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死前,我趁着他虚弱,打不过我。
对他做出过,包括但不限于强制做恨等等。
却不想,他一朝重生归来。
我:「死腿,快跑。」
他:「有胆做,却不敢负责?」
我:「?」
1
【望书】
经常死的朋友都知道,冥王最恨加班。
常为了偷得浮生半日闲,连业绩都不要。
偏她认识了我这个到处让她加班的损友。
我粗略估算过,她已经跟我说了二百四十九次,要跟我绝交了。
为了不被她骂二百五,我有百年没给她冲过业绩了。
但这次情况特殊。
今早,我的顶头上司,宸央帝君来找我。
他一如既往地不要脸,「望书,冥界往北的伧州,你知道吧。不知道也没关系,那里惊现上古凶兽,指名道姓让你去收服。」
我说:「我是玄武,只管水域。」
帝君:「好的,既然你诚心想去,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我扭头就走。
帝君叹气,「唉,叫不动手下的人了,我只能去求求青梧山的山君了,跟他说,我手下人都废了,请他出个山。」
我回头,「什么凶兽?」
「不知道。」
我:「啥?」
帝君重复,「不知道,伧州祭司来求援的时候,我忘记问了。」
我:「……」
毁灭吧。
帝君看了眼我,「如果你实在为难,不想出这趟差,我可以拉下脸去求青梧山君的,虽然我跟他本来就没什么交情,现在还为了你跟他翻脸了,但我绝不为难你。」
我咬牙切齿,「帝君,脸是个好东西。」
我下了冥界找冥王,因为要去伧州,得经过冥界的忘川河。
忘川河没有冥王的通行令,河里的凶煞会平等地肘击每一个神魔。
冥王见到我就骂人,「二百五!」
我说:「公务。」
冥王呵呵,「公务你大爷,伧州连条大河都没有,什么时候属于你的管辖范围了?」
我长叹了口气,「帝君强人所难的时候。」
冥王:「……」
冥王:「哦,那没事了。」
看吧,帝君的风评差到神鬼皆知。
她一顿,「帝君又拿青梧山那位激你了。」
谁说不是呢。
众所周知,我跟青梧山山君,溯漓是死敌。
他处处针对我,打压我,暗杀我,但我至今连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都没搞清楚。
诚然,我与他同为洪荒时期的神,但他大我三万岁,我出生时,他就已经是神族大佬级别的人物了。
而且他那神,宅得很,不是在闭关,就是在去闭关的路上。别的神,闭关按天算,他闭关,千年起步。
他还不爱见人,连帝君找他,都不一定能见到人。更别说我这种当时还只是个小人物的小神了,连见他面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到两万年前,他死在四万岁上,我都没见过他,只在《神族编年史》里膜拜过他的功绩。
但百年前,他重生归来后,我命运的齿轮就开始瞎转。
他重生归来的第一天,就捅了我一剑。
当是时,白虎为了讨好云上那位,一直想要青梧山里的一块他山石炼法器。奈何青梧山自溯漓死后,便封山了,他死后两万年,谁也进不去。
得知溯漓即将重生归来的消息,白虎兴奋地要拉着我去蹲他。
我拒绝,「不去。」
白虎说:「是不是兄弟?这点忙都不帮。」
我让他去找朱雀,白虎也不去。
「他山石乃六界最坚韧之石,还有守石灵守着,取之困难,朱雀没有壳,帮我挡不了伤害。」
他顿了顿,「再则,万一朱雀受伤了,帝君得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我:「?」
所以,就可着没有后台的我霍霍。
浅浅祝他跟云上那位有情人终成亲父子吧。
白虎见说不动我,干脆挟恩图报。
他对我致以灵魂三连问,「望书,你千岁那年,是谁带你走出不归海的?」
他一顿,「你五千岁那年,玄武一族内乱,又是谁帮你坐稳了北界主神之位的?」
他抓着我的肩膀就是一顿晃,「是我,是我,是你虎哥哥我啊,你忘记了吗?」
我:「……」
我去了。
甫到青梧山下,入目便是乌泱泱一片人海,全都是来蹲守溯漓,想目睹一眼上古先神真容的神族后辈。
我和白虎跟着人海一起等了三个时辰。
沉寂了两万年的青梧山,终于开始灵气复苏。
灵气夹杂着云雾自山脚一路往上,汇聚于山巅。所过之处,枯木逢春。
云雾散尽时,巍峨的山巅上多了一人,身形修长,白衣飘飘,离得远,看不清脸。
那人看了眼山下,声音里都带着些嫌弃,「还是这么没事干,神族怎么还没有没落。」
声音不大,那些法力不好的后辈没听见。
但白虎和我都听见了,我刚要转身走人,不去热脸贴人冷屁股,白虎却当机立断,一把拽着我进了山,「快,溯漓那个死宅又要封山了。」
果不其然,我俩刚进山,结界便将想来拜见的后辈给弹出去十丈远。
白虎死皮赖脸地带着我到了溯漓面前,「溯漓,我可想死你了。」
溯漓一句话给他堵了回去,「没见你死。」
白虎:「……」
白虎「啧」了一声,「你怎么还是这么不会说话,你有没有想过,你明明生了张让人想犯罪的脸,却至今都没人来撩你,还没有朋友,就是你不会说话导致的。」
他叨叨起来没完没了,「不是我说你,你山门常闭,不交朋友,入室抢劫的爱情都轮不到你。」
溯漓蹙眉,声音又冷了三分,「没让你来。」
白虎:「我来都来了,你只能说欢迎。」
溯漓抬眸看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的时候,余光扫到了我,神色一愣。
继而,手里的剑快如闪电,直接给我来了个对穿。
我:「?」
我:「??」
我:「???」
不是,因为点啥啊?!
2
【溯漓】
我和望书滚过床单。
我被强迫的那种。
我不记得是哪年哪月的事了,我死了两万年,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但我至今都记得他那张妖孽的脸。
不过,无所谓了,他死就行。
然而,我一剑对穿他的腹部,正要补刀时,白虎火急火燎地拦下了我,「溯漓,望书是我带上山的,你如果不满,发脾气也找错人了啊。」
我看了眼白虎,「让开。」
白虎不让,还叫来了宸央帝君,问我要一个说法。
呵,自洪荒伊始,就没人敢问我要说法,洪荒时期,神族几次浩劫,都是我挡下的。
「现在有了。」
宸央仗着自己是洪荒初期的老不死,护着望书,质问我,「青梧山君,本座手下人得罪你了?你刚死回来就来找茬?」
他一顿,「还是找本座座下最单纯好骗的、这个的茬,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本座不介意跟你比划比划。」
我:「……」
这我怎么解释?
我跟他说,你知不知道,你的属下背着你在外面玩儿囚禁,强制?
我可是洪荒初期的先神,望书不要脸,我也不要脸吗?
我道:「本君杀人,不需要理由。」
宸央:「……」
宸央那个气,「溯漓,你这个逼装过了啊。」
宸央给我科普,「你死在洪荒末期不知道,现在不是杀人不犯法的洪荒时期了,现在杀人要坐牢,还要偿命,望你为了神族的名誉遵守一下规则,别为老不尊。」
宸央又叭叭了一堆,简单总结就是,我要望书死,得走天界司法程序。
他让我去告望书,还得让我拿出证据。
我怒了,我都死了两万年了,我从哪里去找证据。
宸央抱起望书就走,「那就是你没有任何证据,还说不出个理由,仗着自己年纪大故意找事咯,你最好祈祷望书没事,不然,本座把你的山都劈了。」
我:「……」
我祈祷望书死。
望书没死。
仅仅三个月,他就养好了被我捅的伤,还能活蹦乱跳地碍我的眼。
但我山头的他山石石灵,六欢反驳我,「君上,是你跟个变态一样,尾随玄武上神,不是玄武上神一定要在你面前碍你的眼。」
我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你也就是活到了现在,洪荒时期,你这么跟我说话,你这会儿都死我手里了。」
六欢:「……」
六欢深吸了口气,「感谢法治社会救了我。」
六欢大概是怕我继续在违法的边缘试探,又道:「但是君上,你好歹是上古先神,把脸面捡一捡,你这行为真的很猥琐,说出去很丢人的。」
「不说出去不就行了。」
六欢麻了,「不是,你到底想干嘛啊?」
当然是找个合法的方式,恰当的时机,杀了望书报仇啊。
回来这段时间,我已经把《天界刑法》和《六界公约》都研究透了,我已有一百种可以让望书合法离开这个倒霉世界的方法。
六欢:「……」
六欢睁着她的无知大眼,「君上,打个商量,如果你真成功了,但又万一不小心暴露被抓的话,你先澄清我俩没有任何关系,行吗?不然,你的案底会影响我政审。」
我:「……」
我轻蔑一笑,「放心,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我说大话了。
我回来后,净顾着研究天界刑法,六界公约了,忘了我死了两万年,望书已然不是两万年前那个废物了。
我数次刺杀望书,皆是铩羽而归。
某次,望书出任务,不归海里,我刚出手,剑却偏了三分,还险些暴露了自己。
又某次,望书再次出任务,西海里,我再次出剑,我的剑却被海珊瑚给卡住了。
再某次,望书参加冥王的生辰宴,我试图把他摁进忘川,却刚好冥王来找他扯淡。
……
败了,我都失败了,我不会放弃的。
水域是玄武的主场,但伧州我熟,那里可没有水域,还有一个绝佳抛尸的地方。
他插翅难飞。
今早,我看见伧州祭司来上天界求援了,宸央最终是让望书去的。
好机会。
我火急火燎跟着下了界。
结果,冥王见到我,不但不跪拜,我让她放我过忘川,她还很烦的鬼样子。
「青梧山君,时代变了,现在是众神平等,众生平等的时代了,本王好赖也是个鬼仙,你不要仗着年纪大,辈分高,法力好,就为老不尊哈。」
她一顿,「信不信本王去上天界告你,不遵守六界公约。」
我:「……」
若不是现在竟还离谱地出了空域权,冥界上空又被冥王禁止飞行,我早飞过去了,需要求她?
