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深归国时,

傅深归国时,

帝国给这位年轻耀眼的哨兵将军举行了隆重的庆功宴,

而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只因为爸爸算个小官,才拥有了出席的机会。

可宴会过半,傅深只露了一面,就匆匆离开,再没出场。

周围人窃窃私语:

「听说傅深至今还没找到匹配的向导。」

「我还以为他家里人早就给他定亲了。」

「那是不是我也有机会啊?」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众人口中完美无缺的傅深给我发来了一张自拍。

他军服的拉链拉到了底,肌肉如山峦般层叠起伏,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漂亮的小麦色光泽。

1

傅深:「够了吧?可以过来了吗?」

我回他,「再往下拍拍。」

那边沉寂了半分钟,然后发来一张照片。

傅深给我比了个中指。

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一抬头,爸妈和我的双胞胎弟弟时栎阳都看向我,眼神中透露着不满。

我满不在乎地收起手机,起身道:「我有事,先走了。」

爸爸皱眉道:「什么事啊,这么重要,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就不能往后推推?」

我没有解释的打算,「没法推。」

见我扭头就要走,妈妈起身叫住了我,「今天回家吃晚饭吗?」

我只顾着看手机,随口答道:「不了。」

说完,抬脚就走。

时栎阳跟了上来,拦住了我,「你差不多得了。」

我挑眉看向他。

时栎阳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自打你回家以来,就没给过我们全家好脸色,爸爸妈妈已经是给足了你台阶下了,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听了这话,我停下了脚步。

我不是他们养的狗,他们扔个肉骨头就得摇着尾巴回来。

我不喜欢时家的所有人,尤其不喜欢时栎阳。

我没兴趣和他吵架,只直接明了地戳他肺管子,「你今天来是专门见傅深的吧,怎么?还想着和他叙个旧?」

时栎阳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

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但可惜了,傅深连面都没怎么露。

「你说,他放着自己的庆功宴不来,跑哪儿去了啊?」

我勾起嘴角笑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时栎阳一眼。

「也许,傅深将军早就有伴了,也说不定呢。」

时栎阳当即就变了脸色,他狐疑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

我扭头离开。

傅深的庆功宴在整个帝国最奢华的酒店的顶楼,宴会上达官显贵社会名流觥筹交错。

我穿过人流,坐上了下楼的电梯,却并没有离开酒店,而是拿着卡去了十二楼的 VIP 套房。

关门时,我刻意留了一条缝隙。

我把外套随手扔在地上,雀跃地推开卧室的房门。

柔软的床上,刚刚还风光无限的将军此刻赤裸着上身,难耐地喘息着。

他抓着我的衬衣,贪婪地吸着上面微薄的气息。

他的皮带半解,手伸进了军裤中。

可没用的,没有向导,哨兵根本无法得到缓解。

我轻笑一声,「真不知道这三个月,你是怎么捱过来的。」

听到我的声音,傅深浑身一僵,咬牙切齿地道:「你个混蛋!」

我啧了一声,「又不乖了,我之前是怎么说的?」

傅深将衬衫一把扔到地上,他急不可耐地来到我身边,手忙脚乱地解我的裤子。

我抚摸着他如墨的黑发,默许了他不规矩的举动。

抬起头时,我看见了时栎阳。

他果然跟了上来,正站在门后,目眦欲裂。

我的笑意又扩大了两分,「你说,要是有人知道,高不可攀的傅深将军翘掉庆功宴,就是为了做这种事,他们会怎么想你?」

傅深的嘴被占着,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我突然抓紧了他的头发,狠狠地挺腰。

傅深一开始难受了一下,但他立刻就适应了我的动作,尽量放松身体配合着我。

出征这三个月,他太想我了。

我看向时栎阳,他后退了两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可能看到自己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被我这样玩弄于股掌之间,对他来说刺激太大了。

他震在原地许久,和我对视后,才突然惊醒般落荒而逃。

没了碍眼的观众,我这才捏着傅深的后脖颈,把他压在床上。

我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明明之前才ţŭ̀²教好了你,怎么出去野了三个月,回来什么规矩都忘了。」

傅深捂着自己的眼睛,哑着嗓子道:「时雨,你给我等着。」

「哦?」我拉长了音调,「你先熬过这次疏导吧,将军大人。」

这三个月傅深积攒了很多,他的身体比之前还禁不起逗,抽搐时差点能把我掀翻下床。

等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能抬起来时,我才从他身上下来,侧躺在了他身边。

我喜欢把我的脸贴在他的胳膊上,搂着他的腰,夹着他的腿,把他像个抱枕似的揽在他的怀里。

这让我有一种完全拥有了他的错觉。

在我几乎快要睡过去时,我听见了傅深低沉的声音。

「我刚在宴会上看见你了。」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本来想过去打声招呼呢,觉得太丢人了就没去。」

我斜睨着他,「我一 188 大帅哥,哪点给你丢人了?」

「主要是气质不行,穿西装太丑了,走起路来像企鹅。」

我被气笑了,为自己据理力争,「那是因为我的那身西装不合身好吗。」

傅深沉默了一会,问道:「有点眼熟,是你毕业那天穿的那件吗?」

「是啊,不过我毕业之后健身成果突出,导致那个西装……有点紧。」

傅深切了一声,「胖就是胖,找什么借口。我明儿带你去买身新的,省的你出去丢人现眼。」

我低低地笑了一声,「想跟我约会就直说。」

「滚!」傅深偏过头去,露出了一只红红的耳朵。

我偷笑,在他的耳廓上亲了一口。

这下傅深的脖子都红了。

「我买的房子装修好了,你明天陪我去看看吧。」傅深突然说道,我能察觉到他语气里的紧张。

我知道他的意思,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只能故作轻松地说:「现在房子多贵啊,你钱多烧的慌?」

傅深看向我,我却狼狈地避开他的视线。

暧昧的氛围逐渐散去,他拨开我的手,撑起身子坐起。

那双碧蓝色的瞳孔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让我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时雨,」他轻声问道:「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他在等我的回答,我却张不开嘴。

傅深眸中的光逐渐暗淡,他自嘲一笑,背对着我躺下。

2

傅深问我,在我眼里,他算什么。

他问错了,他应该问,在我眼里,我算什么。

我算他辉煌履历中的唯一污点,

算他坦荡大道上的减速带,

算他这锅佛跳墙里的老鼠屎。

是茫茫庸碌之辈中,遥遥望着他的一员。

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他邀请我陪他看房是什么意思。

傅深认定了我,所以他毫无保留地付出了自己全部的最热忱的爱。

可我却不敢接,因为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偷来的。

面对他时,我总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我害怕他知道一切后会痛恨我,可我又自私地不愿意离开他。

我只能就这么拖着,熬着,祈祷着真相会晚一点被揭发出来。

真卑鄙!

