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主爽文结局之后,我这个坏事做尽的恶毒女配就该退场了。
女主和男主的婚礼空前盛大,据说耗资上亿。
那天檀市上空的烟火放了两个小时,城市中心最贵的大楼银幕上全程直播婚礼现场。
我拖着工作后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给我的小狗带回来一包夜市摊吃剩下的骨头。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陈进敲响我家的门。
轻蔑的眼神看我就像在看一只蝼蚁。
他问我:「姜啼,你后悔了吗?」
他是对女主爱而不得的悲情男二,为了让男女主修得正果,他害我失去了一切。
他问我后悔了吗。
我释怀地笑了:「后悔了。
「后悔当初救了贱狗一样在路边被人殴打流浪的你,我就该看着你去死。」
1
没人告诉我,我的存在只是一个工具。
直到大结局我沦落到人人唾弃的那天才发现,我只是一本大女主爽文里的恶毒女配。
我下作、无耻、狡诈、卑鄙、恶毒、虚伪,为了和女主抢男人抢资源,我做了很多不可原谅的错事。
确实,这些事都是我在清醒的时候做出来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报应就是,我被网暴被雪藏,被全世界唾骂,最后像条丧家犬夹着尾巴在阴暗的角落里苟活。
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我应该下地狱,但我并不后悔。
这只能证明我输了,不能证明我错了。
底层出身的我,从不觉得为自己争取有什么错。
2
不被期待地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哭声洪亮,所以取名姜啼。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哭的是我悲惨的人生。
好赌的父亲,懦弱的母亲,一贫如洗的家庭。
这就是我的命运构造。
六岁之前,我和妈妈每天都被爸爸打得遍体鳞伤。
小小的我被爸爸高高举起,我以为爸爸要举我骑大马,却被用力砸在坚硬的地板上,血吐了一地。
家里没钱带我去医院,妈妈就把我放在窄小的床上,守了我一天一夜。
天亮后我虚弱地叫妈妈。
妈妈的表情愕然,眼神震惊,唯独没有惊喜。
我永远无法忘记。
六岁的我,提前知道了很多事情。那时候我就在想,或许妈妈不希望我睁开眼。
六岁之后,爸爸输了很多钱,把妈妈和我卖了。
妈妈穿上了暴露的吊带裙,画上浓妆,涂着红指甲。
她好漂亮。纤细的身体,白皙的皮肤,黝黑的眼睛,再也没有爸爸打出来的伤痕。
从白天到黑夜,陆陆续续有很多男人从她的房间里进去又出来。
我守在门口玩她的手机,看到有人给她发消息,骂她是贱人。
我选择无视,倒下的游戏人物再次复活。
小学的家长会,妈妈和其他人的妈妈都不同。她年轻漂亮,穿着时髦,烫着栗色的大波浪,戴着墨镜,踩着高跟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同学羡慕我有个美女妈妈,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直到有人说我妈妈是卖的,说她在红灯区上班,看到过她和不同男人拉拉扯扯。
一时之间,我成了众矢之的,属于孩子最纯真的恶意在我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校园霸凌这种事出现在我身上是很正常的事。
他们在我的桌子上写下侮辱性的词汇,把我堵在监控死角扇我的脸,在厕所里往我头上泼水。
妈妈看到我身上的伤,拉着我去学校找那些人算账。
带头霸凌我的那个人的父亲却是妈妈曾经的客人。
最后那个小孩儿转了学。
离开前,他含着眼泪,恶狠狠地对我说:「如果不是你妈妈,我爸妈就不会离婚,你和你妈都会遭报应的!」
十六岁那年,妈妈的老板说我长大了,可以接客了。
那些男人的眼睛猥琐地黏在我的身上,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商品。
妈妈抽着烟,冷冰冰地看着我,似乎也在思考纠结。
晚上,她给我穿上她的羽绒服,塞给我一部手机和三千块钱,把我从那道门里推了出去。
她知道她逃不掉,只让我一个人走。
我最后看到的,是妈妈颓靡的眼睛。
寒冬腊月,我穿着妈妈的羽绒服,拿着她给我的钱在街头流浪。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又偷偷回到那个浑浊的小巷子。
听到有人说,前段时间有个女人上吊自杀了,嘴角有颗痣,长相清瘦,恩客络绎不绝。
那是我妈妈。
我逃走了,除夕夜里,我哭得撕心裂肺。
我拿着妈妈的钱住进最低廉的旅店,找到了进厂流水线的工作。
工厂里的人大多是社会底层人士。
压抑的环境像一个巨大的笼子,关着各种各样的廉价劳动力。
像我一样的未成年也有很多。
小黄毛在起哄声中送给我一捧红色的玫瑰花,很俗气的款式。
让我想起了妈妈。
红色的,束缚着她的紧身吊带裙,还有她的口红、指甲,像鲜血凝聚成的噩梦,困住了她短暂的一生。
我浑身发冷,把花扔到地上,周围哄闹的声音弱了下去。
小黄毛恼羞成怒:「你以为你算个什么几把东西?装清高啊你?」
他走了,看热闹的人群也散了。
我在厂子里存下来一些钱,辞职后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人人向往的檀市。
就像是一种命运的指引,冥冥之中我觉得那里一定有我的归宿。
金钱与欲望的都市存在各种各样的人,我混入其中,像一只老鼠。
为了更好地融入,我学着街上年轻时尚的女性穿着打扮。
妈妈留给我最好的财富,是我的这张脸。
足够漂亮,足够惊艳,哪怕营养不良过于瘦小,也可以在稍微打扮后吸引众多目光。
十七岁在街上发传单的时候,星探递给我一张名片。
他说可以把我捧红,让我成为大明星。
这是当下我最好的路,在证实了真实性后,我跟着他走了。
我只有初中学历,是个没文化的打工妹。
但资本是很厉害的东西,公司把我包装成了精致优雅的高材生。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我出演的第一部戏在资本的运作下大爆,一跃成为当红花旦。
经纪人说我有天赋,天生就是吃演员这碗饭的。
我只知道机会要紧紧抓牢,就得付出比旁人多千倍万倍的努力。
我的粉丝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名气、金钱、地位。
短短几年的时间,我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好像我终于从那个贫瘠的身体里脱离,成为全新的我。
我住进了公司安排的大平层,家里有保姆有司机,我还养了一只小狗。
第一部戏赚到的片酬我全都取了出来,把整个房间堆满了。
我躺在钱海里笑到声音沙哑,笑到眼泪打湿了脸。
看啊妈妈,我赚到好多好多的钱,你不用再穿暴露的裙子,不用再被男人摸大腿,不用再做你不喜欢的事。
可是妈妈,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又一次从梦里醒来,依旧没有梦到她。
尝到了金钱的滋味,我变得更加贪婪,我想要更多,我想永远永远这么富有。
我要成为最好的演员,挣到最多的钱。
网上有很多喜欢我的人。我从来不知道会有陌生人真心实意地爱着我。
他们为我制作周边,写同人文,给我拍了很多美美的照片,每天在微博超话里打卡,我的名气也越来越高。
工作闲暇时我很喜欢翻看网上对我的评价。
直到某天我翻到一个关于我的瓜。
【姜啼学历造假,身份造假,疑似公司包装产物。】
这条帖子的势头很猛,如果不管的话,很快就会扒出我的真实面目。
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可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造谣,只有这个是真的。
我陷入了极度的恐惧和焦虑中。
如果我被人唾弃,如果我失去现在的一切,如果我一贫如洗,如果我重复妈妈走过的路。
我不要!