为了摁死望书,我忍。
我好声好气跟她编,「本君要去伧州处理点事儿。」
冥王呵呵,「巧了不是,一个时辰前,玄武上神也是这么说的。」
我:「……」
冥王:「但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您暂不在神族挂任何职务,您处理什么事儿?」
我:「……」
什么意思,我还得为了过忘川河,去考个公?
我忍不下去了,刚要违法揍晕她。
她道:「你别说你是为了去帮玄武上神的?」
我收回要揍她的手,回她真诚一笑,点头,「是的,望书法力不好,我怕他折在伧州。」
冥王:「……」
冥王看了我良久,最终给了我通行令,「青梧山君,说实话,你追这么紧,看得人心惶惶的。」
我:「?」
为何她的表情看上去跟我理解的那个「人心惶惶」不太一样。
事实证明,确实不是我理解的那个词。
我刚要走,她又朝我暧昧一笑,「青梧山君,太粘人,容易招烦。」
我:「……」
算了,跟她们这种不论黑的白的,通通都能聊成黄的的鬼说不清楚,追杀望书重要。
而且,我已有新的、保证能摁死望书的法子。
3
【望书】
就问溯漓有完没完?
这百年,他跟个阴冷湿鬼一样,出现在我出现的任何角落,随时试图摁死我。
我除水妖,他比水妖还像祸害。
我除海怪,他比海怪还能作孽。
他不是个死宅吗?能不能宅死在他的青梧山别出门?
现在,我来伧州出个差,他也不放过我。
我真的麻了啊。
本来伧州就枯山连绵,遍地焦黑,草木长得营养不良,时不时还有黄沙漫天,空气质量差得我很烦。
更烦的是伧州祭司见是我来了,先是问我要各种证件,证明我确实是玄武上神。
确认完,又质疑我的能力,「玄武上神,我没有技能歧视的意思,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好像是负责水域的。」
「所以呢?我让不归海的海水改个道,先把伧州变成水域的一部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祭司,「还是说在祭司心里,来伧州的,另有人选?」
祭司:「……不敢。」
祭司欲言又止,且解释不清楚,伧州到底出了什么上古凶兽。
他说他合整个伧州的兵力,法器用尽都没有摸到那凶兽一根毛,甚至没见到它的真实面目,它擅变脸。
唯一有用的消息,是知道那凶兽现在躲在伧州北部的一个大峡谷里,已经祸害了伧州数十生灵,再抓不到,整个伧州危矣。
我疑惑,「你们都没看清它的本来面貌,怎么确定是上古凶兽?」
祭司理所当然,「这么强的,肯定是上古凶兽。」
我:「……六。」
我竟无法反驳。
而最烦的是,我刚入峡谷,就见到了溯漓。
白衣若雪,眉目清冷,纤腰细颈。
抛开他近乎要溢出身体的杀气和煞气不谈,老远看一眼,是时下年轻神仙最爱的那款冰山美人。
但我抛不开他那身杀气。
他以前还只是暗杀我,现在演都不演了,是吧。
我冷道:「青梧山君,人命关天,我现在没空陪你玩儿,你再无理取闹,就别怪我动真格了。」
溯漓抬眸看了眼我,「玄武上神。」
语气听上去并不是来找我茬的,还敛了周身的杀气。
我:「?」
这老东西又要搞什么花招?总不能是专门来这里抠造型的吧。
管不了他了。
我警告他,「妨碍公务人员执法,也要坐牢的。」
溯漓:「……」
溯漓:「本君在你心里就这么不知轻重?」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扯了扯嘴角,「不然呢,山君要不好好回忆回忆,这百年为了暗杀我干得倒霉事?」
溯漓一噎,半晌道:「往事不要再提,我这次真不是来杀你的。」
「那你来干嘛?」
他朝我一笑,「来帮你,听说你来伧州除邪祟,上古凶兽都强悍,我来看看,能不能帮得上什么忙。」
这么好心?
溯漓见我疑惑,又道:「本君好赖也是洪荒初期的先神,连死,都是为了六界苍生,这点人品还是有的吧。」
我:「……」
这个倒是事实。
两万年前,溯漓会死,正是为了除掉伧州的凶煞。
当时,六界的界限还没有现在这么分明,伧州属于三不管地界,滋长了各路妖魔鬼怪来这里狂欢。
帝君那些年忙着带兵镇压各族试图破天而立的妖魔鬼怪,空不出手来收拾这里。等上天界觉察到这里已然成了祸害后,已经来不及了。
最终是溯漓下界,以自己的神魂献祭为代价,将这里的妖魔鬼怪一锅端了。
甚至,溯漓死之前,妖族其中一任妖王,趁着帝君重伤,无力抵挡时来犯,亦是溯漓以一己之力扛下了所有。
这也是即使溯漓暗杀了我百年,我都没对他真起过杀心的原因之一。
他虽然现在看上去像个犯罪份子,但他也曾是神族的定海神针,一人平八荒的那种,神族编年史里,他的辉煌与功绩,并不比帝君少半分。
只是他真的不爱出世,只愿意宅在他的青梧山,做一个闲散神君。
而且,他只暗杀我一个人,为了不坏神族名誉,他这么个祖宗级别的人物,还努力找法律漏洞,他能坏到哪里去。
我犯不上跟他计较。
我看着他真诚的脸,想了想,勉强信他一回。
跟他分析,「祭司说,他们根本没探清楚那凶兽长什么样子,照魂镜都看不出原型,唯一知道的是,那凶兽能化形,擅变脸。」
溯漓「嗯」了一声,「照魂镜都看不出原型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幻妖,一种是食忆兽。」
这我倒是都知道。
幻妖乃妖族特产,生来千面,千面都是本来面目,这一族的妖仗着脸多,经得起丢,出了无数渣男渣女。
妖界司法每处理十起情杀案,至少有三起是幻妖。
我有一个幻妖朋友,曾在我被家族催着相亲,被我以「有喜欢的人,但不喜欢我」为借口给拒了后,还劝说过我。
「哪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不过都是自己的意难平,多谈几个,什么都平了,还平不了,就一次多谈几个。」
可谓是渣的明明白白。
而食忆兽乃洪荒时期妖族的一任妖王,从幻妖身上找到了灵感后,以他手下最强的一支妖军,用禁术炼出来对抗神族的。
形态与人无异,除了没有脸。
能获取别人的记忆,从别人的记忆里再获取别人的技能,化为己用,为了迷惑敌军,能化成记忆中的人脸。
不过,那任妖王死后,他的食忆兽妖军也随之一起绝迹了。
我看了眼溯漓,「你觉得会是哪种?」
溯漓沉思须臾,「食忆兽,妖族已然归顺天界,不可能再蓄意挑起战争。」
他看了眼面前的峡谷,「不过,这峡谷这么大,还有无数小世界,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了。」
确实,这峡谷原是那群妖魔鬼怪当年为了躲避神族的追杀,以阵法创下的,三步一个小世界,每个小世界都是不同的场景。
至今,都依稀能感受到来自洪荒时期的魔气压迫。
十分适合逃生和……藏尸。
而那只食忆兽已经进去两天了,百年都不一定能找到,但找百年也得找,食忆兽是为杀戮而存在的战士。
我道:「既然是来帮忙的,那走吧,山君。」
说完,我头也没回地往峡谷深处走。
是以,我错过了身后,溯漓阴鸷的神色和朝我袭来的剑。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他手里的剑已刺向我的心脏,快到我完全没法避开的程度。
我:「……」
很好,今天也是被暗杀的一天。
今天还没有白虎和帝君救场。
让我想想,我的墓碑上该刻什么墓志铭。
4
【溯漓】
不对劲。
眼前的望书,十分有十一分不对劲。
具体表现为——
他平日里出任务,一般都讲究速战速决,今天,他却悠闲地在峡谷里晃悠。
以前,基本是我还没近他身百米,他就已经觉察到了,心情好又不急的时候,还会对我无奈一笑,「山君,您不如跟小神说说,小神到底哪里得罪您了,小神给您赔礼道歉,行不行?」
但现在,我已经在峡谷一个小世界里蹲了他半个时辰了,他丝毫没有察觉。
最主要的是,我暗杀望书百年,十分清楚,望书的洁癖跟我一样严重。
除海怪,海怪的血不小心溅他身上,他都得立马先用法术清洁了,再收拾海怪,更别说随地大小坐了。
但今天他却破天荒的随意坐在地上,衣角已经沾满了泥土,他还视而不见。
他要么不是望书,要么是望书在故弄玄虚忽。
试试就知道了。
我的剑刚出手,他终于觉察到我来了,迅雷不及掩耳地截住了我的剑。
「青梧山君,」他朝我笑道:「小神是来伧州执行任务的,妨碍公务人员执法,也是要坐牢的。」
我:「……」
我说:「哦。」
我边扔法器边道:「我干违法的事儿不是一件两件了,不在乎多这一件。再则,我研究过了,像我这种老人,天界的大牢不太敢收,他们也怕我死牢里碰瓷他们。」
他:「……」
他接下我的法器,跟我过了三十招,确实是玄武一族的水系法术。
但他接下我最后一招时,不知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溯漓,就问你是不是有病?你一天天的追杀我,没完没了了,是吧。」
确定了,不是望书,应该是望书这次的任务。
不是望书,我没兴趣浪费时间。
我转身就走,却在我转身的瞬间,身后的人朝我出手了。
我:「?」
找死?