我知道傅深没睡着。

他默默躺在我身边,半晌没说话。

要是以前,他肯定会气的摔门离开。

但我们已经三个月没见面了,现在的他一点也不想离开我。

他真爱我,我如是想到。

心里更是软的一塌糊涂。

我撑起身子,从背后抱住了他,「傅深,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傅深回头看我,嘴唇不住地哆嗦,他在忍。

就算有千言万语,ƭù₃但因为我的示弱,他都愿意忍回去。

我眼眶一热,立刻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他长叹一声,揉了把脸,「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他又在委屈自己了。

我心烦意乱,起身去吧台给自己开了瓶酒。

半瓶下肚后,我回头,看见了跟上来的傅深。

他正斜靠在吧台上,系自己的皮带。

他的军服被扯的七扭八歪,这样禁欲的人此刻浑身上下都是我的痕迹。

我只觉得刚入肚的酒立刻烧起来了。

这样的宝贝,管他是抢来的,还是偷来的,只要他是我的就行。

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

我这个怂人又给自己灌了半瓶子酒后,三步并两步来到他身前,「明天几点?」

傅深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是问,明天几点陪你看房?」

傅深打量着我视死如归的模样,轻笑一声,「让你陪我看房,不是让你陪我跳楼,我上战场都没你现在悲壮。」

我恼羞成怒地将他翻过去,刚系上的皮带被我粗暴扯开。

3

终于浑身舒坦的傅深本来是想回家的。

我送他到门口时,仍和他吻的难舍难分。

傅深亦恋恋不舍,可他还残存一丝意识,「我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去看我爸妈呢。」

「这都几点了,叔叔阿姨早睡下了。」

我搂着他的腰不舍得放开。

「我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啊。」

这句话一出,傅深的耳朵根就软了。

最终他如我所愿,和我共度了一晚。

在柔软的酒店大床上,我们俩蜷缩在一起,他压着我的腿,我压着他的胳膊。

只要一侧头,我就可以吻在他的下巴上。

我喜欢这种感觉。

第二天大清早,傅深送我回了家。

我在衣柜里挑了件休闲的衣服换上。

正照镜子整理时,傅深跟着进来,手里拿着个绿色的玻璃珠,他问我:「这是什么?」

我把嘴里的泡沫吐了出来,「我小时候玩的机器狗的眼睛。」

傅深一愣,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怎么只剩了个眼睛珠子,狗呢?」

「被我弟砸了。」

傅深皱起眉头,「为什么?」

我呵呵一笑,靠在洗手台上,把毛巾挂在脖子上。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我和家里人关系一般吧。」

傅深点头,「但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

小时候,国内局势并不和平。

联邦经常对帝国进行无差别轰炸。

当时乡下相对安全一点,很多人都拖家带口地回老家避难。

但我们家情况特殊。

我爸是军队后勤部的员工,我妈是军医,他俩的工作性质都决定了他们没办法说走就走,所以他们就想着先把三个孩子送回去。

可我大哥怎么说都不走,他考了两年才考进他梦寐以求的艺术大学,他死都要死在学校里。

我和时栎阳那会儿刚出生,还没满周岁,爸妈虽然不放心,但为了我俩的安全,还是拜托奶奶,把我俩带回老家避难。

结果临上列车时,时栎阳突然哭了,哭的歇斯底里,浑身都是红的,止都止不住。

我妈实在是狠不下心,还是把他抱了回去。

最后只有我,被奶奶带回了老家。

连我的名字时雨,都是奶奶起的。

现在想想,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我 16 岁才回了时家,和爸妈哥哥弟弟一直不亲近,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纯和他们不熟。