我哭着找到经纪人,问他我该怎么办。
他淡定地安抚我:「不用怕,公司会帮你处理好的。」
我无条件的信任公司,公司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堡垒,我也只能信公司。
帖子很快被删除,正当我松口气时,更多的帖子一夜之间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杀都杀不完。
再傻我也知道,一定是背后有人搞我。
把我搞垮,好为别人铺路。
我对背后操刀的人痛恨到扭曲。
经纪人告诉我,是一个狗仔扒出来的,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使,对方权势很大,惹不起,只能先让我躲一段时间。
我怎么躲?我一打开手机铺天盖地都是对我的辱骂和诅咒。
他们说我是骗子,说我不配得到他们的喜欢。
好多人粉转黑,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我不该就这样被人欺负被人打压坐以待毙,我需要有人帮我。
天亮后,我给经纪人打了电话。
「你说的那场晚宴是什么时候?帮我准备一套性感点的裙子。」
3
资本家的宴会上,光鲜亮丽的明星也只是玩物。
我穿上曾经最讨厌的大露背紧身裙,勾勒出苗条匀称的身材。
高挑纤细柔软,是男人喜欢的款式。
我涂着红唇笑得明艳讨喜,手里举着酒杯放低姿态,卑微地给老板们挨个敬酒。
就像在展示我的商品,期待有人能高价买走。
我就是那个商品。
各种恶心油腻的视线粘在我的胸口、我的脸、我的大腿,和我的胳膊上。
我似乎和当初的妈妈没什么差别。
我忍受着这些恶意的打量,笑容依旧不变。
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把手搭在我的腰上,在男男女女的人群中开玩笑:「小姜的腰太细了,要我说啊,你们这些小姑娘不应该为了漂亮这么糟蹋自己,我看了会心疼的。」
所有人都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
唯有我恶心到发抖。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我匆匆道完歉,逃似的离开了大厅,到外面透口气。
胃里翻涌,想到刚才被触碰,我就恶心得想吐。
身后突然有人在我身上披上一件外套。
我回头对上了一双年轻锋利的眼睛。
「你是谁?」
男人微笑,坐在我的旁边:「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有点心疼你。」
我问他:「你前女友?」
他笑着说:「朋友。」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高定的衣服鞋子,手腕上价值几百万的表。
最主要的是,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檀市顶尖家族的继承人。
裴胥。
年轻,英俊,富有,比里面那些老不死的东西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如果能够攀上他的大腿,我可以不用再怕任何人。
我冒昧地轻轻把手盖在他的手背上,他的眼神陡然阴沉,微皱的眉心毫不掩饰他的厌恶。
我的心头一跳,却没有退缩。
「先生,你觉得我哪里需要心疼呢?
「我最近正在事业上升期,赚了很多钱,有了很多粉丝,为什么你觉得我可怜?」
似乎想不到我会这样问他,他心头的厌恶化开,声音轻沉:「我可怜你年纪轻轻不得不讨好那群可以当你爸的人,或许还要给他们当情妇。」
他说得太直白了,直白得让我感到羞耻。
可这有什么?人人都是这么做的。
没有资本保驾护航,没有人能真正的一路长虹。
我的清高清白在欲望面前又算得上什么?
「先生,我确实很可怜。因为我没有雄厚的家底,没有身为资本的父母,但我有野心,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硬着头皮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之后我们从未见面,却在手机上聊了很多。
他的话很少,回复得也很慢,大多数时候是我在挑起话题,他表现冷漠,像是对我没有兴趣。
但我从未想过放弃。
如果不脸皮厚一点,那我就要去伺候那些老头子了。
我每天给他发早安晚安,路边的小花,天上的云朵,围墙上的小猫,能够想到的我都会发给他。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开朗活泼,装作一个天真的女孩子。
但我们都默契的知道,我一点也不天真单纯,我在讨好他,希望他能做我的金主庇护我。
他冷漠到让我一度快要坚持不下去。
生活和工作压力太大,网上的恶评还在源源不断地发酵,我没有精力再去对他说早安。
一整天都没有理他,晚上我却意外地收到了他的信息。
【今天没有早安晚安吗?】
我欣喜若狂,疲惫一扫而空。
【没办法先生,我太累了,工作好累啊,他们都在骂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漂亮的女人撒撒娇就可以得到男人的怜惜,何况是一个让他坚冰似的心动摇的女人。
他问我要不要跟他,我说好啊。
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低三下四,费尽力气,终于得到一个情妇的身份。
和裴胥在一起后,网上关于我的黑料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明星的重磅黑料。
网络上的人就像吸血虫,吸干了我,该去吸下一个人了。
很快他们就会忘记关于我的黑料,我依旧是貌美如花的明星,而不是在流水线里打工的厂妹。
说裴胥是金主,但他从来都很宠我尊重我。
我搬进了他的别墅里,他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我。
华丽的房子成了鸟笼,但我很喜欢这个笼子。
夏天的时候我喜欢光脚踩在地上,看见他推门进来,我会欢天喜地地笑着扑上去抱住他。
他把我抱起来,握着我冰冷的脚,生气道:「不穿鞋会着凉的,到时候痛经别又哭鼻子。」
我哼了哼,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会给我准备热水和药,我才不担心。」
他只会宠溺又无奈地笑笑。
他的温柔不只是这样。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人,他符合我对温柔的所有想象。
他会为我弹琴,会带我去骑马把我护在怀里,会带我去旅游,会为我准备惊喜,会在夜里陪我看星星喝酒,会在我躺在沙发上熟睡后把我抱回房间。
「妈妈……」我在梦中呓语流泪,他把我抱在怀里,轻拍我的后背哄睡。
我鼓起勇气告诉了他我母亲的结局,他没有露出任何我想象中的嫌弃或者冷漠,似乎所有人在他眼里都一视同仁。
他说他心疼我。心疼我的母亲。他说那是个伟大的女人。
没有人说过我的妈妈伟大,他们只会说她是个临时抬价的婊子,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贱人。
男人的腿不会自己走进来,裤子也不会自己掉,更不会自己躺上床。
可错误都是我妈妈的。人人都说她带着罪孽下地狱,尸体被随便烧了,但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她被扔到了哪里。
自此以后裴胥再也没有送过我红色的花,他知道我讨厌红色。
他记住了我的喜恶,记住我不喜欢红色。
只此一点,我号啕大哭,冰冷的心彻底破裂,在他的呵护下蓬勃跳动。
我爱上了我的金主。
我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但是感情这种事是控制不住的,就像打喷嚏也是控制不住的。
喝醉酒后我们缠绵在柔软的大床上,我们接吻、拥抱,脱光束缚地释放天性。
在这里,我可以尽情地依赖他。
我们大汗淋漓,情到深处时我抱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告白。
「裴胥,我爱你。」
他愣住了。
没有回应我的告白,只是更生猛了一些,我再也说不出来话。
那些他不爱听的话。
酒醒后我也醒了。
昨夜的告白不过是我的一腔孤勇一厢情愿,他可以给我想要的一切,除了爱țū́ₐ。
本就动机不纯的开篇,怎么能要求之后的结局圆满呢?
人不能既要又要,于是那天晚上的事我们谁也没有再提,只是他来我这里的次数慢慢变少。
我有点害怕,又告诉自己,他不会抛下我的。他那么疼我,怎么会不要我呢?
