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贪吃。
春宴上,嫡姐嫌我丢人,故意将我关在柴房。
我饿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逃出来,眼前忽然出现几行字:
【男主现在药劲最大,女主只要出现,一准被喂得饱饱的。】
【嘿嘿嘿,女主有福了。】
【等等,那边怎么有个 NPC 过来了?】
1
我从柴房翻出来时,天色已沉。
半天没吃东西,我饿得头晕眼花,脚底发虚。
今日春宴,我多吃了两块糕点,嫡姐嫌我丢人,故意将我关进柴房。
我脚步虚浮地往前走,眼前忽然出现几行字。
【男主现在药劲最大,女主只要出现,一准被喂得饱饱的。】
【嘿嘿嘿,女主有福了。】
我猛地一顿,揉了揉眼。
眼前的字还在继续:
【最爱这种先做后爱的剧情了,大馋丫头们有肉吃了。】
喂饱……
肉……
吃……
我盯着这几个词直咽口水。
这位「男主」,竟是如此乐善好施之人吗?
想来,也定不会介意赏我些吃食吧。
【女主怎么还没来?】
【等等,那边怎么有个 NPC 过来了?】
柴房后面,是一大片竹林。
竹林深处的凉亭,坐着个疏朗俊逸的身影。
我心生喜悦,快步向前:「公子,求您……」
下一瞬,寒光乍现,一柄长剑直指我喉前。
「滚。」男人低吼。
我一下瘫软在地。
连滚带爬就要跑,身后却忽然传来利刃落地的脆响。
男人捂住胸口,闷哼一声。
「你没事吧?」
我顾不得害怕,上前查看。
他额头汗湿,脸色潮红,像是难受至极。
我手足无措,猛然想起从前我生病时,阿娘总会喂我些东西。
吃下后,便好多了。
想来这位乐善好施的「男主」身上定是有吃食的。
我蹲下身子,伸手去摸他腰间。
再向下时,被他猛地握住手腕。
我仰头望去。
男人垂眸望着我,如玉般的面庞泛着潮红,薄唇紧抿,一双漂亮的眼眸潋着水色,像是难受狠了,竟透着些许脆弱。
怕他误会,我赶忙解释:「我只是想帮你。」
男人没有回应,目光渐渐向下,落在了我的唇上。
忽然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莫不是我刚刚一直咽口水,被他看出来饿肚子了?
我有些赧然:「公子心善,赏我顿饱饭便可。」
男人似乎微怔了一下。
「好。」
他猛然托住我的腰拉进怀里,湿热的气息扑在耳侧:
「我赏你万顿饱饭。」
……
没人告诉过我,男子的气力竟这般大。
任我如何推搡呜咽都不为所动。
也没人告诉过我,男子身上这般硬,这般烫,也这般无赖。一次次吻走我的泪。柔声哄着我快好了,却一次次惹我哭得更大声。
我在水浪中翻涌,随它潮起潮落。
直至最后彻底昏了过去。
2
我被叫嚷声吵醒。
睁开眼,却发现躺在自家马车里。
面前车帘猛地掀开。
「二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啊,夫人她们到处找你……」
丫鬟话音刚落,嫡母尖利的声音便传来。
「你这丫头,可知我们快急疯了,以为你被什么贼人掳走了!」
贼人……
我猛地摸向领口,却发现衣衫整洁,丝毫没有荒唐后的痕迹。
可身体上的异样却在提醒我,这不是梦。
是那男子将我送到了这里?