「相比起我,爸妈和大哥都更喜欢从小养在他们身边时栎阳。」

傅深有点内疚,「抱歉,我不该问这件事的。」

我摇摇头,其实没什么。16 岁的我早就过了需要父母家人的年纪。

而且时家人大部时候都挺有素质的,就算不怎么亲近我,但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

除了时栎阳。

我拿过傅深手里的玻璃Ŧů⁻珠,继续说道:「具体的起因是什么我已经忘了。

「好像是因为我有一次测验成绩不错,爸妈在晚饭时随口说了一句,让时栎阳向我学习,时栎阳当时就发了好大一通火。

「第二天晚上,我就发现我的机器狗被摔碎了,还有我的光脑,也被摔坏了。」

乡下物资紧缺,就算是有钱都花不出去,更何况爸妈打给我和奶奶的钱,还没有多到可以随意挥霍的地步。

我一个小孩,也没什么能玩的东西,怪无聊的。

奶奶于是翻箱倒柜,翻出来了这只机器狗。

机器狗的型号很老了,它的电池也已经老化,往往充半天电,才够运行俩小时。

但我还是很宝贝它,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玩具。

回时家时,除了常穿的衣物外,我就只带了这只机器狗。

我把机器狗放在我的床头。

有它在,在这个陌生的时家我能安心一点。

傅深问我:「是时栎阳摔的?你告诉你爸妈了吗?」

我点头,「但也没啥用就是了。」

傅深摸了摸我的脑袋,我知道他在心疼我。

望着他的那双深情的眼眸,我心虚地垂下了眼帘。

这段讲述中,我再一次用了春秋笔法,刻意略过了很多东西。

比如,时栎阳确实摔了我的机器狗,但电脑并不是他摔的。

4

我回家那会儿,时家的情况已经很好了。

战争虽然还没停止,但国内局势已经平稳。

爸妈都已升职加薪,多少算是个小领导。

哥哥顺利毕业,留在母校教书育人。

他们搬进了大平层,还请了两个人专门负责打扫卫生和做饭。

穿着朴素的我站在时家显得格格不入。

家里没有我的卧室,于是爸妈把杂物间收拾出来给我住。

那间杂物间以前是给时栎阳的保姆住的,后来时栎阳长大了,不再需要保姆了,房间就空了下来,逐渐成了杂物间。

爸爸客气地帮我拿着行李,「反正还有两个月军校就开学了,你先暂时凑活一下。」

妈妈抱着一台光脑走了进来,「听说你没有光脑,这可不行。这台光脑是年初才买的,但栎阳不喜欢这个颜色,说什么都不用,只好放在架子上落灰。这东西至少九成新,你先用着,等以后出了新款,我们再给你买。」

我看着这一间小房子,和这台二手光脑,疏离又礼貌,「谢谢爸爸妈妈。」

从那一刻,我就清楚的明白,时家只是我暂时落脚的地方。

他们没有虐待我,也没有苛责我。

甚至时家算是我见过的,家庭氛围最好的家庭了。

可惜的是,我永远融不进去。

在他们怀念式地说起以前同甘共苦的往事时,

在他们笑着聊着曾经的趣事时,

在他们说着自己身边的朋友时,

那种融不进去的感觉,就更加明显。

我的出现,时常会引起他们不自在的沉默。

我像一个借住在时家的客人,还是不太受欢迎的那种。

于是,我开始频繁地外出。

其实我没什么地方去,一般都是在图书馆泡一天,或者去公园里散散步。

这才给了时栎阳闯入我的房间,毁坏我的机器狗的机会。

看着满地的狼藉,说不难受是假的。

再怎么成熟,我那时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孩。

可心酸的情绪只在我心里停留了一瞬。

我明白,顾影自怜解决不了我的困境。

机器狗没什么价值,就算我去找爸妈告状,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可能惩罚时栎阳,只会轻轻揭过。

如果我不依不饶,可能还会得到训斥。

我可以失去我的机器狗,但我不能白白失去。

我的眼睛在这小小的卧室里扫了一圈,看到了桌上放着的光脑。

电光火石间,我想到了一个不光彩的主意。

那天晚上,时家安静的让人可怕。

我拿起桌子上的光脑,狠狠地砸向地面。

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零部件,我有种报复的快意。

然后,我神色平静地等爸妈回来向他们告状。

我没有说是谁砸坏的,因为没必要。

在我说这些话时,时栎阳就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上,眼神躲闪。

被骄纵着长大的小孩发了一通少爷脾气,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这幅模样几乎把我是凶手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我仔细地观察者爸妈的脸色。

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时栎阳,而是爸妈的态度。

我在等爸妈给我一个交代。

在窒息的沉默中,爸妈对视了一眼。

爸爸开口,不容拒绝地说:「反正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坏了就坏了吧,家和才能万事兴。而且,你不是也不怎么喜欢那个光脑吗,这次刚好给你换个新的。」

妈妈也搭腔,「对,那只机器狗都走不了路了,跟坏了也没什么区别,妈给你买个桌面机器人,好吗?」

我勾了勾嘴角,原来他们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个二手光脑。

原来他们也知道他们施舍给我的东西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原来换个更好的也只是随口一句话的事。

他们发现了我和时栎阳的矛盾,知道我的困境,却只是粉饰太平。

他们并不是一点都不顾及我,他们只是没有那么爱我,所以不想费心罢了。

之所以让我住在家里,之所以给我生活费和学费,仅仅只是他们作为父母的责任。

这个试探结果不算是好,但也不算太坏。

见爸妈都殷切地盯着我,我适可而止地退了一步,「桌面机器人就不必了,我也用不上。」

爸妈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我转身回了房间,自己着手收拾着满地的碎屑。

机器狗的头都被摔碎了,我挑挑拣拣,只在里面找到了它的电子眼睛。

我拿一个不值钱的玩具换了一台昂贵的新款光脑,这算是我赚了,我应该感到高兴。

但我的心里就是堵得慌。

明明有着同样的脸,时栎阳虚荣又愚蠢,可我有点羡慕他,他得到了爸妈完全的偏爱。

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毫无底线的偏爱我。

我坐在地上,看着那只电子眼睛发了很久的呆。

但这些弯弯绕绕我不打算告诉傅深,我不想破坏他心里我还算正面的形象。

我只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爸妈后续的处理:

「后来他们赔了我一个新光脑,替时栎阳给我道了歉。

「又为了安抚时栎阳,给他买了个游戏机。

「我在那一地的残肢断臂里,就找到这么一个完整的眼珠子,就随手留了下来。」

傅深明显不满意这个处理结果,「那你大哥呢?他也没说什么吗?」

大哥?

我嘲讽地扬唇一笑。

那晚,大哥时旭阳闯进了我的房间时,我正跪在地上收拾碎片。

他轻嗤了一声,不屑地看着我。

还不等我张口,时旭阳三两步走上前,踩住了我扶着地的右手。

他的力气刚好让我没办法抽回手,但又不会真的踩伤我。

我抬起头看向他,「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事情栎阳已经和我说了。」

「哦?」我挑眉,「他说什么了?」

时旭阳冷笑一声,「光脑是你自己摔的吧。」

我没搭话。

时旭阳也不介意,自顾自地推理道:「因为昨天爸妈夸了你,栎阳不舒服,所以趁着你不在,溜进来摔了你的机器狗,然后就走了。

「光脑是你自己摔的,你不喜欢这个光脑,想换,但害怕爸妈不同意,刚好栎阳犯蠢,你就顺带嫁祸给他。

「好一个一箭双雕,既用栎阳的骄纵,衬托你的懂事,又能换一个新的光脑。

「而你付出的,只是一只不值钱的电子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聪明坏了?」

我冷下脸,静静地看着他。

时旭阳居高临下,轻蔑地瞥着我,「栎阳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他人是不懂事了点,但是本性不坏。