我回头,迅速捏诀。
须臾,巨大的星空图现于他头顶,密林丛生的峡谷,一瞬成了星空下的坟场,阴气森森。
他大惊,「七十二陵诛魔阵,溯漓,你他妈下死手!」
我朝他一笑,「不是你先起杀心的吗?再说,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他:「……」
他:「你知道我不是玄武上神?」
我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望书不会跟我龇牙,望书被我追杀到气出内伤,也最多只会对我冷脸。
再则,不是我自大,即使我暂不在神族挂任何职务,神族的上神们因着我过往的功绩,看我都有滤镜。
从没有上神,对我有过这么大的杀心,哪怕是望书。
我倏想起,今早,宸央那个老不死在接到伧州祭司的求援后,故意在我山下晃悠了一圈。
所以,眼前的人,很可能是冲我来的。
或者说,眼前的人是洪荒遗物,整个神族,只有我能收拾了。
据说,宸央在我死着的那两万年里,因为一场神魔大战,法力被削了大半,现在不行了。
他拿望书打窝呢。
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没出错。
眼前的人不但一眼就能认出七十二陵诛魔阵,还能精准地躲避阵法的利剑攻击。
这阵法是我当年为了收拾那些妖孽所创的邪阵,我没收过徒,自我死后,没人见过这阵法。
他大概率是某个曾死于我手里的妖魔,没死透,夺舍回来了。
但我委实想不起他到底是谁,那些年,死于我手里的妖邪太多了。
毕竟,洪荒时期,天地秩序紊乱,不光八荒六合的妖魔鬼怪们四处作恶。
神族的上神们都为了争地盘,没消停过,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打。
谁强谁为尊,谁强谁活到最后。
眼下,我看着正熟稔躲避阵法攻击的「望书」。
只能搜魂了。
结果,却只搜到了一大片望书的记忆,还是与我有关的。
应是我三万多岁时的事儿。
那年,上天界,北界主神之位易主,导致玄武一族内乱。
我在附近的不归海淬炼法器,见证了那场内乱。
那场内乱颇为惨烈,我秉承着他们死的人越多,我就能收集越多的龟壳,加固法器的想法,在不归海看了半个月的热闹。
别问我为什么不管。
当时,妖族要上天,宸央那个蠢货,被自己手下的天兵,玄武一族背刺。
玄武一族不但与妖族勾结,还重伤了宸央。
于是,宸央一封信传来我青梧山。
信书:给你个笑话我的机会。
多新鲜呐,六界第一人,上天界的帝君,被自己手下人重伤。
我去了。
刚「哈」了一声,被他道德绑架了。
宸央丝毫不要逼脸,「溯漓,同为天生天养,应时势而生的神,没理由你成天揣着袖子在青梧山里清闲吧。」
说完就装晕,雷劈都不醒。
我:「……」
我就知道,我当初不跟他一起玩的决策是对的。
他怎么没死在玄武一族手里呢?
我被迫替他代打。
而当时,我的本命剑几个月前,才断在了不归海。
我只能临时去不归海把断剑捡回来,这才遇上玄武一族内乱。
于是,就地取材捡了上千个龟壳,把剑重新淬炼了一遍。
期间,还捡到了一只半死不活的玄武,顺手丢进不归海封印起来了。
但你别说,那把用龟壳重新淬炼的剑,特别好用,坚韧无比。
妖族那任妖王祈邬,连同他的食忆兽妖军,基本都折在我那把剑上了。
祈邬也是倒了血霉,他为了对抗宸央,把他最强的一支妖军以禁术炼成了食忆兽,结果,宸央没上战场。
我怕宸央手下的人在我收拾祈邬的时候,又背刺我,从凤凰一族调的兵。
祈邬不但白忙活了,还让我误以为宸央手下的ţū́ₗ精兵全背叛神族了,被我削得一个也没给他剩。
祈邬死我手里前,都特别不甘心,甚是愤怒地骂娘,「玩不了,这见鬼的匹配机制玩不了一点!」
我:「……」
等等,望书怎么会有这段记忆?