见我出神,嫡母怒意更盛:「事到如今,你还一脸无畏,待回府后,看我怎么惩治你!」
嫡姐江疏月忽然挡在我面前。
「母亲慈爱,万不可如此,依我看,妹妹只是贪玩,回去后抄几遍女戒便是。」
此时外面还有别家女眷没走,见她这般行径,皆夸她大度懂事。
江疏月赧笑:「不敢当。」
车帘拉上后,江疏月收起笑容,一巴掌甩到我脸上。
「谁让你跑出来的!?」
脸颊很快肿起,火辣辣地疼。
我捂住面颊,垂下头,低声认错:「以后不会了。」
江疏月又嚷嚷:「母亲,今日春宴便不该带这贪吃鬼,丢死人了!」
「月儿放心,此次春宴是带她给陈家相看,敲定婚事后,便不会带她出来了。」
「那再好不过了。」
我未发一言。
我知道,嫡母要将我嫁给陈家的傻儿子。
我曾在街上见过那痴儿,肥头大耳,腰粗膀圆,走两步就喘得直流口水。
两个月前他跌了一跤,摔到要害,眼见快不行了,陈家便想着给他娶妻冲喜。
正经人家定不会让姑娘嫁去做寡妇,但我这不受宠的庶女正好可以。
既博了正妻名声,又得了不菲聘礼。
回府后,嫡母将我叫去了前厅。
我跪在堂下,听嫡母与父亲说起我的婚事。
「这陈家虽是小门户,可那陈老爷的胞妹是成德候夫人,虽是续弦,可如今成德候府正得圣宠,那小侯爷谢烬也是太子面前的红人,二丫头嫁过去,对她,对江府,对老爷,都有好处。」
父亲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便点点头:「此事依你。」
说完,便头也不回去了书房。
嫡母低头看我,眼神像看一只虫豸:
「这桩婚事,你可有意见?」
我张了张嘴。
沉默半晌。
「没有。」
她冷笑了声:
「今日我累了,便不打你了,去祠堂跪着吧。」
我深深垂下头:「谢母亲宽厚。」
3
祠堂阴冷昏暗。
我找到常躲的角落,缩成一团。
我的婚事,就算我开口,也无济于事,只会招来一顿毒打。
白日Ṫúₛ的混乱似乎还历历在目。
我被夺清白,却不知那人是谁。
想到他说的「我赏你万顿饱饭」,我撇撇嘴。
连自己的名字都没留下,这样的承诺,又怎么作数?
思及此,我摸了摸肚子。
怪了,从春宴时我便什么都没吃,怎么这会还不觉得饿?
正想着,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些怪字: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 NPC 挺可怜的。】
【她也不是个完全没名字的 NPC,原作里她被婆家欺负,男主恰好路过,顺手帮她出了头。】
【后来男女主被迫分开,男主受了重伤,是她救的男主。那时她已经出家为尼。男主离开那天,她给他编了个平安扣,当时好多读者都觉得她喜欢男主。】
【这算不算边角料女配上位记?】
【坏了,我有点想看下面的剧情了。】
……
这些怪字飘得很快,看我头晕眼花。
可直到我昏睡过去,也没有看到,这个「男主」,到底是谁。
4
陈家的婚书和聘礼第二天就来了。
嫡母笑脸相迎,将婚事定在了两天后。
婚礼当天,天色阴沉。
几个嬷嬷动作粗鲁地把不合身的喜服套进我身上。
吉时还未到,我就被喜婆拽着上了花轿。
我盖头下偷吃糕点,第一次觉得味同嚼蜡。
我还记得阿娘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跟我说,阿枝,娘不在了你要好好吃饭,吃饱了快快长大,逃离这个吃人的地方。
可是阿娘,我还是没能逃离这个地方。
喜婆把我拽下花轿时,下起了小雨。
我跌跌撞撞进了喜堂。
隔着盖头,眼前事物模糊不清。
我站在堂下,许久都不见新郎。
周围人吵嚷说着什么。
一声鸡鸣,有人抱着只戴红花的公鸡,站到了我面前。
宾客间传来笑声。
「一拜天地——」
我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周遭笑声更甚。
陈母示意一旁嬷嬷。
一根藤条狠狠抽到我腰间。
我痛得弯下了腰。
「二拜……」
「夫人,夫人!」有小厮小跑来,「成德候府来人了!」
陈母连忙起身:「可是侯夫人?」
「不是,是小……」
人群闪出一条道路。
湿潮的寒风卷入喜堂,吹开我盖头一角。
那人立在人前,锦袍玉面,俊逸舒朗,一如春宴初见那日。
5
【男主终于来了。】
【笑死,男主这几天忙着杀人呢,结果一回头发现自己初夜的女人嫁人了,还成了自己弟媳。】
【剧情有点刺激哦。】
……
怪字再次出现。
但我已经顾不得仔细看了。
我终于明白,那天的男人,怪字所谓的「男主」,原来是成德候府的小侯爷,谢烬。
陈家父母连忙上前,受宠若惊。
自从陈父的胞妹小陈氏嫁去成德候府作续弦后,便鲜少跟他们这些娘家亲戚走动了,没想到这位没血缘关系的外甥,竟然亲自前来。
谢烬站在原地,虽在笑着,周身却尽是冷意。