「倒是你,平日里跟个闷葫芦似的不做声,一出手就是些阴招。时雨,你可真让人讨厌。」

听了这些话,我微微一笑,「你大晚上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我是专门来警告你的。栎阳一根筋,他玩不过你,爸妈看不透你。但家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在,我是不会让你兴风作浪的。

「时雨,该你的,时家不会少你,不该你的,你也别肖想。今天只是一个警告,如果这种事情再发生,我会碾碎你的手指,明白吗?」

我低下头,就在时旭阳以为,我会畏畏缩缩地接受时,我一拳砸向了他的脚背。

这一拳,我可没留力气。

他防不胜防,吃痛地抱着脚后退了两步。

我起身,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上的灰尘,扬眉看向时旭阳,「该我的指的是什么?是这间用杂物间改成的,还不到你的房间三分之一大的卧室?还是时栎阳的二手光脑?

「不该我的指的是什么?是我双胞胎弟弟的尊重?我同父同母的大哥的平等相待?还是我亲生父母的爱?」

时旭阳语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还嘴。

「大哥,你这么聪明,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的我到底得到了哪些不该属于我的东西?」

时旭阳张了张嘴,他的眼睛飞快地在屋里环视一圈,像是想要找到些证据。

可惜,让他失望了。

光秃秃的白墙,狭小的房间,单人弹簧床,旧了的书桌和衣柜。

「这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家里一共就三个卧室,你让爸妈上哪儿给你变一个新房间去?」时旭阳不耐烦地道:「先不说这些年寄回去的生活费,你知不知道听说你要回来了,爸妈激动的一晚上没睡好,现在你不过是没拿到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就在这里质疑爸妈对你的付出和爱,你可真够白眼狼的。」

我嘲讽地看向他,「爸妈都有一份高薪的、体面的工作,收入不菲,可我想要一个新光脑,还要耍心眼去算计,你觉得这样的父母有多爱我?你觉得我会稀罕这样廉价的爱?

「我不妨和你说句实话,你、时栎阳、爸妈四个人加起来,在我眼里,都比不上那只陪着我长大的机器狗重要。

「不过你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时栎阳是个蠢货,他斗不过我,所以请大哥帮我劝劝他,别来招惹我。」

十六岁的我比二十五岁的大哥低上大半头,但我周身的气势却并没有被他压下去。

我礼貌微笑,「大哥不用这么瞪着我,我在家也就住两个月,等学校开学,我就可以去住校了,到时候你们一家四口可以继续过着和和美美的日子。」

我到现在都记得时旭阳快要喷火的眼神。

我也确实如我所说,自从上了学后就再也没回过家,毕业后更是直接把行李从学生宿舍搬去了员工宿舍。

这些年我很少回家,算算时间,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时旭阳了。

我望向傅深,他正静静地看着我,我沉浸在自己思绪很久,他也没有催促。

我几句带过,「他觉得我在装可怜,所以一直不怎么喜欢我。」

傅深抿着嘴唇,看样子是生气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多子家庭嘛,从来都是疼大的偏小的,中间加个受气的,你们独生子女是不懂的。」

「从来都是,也不代表就是对的!」傅深板着脸,「怎么反倒是你在安慰我?你都不生气的吗?」

我耸耸肩,「老实说,我虽然叫他们爸妈哥哥弟弟,但我从来没真的把他们当家人过,所以对于他们的偏心,我也没有过多的挫败感。非要说的话,他们至少给钱了。」

钱,可比他们的爱重要多了。

我用手将发丝向后一撩,「走吧,看房去。」

5

我和傅深接连看了几个房子。

最后,傅深选了一个地方较为偏僻的二层别墅,阔气地付了全款

不愧是帝国最星光璀璨的将军,财力不容小觑。

不像我,攒了这么多年的钱,只买得起郊区的一居室。

傅深拉着我站在二楼的露天阳台向下眺望,他指着一楼光秃秃的土地,问我:「我们在那里放点什么好?」

我耸肩,「你想放什么?」

「花吧,」傅深从身后环抱住我,他的下巴搭在我的肩头,微微笑道:「我喜欢花,但我不喜欢那种规规矩矩的花田,我就喜欢什么花都有,杂乱无章但又生机勃勃的那种。」

我眯起眼睛,凉爽的微风吹过我的发梢。

傅深略带些紧张地道:「我的工作性质注定我常年不在家,花花草草的没办法打理,你能……帮我照看一下吗?」

我的呼吸一滞,深呼吸好几次后,才答道:「先说好,万一养死了,你可不能赖我。」

傅深侧头,温润的眉眼弯弯地看着我。

之后几天,他忙着装修房子。

我下班后也会过来帮下忙。

说是帮忙,其实几乎所有的重活都被机器人承包了,我只是找个借口和傅深腻歪罢了。

就这么忙活了大半个月,傅深的新别墅装修完毕。

傅深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他非要拉着我去吃烛光晚餐,庆祝他搬迁新居。

我抗议,「我们就不能随便吃点东西,然后直接进入正题吗?」

他一边选择餐厅,一边问我:「什么正题?」

我朝他露出了个暧昧的笑容。

傅深耳朵一红,用手肘将我顶开。

最后,他还是拉着我去了帝国一家评价不错的餐厅。

可惜,饭吃到一半,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在看到来人时,我的心情瞬间就跌到了谷底。

我怀疑京区这破地儿有诅咒。

我在这边活动了好几年,从来没碰见过时家人。

好不容易跟傅深吃一次饭,就恰好碰见了时旭阳这个讨厌鬼。

时旭阳神色坦然,「好久不见,二弟,介不介意拼个桌。」

我还没有开口,傅深就冷淡地打断,「介意。」

时旭阳被当众下了面子,也不生气,「说起来,作为你的大哥,我还不知道你和傅将军是什Ŧū́⁵么时候在一起的呢。」

时旭阳看向我,带着那股子我最讨厌的自以为是。

时旭阳不喜欢我,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不怎么理我。

他主动出现在我面前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时栎阳又跑他那边哭诉去了。

时旭阳人生的一大爱好,就是为时栎阳出头。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也没什么杀伤力,就是烦。