他不会就是那只被我封印在不归海的玄武吧。
不对,搞错重点了。
我看着眼前的「望书」,很明显是食忆兽。
那么退一步想,我记忆中望书强迫我的那段画面……
5
【望书】
我知道溯漓为什么要追杀我了。
我曾囚禁过他,还对他干出过一些很出格的事儿。
只是后来,我为了放下对溯漓的执念,封印了自己关于溯漓所有的记忆,也封印了溯漓对我的记忆。
但溯漓那样的神,破我的封印,记起过往不是没有可能。
那是我尚年少时的事。
我九百岁那年,玄武一族内乱。
我父亲遭遇暗杀,我二叔上位,二叔为了除掉隐患,屠戮我父亲的亲信。
当然,我,他更是不会放过。
当时的我,不是我二叔的对手,被我父亲的人拼死保下,受重伤后躲进不归海。
然后,遇上了来不归海淬炼法器的一位上神。
上神用他那把断剑,对着我比划了一会儿,说:「快点死,我赶时间,我这剑不能用活物淬炼。」
我:「……」
我当时伤得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也没有说话的力气,干脆往他怀里一趴。
因为我见过他,几个月前,我在不归海历练,刚好遇上了他将一只梼杌追至不归海后,将梼杌屠戮在不归海。
彼时,他手持长剑,与梼杌在不归海上决斗了半天。
不对,是他单方便殴打了梼杌半天。
最终,以手里的长剑对穿了梼杌的心脏。
那梼杌不愧是上古凶兽,也是硬气,打不过他,临死折了他的剑。
他在海上对着他那把已经断了的、逐渐沉入海底的剑,犹豫了很久。
最终,在海面上泛起梼杌的魔气和血水后,选择不要那把剑了。
他道:「剑断了可以再铸,下海脏的是自己。」
于是,果断走了。
我在海下看了他很久,被他干脆Ťũ̂ₒ利落的身手和俊美无俦的脸吸引,直接看呆了。
到他走远,都没有回过神来。
等我反应过来想把他的剑捞回来还给他时,才发现,笑死,根本不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儿。
他的剑,看着轻盈,我却连捡起来都做不到。
我顿时明白了,他是跟宸央帝君一个级别的神,不是我这种后辈能肖想的。
却不想,几个月后,我最狼狈的时候,竟再次遇上他了。
我趴他怀里后,他又等了半天,见我怎么都不肯断气,在我二叔的人也追到不归海时,叹了口气,「算了,算你走运。」
说完,把我扔进不归海深处,一个结界将我镇压在海底,也让我躲过了我二叔的追杀。
百年后,白虎路过不归海,将我从海底捞了出来,感叹,「我就说,海底的结界,看上去很眼熟,原来是溯漓的。」
我这才知道,上神是青梧山君,溯漓。
编年史里,开天辟地就存在的先神,比帝君年纪都大,不是我这种小人物随便能见到的祖宗。
别说我,十三天的天帝要见他,都得打报告预约。
此后九千年,即使宸央帝君看在我父亲曾为他出生入死的份上,扶我坐上了北界主神的位置,我也没在任何大场合里见过溯漓。
只有白虎死皮赖脸上青梧山骚扰溯漓时,我跟着白虎见过他几面。
但溯漓一般都冷着脸,只觉得他很烦,希望他赶紧滚蛋。
我跟溯漓勉强算互相认识,是在我一万岁上。
我追踪一条作恶多端的蛟龙,追踪到伧州地界,不想,竟遇上了溯漓。
他不知何故,受了点伤,只能临时起结界,闭关养伤。
我说过,那时的伧州属于三不管地界,很多被追杀的逃犯都往这里逃亡,加上当时下界开始出现暴乱。
我怕妖邪趁人之危,拎着那条蛟龙在他旁边守了半月。
他出关时,我正百无聊赖地劝那条蛟龙弃恶从善。
溯漓看了眼鼻青脸肿,半死不活,却依旧不服的蛟龙,问我,「宸央没跟你说过,感化不了的,直接火化吗?」
我诧异,「您记得我?」
溯漓面色可疑地一僵,没再说话。
我回去后,跟白虎说在伧州遇见溯漓了,才知道,他是以战入道的神。
即使闭关,也不会完全关闭感识,会留一抹神魂随时观察外界的情况。
我想起他闭关那半个月,我揍晕蛟龙,没事干了后,闲得慌对着他说过的话,恨不得把自己摁死在不归海。
我说:「溯漓,我暗恋你好多年了,你能不能接受以身相许的报恩方式?」
我说:「你记得九千年前,你在不归海杀梼杌吗?我当时就在海下,对你一见钟情,想拐你回家。」
我说:「我不是乐意被白虎压榨,但只有跟着他,才能远远看你一眼,才能知道你什么时候出关了,你真的好难见到啊,为了见你,我都快生心魔了。」
「……」
我以为他听不到,絮絮叨叨,把我九千年的心酸暗恋史,跟他说了个全。
我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他当时并没有听到我说过的话,不然,我得进他的黑名单,以后见都见不到了。
毕竟,传言溯漓只愿意宅在他的青梧山,就是太多人因为他好看,骚扰他。
白虎不知道我跟溯漓絮絮叨叨的话,随口回我,「溯漓受伤了也不会有事的,他强到超乎你的想象。」
事实证明,白虎是在胡扯。
三个月后,我再次遇上溯漓,溯漓虚弱到一推就倒。
那时,伧州的祸端已显现出来了,还因下界频繁地出现暴乱,鬼族跟着揭竿而起。
我跟着帝君下界征战鬼族,追几只鬼的时候,再次追到了伧州。
同样的地点,溯漓同样在闭关,唯一不同的是,他以前是白衣胜雪,现在是白衣染血。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伤,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的状态,连结界都撑不住了。
我吓得险些心脏停跳。
给他输灵力时,他醒了,道:「不接受双修疗法。」
我:「……」
三个月前,他果然听到了我的那些骚话。
我说:「我是暗恋你,双修也是好的最快的,但我没那个狗胆。」
他看了我良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扯了扯嘴角,「没那个狗胆,却尾随了我快九千年,你都称得上狗胆包天了,玄武上神。」
我:「……」
他说得对,我确实是狗胆包天。
次日,我还丧心病狂地将他囚禁了……
「囚禁,强制,原来你们上天界的神也玩这么变态,这么刺激的啊。」
眼前食忆兽讥讽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抬头望去,溯漓因为搜食忆兽的魂时,不知道搜到了什么,一个分心,险些被那只食忆兽暗算。
眼看着食忆兽的剑就要刺到溯漓,我大惊,「溯漓,小心。」
溯漓闻言,迅速避开食忆兽的剑,侧头看了我一眼,忍了小片刻,还是没忍住,「怎么没蠢死你。」
我:「……」
今早,我下界时,帝君特意交代过,「入伧州地界后,别信你看到的任何人。」
哪怕帝君不交代,我看一眼那只食忆兽也知道,他不是溯漓,他那身杀气和煞气,就差在脸上写上,我不是好人了。
然而,即使我防备他了,在他的剑即将对穿我的心脏前,我的剑已经捅进了他的身体。
但我也真没想到,他不是冲我小命来的。
他被我刺伤后,不但不避开,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劈在了我胸口。
他那一掌,没要我的命,却将我曾封印的记忆,给解封了。
他要的,是我的记忆,假扮我。
他获取我的记忆后,趁着我被那段封印的记忆震撼时,没过多跟我纠缠。
而是凭借着他对峡谷小世界比我更熟悉的优势,将我困在峡谷的一个小世界了。
我尚未从小世界找到出口,整片峡谷直接成了坟场,所有小世界的障眼法在七十二陵诛魔阵下齐齐失效。
这么强悍的阵法,很明显,是真的溯漓下界来追杀我了。
果不其然,我抬头就见不远处溯漓正搜食忆兽的魂。
我:「……」
这只食忆兽绝对是来搞我心态的。
我眼下只能期望,溯漓没有搜完这只食忆兽的魂,别他妈全知道我以前干的那些破事儿了。
而且,我望着眼前开嘲讽的食忆兽——
《妖界禁术录》记载,食忆兽是没有自己的思想的,只听令于掌控它的主人,纯纯一能说话的傀儡。
毕竟,没有哪个蠢货,好好的妖不做,非得做傀儡。
所以,妖王手里的那些食忆兽,基本都是被他强行炼成傀儡的,为了不被手下的食忆兽背刺,妖王还会抹杀掉他们的神魂。
但眼前的这只食忆兽,说话有理有据,对峡谷的小世界还这么熟悉,不像单纯无脑的食忆兽。
6
【溯漓】
我知道这个开嘲讽的憨批是谁了。
确实是冲我来的。
他嘲讽完我和望书,又道:「都说你们上天界的神清高神圣,原来私下里,你们也玩儿这么花。」
他说话间,我抬头看了眼星空,头顶的贪狼星,诡异的亮了一瞬。
我白了他一眼,「不及你,你高清,你打码,你玩套娃,祈邬。」
祈邬:「……」
眼前的人被戳穿后,怒了,「溯漓,你知道老子最恨什么吗?」
我不搭理他。
他自问自答,「老子最恨你这副六界没有任何事能逃过你眼睛的淡然神色!」