我太依赖他了,依赖到想想某一天他会离开我,我就心痛到无法自拔。
没有被温柔以待过的我,被施舍后就再难离开那样的温暖。
幼年家庭的不幸和父爱的缺失,让我更加渴望异性的爱。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在清醒中沉沦。
4
我生日那天鼓足勇气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听到他的声音,我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问他:「今天我生日,我做了好多你喜欢吃的菜,你什么时候过来陪我?」
他沉默了几秒,平静的声音没有情绪。
「今天有ṭû⁽事不能过来了,我让助理把礼物给你带过来。」
挂断电话前,他对我说:「生日快乐。」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陪我过生日。
也是我第一次觉得没有裴胥的屋子很冷清。
明明是我的生日,却为了讨好他做了一桌子他喜欢吃的菜。
我扶着额头苦笑,为自己廉价的行为感到悲哀。
桌上的菜和蛋糕我一口没动,坐在沙发上用小号刷微博。
然后就看到裴胥上了热搜。
准确的说,是他怀里的女人上了热搜。
他怀里护着另一个女人,动作温柔小心,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为她挡住刺眼的闪光灯。
热搜配文:
#林然强势回归,竹马保驾护航。#
我浑身发冷。
放大照片,我才发现裴胥怀里的女人和我长得接近五分相似。
不,应该说是我长得像她。
很久以前我就看到网上有类似的评论,说我和林然长得很像。
林然混的国外好莱坞,年纪轻轻获奖无数,名声大噪,但在国内没什么名气,热度不高。
圈内撞脸是很常见的事情,我并没有在意。
但我没想到的是,裴胥和林然是青梅竹马。
我想起来两年前我和裴胥的相遇,他说我和他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那个人不是他的女朋友,是爱了很多年却从未在一起的青梅。
他对我的心疼,是基于我和他心爱的青梅有着相似的脸。
看着这张脸,他会自动代入林然,所以他才会心疼我,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以往缠绵的每一个瞬间,他在透过我看着、想着另一个人。
我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心口撕裂的疼痛仿佛毒药般蔓延,痛到窒息。
我算什么呢?我知道的,但我不敢承认。
我想打电话给裴胥,门铃却响了。
我拼命地跑过去,甚至光着脚。
打开门,裴胥的助理拿着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我,微笑着对我说:「生日快乐姜小姐,这是裴总给您准备的礼物。」
我一眼没看,迫不及待地问他:「裴胥今天去了哪里?」
助理为难地苦笑:「我不便透露裴总的行程。」
不便还是我不配?
沉默片刻,我按捺住情绪。
「我知道了。」
我接过礼盒关上了门,随便扔在沙发上,给裴胥打了电话。
打了三次他才接通。
疲惫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的烦躁:「什么事?」
我故作可怜地哭着问他:「裴胥,你不要我了吗?我看到微博了,为什么林然和我长得这么像?」
他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很多:「别多想,我和她只是朋友。」
他愿意哄我,那我就信。
他答应明天会来找我,我开心到一边哼歌一边在空旷的客厅里跳舞。
这是裴胥教我的华尔兹,和他跳舞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也可以说,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很幸福。
我曾对天上的妈妈说:「我遇到了真爱,我的余生会很幸福很幸福。」
我以为我苦尽甘来。
但是第二天他没有来。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那道门一直没有被推开。
我被骗了。
我没有给他打电话,戴上帽子和口罩出门散心。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被欺骗的愤怒难过让我感到迷茫。
不敢想象如果我失去了裴胥,我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他带给我的资源,我的权利,都将会收回赠予另一个女人。
或许会双手奉上给林然。
因为我爱他,所以我了解他的一切情绪。
如果真的只是他所说的普通朋友,他不会大费周章地,这样温柔地护着她,更不会在林然回来后这么久不来找我。
他和异性从来不会有绯闻,却任由他和林然的照片登上热搜。
我在网上查了关于林然的信息。
裴胥的青梅竹马,林家千金,高学历高智商,拥有所有人的爱和要强的性格,妥妥的大女主人生剧本。
除了一张脸,我和她简直没有任何可比性。
路过一条安静的街道,我看到瘦弱的青年被几个混子按在地上又打又踹。
如果不管的话,他会被打死的。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和妈妈曾经的影子,明知道不该多管闲事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我已经报警了,不想坐牢就赶紧滚。」
我厉声呵斥,他们谩骂几声,转身就跑。
站在青年面前,他气喘吁吁地吐着血。
我问他:「需要给你叫医生吗?」
他抬起头看着我,狠戾警惕的眼神像小狼。
「我没钱。」
我傲慢地哼笑一声:「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然后我把他带去医院包扎,清理干净后,终于能看清他的脸。
是个长相帅气清秀的青年,比裴胥年轻,也比裴胥更狠辣。
我太熟悉他身上的狠辣了。从凶残的底层社会杀出重围,是厮杀带来的后遗症。
我突然有些心疼他,就像在心疼以前的我。
又像是为了报复裴胥,我说:「你如果没有地方去,可以和我一起住,正好我家里房间很多。」
他无处可去。
于是我把他带回了我和裴胥住的地方,卑劣地等着他哪天突然回来,看到屋子里多了个陌生男人,会是悲伤还是愤怒?
我兴奋地猜测着,无论是哪一种都好。
他都可以在外头陪着林然,我为什么不能养野男人?
这一刻,我狂妄到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真把自己当他女朋友了。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抽空回答我:「陈进。」
我双手环胸:「年纪轻轻的怎么不去工作?还被人按在地上打,真丢脸。」
他瞪了我一眼:「你不还是跟个怨妇似的,天天等不着家的男人。」
嘿呦这小子分不清谁是大小王是吧?
我拍桌而起:「你怎么知道?」
「屋子里到处都是男人的东西,你却敢把我带回来,不就是因为你男人天天不回家吗?」
我竟哑口无言。
5
如他所说,林然回来后,裴胥再也没来过,就像是彻底忘了我。
忘了他还有个情妇住在他的房子里,忘了要和我解除关系,就像他无数财产中被遗忘的其中一个。
我真是个悲惨的女人。
陈进陪着我,理所当然地成了倾听我怨气的树洞。
除了树洞这一个身份,陈进还担任了我的保姆。
虽然打架打不赢,好歹做饭好吃,卫生也打扫得仔细。
晚上在沙发上喝醉了酒,天亮后就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为了物尽其用让他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我连袜子都让他给我手洗。
看到陈进脸上无语的表情,我倒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小保姆要认真干活知不知道?不然我把你赶出去你就无家可归了。」
大概是因为我救了他,我对他很信任,什么都告诉他。
没人知道裴胥是我的金主,他从来没带我出现在公共场合。
我毫无避讳地告诉了陈进,他没有对我露出鄙夷的表情,只是问我裴胥对我好不好。
我从他身上得到了安慰。
就好像有人告诉我,我给人做情妇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我没错。
裴胥不来,我每天喝得酩酊大醉,陈进终于看不下去了:「你别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
他来拉我,我用酒瓶子砸他:「你懂什么?你吃我的,住我的,你还来管着我!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明星!我是姜啼!」
他躲开飞来的酒瓶子,抿着唇,残忍地告诉我真相:「可是你已经很久没有通告了,现在全网都是林然。」
我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想起来,经纪人已经很久没有找过我了,没有广告,没有剧拍,我沉浸在自己疑似被抛弃的悲伤中难以自拔,却忘了我现在最重要的处境。
我连忙给经纪人打了电话。
他说:「林然背后有资本撑腰,现在资源全都朝她倾斜,等她选完了不要的,才是你的。」
她不要的才是我的。
我得吃她剩下的。
因为她有人撑腰。
给她撑腰的是谁不言而喻。
我发了疯似的摔了屋子里的东西,陈进抱住我制止我。
直到他的手被划伤我才停下。
鲜红的血珠洒在我的脸上,成了最好的镇静剂。
我笨拙地给他包扎,不肯道歉,还埋怨他:「你干嘛突然扑过来?想死吗?」
他面无表情,好像不觉得痛:「不制止你等着你发疯弄伤自己?」
我愣住了,用力给他系了个蝴蝶结,疼得他皱了眉。
「你能不能温柔点儿?」
我冷哼:「不好意思,我的温柔都给裴胥了。」
陈进不再说话,甩开我的手,生气地摔门回了房间。
6
为了逼裴胥来找我,我卖可怜告诉他我生病了,苦苦哀求好久,他才答应来见我。
他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十分钟后到。
我高兴到尖叫,陈进脸色难看:「有这么高兴吗?你就不怕他发现你是装病更讨厌你吗?」
我赶紧把他推到房间里藏起来。
刚开始带陈进回来是为了气裴胥。
但我现在顾不得太多,我怕他真的生气再也不来了。
「当然高兴,我等了他好久!你等会儿别出声,敢让他发现你就死定了!」
陈进想说什么,我不在乎,满脑子都是裴胥。
他已经一个月没来了。
裴胥推开门的一刹那,我扑进他的怀里,委屈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不肯放开他,想要融入他的血肉中和他永远不分开。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叹了口气,轻轻摸着我的头,像往常一样温柔:「抱歉,最近太忙了。」
是忙着和林然卿卿我我,还是忙着帮她笼络国内资源?