早知道会引来这只苍蝇,上次我就不给时栎阳留门了。

傅深已经知道我和时旭阳不对付,所以只随口含糊答道:「上学的时候。」

「真巧,前两天我碰见齐垣了,他和我聊起了你们以前的事。」

提起这个名字,我的手一抖,夹着的菜差点掉下来。

齐垣是我们班班长,毕业后也选择了从军,只是没和傅深没分配到一个部队上。

时旭阳拍着我的肩膀,「小雨,咱们哥俩也很久没见了,聊聊吧。」

我后背一阵发凉。

「时雨?」傅深担忧地看向我。

他显然也是听出了时旭阳的话中有话。

我牵强地笑笑,和时旭阳去了一旁的露天阳台。

时旭阳的眼镜片泛着寒光,「时雨,我是不是和你说过,该你的时家不会少你,不该你的你不要去想?我是真的想不通,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栎阳抢?」

我侧头看向他,眼神跟淬了毒似的。

「我给你一个选择,」时旭阳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是你自己去和傅深坦白,还是我帮你说。」

我望向傅深,他坐在餐厅中,时不时看向我,眉心微蹙。

今天,本来是一个好日子。

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会吃完晚餐,一起回家。

傅深会将我的生物数据录入门锁,让我可以自由出入。

他会跟我说这里将是我们的新家。

我们会在这里,开启生活新的篇章。

我也会将以往种种抛诸脑后。

可偏偏,时旭阳出现了,他让我不得不回想起那段我不敢宣之于口的过去。

6

我第一次和傅深见面,是在学生宿舍的长廊中。

我一个人搬着行李,吃力地寻找着自己的宿舍编号。

傅深恰好推门出来。

一个不小心,我们撞在了一起。

我一抬头,便沉醉在了他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中。

这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英俊、贵气,又神秘。

明明都穿着一样的校服,他却那么的光彩夺目。

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直到傅深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我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

这么露骨地盯着一个人太不礼貌了。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说了声抱歉便离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傅深,和我一届。

三年级时,大部分同学开始分化。

我也不例外。

分化那天,我满脑子都是傅深。

我想要掌控傅深。

我想拥有那个高高在上,漂亮又神秘的男人。

一觉睡醒后,我分化成了向导。

几天后,我听说傅深分化成了哨兵。

我齿于我生出的妄想,却又我下意识寻找着傅深。

他站在人群簇拥之中,笑的得体又疏离。

然后,我看到了时栎阳,他望向傅深的眼神里满是崇拜。

我们俩真不愧是双胞胎兄弟,喜欢的东西一样,喜欢的人也一样。

三年级年末那会儿,基本上所有的同学都分化完了,学校收集了学生们的生物样本。

这些生物样本会被输入母机进行配对。

匹配度越高,向导和哨兵就越合适。

军校会去测匹配度,倒不是为了给学生说媒。

哨兵在青春期情绪波动较大,可能会出现精神力暴走的情况。

这个时候如果不能进行有效疏导,很可能会在哨兵的精神图景中留下隐患。

测匹配度就是为了一旦意外发生,能找到合适的,匹配度高的向导,对哨兵进行精神疏导。

虽说匹配度并不是挑选伴侣的唯一准则,但为了自身安全考虑,大部分哨兵都更倾向于挑选匹配度高的向导。

很多情侣,就是因为疏通时候看对了眼谈上的。

我在去找老师时,偷偷地翻阅了匹配度的相关资料。

我和傅深的匹配度高达 90%。

一般情况下,匹配度 60% 以上,就已经算相当高了。

90%,那简直就是可以直接给孩子起名的程度,我高兴地手指头都在颤抖。

结果翻到下一页,我就看到了时栎阳的名字。

他和傅深的匹配度有 96%。

霎那间,我如当头浇了一桶凉水。

我将资料放下,默默地回了自己的宿舍。

从抽屉里翻出那只电子眼睛,我盯着看了很久。

我实在是想不通,时栎阳那样一个肤浅的蠢货,为什么总是能压我一头。

明明他成绩垫底,人又骄纵。

可是爸妈和大哥永远会偏向他。现在,连傅深,都可能会是他的。

我明明成绩优异与人为善,可无论在谁那儿,我的顺位永远不是第一。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天的无力。

之后每每看到傅深和时栎阳在一起,哪怕他们只是普普通通在说话,我都会嫉妒地发狂。

五年级,也是我们在军校的最后一年,哨兵需要经历一次大考。

大考很残忍,考场设置在野外,里面有各种现代机器和凶猛的野兽。

很多哨兵都是在大考时出的事。

傅深也是如此。

他在考场里打了整整五天,出考场时,是被人抬出来的。

我远远地靠在一旁,看似不经意,实际上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那边的情况。

我看到老师惊慌失措地说着些什么。

医疗人员将傅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在他们的交谈中,我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傅深已经考完了,成绩位列第一。

可不知为什么,考场里的凶兽突然发狂,保护机制又莫名失灵,老师又迟迟无法赶到救援。

许多还没来得及脱身的同学被围攻,危在旦夕。

傅深看到这一幕,当即撇下考试,前去援救。

虽然在他的努力下,同学们成功脱困,但是傅深也因此伤得很重,出考场时就已经没了意识。

老师赶忙将傅深带去了校医室。

我攥紧了拳头,悄悄地跟了上去。

刚跟到校医室门口,我就听见老师在和班长齐垣咆哮,「愣着干什么?快去找那个时什么……就是那个向导。」

齐垣连声称好,慌乱地朝外跑去,和我四目相对。

「你……你是不是那个什么时……时栎阳?」

我的心脏漏跳一拍。

「对。」我听见了我的声音如此答道。

「太好了,快去帮忙!」

齐垣拉着我的手腕,将我带进了医务室。

老师见我来了,也没多问,他嘱咐我:「傅深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你要想办法控制住他,别让他伤到别人,也别让他伤到自己。」