他环顾四周:「大喜之日,怎不见表弟出面?」
陈母面露难色:「阿疆身体不适……」
「既然如此。」谢烬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堂不拜也罢,若以牲畜代劳,明日传遍京城,便尽是耻笑之声。」
陈父陈母连连点头,示意小厮将公鸡抱走。
我被喜婆扯着往洞房走去。
临走时,我回头远远望了一眼。
谢烬被簇拥在人群间。
锦衣华服,长身玉立,当真是绝世无双的贵公子。
只是自始至终,都没给我一个眼神。
……
洞房里,陈疆躺在床上,形容枯槁,呼吸短浅,似乎随时都会咽气。
折腾了一天,我早就饥肠辘辘。
坐在一旁偷吃床上的花生桂圆。
正吃着,门突然被推开。
我慌忙坐好。
却见一群丫鬟鱼贯而入,每人端着饭菜,香气扑鼻,很快将桌上摆满美食佳肴。
「这是……」
我刚开口想问,又看到了那些怪字:
【男主人前装不熟,人后还记得自己答应的事。】
【你们说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呢?不会要夺人ƭû⁾妻吧?】
【感觉不会,这 NPC 跟女主比太普通了,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
我身形一顿。
拉住一位准备离开的丫鬟:
「替我谢谢小侯爷。」
丫鬟一愣,点点头。
洞房重归安静。
我坐在桌前,拿起筷子。
耳边似乎又响起阿娘的那句话。
阿娘,你不在的时候,阿枝有好好吃饭。
小侯爷赏的饭菜很好吃。
阿娘,我想你了。
6
我跪在脚踏上给陈疆喂药,一旁安神香甜腻熏闷。
自我嫁入陈家起,照顾陈疆便成了主要任务。
许是我表现得温和顺从,自大婚那日,陈母便没再对我动手。
加上陈疆屋里的吃食丰裕,且全都进了我一个人肚子里,我过得竟比江府里舒坦。
我正一勺勺喂药时,外面忽然传来婆母的声音:
「烬儿你要来也没提前知会一声,我这什么都没准备。」
「不必准备,我只是来给表弟送些补品。」
我慌忙端着药碗起身。
就见谢烬走在婆母前,掀帘进了卧房。
四目相对,我愣在了原处。
这是自那日竹林后,我第一次直面他。
「愣着做什么,快给你表哥奉茶。」
婆母催促我,又谄笑着转向谢烬:「我去命人准备饭菜。」
说罢,匆匆离开了。
安静的卧房内,只留下我和谢烬,还有我那昏睡着的夫君。
看着面前这人,那些荒唐旖旎的回忆浮现脑海。
我连忙放下药碗,手忙脚乱斟了杯茶,捧到谢烬面前,微微垂首:「表哥喝茶。」
虽有过荒唐,可我深知自己与他云泥之别。
更遑论如今我还是他的弟媳。
可这杯茶,谢烬却迟迟未接。
我不解抬起头,再次对上他的眼睛。
只是这次,他眸色晦暗,带着些我读不懂的意味,淡淡问:
「你在陈家做新妇,似乎比在江府做庶女来得舒坦?」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想到这段时间能吃饱饭,还是点了点头:「是。」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谢烬神色似乎沉了下去。
我以为是自己礼数不周,忙托起茶盏:「表哥心善,心里记挂着夫君,我替夫君谢过表哥,这杯茶……」
「夫君?」
谢烬打断我,将这称谓重复一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与他,可有夫妻之实?」
我双手一颤,茶水溅出数滴:
「没,没有……」
他抬手托起我手背,稳住我手中茶盏,似笑非笑道:
「但我们有。」
「啪」一声,茶盏掉落在地,碎成数块。
婆母恰好掀帘而入,瞧见碎瓷,嚷嚷道:「你这新妇怎么连奉茶都不会?」
我低垂着头,生怕被婆母看到赤红的面颊。
「舅母莫怪,是我手滑了,与弟妹无关。」谢烬笑道。
「小事小事。」婆母连连赔笑,给了我个眼神:「去看看阿疆的药煎好了没。」
我慌忙离开卧房。
一路上,心口狂跳不止。
刚到厨房,那些怪字又出现了:
【听到 NPC 叫夫君,男主快醋死了。】
【不愧是原作里杀伐果决的男主,就算是弟媳,也照抢不误。】
【宝宝,你现在去跟谢烬说喜欢他,他一准砍了陈疆然后娶你,你们再做个酣畅淋漓,不知天地为何物……】
……
怪字越说越离谱。
我红着脸低头煎药,不敢再停留片刻。
7
陈家客请谢烬的午膳,我没有机会出席,只能在厨房找做剩下的饭菜,勉强满足口腹之欲。
待我回去给陈疆喂药时,谢烬已经离开了。
我跪到床踏边,忽然闻到一股香气。
四处摸索,发现床帘后,有一打油纸包裹的东西。
最上面贴着一张红纸正楷写着「玉斋坊」。
这是京城最出名的点心坊,曾经我不止一次看着阿姐故意在我面前品味,却不肯赏我一口。
【哈哈哈,男主的投喂开始了。】
【看着好香,我也想尝一口。】
所以,是谢烬放在这里的吗?
