:「难道我不应该生气吗?」

顾辞松开ƭṻ₉了一些,静静地看着我。

我在他审视且灼热的视线中保持面无表情。

顾辞搂着我,紧绷的唇角松了下去,细密的吻铺天盖地,落在我的脸颊、眉骨和唇边。

我强忍着恶心没有推开他,只当自己被野狗舔了。

直到给了足够的甜头,顾辞尤不满足,想要解开我的纽扣,我把他推开:「不。」

顾辞低低地笑着,心满意足地抱着我呢喃:「我就知道青禾哥舍不得我的。我明天陪你一起去法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给你赔罪,好不好?」

我没有说话。反正顾辞自己会脑补出他想要的答案。

虽然被他抱着睡挺犯恶心的,但想到明天肯定有一场「硬仗」要打,我还是逼自己入睡。

昏昏沉沉之间,我感受到了灼热的呼吸和颤抖的吻。小心翼翼地,含糊地含着我的唇瓣,说不清是歉意还是欲:

「青禾哥……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我会这么喜欢你……

「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毕竟你那么爱我……

「一定要原谅我,不然我会受不了的。」

原谅?

顾辞是真的不了解我的脾气。

17

顾辞真的高高兴兴地收拾好了行李要陪我去法国。

美其名曰,我散心,他赔罪。

大概是我的演技太好了,一直到机场,李遥和许荣出现的时候,顾辞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还在和我解释:

「沈林对我有救命之恩,是我误会了这种感情。

「我知道你和沈林不对付,以后我们不跟他们来往了,好不好?」

被许荣手下的保镖按住的时候,顾辞还试图挡在我面前,想要保护我:「青禾,你先走。我……」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因为我已经一脚踹在他背后,断了他掏手机的动作。

手机砸在地上,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飞出去很远。

顾辞被按在地上的时候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我,挣扎着伸手想要抓住我的裤脚,看上去很可怜、很痛苦的样子:「青禾……老婆……」

我站在李遥身边,许荣凶神恶煞地隔在我们之间,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辞:「啧,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贱人?」

我点头的瞬间,顾辞几乎是暴怒而起,冲着许荣挥拳:「你是个什么东西!」

许荣的保镖把他按了回去,吓得脸色苍白,非常熟练地一拳捶在顾辞的小腹上,顾辞一声干呕,剩下的脏话全都没了。

他汗涔涔地被压在地上,仇恨地瞪着许荣:「只要你不伤害沈青禾,一切好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许荣冷笑一声,指了指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自己骗自己?伤害沈青禾的,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

顾辞低着头没有看我,声音哑得厉害,如同砂砾摩挲:「老婆,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

我面无表情:「对你个头。

「顾辞,那天在包厢门口听完了你对我所有的欺骗之后,我对你就没有爱,只剩下恨。

「你猜你为什么能和沈林从小长大?因为我这个人睚眦必报,心眼很小。对小三和小三的儿子赶尽杀绝,他那个废物被我逼得没办法才离开这里。」

许荣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沈家培养了这么多年的继承人,除了找男朋友的眼光不行,其他确实不赖。」

许荣看顾辞的眼神完全就是看垃圾,搂着李遥:「老婆,我们走吧。有了沈青禾,以后我肯定有更多时间陪你了。」

我:「……」

谢谢,夸人真脏。

我抬脚和顾辞错开,准备离开,顾辞突然暴起,被压住的手腕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从保安的桎梏中挣脱,又毫不犹豫地扑向了我。

我整个人被他扑倒在地,额头垫在他的手掌心,然后他就这么压在我身上,像是护食的狗,任由其他人拳打脚踢,死咬着不放。

他敞开的外套把我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只能听见拳拳到肉的声音和顾辞的闷哼,再然后就是许荣无语的冷嘲:「手都被扭断了,还有这个本事……」

沉默了片刻,他应该是安抚了李遥几句,声音变得狠厉:「别为这种人耽误了时间。顾家也不是不能连锅端,算了,直接打死,算我的。」

但很快,周围变得嘈杂,等我被拉起来的时候,两边的人已经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状态。

我心下一沉——顾辞的保镖到了。

18

顾辞冷着脸看向许荣:「想要带走青禾的,都该死。」

但他那边的保镖明显是认出了许荣,神色犹豫,畏畏缩缩地上前跟顾辞说了什么,顾辞沉着脸,一巴掌扇在那个人脸上,反手抢过了他手里的枪。

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对着许荣。

我没有想到这个ƭū́⁶疯子居然会Ţṻₘ做到这个份上,下意识挡在了许荣面前。

不管怎么说,他和李遥是无辜的。

顾辞的手抖得厉害,神情狠戾,声音充满渴求,割裂感十足:「老婆,你过来。」

我摇头:「顾辞,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只是在生气。你不了解我,我好像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你。说到底,我们不是能一起和谐聊天的关系。」