我不敢问,我怕问了以后我就什么也没了。
我只能装糊涂,装作他是爱我的假象。
看我活蹦乱跳,裴胥挑了挑眉。
「不是说你生病了吗?我看你挺健康的。」
我哼了哼,抱着他的腰和他撒娇。
「我就是想看看你在不在乎我。」
很幼稚的发言和行为,但我心满意足。
陈进说裴胥知道我装病他会讨厌我。
裴胥怎么会讨厌我呢?
为了证明陈进是错的。
我踮起脚尖吻住他,他开始回应我,身体下意识的本能,让我们纠缠在一起。
我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舍得撇下林然来找我。
也不想知道他和林然的爱恨情仇。
只要他肯见我,那他现在就是我的。
我们躺在床上缠绵不休,沉沦在欲望中不可自拔,放声大叫,完全忘了隔壁房间还有个人。
床上一片狼藉,裴胥还在熟睡,我穿着真丝睡裙站在地上,偷偷翻看他的钱包。
打开钱夹,里面有一张照片。
晃眼一看,我以为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在看清那是少年时期的林然后,身体的温度骤然冷却,心脏传来无法忽略的钝痛感。
在我陷入崩溃时,身后突然伸出来的手把钱包抽走,我回头对上了裴胥阴沉的双眼。
「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
他的声音冷冽烦躁,他在生气。
不是因为我动了他的东西才生气。
是因为我动了关于林然的东西。
关于林然的一切,都能让他视若珍宝。
我突兀地想起来他生日时我送过他一条我自己织的围巾。
他很高兴地收下,夸我心灵手巧,却从来没戴过。
不知道是被扔了,还是塞在哪个衣柜里落灰。
他的差别对待,明显到让我感到窒息。
眼泪不知道怎么就掉了下来,明明我不想哭的。
可我再也忍不住,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她的替身?」
如果不是替身,为什么林然一出国我们就在一起了,为什么林然一回来他就不理我了。
他始终沉默,最后在我质问的眼神中,他残忍地提醒我:「姜啼,注意你的身份。
「你没资格管我。」
他穿好衣服大步离开,我坐在地上又哭又笑,连去追他的力气都没有。
就算想去追他,我又是以什么身份去挽留?他不是说了吗?我没资格。
陈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声音清冷,夹杂不太明显的讥讽:「这就是你爱得要死要活的男人?
「姜啼,他不爱你。」
我抹去眼泪,想要在他面前维持最后的尊严,不肯承认我爱得一塌糊涂。
我瞪了他一眼:「你的眼睛是 X 光?还能看到他心里想的什么?」
「可是你知道吗?」
他继续说:「当初林然刚出道,为了给林然开路,他让人挖出你的黑料,打压和她同一个赛道的你,最后林然知道了无法接受,选择了出国发展。」
我愣愣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你怎么知道?」
他说:「现在全网都知道了,只是没人明说那个人是裴胥。
「你以为裴胥这段时间在忙什么?还不是忙着帮林然处理网上那些流言蜚语。
「姜啼,你在他心里没那么重要。」
他是会刺激人的,在他一句句揭露的真相中,我彻底崩溃。
「你闭嘴!」
我没办法接受。
我不可能接受。ƭů₅
我以为的救赎,实际是当年亲手将我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如果我那天晚上没有遇到他,那我现在会躺在哪个老男人的身下?
他不在乎,他只把我当成了思念林然的替身,一个正主回来我就不再重要的玩物,甚至是因为林然不接受他下作的手段,他才放过了我。
我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号啕大哭。
或许是看不下去了,陈进跪在地上,从背后轻轻抱着我,眷恋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后。
「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
我狂躁地把他推开,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我才不要你!我只要裴胥!」
我无视他的落寞和痛苦,发了疯地想要报复他们。
凭什么只有我受苦?凭什么只有我这么惨?
我不顾一切地花钱找到许多狗仔深挖林然在国外的黑料,又雇水军疯狂在林然的微博下攻击抹黑。
花了这么多钱,终于让我找到了林然的破绽。
她在国外有个孩子,已经三岁大了。
未婚先孕,对明星来说是可以压死人的罪责。
#林然未婚生子。#
#林然私生子。#
#林然和谁生的孩子。#
一时间,关于林然的词条被冲上了热搜,压都压不住。
我这个作乱的始作俑者在手机背后因为掰回一局而狂笑。
裴胥啊裴胥,你越是护着她我就越是要毁了她。
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两天后我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说是有个综艺节目需要我友情出场,镜头不多。
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下,知道林然也在综艺后,我铆足了劲儿地要和她比比,究竟是谁像谁。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们确实长得很像,但她更多的是锋芒和自信,哪怕网上关于她的言论满天飞,依旧充满了不能将她打倒的强大。
她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我需要头破血流才能碰到一点点。
我讨厌她,第一眼我就讨厌,这样的林然衬得我更加不堪卑劣。
「林小姐,久仰大名。」我微笑着主动朝她伸手,她的眼神古怪,却没有拒绝。
综艺是以直播的形式实时播放,我们同框的一瞬间,弹幕里全都是【姜啼和林然真的长得好像】之类的话。
有人说我更漂亮,也有人说是林然更漂亮,分不出个输赢来。
作为综艺的特邀嘉宾,我比林然先出道,也算是她的前辈。
以「训练营」为看点的综艺,我身为导师之一,林然要亲手给我敬茶。
在她将杯子递给我时,热水猛地洒到了我的身上。
我尖叫着站起来,被烫到的手顿时红了一片。
「林然你为什么泼我?」我含着眼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句话就先发制人认定了是她故意的。
所有人都围在我身边,着急忙慌忙地叫救护人员。
弹幕里炸了,林然皱着眉目光幽深地看着我。
我被搀扶着转身的一刹那,镜头的死角处,我冲她挑衅一笑。
而后,继林然私生子事件,林然故意泼水烫伤姜啼也上了热搜。
有人说林然耍电影咖脾气,不满说她和我长得像所以使坏。
也有人说只是意外,但唯独不会有人猜到这是「人美心善」的姜啼故意造假。
我没办法再继续综艺录制,只能先退出休养。
陈进问我怎么弄伤的,我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地说:「林然弄的呗。」
他生气地吼我:「林然做不出这种事,难道你为了个男人连自己的身体都要伤害吗?没有裴胥你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
我质问他:「你怎么知道林然做不出来?你这么了解她吗?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陈进气得面红耳赤,自嘲一笑:「我确实没资格管你,你这种人,简直无可救药。」
我们第一次吵得这么厉害,他摔门离开,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被气哭了。
他不安慰我就算了,凭什么教训我?他的命都是我给他的!他竟然还向着林然说话!