我看着手里糕点,思绪开始混乱。
奉茶时我只顾着心里慌乱,这时才后知后觉,他托起我手背时,掌心似乎很烫,一如那日,抚遍我全身的温度……
我连忙甩脑中的想法。
低头咬了口糕点。
原来,这就是玉斋坊的味道。
自那日起,我时不时就能发现突然出现的吃食。
有时是糕点,有时是烧鸡,有时是酱肉饼……
不管是市井小吃还是酒楼名菜,京城能叫得上名号的我几乎都尝了个遍。
人人都说照顾病人辛苦,可我嫁来陈家这段时间,却肉眼可见圆润了起来。
谢烬送来的补品似乎起了作用。
陈疆竟然能睁开眼了。
婆母喜出望外,决定设宴庆祝,特意邀请了谢烬,并四处发帖。
这场宴请,嫡母同嫡姐一起来了。
以我的了解,江疏月不可能接受邀请前来。
除非她别有目的。
谢烬到场后,我很快明白了这个目的。
春宴时,我曾见过不少世家公子,有才华的,有身世的,可没有一个像谢烬这般面若冠玉,气质卓绝的。
在场女眷的目光都半遮半掩,面露羞涩地追逐着谢烬。
包括江疏月。
我听到她们小声谈论,小侯爷谢烬文武双全,年少有为,是京城不少未出阁小姐的闺梦情人。
她们梳着时兴的发髻,簪花戴翠,衣裙也皆是鲜艳的颜色。
我摸了摸自己用木簪挽的妇人发髻,身上也是沉闷的深色衣裙。
不知为何,心底漫起一股酸涩之意。
宴席开始后,谢烬被请到了上座。
我只要抬眼,便能对上他有意无意扫过的眼神。
可即便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我也不敢抬头,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他这般天之骄子,不该被我这样普通的配角拉下高位。
配得上他的,应当是出身尊贵,饱读诗书,才貌双全的女子。
8
宴会结束,我没做任何停留,快速起身。
离开时我远远回望一眼。
谢烬走下高位,但很快被几位女眷围住。
兴许,他很快便能寻得良人了吧。
回去后,我照例给陈疆喂药。
他病情虽有好转,却也只是能睁眼片刻,同他说话,还是没有意识。
陈疆喝完药后继续昏睡。
我起身,刚想吹灭蜡烛。
火光微晃,身侧一阵风动,便站了个人。
我低声惊叫,才看清那人脸庞。
正是宴席上我不敢直视的谢烬。
「你在躲我?」他倒是开门见山。
我避开视线:「没有。」
「说谎。」
烛火晃动,室内一片安静。
良久,我舔了舔唇:「小侯爷尊贵,不该与我这般已婚妇人扯上关系,更何况,我是你表弟的妻子。」
谢烬似是冷笑一声。
暖黄烛光下,他周身却皆是肃杀之气。
「我占了你的身子,除了吃饱,你当真别无他求?」
我脸颊一热。
「没有。」
「世人皆追名逐利,我不信你一无所求。陈疆活不了多久了,届时我让陈家放你离开,你一无身份羁绊,二无伦理束缚,为何不能与我扯上关系?」
他嘴上说着暧昧的言语,眼底却是冷的。
看不到真情,更像是试探。
一如他说的那般,他不信这世上有不追名逐利之人。
我抿抿唇,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从小到大,只有阿娘待我好,可我五岁时她就去世了,从她走后,我就很少吃饱饭。嫡姐故意饿我,让我去吃阿娘的贡品,还笑着问我香不香。他们笑我痴傻贪吃,连亲娘的贡品都不放过,可只有我知道,阿娘不会怪我,她看到我吃饱,一定会很高兴。」
「所以小侯爷,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追名逐利,我在江家挨打受累,又嫁到陈家冲喜,每一步我都无力改变,我不敢奢望什么,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吃饱饭。这世上遗憾太多,但只要还能吃饭,便还有希望,便能活下去。」
我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谢烬站在一旁安静听着。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亦或是嗤之以鼻。
毕竟我这样一无所有的庶女,在他的人生故事中,本就是「边角料」的配角。
烛火再次晃了晃。
谢烬沉默片刻,才开口:「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吧。」
说罢,他转身离开。
我呆立片刻,忽然听到院外有些动静。
以为谢烬去而又返,便跑了出去。
可院中空无一人。
当晚,我辗转反侧,又看到了怪字:
【男主也挺可怜的,亲爹天天被继母吹枕边风,跟他不亲,太子虽重用他,却也只是利用他铲除异己,害他被三皇子视作眼中钉。他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对他别有所求,突然出现一个一无所求的 NPC,他反倒无所适从了。】