我看他气成了河豚,突然就想看看河豚会不会被气炸,「那你就说,你逃过了吗?」
祈邬:「……」
祈邬深吸了三口大气,大概是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一番,终于把自己给哄好了。
冷静下来了。
我见不得他冷静,追着杀,「怎么,这任妖王不买你的单,不愿意收留你这个ťù₇妖族的祖宗,你只能继续东躲西藏了?」
祈邬成功炸了。
开始连妖族一起骂,「妖族没救了,自甘堕落不愿意再反神族就算了,老子要带他们重铸妖族荣光,他们竟然骂我是神经病,说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蓄意破坏六界和平,还扬言要以『战争罪』把我告到上天界,让我坐牢。」
祈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越说越气,「我改道去魔族拉拢魔尊,魔族跟妖族以前多要好,现在,魔域边界竟然要通行证,还说我没有正当理由,不给进。」
祈邬被气笑了,「我……呵……我他妈……」
看来是真气到了,话都说不出来了。
望着他愤懑的表情,我刚回来时,被《天界刑法》和《六界公约》气到的心理平衡了。
连回想今天过来时,冥王为难我的样子,我都觉得挺可爱。
我问:「所以呢,你现在搞出这动静,就为了把我吸引过来,聆听你破防的声音?」
祈邬:「……」
祈邬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长长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剑一丢,一屁股坐在身边的坟堆上。
颓废感叹,「属于我的时代终归是过去了,这个时代,我连个老朋友都没有了。听闻你也是百年前才回来的,想找你来叙叙旧,但你依旧这么难见到,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我:「……」
我看着一脸颓丧的祈邬,对于他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祈邬这人,从不轻易认命,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一定会选择绝地翻盘。
而且,这厮能屈能伸。
当初,他死我手里时,我也以为他已经死了。
结果,他是死遁了。
肉身毁于我的剑下后,他夺舍了他一个属下,连夜跑路,连他带上战场的、妖军的死活都不顾了。
跑路后,预估了一番,以他那时的实力,打不过神族。
为了防止神族找他秋后算账,妖王的位置都不要了,在伧州龟缩了九千年,养精蓄锐,确定自己能跟神族再拼一把了,才再次卷土重来。
等上天界意识到他没死透的时候,已经迟了,他煽动各族一起对抗神族。
为此,宸央再次找上我,恭恭敬敬对我一揖,「哥哥。」
我心下「咯噔」一声,要完。
六界主宰,从不低头,除非他有事相求。
果不其然,他道:「妖,魔,鬼三族全被祈邬策反,冥界往北的伧州,已成大煞之地,除了你我,无人能镇。」
我:「……」
我倏想起,我万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宸央。
他尚不是帝君,带着白虎打怪,给白虎画饼,「我们是神,神的宗旨是守护和平。只要我们努力,总有一天会给苍生一个安稳的天下。」
那时,六界尚无雏形。
大部分人只想扫门前雪,至少我是。
我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只要不在我家门口打架,你们爱死不死,在我家门口打架,你们就一起死。
我立马就知道了,我跟他不是一路人,坚决不跟他一起玩。
但他会碰瓷,不要脸,有点自己的势力后,找上我,把我高高捧在山君的位置上,道德绑架我。
我说:「你要点脸,行吗?」
他说:「青史留名,哥哥。」
神族很多上神,就是被他这么忽悠瘸的,包括中天庭的天帝,都是被他这么忽悠上位,给六界打工卖命的。
但被他忽悠的最瘸的,属后来他座下的玄武上神,望书。
平日里,一个温润如玉的神君,为了他,可以毫不留情地把屠刀挥向自己的族人。
玄武一族,自洪荒始起,就出了无数一心只想霍乱六界的反骨。
但到了望书手里后,再没了这个野心。
因为望书在又一次玄武一族的内乱中,亲手屠戮了近一半的族人,打碎了他们的脊梁骨。
犹记得,我第一次见望书,是白虎死皮赖脸来找我时。
白虎是最初跟宸央的,也是被宸央同化的最彻底的,他俩一个赛一个不要脸。
那天,也是白虎想要我山头的他山石炼法器,带着望书一起来的。
六欢对于白虎总想要她宝贝石头这件事,深痛恶绝,每次来,打不过白虎也要抓花白虎的脸。
那天本来也不会例外的。
但例外出在了望书身上,望书给六欢带了很多礼物,六欢去拆礼物了,没空出手收拾白虎。
他俩走了,六欢还跟我叽叽喳喳,「希望玄武上神常来。」
我看了眼她手上的礼物,一堆花里胡哨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也就她这种还离不开山,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能看得上。
六欢从一堆礼物中,拿出一个用精美盒子包装好的剑穗,乌鸦一族的羽毛炼成的,还有一抹鸦族的神魂镇守,能测凶吉。
六欢看了眼我的剑,「应该是给你的。」
须臾,又看了眼我,「君上,你好像也没怎么见过世面。」
我:「……」
我只是好奇,望书是怎么知道,我想下魔域,去薅乌鸦一族羽毛的。
后来,望书又跟白虎来过几次,但他从不多言,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白虎身后。
看似很没存在感,偏他生了张存在感拉满的脸。
凤眼微弯,修腰劲瘦,雪衣金冠,濯濯若春月柳。
但我不希望他常来,神族的上神们都惯会得寸进尺,多交流几句,还能打上联姻的主意。
曾有几族还猥琐的让自己家女儿半夜来爬床,女儿不成,派儿子。
烦不胜烦,不如清修。
而且,我活太久了,看什么都没新鲜感。
不过,更后来,我从望书身上,找到了一点新鲜感,在一次我除邪祟时,他不远不近地跟着我,神色颇紧张。
我除完邪祟,他便走了。
我最初以为是偶遇,但几次都说是偶遇就过分了。
我看着那个如果我出意外,他能第一时间赶到的距离,有点懂了,他是怕我出事。
活了近四万年,站得太高,所有人都觉得有疑难杂症直接来Ŧù⁽找我就行,第一次有人怕我出事,突然觉得有点暖心。
我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这次宸央找上我,一声哥哥,直接喊断了望书曾送的剑穗。
大凶。
我:「……」
宸央:「……」
良久,宸央说:「哥哥,你有什么遗愿吗?」
我脑海突然就闪过了望书那张脸。
又良久,宸央说:「算了,你当我没来过。」
我被他气笑了,「六界和平不要了?」
宸央:「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他但凡想得到其他办法,都不至于上我青梧山,来看我的脸色。
三族同时反了,伧州很明显是祈邬为了牵制他而搞出来的人为祸端。
伧州再往北,是凡尘界,凡尘界的修士虽然没有其他三族那么强悍,但如果跟着堕煞,成为只知道杀戮的机器,等于人族也跟着反了。
人族还有很多连法术都不会的凡人,不能不管。
宸央前段时间下界去了,昨天回来时,面色像吃了屎。
很显然,我不去,他可能就得跟曾牺牲朱雀一族一样,再牺牲一族的将士,才能平得了这祸端,而他现在一个将士也牺牲不起。
我说:「编年史上,你亲笔给我写赞词。」
宸央:「……好。」
我下了伧州,伧州北部峡谷,煞气熏天,祈邬把逃来伧州的妖魔鬼怪们全给炼成了凶煞。
即使我下来之前,宸央已经用结界将这里跟凡尘界隔绝开了,也用结界把那些凶煞全都镇在了峡谷里。
但依旧镇不住。
甫入峡谷,便是我这般修为的,也被煞气浸体,只能临时闭关静心。
不想,再次遇上了望书。
那个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神君,大概以为我闭关听不到,边守着我,边跟我絮絮叨叨,口里全是虎狼之词。
他道:「溯漓,我对你一见钟情,暗恋你九千年了。」
他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想强了你,囚禁你。」
我:「!」
眼前这个眸子里全是占有欲的、偏执的疯子,跟我以前见过的是一个人吗?