陈进走了,裴胥却来了。
看到他时我感到不可思议,我以为那天说开后他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我下意识地冲他扬起笑脸,他看到我手上的伤,眉心紧皱。
我刚想说只是小伤不用担心时,他却突然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在沙发上。
裴胥面色阴沉地警告我:「你再敢搞这些小动作,我不会放过你。」
在一起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发狂动手的样子。
窒息的痛苦终于让我看清了这个男人的嘴脸。
在他眼里,我连林然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他甚至没有问我陷害林然的理由是什么。
也许他并不在乎理由,他会无条件地保护林然,站在她的身边,为她对抗全世界。
我笑了,笑得苦涩悲哀:「怎么?心疼你的小青梅了?
「那我呢?你当初为了她打压我,又把我当成她的替身,现在你还无条件地向着她护着她,你有没有心疼过我?」
我嘶吼到声音颤抖,问出了压抑已久的问题。
裴胥眉心抽搐,似乎已经对我再也没了耐心。
曾经幸福的回忆,不能够唤起他对我的心软。
那些回忆于我而言是恩赐,在他看来却只是他思念林然的一场梦。
「如果再有下次,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他又走了。
警告过我之后,走得直截了当。
走吧,都走吧。
反正也不会有人要我,我这人天生贱命,活该一辈子没人爱没人疼。
在家里颓废了几个月,我的电话突然间被打爆了。
刚开始的陌生电话接通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辱骂。
我蒙了,迅速拉黑。
但是没用,有人把我的号码泄露出去,成百上千的电话像蝗虫一样涌入我的手机。
经纪人找到我,质问我到底得罪了谁,现在全网都是我被不知名大佬包养的证据和照片。
以及我妈妈带着我在红灯区工作,我学历造假,包括我雇水军抹黑林然,综艺现场故意伪装成被林然烫伤的铁证。
我做不出任何反应,甚至不知道要如何狡辩。
我只知道我彻底完了。
打开手机,网上对我铺天盖地的谩骂。
【姜啼这个贱种,我当初是瞎了眼才会粉她。】
【我就说吧,明星私下里和平时完全就是两个样。】
【粉过姜啼是我的赛博案底,这就去驱邪。】
【什么样的鸡下什么样的蛋,祝姜啼和她妈妈尽早团聚哦。】
【我是姜啼的小学同学,她妈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害得人家爸妈离婚,这种劣质基因到底有什么保留的必要啊。】
……
这次没有人再站在我这边。
我被人 P 遗照,被诅咒,被人肉,他们说我妈妈是烂货,我也是烂货。
与此同时,林然放出解释声明。
国外的孩子是她资助的孤儿,孩子的父母是她的朋友,死于空难,她好心资助却被有心人传成私生子,希望网友们理智思考,不要被牵着鼻子戏弄。
那个有心人是谁不言而喻。
林然成了善良美丽的天使,我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处心积虑的恶行,最后做了别人的嫁衣,林然因为这次事件,一夜之间涨了几百万粉丝。
我给经纪人打电话求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事情闹得太大了,公司这边决定先让你休息一段时间。」
休息一段时间的意思就是雪藏。
一个演员的花期就那么长,等到舆论过去,我的热度不再,娱乐圈更新迭代的速度快到难以想象,没人会用我这个劣迹斑斑的演员。
我哭着给裴胥打电话,打不通,我被拉黑了。
所有人都放弃了我,再也无力回天。
就这么结束了吗?
我不甘心。
我不要再穷困潦倒,我不要再过下层人的生活。
没有裴胥又怎么样?我还年轻,我可以找其他人捧我。
我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暴露的裙子能够很好地勒出腰线和胸部。
混入大佬云集的会所,我比第一次更加得心应手,娇媚地笑着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忍受他们的咸猪手,甚至主动放低身价,去讨好他们、迎合他们。
廉价得像是超市里卖不出去的促销品,连我自己都厌弃自己,怪不得裴胥喜欢林然那样高贵的正版,她一回来,就再也看不上我这种低劣的平替。
有钱人的心理扭曲,有钱的男人更是变态。
他们把我灌醉,看我强忍的狼狈样子哈哈大笑。
我再也喝不下一口酒,冲进厕所吐得昏天黑地。
一路上ťú⁻我都能听见有人在讨论我。
「那不是姜啼吗?前些日子栽赃陷害人家林然,被扒出来了竟敢还不死心,还想给有钱人当情妇傍大款,真是不知廉耻。」
我无视那些讥讽的声音,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擦去嘴角的呕吐物,我艰难地站起来。
看着镜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我忽然愣住了。
其实我和妈妈长得很像。
妈妈一直是个美女,年轻时候不懂事被爸爸的甜言蜜语哄骗。
结了婚生了孩子以后就暴露本性,赌博喝酒家暴,一样不落。
而我继承了妈妈的美貌,靠着这个优点在演艺圈混出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我现在什么都没了。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又要从头开始,甚至比来时更加艰难。
我的视线出现了混乱。
镜子里的人变成了妈妈。
她失望地看着我,就好像在看着曾经在红灯区的她。
穿着暴露的裙子,化着浓妆,成了男人们盘子里予取予求的菜。
我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妈妈。
她流着眼泪,声嘶力竭。
「我送你出去不是让你去讨好男人的,难道你要重复我的人生吗?」
这一刻,我失去了呼吸和心跳,踉跄着后退,冰冷的身体仿佛落入冰窖。
再一看,妈妈不见了,只有满目惊恐的我。
我再也忍不住地号啕大哭。
等我哭够了,面对的依旧是这个残忍的世界。
有个老板答应了我,只要我跟他走,他可以给我资源,可以捧我。
我还没有输呢,我怎么会输呢?
只要我不倒下,我就永远不比林然差。
刚从厕所出来,看到堵在面前的陈进,我还以为是我出现了幻觉。
又在对上那双阴沉的眼睛后,确认他是真人。
几个月不见,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刚想侧身离开,忽然被他抓住手腕,强硬地拉着我离开了这里。
「放开我!」
我不知道他走了又为什么要回来,我也没工夫和他废话。
到了外面终于把他挣脱。
转身准备回去时,他再一次拉住我。
「你以为他们真的会帮你吗?
「他们不过是想玩儿你罢了!」
难道我不知道吗?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只能赌一把,哪怕希望渺茫。
可我听不得他直接告诉我,我给了他一巴掌。
「关你什么事?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好意!」
陈进被气笑了:「是不关我的事,你这种人,活该被人唾弃。
「圈子里都知道林然是裴胥的人,你得罪了林然,没有人会帮你。
「你已经是一枚无用的弃子。」
林然林然,又是林然!
从林然出现后我就没过过一天安宁的日子。
陈进走的那天也帮着林然说话,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比林然差?
是我不堪的家庭?还是我草根出身的身份?