【有一说一,NPC 宝宝这种成长环境还能这么单纯,挺不容易的。】
【什么单纯,不就是傻白甜吗?为什么不敢反抗?】
【说得轻松,不是每个人生来就是主角,这种生长环境时代背景,真正能反抗成功的有几个人?】
……
他们似乎因为我吵起来了。
有人说,主角应该是女主那样敢爱敢恨的女子,而不是我这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配角。
还有人说,我好好吃饭,已经尽最大力度爱自己了,凭什么不能做主角。
我看着他们不断争吵,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我天生贪吃,自知身份卑微,福运浅薄。
我不求做什么主角,只求三餐四季,顿顿吃饱。
当晚,我梦到了阿娘。
梦里我跟她说,我现在过得很好,顿顿都能吃饱,小侯爷还会赏我各种美食。
阿娘不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我,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我现在很满足,我继续说。
「可是,如果真的很满足的话……」
阿娘终于开口,轻轻抹去我面颊上的泪痕,
「阿枝为什么会落泪呢?」
9
我很快明白那晚院内的动静是谁了。
我在西市挑鲫鱼时,一位卖花女忽然走到我面前,问:「姐姐,买花吗?」
我怔了怔,刚想摆手拒绝,她便递来一枝海棠。
古怪的味道冲进鼻腔,我只觉眼前一黑,就听她轻笑一声:
「有位贵人想请您喝茶。」
意识再度恢复时,我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
怔愣片刻,我才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
可我一个刚出嫁的庶女,谁会这般大费周章地绑我?
隔着屏风,我看到一男一女两个模糊的身影。
「你当真听到那晚谢烬说他俩有肌肤之亲?」
男人的声音很陌生。
可当那女子开口,我立刻愣住。
「回三皇子,千真万确。春宴那日您给谢烬下药,我这庶妹恰好被我关进柴房,想来两人便是那个时候……」
竟是我的嫡姐江疏月。
「怪不得他药效解了。」
被称为三皇子的男人立刻转变了态度:
「阿月,多亏了你,谢烬此人薄情淡欲,若非你刻意接近,我必然不会抓到他的把柄,这次将人绑来,即便他不怜香惜玉,我也有办法让他名声尽毁。」
隔着屏风,江疏月的身影靠在了三皇子怀中。
我不知这两人是如何走到一起。
电光火石间,我忽然想起,两年前的秋猎,江疏月坐骑受惊,是三皇子将其救下。
所以从那时起……
我一直都以为她刻意接近谢烬是心悦于他,没想她只是为了做三皇子的眼线。
也是,我这位嫡姐心高气傲,怎会只甘心做位țūₑ侯府夫人呢?
门外有小厮忽然敲门,低声跟三皇子说了些什么,江疏月便匆匆离开了。
不多时,又进来一个人。
「不知三皇子有何要事同我商议?」
我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谢烬。
这场鸿门宴,他中计了。
三皇子并未急着表明用意,而是邀谢烬下棋。
屏风外,两人执子杀了几十个回合,三皇子忽然冷笑:「谢小侯爷这棋局,是要活子还是弃子?」
谢烬微微一怔。
三皇子转向屏风我的位置:「这药效,也该过了。」
说罢,他弹子射向屏风。
屏风应声倒塌。
露出被五花大绑堵住嘴的我。
四目相对,谢烬眼底只有些许惊讶,很快消散。
「殿下这是何意。」
「我知道你替太子藏了不少秘密,用此人换其中一条如何?」他笑笑,「比如,东郊兵符的下落?」
「殿下说笑,这种大事,我并不知晓,再者,殿下将此人绑来,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谢烬一脸坦然,似乎与我确实毫无关系。
我心头一颤。
消失许久的怪字又出现了:
【男主又装起来了。】
【怎么一会儿不看,NPC 宝宝就被绑起来了?我去翻翻原著,看看这段剧情有没有解决办法。】
【前面翻到了吗?】
怪字飘得很快,却并没有人告诉我解决办法。
三皇子抿了口茶:「据我所知,你向来不近女色,而她,是你第一个女人。」
谢烬轻笑,「即便是第一个,我也并不在意,殿下若想留便留下她,我先行告退了。」
说罢,便要起身。
「谢烬!」三皇子急了,「别忘了,她是你弟媳,私通之事传出去,定让你名声尽毁。」
「哦?不知殿下有何证据。」
「你!」
两人气氛剑拔弩张之际,怪字又出现了:
【找到办法了!东南窗棂第三格有个暗门开关!】
【NPC 宝宝你快点,不然三皇子要起杀心了。】
10
怪字刚飘过,我就看到谢烬身后有数个金属反光。
是锋利的箭尖!