控制,我在向导课上学过,但从未实践过。

我紧张地掌心都渗出汗水。

深吸一口气后,我打开了病房门。

病房像是被砸过似的,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傅深醒着,但又不清醒,他四肢着地,喉咙发出低吟声,肉眼已经可以隐约看到白虎的精神体。

这是精神收到极大打击,导致精神体外泄的表现。

难怪老师那么着急,这种情况如果不能好好安抚,傅深就废了。

可能是我走动的声音惊扰到了他,傅深猩红的双眼向我看来,我却一点都不害怕。

真漂亮啊。

我在心里感叹。

哪怕是这样的傅深,都美的不可思议。

我抬起右手,在傅深的直视中,缓缓地轻抚着他的头发。

傅深一震,似乎想做些什么,却被我厉喝一声打断。

「别动!」

我的手指没入他的发丝,几乎可以感受到他高的吓人的体温。

「别动!」我再一次重申。

他的眼中闪着意味不明地光芒,最终慢慢地低下了他的头颅。

控制住了。

竟然控制住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我激动的发抖。

我抓到他了!

我缓缓跪在他身前,与他额头贴着额头。

闭上眼睛那一瞬间,我仿佛置身于一片火海,滚烫的气温灼烧着我的肉体。

我直起身子向前看去,伤痕累累的白虎奄奄一息地倒在不远处。

我踩着滚烫的火舌,艰难地接近白虎,抱住他,安抚他。

温度逐渐降低,白虎不再发出恐吓的吼声,甚至会温顺地蹭着我的脸颊。

傅深的精神已经趋于稳定。

哨兵的恢复能力惊人,只要精神体正常,肉体上的伤痕不值一提。

我有些意犹未尽地退出了他的精神识海。

一睁眼,傅深那张英俊的脸近在眼前。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傅深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精神疏导中,他久久没有睁开眼睛。

我应该唤醒他的,我如是想到。

可是手却不自觉抚摸着他的侧脸。

我歪着头,轻轻地吻在了他的唇角。

这个细微的动作惊扰到了傅深,他眉头微皱,恢复了意识。

「你……」

我其实想问,你认得出我是谁吗?

但话到嘴边,我还是咽了回去。

何必自取其辱?

我和傅深说话的次数达不到时栎阳的一半。

刚刚齐垣口口声声要找的,也是时栎阳。

我自诩清高,不屑和时栎阳争斗,可如今我却用最卑劣的手段,顶替了时栎阳的名字,还在傅深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控制住了他,甚至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亲吻了他。

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卑鄙的事情。

我自嘲一笑,换了句话,「你好点了吗?」

傅深点了点头,嗓音干哑,「谢谢你。」

我摇摇头,起身准备离开。

却在开门前一刻,带有一丝希望地回头望向他,「如果以后身体不舒服,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我开门离去。

门外老师和医生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见我出来,他们一拥而上。

我朝他们点点头,「他恢复正常了。」

听了这话,众人松了口气。

齐垣如劫后重生地摊坐在地,「还好傅深之前跟我说过他喜欢一个叫时栎阳的向导,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去找谁。」

我脚步一顿,做贼似的逃出了校医室。

傅深迟早会清醒,他会知道为他疏导的人不是时栎阳。

我不敢去想象到时他的反应。

他会厌恶我吗?

我只好窝在宿舍的小床上,提心吊胆地胡思乱想。

直到一天晚上,突然有人敲门。

我一开门,竟然是傅深。

他带着口罩和帽子,只留出一双迷离的眼睛。

「你说过,只要身体不舒服,可以随时来找你,对吧?」

我脑子没反应过来,张口就问:「不能用药吗?」

说完这句话,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傅深也似乎被我噎了一下,他干咳一声,「我药用完了。」

我也赶忙找补,「是药三分毒,还是要少用。」

傅深点头,「所以……我可以进来吗?」

我赶紧让出一条路。

进了房间后,傅深摘下了口罩。

他四处打量着我的宿舍,犹豫了一下,坐在了我的床上。

他的手交握在一起,似乎有点紧张。

我拉上窗帘,锁上房门。

门锁落下的一瞬间,我和傅深的表情都有点尴尬。

我背对着傅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关门就好了,锁门干嘛?

一副准备做见不得人事情的德行,我要是傅深,我直接报警。

但事已至此,我Ṫű̂ⁱ只要硬着头皮做到了傅深的身边。

精神安抚,需要接触哨兵。

于是我颤颤巍巍地握住了傅深的手。

五分钟后,我问他,「好点了吗?」

傅深似乎很热,他的脸颊都是红的,「还是有点不舒服。」

我结结巴巴地说:「书……书上说……亲密一点……可能有效。」

傅深侧头看向我,「怎么个亲密法?」

我不知哪儿升起一股勇气,小心翼翼,又不容拒绝地吻在了他的鼻梁上。

然后慢慢往下,最终与他唇齿相接。

他没有推开我。

一吻毕,傅深嘴唇微张,有些喘。

「这样能好点吗?」

傅深嗯了一声,主动贴了过来。

我还是没忍住,问他,「为什么来找我?」

傅深迷迷糊糊地说道:「我的精神识海里都是你的痕迹,除了你,我还能找谁?」

7

时旭阳从兜里拿出打火机,悠然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明亮的火光拉回了我的思绪。

时旭阳声音冷酷,「你知道齐垣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他说,当时傅深的情况糟糕透了,但是嘴里一直喊着栎阳的名字,老师这才让他去找栎阳。

「时雨,你不是从来都看不上栎阳吗?为什么还要去抢傅深?

「你知不知道栎阳喜欢傅深很多年了,早在你认识傅深之前,他就已经在喜欢傅深了。

「那天如果你没有冒领栎阳的名字,栎阳就会成为那个帮傅深精神疏导的人,他们会自然而然成为情侣。

「他们俩明明两情相悦,却因为你横插一脚而分开,你竟然还跑去向栎阳炫耀!