「姜啼,认命吧,这就是你的命。」
他深深地看了我最后一眼。
恍惚中,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其实我知道,我现在做的这些只不过是徒增笑柄的无用功。
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没办法赢过林然。
她本身就比我强大,也有比我更好的出身。
在烂泥里长大的我,只会这些肮脏的功夫。
重返会场,努力勾起来的笑容却在听到那些人讨论我时僵硬在了脸上。
「姜啼好歹以前也是裴胥的女人,玩儿她会不会……」
有人冷笑:「怕什么?裴胥上次说了,以后姜啼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个玩意儿而已,裴胥会为了她和我们闹翻脸?这个蠢货,还真以为我会帮她呢。」
这一秒,人群的嘈杂和悠扬的钢琴声全都离我远去。
我仿佛被关在一个苍白的盒子里,成了一只被人肆意践踏的虫子。
原来裴胥不仅只把我当成了替身,还是一个没有人权的替身。
他默认了以后不管谁包养我,他都不在乎,只要我张开腿,谁都可以随意地玩弄我。
7
从会场离开,我又开始了醉生梦死的生活。
三天后,裴胥和林然订婚的消息传遍全网。
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
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了。
他给了林然最正式诚恳的求婚。
而我只是一个拿不上台面的情妇。
玩玩可以,但是不能结婚。
我看着他们的订婚照彻夜未眠,终于接受了我不被爱的事实。
曾经和裴胥美好的回忆。
不过是他在我身上寻找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宣泄他的思念。
毋庸置疑的是,哪怕是当他的情妇,那段时间他也对我很好。
无微不至的照顾,源源不断的金钱和资源,他把我捧到了演艺圈万众瞩目的高度,让我遗忘了曾经的苦痛,所以我才会心甘情愿地爱上他啊。
情妇爱上金主,简直是俗到不能再俗的剧情。
网上有人找出了他们的人生经历。
两人青梅竹马,互相爱慕却从不说出口。
直到一次争吵,林然出了国。
他们都是顶顶骄傲的人,不会轻易向另一个人低头。
可是这一次,裴胥撇下他的骄傲,主动向她踏出了那一步。
每一个走向爱人的脚印下,都踩着肮脏破烂的我。
我成了他们感情中的调味剂。
这场盛大的剧本中,我拼尽一切地往上爬,想要光鲜亮丽地活着。
到头来却也只是一个衬托他人的配角。
8
裴胥和林然的订婚宴照片上。
我看到了陈进的身影。
他眼神认真地看着林然,为他们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原来陈进和林然早就认识。
陈进是房产大亨的私生子,在陈家不受待见的日子里,只有林然向他伸出了救赎的手。
后来林然出国,陈进被同父异母的哥哥赶出家门,流浪街头,然后被我捡到。
所有的故事里,我是被排斥在外的那个。
我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瞒着我。
因为我没有资格驻足他们的世界。
我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悲伤?痛苦?
其实只有麻木。
好像恨到极致,情感就会从身体里剥离。
裴胥的订婚宴结束后,我给他打了电话,苦苦哀求他再见最后一面。
他很犹豫,毕竟他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但是他还是来了,是专门来和我说清楚,让我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也不要作妖。
我穿着自己最讨厌的红裙子,微笑着给他倒了杯红酒。
「好不容易才见一面,不要说这种难听的话嘛。」
他皱着眉,杯子里的酒一ťū⁷口没动。
我起身站在他的身后,像以前一样温顺地抱着他的脖颈,把下巴埋在他的肩膀上。
「裴胥,我只是想问问你。
「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点点。」
他回答得很干脆:「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
「确实是我对不起你在先,但这些年我给了你很多补偿。
「资源、房子、车子、金钱,这些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还不够吗?」
不够!当然不够!
我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我要全部!我要他爱我!
既然不爱我,那就去死好了。
冰冷的刀子在他毫无设防时捅进了他的后背。
裴胥闷哼一声用力把我推开,痛苦地弯下了腰。
「你这个疯子!」
我狼狈地坐在地上放声大笑。
「对,我就是个疯子!是你把我逼疯的!」
外面的助理很快进来。
他报了警,裴胥被送往医院。
我安静地等待命运的制裁。
可是裴胥选择了谅解,这是他最后的仁慈。
他让助理转告我,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我被赶出了裴胥的房子,因为故意伤人成为劣迹艺人,公司要和我解约,并且我要赔偿一大笔的违约金。
我无处可去,身无分文。
但我并不后悔捅裴胥的那一刀,那是他欠我的。
我偷偷溜进医院看他,看到林然坐在他的床边,满脸愤怒:
「姜啼那种没脑子的女人,除了见不得人的手段还会什么?
「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她就因为这个和我作对,未免太小题大做。」
裴胥笑笑没说话,没有任何过多的解释。
我看着他们的其乐融融,指甲掐破了掌心。
他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告诉林然他做过的那些事?
林然发现了我。
她拦住我,想和我谈谈。
我讥讽刻薄地笑着:「你以为我在网上抹黑你,只是因为你和我长得像我才这么做?」
林然愣了下,病房里的裴胥让她想起来什么。
「你应该是知道他当年为了我打压你的事了吧?」
她的表情诚恳,但并不代表她原谅了我对她的所作所为,她永远也不会理解我这种人狭隘的心思。
「我替他向你道歉,事情已经过去了,也希望你以后好好生活。」
我看了她许久,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我问她:「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嗤笑一声,摇头。
「没什么。」
我转身离开,有种又痛又爽的感觉,忍不住放声大笑。
原来林然从来不知道裴胥包养过我的事,原来裴胥不止骗了我一个人。
我恨裴胥,连带着恨什么都比我好的林然。
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恰好,我是一个十足的恶毒的女人。
按照林然的性格,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和裴胥分手。
我不会说的。我要拉着林然一起跳坑,在她和裴胥最幸福的时候告诉她真相。
我吃过的贱男人,林然也得吃一口。
9
所有人都离我而去,唯一陪着我的只有我养的小狗。
我带着小狗住进了廉价逼仄的出租屋。
丑闻沸沸扬扬,就算没看过我演的电视剧也认得我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一旦出门就会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更有过激的人会直接冲上来打我。
我真的成了过街老鼠。
就和我妈妈一样。
影响力太大,没有地方愿意要我,谁也不想摊上麻烦。
为了谋生,我找到了一份在夜市摊的工作。
在这里我可以戴上口罩,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清理着满地油污,成为最低廉的劳动力,似乎就是我注定的宿命。
我唯一后悔的事情,是我当时没能成功把裴胥杀死。
爱到最后只剩下恨。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旧会选择杀他。
10
出租屋的窗户漏风,冷得刺骨,冬天快到了,我抱着小狗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瑟瑟发抖。
妈妈留给我的羽绒服我一直带着。
一件已经过时的鹅黄色的羽绒服。
我把它披在身上,就好像妈妈在抱着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做了个梦。
梦到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以林然和裴胥为主角的大女主爽文。
林然的一生勇敢无畏。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家财万贯,却选择去当演员。
不顾家里人的劝阻,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己的路。
她走过泥泞,走过荆棘,在质疑声中一往无前。
她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所以在出道时知道裴胥为了帮她开路而去打压我后。
她无法接受她的崛起是踏着别人的尸体,于是选择了离开。
分明相爱,难以解开的矛盾却让他们陷入了痛苦。
裴胥则找到我当林然的替身,以解相思之苦。
几年后林然回来,两人终于解开心结表明心意在一起,大结局幸福圆满。
陈进则是这本书里爱而不得的悲情男二。
他将永远守护女主,永远深爱着她直到死那天。
他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的白月光,于是他亲自剖露我的真面目,将我这个恶毒女配推入无尽深渊,再难翻身。
而我,只是这本书里的恶毒女配。
我下作、无耻、狡诈、卑鄙、恶毒、虚伪,为了和女主抢男人抢资源,我做了很多不可原谅的错事。
最后沦落到一无所有,人人唾骂,结局悲惨却大快人心。
裴胥骗了我的感情。
可陈进却彻底毁了我的前程。
一个爱而不得的卑微者,为了爱的人去欺负另一个爱而不得的卑微者。
梦醒后,我竟然有种原来如此的释然感。
就好像我这辈子过得这么苦这么惨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荒谬得让我想笑。
也真是难为陈进这个处心积虑的大少爷陪我玩儿过家家的游戏。
天天给我洗衣服做饭听我唠叨,太委屈他了。
听我和他说那些,他一定憋笑憋坏了吧?