我奋力将头扭向肩膀,用力蹭掉缠在嘴上的布料。
「谢烬!」
三皇子愣神刹那,我哑声喊:「东南窗棂第三格,有暗门开关!」
几乎在我喊声落下那刻,数支箭矢飞了出去。
但谢烬的动作更快一步。
他袖箭射向窗格,顷刻间整面墙倾斜,挡住了飞来的箭羽。
一手将我横腰抱起,用力踹开脚下暗格木板,带着我跳了进去。
逃出去后我才发现,方才我们是在山上。
外面阴云密布,下起了雨。
眼前青山连绵,明显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
身上的绳子被谢烬解开,带我跳进了山背后的小路。
怪字再次出现:
【三皇子的人还在追!】
【如今他已经撕破脸,必然会下死手。】
【往南走,山下河道里有船,雨中水急,很快就能躲开追兵。】
怪字已经帮我成功逃离一次了,这次,我选择相信。
在谢烬拉着我想往北跑时,我拽着他转向了南边的小路。
「信我。」
我只说了这两个字。
他只微微一愣,选择相信了我。
水边果然有只小船。
跳上去后,谢烬断了锚绳。
河水湍急,很快带我们远离了河岸。
可这时追兵赶到,眼见追不上我们了,有人挽起了长弓。
「小心!」
我猛地扑倒谢烬。
下一刻,肩头一阵剧痛。
箭尖射穿了我的肩膀。
鲜血滴落在谢烬白玉似得面颊上。
他彻底怔住。
「嗖嗖」几支箭飞过,追兵见我们越来越远,便停下了攻击。
谢烬脱掉外袍为我止血。
「为什么……」他苍白的嘴唇发颤,「我方才说了那样的话……」
我努力抬起没受伤的胳膊,想摸摸他有些发红的眼眶。
「我知道,是假话。」
我疼得倒吸冷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既然别无他求,为何要救我?你当真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他声音在颤抖,似乎在祈求我向他要些什么。
有吗?
我不知道。
我轻轻摇了摇头。
张了张嘴,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谢烬忙将耳朵贴近我唇畔。
我努力扯出一丝弧度:
「可能是因为……一日夫妻,白日恩……」
昏过去前,我想,好像有什么变了。
明明我以前只求吃饱饭。
可现在,我好像开始偷偷奢求其他东西了……
11
不知过去多久,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
我盯着头顶的青纱帐,下意识摸了摸肩膀的伤处——
已经被干净白布妥帖包扎好了。
「醒了。」谢烬端着药从门外走来,「这是我在城南的暗宅,三皇子的人不会找到这里的。」
我点点头,接过药碗低下头。
不时抬眼偷看谢烬。
往日见面时,他都身着华服,衣冠端正,可他今日穿着一身青袍,随意挽了发髻,是平时我见不到的寻常模样,加上与我言语动作间的熟稔,就好像……
好像夫妻一般。
我一下呛咳起来。
他忙上前帮我顺背,「是这药太苦了吗?」
我连连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似乎我昏倒前,还说了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越想越羞,脸颊烫得不行。
额头猛地传来微凉的触感。
谢烬若无其事地碰了碰我的额前,「不烫,为何脸这般红?」
我猛地与他拉开距离:「男,男女授受不亲……」
谢烬一愣,忽然轻笑出声。
他抬起手指,沿着我鬓发一点点向下,轻轻落在我肩膀伤处:
「可是……」他语气竟带着些委屈,「你昏迷时,是我帮你处理伤口。」
我一下不知说什么。
他站起身,转移了话题:
「你于闹市中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陈家若再找不到你,大约便要消了你的户籍。若你此时想回去,我便送你回去,若你不想……」
说到此处,他顿住,认真看向我。
我沉默片刻,端着瓷碗的指关节微微泛白:
「我不想回去了。」
谢烬微微一怔。
「好。我会帮你弄个新身份,在此之前,你先在此处住下吧。」
「谢烬。」
「怎么?」
「将我二人之事告诉三皇子的,是我嫡姐江疏月。」
「我知道。」
说罢,似是想安抚我,沉声道:
「别担心,往后,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谢烬离开后,怪字突然出现:
【NPC 宝宝昏睡这几天错过好多事情。】
【江疏月和三皇子私会的事被莫名其妙发现了。】
【什么莫名其妙,都是男主干的。】