叹了口气,我很坦诚:「说真的,如果不是我已经没了权势,如果你不是顾家的继承人,现在应该是我喂你吃枪子,而不是在这里好言好语地试图劝动你这条疯狗。」

许荣搂着李遥,站在我身后甚至有闲情逸致鼓掌:「说得好。这个送你。Ŧṻ₅」

他像是递一包瓜子、一根烤肠一样随意,给我递了一把枪:「本来想直接动手的,但觉得还是你自己来会比较有仪式感。」

我:「……」

有的时候觉得许荣和顾辞一样,都是疯狗。

许荣笑眯眯:「现在不开枪,这个蠢货这辈子都会觉得他还有机会获得你的原谅。你想被他纠缠一辈子?」

我对准了顾辞。

顾辞手里明明也拿着枪,但他不仅收回去了,还上前一步。他笑得很难看:「跟我回去吧老婆,我真的错了,我会改的。我不会……」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我扣了扳机。

很好笑,他倒地之前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噙满了眼泪,似乎不可置信一样,死死地看着我,嗫嚅着嘴唇吐不出半个字。

那些保镖刺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我紧急安抚他们的情绪:「放心, 我有分寸, 不会死的。不过如果你们不及时去医院,那就不好说了。」

他们抬着顾辞走了。

和我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坐上飞机看向窗外的云层, 李遥帮我要了一杯温水:「喝下去会好一点儿。」

半晌,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慢条斯理地展开,按在脸上,Ťũ₃ 直到水渍在纸上晕开,变得湿湿软软。再睁眼, 又是一片清明。

我试图解释:「我不是在为他哭。」

我哭的是我自以为是的爱情。哭的是三十来岁变得孑然一身的我自己。

李遥点头:「我知道。但你也要哭自己的新生。法国这个浪漫之都很包容也很有意思。我认识一个有意思的网友, 他过几天也会过来,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见我不吭声,他笑笑:「别误会。我不是要给你们牵线,我只是先告诉你们,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也不一定是感情的首选。」

光刺破云层, 亮得晃眼。

我点点头, 从此决定新生。

19

「后来呢?」许闻半块排骨还叼在嘴里,含含糊糊地八卦。

我翻白眼:「后来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许闻咂摸半天:「不对啊。A 市都传当时是你不死心,追着顾辞去机场, 然后被人打伤。」

我:「……这就要问许荣了。他不想应付顾家那个烂摊子, 就扯了谎,没想到顾辞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谣言就这样传下去了。」

许闻看上去很震惊:「我靠……小道消息害人不浅啊。我那个时候真的以为你跟我一样, 是纯舔狗呢。没想到你比我硬气多了。」

我:「……」

这也没必要比。李遥说得对, 在感情里我们都是很认真的人。

认真地付出,认真地爱。

认真的人不应该受到伤害。

收拾完盘子之后,许闻一拉窗帘:「啧, 那只疯狗还在楼下。你今天还散步吗?」

我一耸肩:「散啊。」

许闻不厌其烦:「他到底什么时候消失啊?」

我摸摸下巴:「快了。」

顾辞强势杀回了 A 城之后,像是一条见谁咬谁的疯狗, 连沈林都没有放过, 从沈氏手底下抢了不少资源出来, 几乎把 A 城的势力都得罪了个遍。然后又一厢情愿地把公司转给我。

许闻一直以为我是顾辞的秘书,是为了五万月薪才「忍辱负重」让顾辞在我身边逗留。

其实不是。

饶是我再怎么恶心顾辞,也必须承认, 他是个优秀的商业猎手。有这样的人替我打理公司,定期给我送钱, 我求之不得。

不过最近不太行了, 因为我邂逅了一位画家。

比我小五岁,笑起来很可爱。

我好像天生就是喜欢这个类型的, 他追了我半个月, 我招架不住,和他约会了两次,感觉很不错。

今天给许闻做这顿饭, 就是为了庆祝我的「第二春」。

许闻意有所指:「你啥时候公开?不怕他又发疯?」

我一耸肩:「无所谓。他敢耍手段,我多的是办法对付。」

毕竟多年以前我就说过,我这个人睚眦必报,心眼很小。

不过是人生的中途被狗咬了一口而已, 很疼,但已经过去了。这世上风光无限,我还有大好的生活要去挥霍和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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