陈进啊。人怎么可以这么惨呢。
惨到我的真心同时被两个男人玩弄。
11
习惯性打开手机,我看到了裴胥和林然婚礼的消息。
全程直播,婚礼空前盛大。
裴胥给了林然最好的一切,要让她永远闪闪发亮,要让她永远被人高高仰望。
被他抛弃的我,只能在角落里发烂发臭。
婚礼当天,檀市上空放了两个小时的烟火。
下班回来,托他们的福我也欣赏到了这场盛况美景。
我提着夜市摊的骨头和一些剩菜剩饭回到家。
这就是我的小狗的晚餐。
以前它吃的都是进口狗粮,还有专门的保姆给它梳毛洗澡。
现在只能委屈它跟我过这种穷苦日子。
可是小狗不会嫌弃我,它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看着它摇着尾巴大口吃着盘子里的食物,我的眼眶发酸。
「对不起,让你跟着我一起受苦了。」
小狗抬起头,清澈的眼睛看着我,把碗里的肉叼到我的脚边。
眼泪瞬间倾涌而出。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裴胥新婚燕尔。
而我在破旧的小房子里,抱着我的小狗哭到喘不上来气。
两个月后,陈进出现在我家门口。
他不再是那个在街头流浪被殴打的青年。
离开我后,他成功挤走了他哥,成为新的继承人。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穿着昂贵的羊毛大衣,矜贵帅气,和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站在出租屋里面,他站在外面,面对的是两个世界。
他面色讥讽地问我:「你后悔了吗?」
看着那张高高在上的嘴脸。
想起来他身为这个世界的男二,身为林然的骑士。
我释怀地笑了:「后悔了。
「后悔当初救了贱狗一样在路边被人殴打流浪的你,我就该看着你去死。」
如果我知道这是本小说。
如果我知道他会背叛我,让我沦落至此。
那天我不仅不会救他,我还会给那些混子一笔钱,让他们用最残忍的手段杀了他。
陈进愣住了,眼眶很快通红,苍白的唇瓣颤抖着,难以言喻的情绪让他感到窒息,似乎不敢相信这样难听的话会从我的嘴里说出来。
我用力关上门,让他滚。
我让陈进滚,他也没真的滚。
我知道他每天都在偷偷跟着我。
跟着我干嘛?看我的笑话?看我现在过得这么惨,他给他的白月光报仇雪恨畅快淋漓?
呵,这个贱货,到头来还不是只有爱而不得当舔狗的份儿。
至少我敢捅裴胥一刀,他敢去把林然抢过来吗?
果然是废物,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人按在地上打。
怎么没打死他?
我利落地把客人吃过后,桌子上的骨头和食物残渣装进盆里。
倒进路边的厨余桶时,假装歪了直接泼他车上。
车窗降下,陈进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我无所谓地冷笑:「不好意思啊,没看到,你不会让我赔钱吧?钱没有命一条,要不要?」
他没说话,我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他却突然出声叫住我:「跟我走吧,我不比裴胥差。」
我呆站许久,回头讽刺地看着他。
「你确实不比裴胥差,你们两个都是贱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那是我想的吗?
突然告诉我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我那么努力地活着,结果到头来我也只是一个推进剧情的恶毒女配。
我怎么可能甘心?
十六岁那年妈妈把我推出去,希望我活着。
我本来可以带着妈妈那份好好地活下去,是裴胥把我逼疯,是陈进害我一无所有。
现在大结局圆满了,他和林然修成正果,连陈进也成功成为家族继承人,每个人都幸福了。
只有我。
只有我走投无路,在这个鬼地方干着这种肮脏的工作,我他妈连一张离开这里的机票都买不起,一打开手机铺天盖地都是裴胥和林然的婚礼,强迫我这个没有好下场的恶毒女配目睹他们的幸福。
该死的裴胥,该死的陈进,该死的作者,该死的世界,我干你们全家!
12
我没想到的是,裴胥竟然会来找我。
他站在我家门口,挑剔的眼神打量着我的屋子,皱眉:「你现在就住在这种地方?」
十几平的房子,只够住下我和小狗。
「这不是多亏了你们吗?没有你们,我哪儿有现在的福气。」
我倚靠着门框,阴阳怪气地笑着问他:「不和你老婆恩爱,跑来找我干什么?都想看我笑话?那么裴总还满意你现在看到的吗?」
裴胥表情复杂,许久后才说道:「我可以给你找份工作,也可以把你送出国……就当是看在我们以前的情谊上。」
我和他哪儿来的情谊?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他真正的心上人回来,就迫不及待地丢下我。
现在我穷困潦倒一无所有,他来和我讲情谊?
他不是说了吗,以后我和他两不相欠。
现在他倒是来恶心我了?
「呸!你也不害臊!我以前喜欢过你算是鬼上身!
「我告诉你,从始至终我都没有错!我只是输了而已,错的是你!是你们!」
我把裴胥赶走了。
窝缩在小房子里,我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
小狗舔去我的眼泪,我又觉得自己其实不是那么可怜,至少我还有它。
冷静下来后,我在想为什么他们一个二个都来找我?
突然反应过来。
这篇小说在裴胥和林然结婚的那一刻就已经大结局了。
结局之前是命定书写的内容,但是结局之后会发生什么,除了主角自己,谁也不知道。
或许是失控,或许是偏离原本的轨迹,没人清楚。
他来见我,大概是他没有真正放下我。
我强势的掠夺让他厌恶。
但我的悲惨又让他心软。
裴胥没有再来,陈进依旧每天跟着我。
我骑共享自行车上班,跟在身后的豪车突兀又显眼。
陈家高贵的继承人,跟个变态似的天天跟踪我。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没兴趣知道他还有多少恶劣的把戏要使在我的身上。
我很忙的,忙着上班。忙着活下去。忙着养我的小狗。
既然想跟着我,那就跟着吧,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
上班的夜市摊鱼龙混杂,有人喝醉了酒调戏我,拉开我的口罩看清了我的脸。
人群中发出接二连三的惊呼声。
「这不是那个陷害林然的大明星姜啼吗?怎么屈尊降贵来我们这里打杂了?」
「看到你这种坏女人简直倒胃口!」
「就是那个姜啼,害人害己。」
厌恶的眼神像潮水般包裹着我,我成了众矢之的。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
我平静地戴上口罩,可喝醉酒的男人并不打算放过我。
他抓住我的手腕,恶心的眼神上下打量我:「虽然心肠恶毒,但好歹是个美女,要不你跟了我?哥有点小钱,还是能养得起你的。」
话音落下,赶来的陈进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在骂骂咧咧声中,陈进带着我离开了这里。
我坐在副驾驶上,谁也没有说话。
看着他把车开得越来越远,我才出声:「送我回去吧。」
陈进说:「那天我说的是认真的。
「裴胥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现在有钱有地位,你想做演员我可以捧你,你要是不想做演员了我也可以支持你做任何事。
「你不只有他一个选择。」
我侧头看着他。
他身上多出了一些属于上位者的锋利和压迫感。
我想起来我把他带回去相处的那段时间。
家里的卫生他都包了,他做的饭菜也很合我胃口。
我们还会一起看电视,一起打游戏,一起聊八卦,以一种莫名其妙的身份和平共处。
在他的面前,我可以展示我最真实的一面。
我信任他,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朋友。
到头来却被他背叛,成为他献祭给白月光的祭品。
我恨他。
恨他薄情寡义,恨他恩将仇报。
我对他的恨意,已经超过了对裴胥的恨。
偏偏我这么恨他,我过得不尽如人意,他却什么都有了。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创造出我们的作者,在祂的眼中,男主女主和男二都是祂的孩子,只有我是祂笔下随意勾勒的垃圾。
作者这么爱陈进,给了他悲惨的人生经历,却能够被女主救赎。
就算不能和女主在一起,他也拥有了金钱和地位。
他们被真正爱着。
只有我被赋予世间所有卑劣的品质诞生。
我的出场,本就只是一个心理扭曲一辈子追求被爱的工具。
母亲自杀、童年悲惨、现状凄凉,只不过是作者敲一敲键盘就能确定的人设,这样才能合理解释我为什么会是恶毒女配。
我看陈进的眼神越发的冷。
即便他对我残忍至极,可他对林然忠诚的爱依旧可以收获一大批读者的喜爱。
他明明也是个烂人,凭什么可以过得这么好?