我想,他如果敢,我就先杀了他。
结果,他真敢。
我说过,宸央能找上我的,基本都是送命难题。
这次也一样,伧州的凶煞,不能完全杀死,你砍完他们,仅三天,它们又能复活,魂不散,肉身不死。
我几次下界,几次白干,每次下界,还都是一身伤。
祈邬能为祸六界万年多,实力不容置疑。
我最终只能以神魂献祭为代价,跟它们同归于尽。
乌鸦一族预测凶吉的能力,诚不欺我。
然而,我最后一次下界,起阵法被反噬震晕时,望书再次来了,我醒来就见他在给我输灵力试图救我。
嘴里焦急地念叨,「求你,别死。」
我想起他几个月前那些骚话,警告他,「不接受双修疗法。」
他愣了一下,不但不觉得可耻,还敢顺势表白。
我:「……」
可惜,他说迟了。
如果他早百年跟我表白,我都考虑跟他在一起,但他在我即将魂飞魄散前来,没那个必要。
我说:「别白费力气救我了,我大限将至。」
眼前峡谷的七十二陵诛魔阵,是以我神魂为代价成的。
三天后,阵中妖邪的肉身死完,八十一道无差别诛杀神魔的天雷落下,他们的魂魄也得跟着一起归于尘土。
当然,也包括我自己的。
望书这才发现,他给我输送的灵力,一点用都没有,然后,他就开始有点疯了。
再后面,他为了强留我,就……不太能过审了。
但我重生归来,只记得望书要强留我干得那些倒霉事儿了,从而忽略了一件事儿。
我当年的死法,一般来说,是活不过来的,别说活过来,连转世都没有。
毕竟,神魂都应该碎成齑粉了。
以及——
我看了眼坐在坟堆上的祈邬,「你挺难杀啊。」
祈邬朝望书一笑,「你问玄武上神啊,我是被他当成你的神魂碎片,顺手捞回来的。」
我:「?」
望书:「?」
7
【望书】
我没捞过祈邬。
我在溯漓执意要以自己神魂为献祭,跟伧州的妖魔鬼怪们同归于尽后,为了把他捞回来,确实上天入地的招过魂。
但我只招了溯漓的魂,又没有祈邬的。
再说——
等等,我抬头看向跟我共用一张脸的祈邬,「你当年不是死在战场上的?」
死于战场的,那几族头目的神魂,至今还在无尽渊里关着,绝对出不来。
祈邬:「你看我傻吗?」
祈邬白了我一眼,「你们神族在我夺舍跑路过一次后,在战场上严控了夺舍术法,我万一再败了,肯定会被宸央当场连神魂一起捏碎。」
是以,他自己都没上战场,而是操控他手里的傀儡食忆兽代替他上的战场。
他本尊在伧州峡谷里当总指挥呢。
伧州是他用那些妖魔鬼怪搞出来的大煞之地,就是为了给他打掩护的,他想着万一再败了,立马逃亡去凡尘界。
他还提前在伧州北部以阵法创下了一个大峡谷。
峡谷里,全是小世界,只要进了峡谷,谁都找不到他。
原本是绝无可能把凶煞镇压下去的,他提前实验过了,即使宸央帝君亲自下界,也拿伧州没有任何办法。
只能用结界暂时压制。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都想不到,他就在宸央帝君的结界里当总指挥。
所以,见溯漓来伧州镇压他的凶煞,还在心里暗暗笑话溯漓,白费功夫。
趁着溯漓镇压凶煞,法力耗尽虚弱时,还用自己手下一只食忆兽,获取过溯漓的记忆,打算造出第二个溯漓,派去战场欺骗神族。
当然,如果不是怕直接杀了溯漓,会暴露自己的行踪,招来宸央擒贼先擒王,他肯定对溯漓痛下杀手。
毕竟,似溯漓那样的上神,陨落有预兆。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还不如直接杀了溯漓。
没几天,他在峡谷的小世界指挥战斗时,倏觉不对。
再抬头,整片峡谷成了坟场,所有的小世界在七十二陵诛魔阵下,无所遁形。
还只能进不能出了。
他大惊,结果,就这一个分心,阵中的剑将他的身体戳成了筛子。
他情急之下,只好委屈自己成了那只因为会溯漓的技能,能避开阵中利剑的食忆兽。
是真的委屈。
毕竟,甭管多强悍的神魂,一旦进了食忆兽的身体里,是再也出不来的,只能为兽,兽死,他也得跟着死。
且,他当初为了以假乱真,防备法器能照出食忆兽身体里原本的神魂,任何神魂进了食忆兽的身体,都会被食忆兽当时的形态同化。
所以,他是以溯漓的模样,魂碎于七十二陵诛魔阵中的。
这才导致我招魂的时候,顺手把他给捞回来了。
我猛地想起,那些年,我招魂时,确实见过很多跟溯漓一样或者相似的神魂碎片。
但我没在意,毕竟,六界这么大,人这么多,相似或者长得一样的人,多了去了。
不是溯漓的,我随手就丢了。
所以,我丢的那些神魂碎片,其实是祈邬的,他还自己把自己给拼好了。
啧,真应了人族那句,好人命不长,祸害遗万年。
眼下,祈邬不但不反省自己给我增加了工作量,还好意思骂娘。
「谁家好上神这么变态,就为了除掉几只凶煞,神魂俱碎,来世都不要了,这是一个正常上神能干出来的事吗?」
他愤愤然,「溯漓,你能给我解释解释,你当初脑子是怎么想的吗?」
溯漓:「……」
溯漓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没背《六界公约》上神篇吗?上面第一句,『若为苍生,死生不计,』考公必背啊。」
祈邬:「……」
祈邬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须臾,溯漓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了眼我,又道:「如果你一定要问,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因为宸央帝君答应我,保玄武上神望书一世无忧。」
我:「?」
我:「!」
我:「……」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猛地抬头看溯漓,溯漓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好一会儿,我结结巴巴,「溯……溯……溯漓,我……」
「干得漂亮。」
溯漓冷笑一声,打断我的话,「把我救回来,然后抹掉我对你的记忆,打算跟我从此陌路,这就是你的喜欢我?」
「如果不是我对那段记忆太深刻,还能记得你的脸,我们就真的可以陌路了。」
他一顿,「望书,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
我一阵心跳加速,忙道:「我可以解释的。」
溯漓:「我不听。」
我:「……」
不,他得听。
不然,他再次回青梧山了,我进都进不去,跪山门口求的话,会被白虎笑话一辈子的。
我急忙上前,一把抓住溯漓的手,「溯漓,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喜欢到想……」
溯漓打断我,「你敢再乱说一句试试?」
我:「……」
我道:「想与你暮暮朝朝,长久相伴。」
想了想,又道:「溯漓,我神生三万年,只喜欢过你,以后也只会喜欢你一个人。」
毕竟,即使我封印了过往的记忆,但只再看他一眼,又重新喜欢上了他。
他重生归来后的这百年,我明知道他每次都是来杀我的,依旧会期待他来杀我。
就为了能见到他。
上次,冥王的生辰,溯漓来追杀我,冥王刚好来找我。
冥王看了眼溯漓已经半出鞘的剑,又看了眼我的表情,「被追杀还乐,傻了吧你?」
我:「……」
溯漓走后,我问她,「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喜欢上追杀你的人,你会怎么办?」
冥王一言难尽地看了我良久,「跟你一样,到处问啊。」
我:「……」
我当时不懂冥王那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现在懂了,冥王是在骂我傻逼。
她可太清楚,我在溯漓死着的那两万年,为了捞回溯漓都干了些什么。
她还为此加了不知道多少次班。
「嗯,即使忘了我,也重新喜欢了我。」
溯漓问:「解释呢?你说这么多句,没有一句解释了你封印我俩记忆的原因。」
我噎了一下。
溯漓看着我,「不能说,不敢说?」
我:「……」
不敢说,怕真的会被打死。
在我犹豫的片刻,祈邬大概是觉得我们忽略他了,在一旁嗷嗷叫,「停停停,老子最恨你们这种峡谷情侣狗,你俩要谈情说爱,等会儿出了峡谷再说,行不行?」
溯漓顶烦别人打断他,冷道:「怎么,我俩旧情都没有,你跟我的旧还没叙完?」
古神的威压,让祈邬直接跪了,「……叙完了。」
溯漓:「叙完了就闭嘴,等死。」
祈邬:「……」
祈邬大概是被溯漓不耐烦的态度气到了,即使被迫跪下了,也冷笑一声,「青梧山君,到底是谁等死,可不一定。」
我突然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果不其然,我抬头的一瞬,阵中的天地变了,从一片坟场转换成了一望无际的雪地。
祈邬正准备趁机离开,却被阵法的结界给弹了回来。
祈邬:「?」
祈邬疑惑地看溯漓,「你对阵法动了手脚?」
溯漓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你问祈邬。」
祈邬……不是,应该是伧州祭司,这次是真的慌乱了,「什么意思?」
溯漓:「你跟祈邬玩儿,你觉得你还出得了峡谷吗?他可是从来不管属下死活的。」
祭司开始病急乱投医,「什么意思?这阵法你创的,你不能撤?」
溯漓不想搭理他。
他将目光投向我。
我没好气答他,「溯漓不是早早就跟你说了吗?祈邬在玩套娃,他在溯漓的阵法外面,又加了阵法,打算把我和溯漓一起埋这里,从此,他就有了新的身份,青梧山君,直接打入神族内部了啊。」
「他的野心,怎么可能让他甘心止步于一个伧州祭司。」
「他让你来跟我们扯淡,就是为了干这个,你不知道吗?」
祭司:「……」
祭司看了眼我,「你一早就知道,外面的祭司是祈邬假扮的。」
我:「不早,从见到他的那一刻。」
毕竟,两万年了,下界还没人敢这么嚣张地要我自证身份,质疑我的能力。
祭司:「……」
祭司尚未说话,祈邬自带邪气的声音自阵外传来,「好久不见,青梧山君。」
8
【溯漓】
不是很想见他。
每次见他,都没好事,他是为了克我而存在的吧。
事实证明,是的。
祈邬又道:「溯漓,你杀了我两次,让我杀你一次,不过分吧。」
我:「……」
Ŧū₊我看了眼四周,银雪一片,头顶还飘着雪花,看似祥和浪漫,实则全是杀机。
就我环顾四周的片刻,飘着的雪花瞬时成了利剑,朝我袭来。
我刚要避开利剑,望书一把将我护在身后,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眼前的剑。
手法干脆利落,动作行云流水,甚至都没祭出他的剑。
有亿点帅气。
我望着他的后脑勺,不合时宜地想,这百年,他好像真的变态地在享受着我追杀他的过程。
毕竟,我每次刺杀他,他都是反应慢半拍地等到我的剑真要刺上他了,他才假装惊险地避开。
当然,我也承认,我没有尽全力杀他。
我第一次在不归海暗杀他时,剑即将对穿他的心脏前,脑海突然闪过两万年前,他为了强留我,非要与我神魂相交的画面。
那啥,就是,其实,虽然是望书强行闯入的,但我好像也并没有多抗拒。
这念头闪过后,我的剑才偏了三分。
此后,越追杀越难下得去手。
望书被我追杀也不恼,总是笑吟吟的。
有一次,更是离了大谱,他除海怪,海怪死前恶心他,自爆了,血混合着海水溅到了岸边准备暗杀他的我身上。
他竟然抽空先给我施了个净衣术。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他颇尴尬地朝我一笑,「小神有洁癖,见不得这个。」
巧了不是,我也有,还挺严重。
好一会儿,他想了想,道:「山君,海怪已经死了,您应该不能继续暗杀小神栽赃给海怪了,不如小神请您喝一杯。」
我:「……」
喝他大爷,他这么直白地戳穿我,我不要面子的吗?