「无论你想出什么借口狡辩,你从栎阳身边偷走傅深都是既定事实。」

我冷冷地看向他,恨不得将他撕碎。

时旭阳却一点都不怕我,「你嘴皮子一直很利,为什么这次不反驳我了?不就是你自己也知道自己理亏吗?」

我深吸一口气,我承认,我怕了。

时旭阳乘胜追击,「我给你一个选择,要么你主动向傅深坦白,要么我来挑破这件事。」

我攥紧了拳头。

时旭阳见我久久不语,他轻嗤一声,「我早警告过你,时家该给你的不会少你,不该你的你不要去肖想。」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

我发疯似的将他一拳打倒在地,骑在他的身手,双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时旭阳这辈子说了那么多不中听的话,唯独这句我最恨。

「什么是该我的?什么是不该我的?时旭阳!我到底拿了你们时家什么东西?你说啊!我到底拿了你们时家什么东西!?」

杂物间改成的卧室,我无所谓,能住就行。

时栎阳用过的东西,不是大事,能用就行。

每月比时栎阳少 300 的生活费,虽然不服气,但至少够花。

爸妈哥哥只存在嘴上的爱,问题不大,我陪着演演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权当是还生养的债了。

只有傅深!我只想要傅深!

可为什么这样都不行。

时栎阳他有很多东西了,我只从他身边偷一个,都不可以吗?

身下的时旭阳拼命地挣扎,他被我掐的双眼突出,口中发出呜咽的干呕声。

那一瞬间,我是真想杀了他。

动静很快吸引了一旁吃饭的人,他们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拉开了我。

温热的泪水蓄满了眼眶,我还在重复那句话,「我到底拿了你们时家什么东西?我还给你们行不行?你们滚出我的世界行不行!?」

时旭阳这次是真的被我吓到了,他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脖子缓了很久。

一旁有人问他需不需要报警。

他看着我惨兮兮的样子,皱着眉道:「不用,这是我弟弟,我们兄弟打架而已。」

听了这话,周围人才逐渐散去。

时旭阳盯着我看了许久,「以前你说时家的东西你不稀罕的时候,我从来没信过,今天我算是信了。」

是啊,无论那些年他怎么为难我,我从来没像今天这般失态过。

「但是,时雨,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偷来的总有一天要还回去。」时旭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受了很多委屈,和栎阳相比,少了很多东西,但这不是你抢傅深的理由。别再错下去了。」

我余光撇向傅深,齐垣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他身边。

齐垣正在说这些Ṱṻₕ什么,傅深皱着眉头听着。

我猛的看向时旭阳,他算计好的。

先将我引出来,再让齐垣去说当年的事情。

绝望一点点漫上了心头。

这些年,我和傅深的关系总是停滞不前。

因为我心里清楚,我们的关系建立在我的谎言之上。

傅深后来找我疏导,也不过是因为我假冒时栎阳,在他的识海中率先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哨兵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雏鸟情节,他们会天然对第一个帮助过自己的向导生出依赖之情。

如果当初出现的是时栎阳,一切都会不同。

所以曾经的我总是害怕万一傅深有一天知道真相,会讨厌我,会离我而去。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和傅深的关系越亲密,我就会越痛苦。

而今,悬在头上的利刃终于落下。

我白着脸,惨笑一声,落荒而逃。

我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我走后,傅深来到了阳台,「时雨呢?」

时旭阳却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道:「听了当初的真相,你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真相?」傅深长叹一声,有些心累,「时先生,您真是一个自作聪明的人。」

时旭阳皱起了眉头,事情的发展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傅深本不欲多说,可想起了机器狗的故事,想到了这些年我在时家的冷遇,他还是问道:「时先生,你可以一眼分出谁是时雨,谁是时栎阳吗?」

时旭阳不假思索,「当然。」

傅深冷笑,「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分不出他们俩呢?」

时旭阳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傅深声音冷淡:「时先生,您总是自诩公平,但其实您的一碗水从来都没端平过。以后请不要出现在时雨面前,我不想他不开心。」

8

我浑浑噩噩地流浪在街头,不知不觉中竟然跑到了傅深新居门口。

我还是不甘心。

我心思深沉,手段下作,这些我都认。

可我仍抱有一丝希望,就算傅深知道了真相,就算他生气我耍手段,至少这些年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他说不定会舍不得我。

就算他真的要和我分手,那至少我要他当面对我说。

这样,我就能彻底死心。

我抱着膝盖,蹲在门口,像一只可怜兮兮的流浪狗。

可等了很久,我还是没有等到傅深。

他还会回来吗?

我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就在此时,我接到了傅深的通讯。

我颤抖着点下了接听键。

「你先不要说话,」傅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先听我说。」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就在宿舍楼,我开门的时候差点撞到你。

「你那时候看我的眼神热烈又放肆,从没有人敢这么看我。

「我知道我应该感到被冒犯,但很奇怪的是,当时的我并没有任何的负面情绪,反而觉得有点刺激。

「你可能没意识到,你每次看我,都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所以我从来就没有人错过你。

「是齐桓,那家伙本来就脸盲,你们俩的名字他就没说对过。

「时雨,在你走进那个病房的时候,我就知道来的人是你。如果我不愿意,你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控制住我?」

我吸了吸鼻子,「那如果那天齐垣找到的是时栎阳……」

「那他就会被我的精神力撕碎。」

「不会的,」我胡乱抹着满脸的泪水,「他和你的匹配度有 96%,而我们两个的匹配度只有 90%。」

傅深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匹配度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数字,当我选择你的时候,你就是 100%。时雨,我喜欢的从来都是你,从来都只有你。」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毫无技巧又最悦耳的情话。

我破涕而笑,心口一阵温热。

「现在,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傅深的声音有些紧张,「你是因为时栎阳喜欢我,才接近我的吗?」