【反正三皇子为了自保倒打一耙,说都是江疏月勾引他,现在两人狗咬狗忙得不可开交,在京城里的名声算是臭了。】
……
怪字纷纷告诉我这些我错过的事情。
我突然很感谢他们。
如果没有这些怪字,我不会和谢烬相遇,也不会与他走到这一步。
之后几天,我在这里养伤,每天都能吃到各种美食。
谢烬给我安排的新身份是自己手下一位门客的嫡女。
这位门客近两年才来京城,家中情况了解的人并不多。
谢烬的安排下,我见到了这位「父亲」。
他面容和蔼,一身青袍身形清瘦,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见到我,笑着说:「老夫姓宋,发妻早年亡故,膝下并无子嗣,若姑娘不介意,往后,便叫宋嫣吧。」
我敬了他一杯酒,叫了声父亲。
从此,世上再无江别枝,只剩宋嫣。
12
我养伤的这段时间,谢烬总是在半夜出现在我卧房外。
也不进来,就在外面站一会,便离开。
这都是怪字告诉我的。
【男主怎么又来了?】
【每次都半夜来,还不进来,要不三皇子下点合欢散吧,来些我们都喜闻乐见的剧情。】
【其实男主长这么大没几个人真心对他,反倒 NPC 宝宝走进了他心里。】
怪字还在继续讨论。
我披上衣服出去。
谢烬已经不在了。
自从知道谢烬半夜会来之后,我故意点灯到很晚
终于,我等到了他。
只是这次,他像是来找我,并未躲着我。
「陈疆死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并未惊讶:「他本就行将就木,死了也正常。」
他似是冷笑一下:「我杀的。」
我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那你是菩萨心肠,帮他解脱。」
他紧紧盯着我,像是想看出什么:「我杀过许多人。」
「那又如何?」
「你不怕我吗?」
「我不怕。」
他神色一顿。
而后自嘲般笑笑。
「陈疆不是我杀的。」
「但我确实杀过许多人。」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那一瞬间,他眼底好像露出一丝脆弱。
他背过身,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孤寂的剑。
「十四岁那年,我亲手杀了我的乳母。」他的声音浸在夜风中,「她往我汤药里下毒,被我发现后,他跪着痛哭说儿子重病需要钱财,可当我给她黄金,Ţŭ⁾她却用发簪刺向我的咽喉……」
烛光明明灭灭,照亮他半边脸。
仿佛看到了当年他稚嫩脸Ṫů⁵上溅到的血。
「后来我才知道,她早就是三皇子的人了。」他自嘲般轻笑,「你看,连最亲近的人都恨不得我死,何况旁人。」
「我双手沾满鲜血,也不怪他们恨我怕我,若有一日我真的死了,兴许也算解脱。」
我忽然想起春宴那日,他在药效中失了理智,将我禁锢在怀中的力度,像是在贪恋世上唯一的温暖。
「不是的。」我上前攥住他的衣袖,「你若死了,会有人难过的。」
他望向我的眼底带着惊讶。
这次,我毫无闪躲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你若死了,我会难过的。」
他瞳孔一缩。
我鬼使神差的凑近,抬手抚上他的后背。
「所以,你好好活着,好不好?」
谢烬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猛地将我抵在廊柱上,吐息灼热:「你当真这般想的?」
我望着他,郑重地点点头。
慢慢抱住了他。
檐外忽落小雨,谢烬猛地将我打横抱起,进了卧房。
衣衫渐落,露出肩头的伤。
谢烬暗色的瞳孔清明了片刻:「你的伤……」
「已经好了。」我仰头咬住他的喉结,「小侯爷赏的万顿饱饭,还作数吗?」
屋内温度旖旎。
屋外青竹在雨中折腰。
13
三皇子反了。
消息传来时,我正给谢烬编平安扣。
红绳突然崩断,玉珠滚了满地。
「太子遇刺重伤,小侯爷率禁军围了朝阳殿营救。」宋先生白袍染血冲进来,「如今京城皇权动荡,小侯爷安排你出城……」
我捡起沾血的玉珠,想起昨夜谢烬为我描眉时说:「城北新开了家卤煮铺子,改天给你带回来些。」
可如今,城北方向火光冲天。
「父亲。」我转向宋先生,「请您送我去承天门。」
「不可!」
我将短绳攥进掌心,「他若有事,我绝不独活。」
宋先生张了张嘴。
终是应下了。
承天门外,混乱不堪。
远远的,我看到江疏月鬓发散乱地坐在血泊中。
她突然抬头看见我,跌跌撞撞朝我爬过来,哭喊凄厉:「妹妹救我!」
怪字再次出现:
【别过去,她手里藏着毒剑!】
【NPC 宝宝不能有事啊!】
我突然止步于她面前,躲过她突然伸开的毒剑。
她眼底闪过怨恨,暴起朝我扑来:「你这贱人……」