我回去后,有好多年没刺杀他,在山里闭关。
出关时,六欢突然兴冲冲地跟我说:「君上,玄武上神三天后去冥界,参加冥王的生辰宴了。」
我:「?」
六欢:「你不是要追杀他吗?」
我朝她一笑,「欢,你最好能给我解释清楚。」
她顶着我的威压,弱弱狡辩,「相爱相杀很好磕的,啊……不是,玄武上神送了我礼物。」
我:「……」
这我就不得不夸一夸望书ẗű̂₊行事谨慎了,他还顺手封印了六欢对他的记忆。
我怀疑,如果不是他不能完全武力碾压白虎他们,他会把白虎他们的记忆都一起封印了。
他是真的做好了,跟我从此陌路的准备的。
我也知道原因,虽然我没搜完伧州祭司的魂,但我自己全想起来了。
我在死前,跟望书说,我不喜欢男人。
两万年前,他在伧州遇上我后,发现给我输送灵力,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为了强留我,将我囚禁在了他的结界里。
以不太清白的双修方式,试图把他的修为渡给我。
我当时修为都快耗尽了,打不过他,只能跟他讲道理。
我说:「你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我快死了,也懒得追究你的责任了。」
我说:「但做神要分得清主次,听话,把结界撤了,等我死后,把我的尸体交给宸央。」
他依旧不放弃,红着眼眶,「我不,我这结界一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甚至有点走火入魔的迹象,「六界苍生关我什么事,我只要你一人。」
我:「……」
恋爱脑真难搞。
我只得加重语气质问他,「玄武上神,本君勉强算你的救命恩人吧,你报恩的方式,就是把你的恩人拉下神坛,让六界从此笑话本君是个断袖吗?」
我说:「本君不喜欢男人。」
他愣了一瞬。
我在他愣住的瞬间,破了他的结界,运转了七十二陵诛魔阵,八十一道天雷落下,一切归于虚无。
我倒下前,只见他绝望地朝我扑来。
我赶紧闭眼,不能看,再看他的眼泪就要糊我脸上了,他身上还沾着天雷落下时,那些凶煞的血和魔气。
忍不了,这比死还难受。
让我先死为「净」。
我当初以为,自此便是永别,闭眼闭的爽快。
如今,我还有脸追杀他,追问他。
我也是好起来了,都能跟宸央比一比,谁更不要脸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望书不给我解释,我怎么顺势跟他说,我其实也喜欢他,我当初说得都是假话。
我年纪大,先神的包袱重,不先认错的啊。
我想了想,对他道:「望书,你先为你封印我俩记忆这件事给我道个歉吧。」
望书回头,「啊?好。」
他一脸真诚,「对不起,溯漓,我不应该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封印你的记忆,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我刚要顺势表白,伧州祭司那个见鬼的玩意儿摔到了我面前,打断了我的思路。
就这小片刻,他已经伤得不成人样了,祈邬这阵法挺厉害。
祭司摔在我面前,都一脸不敢置信,「为什么我明明会了你和玄武上神的技能,还是不如你们?」
我:「……」
我被他蠢笑了,「你觉得祈邬当年在拥有一整支食忆兽妖军的情况下,为什么țũ̂⁶还是败给了神族?」
食忆兽只是会了这技能,不是直接拥有了神族上神们夜以继日修炼得来的修为啊。
他不会是以为成了食忆兽,就等于直接拥有别人的修为,才自愿让祈邬将他炼成食忆兽的吧。
我看了眼他的表情,还真是。
他还不服,「那为什么我刚才能接下你们那么多招?」
当然是故意让着他的啊。
我真诚反问他,「你伧州祭司这位置,不是考上的吧?」
祭司:「什么意思?」
果然不是考上的。
他还有脸懵逼地看着我。
我țṻₚ跟他这种人没话说,蠢还不读书,连常识都没有,没救了。
我一脚将他踹开。
然而,我刚将祭司踹开,我脚下的雪地裂开,成了不见底的深渊,我特么还无意救了他一命。
即将坠入深渊前,我一把搂住望书,往旁边闪开。
他这腰,手感果然很好,啊呸……搞错重点了。
我说:「望书,看在你给我道歉的份上,我纠正一下我两万年前的那句话。」
我说:「我只是不喜欢除你以外的其他男人。」
望书垂眸,眸子里满是不敢置信,又结巴上了,「溯……溯漓,你说……」
我长叹了口气,帮他把话说完,「我喜欢你,溯漓喜欢望书。」
望书彻底说不出话了。
我见他良久没说话,眼看着又要红了眼眶,立马改口,「眼泪沾我身上,你就准备死吧。」
望书:「……」
「这么深情,一起死吧。」
祈邬的声音再次自阵外传来,「溯漓,这次我绝不可能给你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我算是悟出来了,你他妈就是神族的外挂,我坐上六界共主的绊脚石。」
「玄武上神来了也很好,他一起给你陪葬,免得你又能再活一次,妨碍我成为六界共主!」
我:「……」
我就奇了怪了,「祈邬,你是有什么做牛马的癖好吗?这么执着于六界共主。」
他看不见吗?
宸央在帝君的位置,都快忙成狗了,还要时刻防备各族在背后捅他刀子,不累吗?