我情绪激动,「当然不是,他也配我废那功夫!」

听到那边传来傅深的低笑,我才平复了心绪。

我站起身子,向四处张望,「你现在在哪儿?我想立刻见到你。」

「往窗外看。」

「窗外?」我一头雾水。

「傻瓜,我就在你家楼下。」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瞬,「我在你家楼下!」

傅深沉默了。

也不知道我俩这算太有默契,还是太没默契。

我不由轻笑一声,「你别动,我现在去找你。」

傅深也反应了过来,「算了,你别动,我去找你比较快一点。」

「傅深,」挂掉通讯前,我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

「你快点来,我好想见你。」

即使看不到他,我也能想象出他的模样。

平日里淡漠的傅将军,笑起来如冬日暖阳,大雪消融。

我又等了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了傅深的身影。

夜灯仿佛为他镀了一层金光。

我不顾自己发麻的腿,扑上去,将他抱了个满怀。

傅深拉着我的手,带我走到门前,将我的食指țṻ₊放入门锁的凹槽处。

「录入数据。」

智能门锁电子音响起,「数据已录入,请输入姓名。」

我答道:「时雨。」

「请输入开通权限级别。」

傅深道:「最高权限。」

半分钟后,电子音回复,「用户时雨,最高权限:房主,已开通。时雨先生,欢迎回家。」

我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与傅深十指相扣。

番外 1

这个世界从未和平过。

战火纷飞下,家人才是我们最后的港湾。

我牵着傅深,目光中满是爱与包容。

反观傅深,他把自己从上到下包裹的严严实实,跟要去抢银行似的。

我歪头看他,「和我在一起就这么丢人吗?」

傅深向四处看了看,点头,「至少今天是真的丢人。」

我抱胸皱眉,「是你说的,如果可以,要缓和和家里人的关系。」

傅深摘下墨镜,抗议道:「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的原话是:如果你还心存芥蒂,我们就先不着急见家长,反正我们俩在一起,也不需要其他人同意。但如果你已经把往事揭过了,我们就联系一下双方父母,吃个饭定个日子。」

我长叹一声,握住他的手。

扪心自问,我对亲情是有过幻想的。

在和奶奶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不止一次梦到过时家人来乡下看我,接我回家。

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漫长的、无果的等待消弭了我的思念,变为了怨恨。

现在想想,我觉得他们待我冷漠,我又何尝不是冷着脸对他们?

「我现在仍然在怨恨他们,但自从跟你在一起之后,我觉得我的心胸开阔了很多。虽然我还是觉得时家人都是群傻叉,时旭阳是世界上最大的贱人,但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会原谅他们的。」

傅深温柔似水地看着我,「你真的成长了很多,放过他们,也是放过你自己。」

我朝他笑笑,然后话锋一转,「但不是现在!」

话音未落,我已经拿出藏在衣袖下的炮筒。

对着台上衣冠楚楚滔滔不绝的时旭阳,砰砰砰就是三炮。

装满颜料和闪光粉的炮弹砸在时旭阳的身上。

霎那间,他成了一只五颜六色金光闪闪的落汤鸡。

今天是时旭阳人生的大日子。

他雕刻的作品获奖,被选入艺术馆展览。

他的未婚妻就在台下,和他的其他家人们坐在一起。

他的同事、学生、上司都纷纷为他鼓掌。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邀请我来。

我到现在还记得昨天他打电话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德行。

「时雨,是我,你哥。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明天我的私人展览会你来吧,就当我给你赔不是了。」

哇,那句话,那个语气,让我火蹭的就冒出来了。

我当即在网络上搜索,什么东西一旦沾上一个月都弄不干净。

打Ţù⁴完后,我把炮筒往旁边一扔。

抓着傅深扭头就跑。

背后是时旭阳气急败火的痛骂声。

我俩玩命地跑上车,在追兵赶到前一刻, 一脚油门溜之大吉。

傅深摘下脸上的口罩, 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吐出。

「万一被拍到, 我绝对名声扫地。」

可一扭头,他看向我笑的脸都酸了的样子,也不由地跟着笑出了声。

「你真幼稚。」傅深说道, 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番外 2

傅深是个军人, 每年至少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服役。

以前我虽然也舍不得他, 但至少还能忍忍。

可自从我俩的误会解开后,哪怕一天的分离,都让我觉得空的难受。

于是,咸鱼了大半辈子的我,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定。

我要考入军队。

我买了书,买了课, 辞掉工作玩命的学习。

我本来脑子就不差, 六个月的卧薪尝胆后,我如愿考入了傅深所在的第三十二军团。

拿到入伍通知书后,我喜滋滋地给傅深打去了视频通讯。

「我有一个惊喜要告诉你……」

还不等我说完, 傅深着急地打断了我, 「我也有个惊喜要告诉你。」

傅深少见地这么开心,我于是放下成绩单,「那你先说。」

傅深道:「我实在是不想和你异地了, 所以我三个月前就申请了回调申请, 昨天申请通过了。以后, 我会常驻在京区, 上班的地方和家也就十四多分钟的车程。」

傅深以为听到这个消息,我会欣喜若狂、痛哭流涕。

可我却僵住了, 脸上的表情变得分外滑稽。

傅深察觉出了不对, 「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 晃了晃手里的纸,「我也不想和分开, 所以我辞了工作, 备考了六个月, 考进了你们军团,这是我的入伍通知书。」

我俩四目相对,都从中看出了一丝无语。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没事,我去撤销申请吧。」

「算了,你工作都辞了。」傅深制止我,「我去撤销申请吧。」

回调申请很难通过,现在傅深通过了又要撤销,也不知道他的上司会不会对他有意见。

「傅深。」

「嗯?」

「我们以后不要给对方惊喜了。」

「同意。」

三个月之后, 经过各种各样的兵荒马乱,我和傅深终是都留在了第三十二军团。

我成了一个后勤兵, 负责保养武器。

忙碌了一天之后,我把军服外套搭在肩膀上,满身疲惫地走出了武器库。

傅深正在门口等我下班,见我来了, 他朝我晃了晃手中提着的饭盒。

我抱以微笑,牵住他的手,和他一起慢慢地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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