我反手将袖口对准她。
机关弹响。
谢烬送我的袖箭直直插入她的咽喉。
她僵直倒下,眼睛还在死死盯着我。
我蹲到她身边,轻声道:「其实我一直知道,我阿娘病重的时候,你故意拖着大夫。若你到那边见到我阿娘,记得给她磕几个响头。」
我赶到朝阳殿时,叛军已经带着三皇子逃出了京城。
皇帝病重,太子重伤,整个京城就是一个烂摊子。
可现在太子唯一信任的就是谢烬。
兵符的下落也只有他知道。
率兵征讨叛军,除了他,没人能做。
谢烬休整了几日。
我们默契地没有提分别。
直到他出征前夜,我将平安扣缠在了他的铠甲上。
烛光微晃,他望着我,目光灼灼,忽然上前扯开我腰带。
灼热气息在颈背间弥漫,他咬着我后颈:
「等我回来。」
我攥着鸳鸯ṱųₕ枕喘息:「好。」
「等我娶你。」
我红了眼眶。
「好。」
天光染白时,他披甲起身。
「谢烬。」我叫住他,「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吃城北那家卤煮。」
他回望着我。
点了点头。
14
我等了四十三天。
第四十四天,我做了个长梦。
古刹青灯下,我一身淄衣,正在给谢烬换药。
「多谢师傅。」
谢烬神色冷淡,仿佛我就是一个陌生人。
视角一转,我在佛祖前认真编了个平安扣,藏在内里的地方,偷偷写了个「谢」字。
视角再转,谢烬已翻身上马,我将平安扣递给他,他神色微愣,却也礼貌接Ŧû⁰下。
「多谢师父多日来的照顾,自此一别,有缘再会。」
他打马而去。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
梦里,我清楚地感知到。
这辈子,我们不会再相遇了。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 谢烬, 我不要如此。
你说过你会回来的。
你说我你会娶我的。
巨大的痛苦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捂住胸口, 从梦中咳醒。
窗外传来金属碰撞声, 我恍惚了一瞬。
就见谢烬穿着带血的铠甲撞开了房门。
我微微一愣, 翻身下床, 光脚跑向他, 冲进了他怀里。
梦中的痛苦似乎还在继续。
我在他怀中泪流满面。
「我好想你。」我说,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反手抱住了我,哑声道, 「我回来了。
往后,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15
我嫁给谢烬那日,是个晌晴的好日子。
十里红妆, 炮竹炸响朱雀街。
送亲车队走到一半, 突然冲出来疯疯癫癫的老妇人。
她手中攥着什么东西,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灾星, 你这灾星!」
我定睛一看,猛然发现, 这疯魔的老妇人, 竟是我当年不可一世的嫡母。
而她手中攥着的,正是江疏月的玉镯。
我的确有所耳闻,江疏月死后, 嫡母便疯疯癫癫的了,父亲心烦,纳了房小妾, 谁知小妾怀孕, 生了Ŧū́₍他一直想要的儿子, 直接被父亲抬成平妻。
嫡母向来强势惯了,绝不能容忍这种侮辱,闹得江府鸡犬不宁, 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如今见到她这般疯癫,我倒颇有些感慨。
没等我有所反应, 嫡母便被护卫拉走。
我看着地上挣扎的痕迹和碎掉的半截玉镯, 忽然想到,我及笄那年, 她将所有玉镯都给了江疏月:
「娼妓生的孩子不配戴玉。」
这句话, 我记了好多年。
如今,也该忘了。
花轿摇摇晃晃, 吹打弹唱声中,我奔向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16
五年后, 西郊马场。
我带着孩子教他喂马。
谢烬翻身下马,从身后环住我,将还烫着的糖糕喂进我嘴里:「玉斋坊改进后的糖糕,尝尝怎么样。」
稚儿追着蝴蝶跑开了, 我弯着眼睛笑, 品尝嘴里的糖糕,
谢烬问我:「笑什么?」
「在笑…我吃到了第四千顿饱饭。」
……
远处,怪字越来越淡:
【好幸福的场景, 看得人尸体暖暖的。】
【故事外的人哭了。】
【再见了。】
……
残阳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最终融成月老桃花笺上的一句话:
「两世红尘客,今朝共白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