祈邬:「你不懂,你先死,你别管那么多。」
我说我不是很想死,我家望书的腰我还没抱够。
他说不行,他这阵法是他这百年为了摁死我的成果,名字都十分符合他想摁死我的决心,就叫溯漓必死阵。
而且,这阵跟我当年为了摁死那群凶煞时,布下的七十二陵诛魔阵有个共同点,只能进,不能出。
要破阵,除非我能出去把他打残打死。
我:「……」
祈邬嘿嘿,「问题你现在出不来。」
他发出反派专属笑声,「你就说你感受到我对你的恨意了没有。」
感受到了。
毕竟他这话才说完,阵中的雪,卷成了龙卷风的形态朝着我们袭来。
祈邬为了摁死我,是下了血本的。
这阵,竟也是以他神魂成的。
但我抬头朝他一笑,「祈邬,你有没有想过,你去天界时,为什么能直接见到宸央?」
祈邬:「?」
祈邬:「什么意思?」
9
【望书】
「帝君还有五秒抵达战场。」
须臾,我看着到了我们眼前,最终又无力散落一地的雪花,「哦,已经到了。」
祈邬:「……」
祈邬应该是说不出话了。
我听见阵外,帝君的声音传了进来,「果然,哥哥打窝,越打越多。」
溯漓:「……」
溯漓一掌劈碎了阵法。
阵法碎了后,我拎上浑身是血的伧州祭司,一起出了峡谷。
峡谷外,帝君带着一群上神下界的。
全是熟人,白虎,朱雀,青龙……连冥王都过来凑热闹了。
祈邬大概是没想明白,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人都被钉在镇妖柱上了,还一脸懵逼。
我把伧州祭司一并给他扔了过去,对他开嘲讽,「你也是越混越差劲了,竟能找上伧州祭司这种连常识都没有的猪队友了。」
直接导致他落后几个版本。
祈邬:「?」
伧州祭司一看就没背过《六界公约》。
六界公约法器篇,写的清清楚楚,天界的天柱,可以测所有妖魔鬼怪的原型,后来升级成了还可以测神魂。
天柱的版本会升级,就是祈邬曾炼的食忆兽的功劳。
也就是说,祈邬刚上天,上天界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不然,一个小小的伧州出了凶兽这种小事,都报不到十三天,怎么可能让他上三十三天,找上帝君。
祭司也不想想,祈邬身为妖族的祖宗,妖族为什么现在都不敢收留祈邬。
无所遁形啊,妖族有贼心都没那个贼胆了。
他无知者无畏,狗胆包天,敢收留。
溯漓看了眼帝君,大概是被帝君用他打窝这件事气到了,拿帝君阴阳祈邬,「看到了吧,你拼命想做的六界共主,为了活命,只能玩命升级装备保平安。」
帝君:「……」
祈邬:「……」
祈邬沉默了好一会儿,问帝君,「你早知道我是谁,何必多此一举?」
帝君朝他一笑,「你带着青梧山君霍乱伧州的映像石上天,我刚好想着抓抓他的把柄,看能不能把他关进去,别再霍霍我属下了。我就这么一个任劳任怨还好骗的属下,万一真被杀了,我以后没人骗了。」
我:「……」
帝君一顿,「而且,都知道我现在法力被削废了,你不就是笃定神族只有溯漓能收拾得了你手下这只食忆兽了,想让溯漓下界嘛,我成人之美。顺便捋捋下界还有多少地仙,是走后门上位的。」
祈邬:「……」
帝君:「走吧,为了感谢你又一次为神族司法系统的完善做出了贡献,我请你吃一辈子牢饭。」
祈邬:「……」
帝君带着人风风火火地来,又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没留下一片云彩。
不对,落下了个冥王。
冥王的视线在我和溯漓间,扫了两圈,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我眼皮一跳,真要完。
冥王那张嘴,一开口就是王炸。
果不其然,她道:「啧,不愧是你花了两万年都要捞回来的冰山美人,确实适合关起来搞强制爱。」
我:「!」
我侧头看溯漓。
溯漓的脸,顿时比刚才阵法里的雪还冷。
我:「……」
冥王这损友不能要了,她是生怕我赶不上追妻火葬场的趟。
我急了,「溯漓,你听我狡辩。」
10
【溯漓】
狡辩的很好,望书下次别狡辩了。
他这一狡辩,我半个月没下山。
连六欢都被他给哄走了。
半个月前,我不想听他狡辩,他死皮赖脸跟着我上了青梧山。
六欢见他来了,刚要跟他寒暄。
他抄起桌上的书塞六欢手里,「欢,伧州马上重选祭司,上天界的神位指不定都得洗牌,你大展宏图的机会来了。」
「快去,搞事业。」
六欢用三秒时间消化了他这话后,头也没回地下山了。
回了。
她回头交代我,「君上,我上岸之前,你不准再追杀玄武上神啊。」
我:「……」
我还是杀了望书吧,不然,我的腰迟早得废。
这就算了,他狡辩了半个月,一句我想听的话都没有。
我死着的那两万年间的事儿,他只字不提。
一问就是一吻,一吻就不能过审。
我侧头看了眼睡着了都不安份的望书,我的手刚拿开,他瞬时惊醒。
睁眼的一瞬,眸子腥红。
我:「……」
我还是换个人问吧。
翌日,望书回北界处理公务,我上了三十三天。
宸央正骂他手下那班上神。
等他骂完,我骂他,「我死前,是不是跟你说过,我欠望书一个人情,让你替我还了,保望书一世无忧的?」
宸央一点不带心虚,「你找他麻烦,我都无条件站他那边,你就说,我保没保?」
我:「……」
我那个气,「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他身上那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宸央震惊,「你们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宸央八卦,「他猛不猛?」
我:「……」
我咬牙切齿,「我打你不会被雷劈的啊。」
宸央:「……」
宸央长长叹气,「当年,你死后,我让他把你的尸体给我,他不愿意,带着你回了北界。我想着,他可能是要亲自安葬你,他哭的那么伤心,我就由他了。」
「毕竟,神族本命星都陨落的上神,这么多年,你见过谁回来过?何况你那种死法,神魂都不知道散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我哪里能想到,他是个疯的,为了救回你,开始钻研邪术。」
「以自己大半修为保你肉身不腐后,招魂,凝魄,走遍了八荒六合,甚至下十八层炼狱,只为了要回一块你散落的神魂碎片。」
「一点不夸张,鬼族现今能这么安稳,他有一大半功劳。那群鬼见过他的行事作风后,都觉得神族是变态,神经病,招惹不起。」
「用他们的话就是,这他妈招惹上,魂飞魄散都逃不掉。」
我:「……」
我:「我回来时你不说?」
宸央更理直气壮了,「他疯了两万年,好不容易放过自己,封印了对你的记忆,有点人样了,你心疼心疼他,让他做个正常人行吗?再说,你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神族公认,谁喜欢你谁有病。」
「当然,他也有病,这么好道德绑架,让你以身相许的机会。他却在你回来前,交代我们,谁也不准说。说他欠你一条命,现在还你了,两清。」
宸央看了眼我,「而且,我看你追杀了他百年,也没真下手,以为是你新找的乐趣。」
我呵呵,「你是看用望书打窝,可以不用求我,就能使唤我。」
宸央:「……」
宸央逃避话题,「哥哥,你还没跟我说,他猛不猛?」
我:「……」
跟他聊不下去,我下了冥界。
冥王正摸鱼,见到我,张口就是嘲讽,「哟,这不是不喜欢男人的青梧山君吗?」
我:「……」
我给她递过去一个盒子,「九尾狐族用尾巴炼的法器,可以挡一次致命伤害,里面有三枚,谢你救命之恩。」
十八层炼狱没那么好闯,即使洪荒时期,没有冥王的护法,神族上神都不敢擅自下去。
冥王:「……」
冥王给我倒了杯茶,「其实真不想救你,救你差不多是用望书的命换你的命了。但他太疯了,救不回来你,估计他也活不下去,我才不得已放行的。」
「你死后,大部分神魂散落在凡尘界,他在凡尘界拼了万年多。小部分被忘川河的凶煞吞了,他又花三千年,帮我把忘川河的凶煞挨个犁了三遍,现在那些凶煞贼听话,看见他就装死。最难的是,你极小的一部分神魂,误入了十八层炼狱。」
「你知道的,十八层炼狱,每下去一层,就得脱一层皮,剐一层肉,他下去了一百多次,他那身伤就是这么来的。」
我:「……」
冥王看了我好一会儿,「我是真没看出来你有哪点好,但望书说,他非你不可,守着你的尸体过了两万年。」
她想了想,「你应该去他的北界看看的,那里他专为你建了一座宫殿,原是放你肉身的。」
「不过据他某次喝多了说,打算等你回来,就抹掉你的记忆,将你囚禁在里面,跟你搞强制爱。」
「后来你回来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她说着说着气上了,「这要是我,自己剐了满身血肉换回来的人,高低得把你关到我死为止,管你喜不喜欢男人, 他却轻飘飘一句只要你无恙。大概是他们有壳的,都特别能忍吧。」
我:「……」
我再转道北界。
玄武宫里, 望书正小憩。
他小憩的宫殿,应是他打算囚禁我的宫殿, 宫殿的风格看一眼就知道是我喜欢的风格, 与他整个玄武宫的格局格格不入。
我到时, 他不知道正做什么梦,眉头紧锁,我伸手抚平他眉头的一瞬,他醒了。
见到我,呆呆地看着我, 好一会儿, 自言自语,「果然没睡醒,我都能看见你对我笑了。」
说完,他那没清醒的脑子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咽了口口水,「既然是做梦, 我亲一口不过分吧。」
我:「……」
我被他小心翼翼的表情看得一阵揪心, 揶揄他,「只打算亲一口吗?」
他:「……」
他这时才彻底清醒过来, 稍稍瞪大了眼睛,「溯漓, 你怎么过来了?」
继而, 急急忙忙狡辩,「我不是变态。」
大概是梦见了一些不好的过往,他终于狡辩出了几句我想听的话。
譬如他守着我的尸体过了两万年,最变态的时候,也只敢亲一口。
我想起冥王的话,问他, 「为什么不抹掉我的记忆,把我一辈子囚禁在身边?」
望书:「……」
望书猛地抬头, 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你怎么知道的?」
他起身, 「你别听冥王胡言乱语,她……她……」
没「她」出个所以然。
看来冥王说的是真的。
我追问:「所以, 为什么不?」
望书默了默, 「怕自己走火入魔, 怕你跌落神坛不自在。」
我:「……」
我倏想起,我在阵中时问他,为何要封印我俩记忆的原因, 他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合着不光是因为我死前的那些话, 也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真将我囚禁在这里了。
我看着他颇有些不安的神色,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快过一声。
谁说他是个疯的, 明明是个傻的。
良久。
我说:「望书,我不是因为知道你救了我才喜欢你的,我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两万年前那些话是骗你的,只是不想你因为我困住一生。」
神的一生, 太漫长了。
好在,以后,我们会一起度过漫长的余生。
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