「为什么?是良心发现弥补我,还是对林然爱而不得,所以也想把我当成替身?」
他沉默了很久:「不是。」
我没再问他。
在他把我送到家门口时,我走上台阶,忽然回头:
「要去我家喝杯水吗?」
他瞪大了眼睛,像是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迫不及待地跟我进了屋子。
在这个狭隘的房子里,他局促紧张地坐在椅子上,等着我给他倒水。
他以为我已经接受了他,以为我已经原谅了他。
他兀自欣喜地幻想着我们未来的生活。
我只觉得恶心。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态,在害了我以后又充当救世主的角色来救赎我。
我都不在乎。
我什么都不在乎。
连我自己也不在乎了。
我看着他喝下了杯子里的水。
他表情憧憬地告诉我,他买了我最喜欢的地段的房子,装修风格也是我喜欢的。
他还给我专门做了一个衣帽间,里面都是最新款的包包和首饰。
他还说,他把网上我的那些负面新闻全部撤掉了,以后没有人会骂我。
在毁了我之后又做出弥补,这算什么呢?
我冷笑:
「你为了林然对付我的时候在想什么?是想到林然未来的幸福,还是我们曾经相处时不值钱的点点滴滴?」
话一出口,陈进的表情瞬间僵硬,眼中的惊慌杂乱无章。
他的笑容一点点消失,脸色一点点苍白。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的声音也很无力。
心虚的眼神却不肯放过我脸上的任何变化。
「陈进,你可真不要脸啊。
「我原本以为我对裴胥念念不忘就够下贱了,没想到你更胜一筹。
「你宁愿成全林然和裴胥伤害我,也没有去把林然抢过来的勇气。」
他猛地站了起来。
「不是的!」
不是什么?
他想解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微笑着看着他突然吐出来一大口红到发黑的浓血。
他愣住了,眼神震惊。
我笑得灿烂。
声音缓慢:「陈进,最该死的人就是你,这才应该是你的结局。」
染血的唇瓣颤抖着,他伸手走向我,却痛到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眼睛在看着我,嘴里不停涌出黑红色的血,似乎想说什么,可他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以后也没机会再说了。
眼泪滑落时。
我看着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爬满了我的整张脸。
我冷静地擦干泪水,把陈进拖到厨房,将他分割装进垃圾袋。
这处理的过程就像清理一只巨大的兔子,我冷静得像个变态杀人魔,只有报仇的快感。
最后这只「兔子」被塞到后备箱,我开着他的车把他抛尸荒野。
这里经常有饥肠辘辘的流浪狗出没,很快就会成为它们果腹的食物。
陈进,你就该被喂狗。
13
处理好了回家。
我洗干净身上的血污,刚好老板把上个月的工资打到了我的卡里,并且告诉我明天不用来了。
我用这笔钱买了很多好吃的,还给我的小狗买了罐头,把钱花得七七八八不剩什么,终于心满意足。
天亮后,我抱着小狗出门,给它找了个合适的主人。
然后我找到了裴胥。
现在的裴胥可比以前好见到得多。
我没有向他索要金钱和帮助,只是和他聊了很多。
聊起我们的从前,聊起我们的回忆。
我的态度不算很好,说到点上还会用怨恨的眼神瞪他,丝毫看不出来我有悔改的迹象,简直冥顽不灵,无可救药。
他不怎么回应我,低着头不停地用勺子搅弄着咖啡,眉毛打了结,时不时颤两下。
可我那么了解他,我知道他动容了。
或许我的某个瞬间真的在他的心上留下了划痕。
可孰轻孰重,我到底不值得让他选择我。
临走前,他忽然抱住了我。
「好好保重。」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也好好保重。」
他走了,但我得到了一张我们拥抱的照片。
角度上看起来更像是接吻。
我把照片发给了林然。
我其实是想杀了裴胥的,但转念我又想到,如果他成为他深爱的女主心里的一滴蚊子血呢?
我要在裴胥终于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后给他和林然当头一棒。
大结局之后才是最残忍的现实。
林然对感情有着绝对的洁癖,她始终清醒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可能会接受一个不忠的男人。
既然这是一部大结局 he 的小说,那我就要把结局之后的世界搅成浑水。
我告诉林然,我和裴胥在一起时有多恩爱,有多甜蜜,告诉她裴胥在床上有多黏着我。
林然并不知道等了她多年的竹马不论是身体还是感情早已不洁,如果真的爱到非她不可,又怎么会找替身?这不符合她对男人的要求。
以女性视角为主的大女主小说,只有女主承认谁是男主谁才是男主。
这是我对他们的报复。
但我想林然应该感谢我帮她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大结局之后,男主和男二都失去了主角光环。
但我杀了人,很快就会被发现。
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我根本就没想着躲,也没想过继续活着。
送走了我的小狗,给裴胥留下一个大坑。
我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抱着妈妈留给我的羽绒服在屋子里烧了一盆炭。
我蜷缩在床上昏昏欲睡,头越来越沉,意识从我的身体里剥离。
恍惚间,我回到了六岁那年。
我被爸爸摔到吐血昏迷时,妈妈哭着说:「如果我没有生过你该多好,你就不用受苦了。
「都是妈妈的错,你的苦难都是我的错,我有罪。」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妈妈的眼神并不希望我醒来。
因为醒来后,等待我的是更残忍的明天。
其实她从来都不懦弱的。她想过逃跑,可是我一哭,她又犹豫了。
后来她带着我一起跑,小小的我拖累了她,我们被爸爸找到。那天妈妈被爸爸吊在房梁上,皮带用力地抽打在妈妈消瘦的身体上,鲜血四溅,破破烂烂。
我跪在地上哭,求爸爸放了妈妈。
爸爸一脚把我踹倒,痛得我捂着肚子站不起来。
妈妈头发凌乱后的那双眼睛,载满了痛苦和绝望,这是这个世界赠予她最残忍的苦难。
亲戚们劝说,说结婚哪有不吵吵闹闹的?
他们以前也这么说。
说生了孩子就好了。
说孩子长大就好了。
说以后老了就好了。
……
男人,只有死了才最老实。
她这一生有太多东西束缚了她。
爸爸是,我也是。我们成了绑住她的石头。
妈妈的老板说我可以接客的时候,其实我一点都不怕。
我可以代替她做她的工作,我也可以去做其他工作,我可以养活她,我可以让她住在干干净净的房子里,睡在温暖的床上。
我想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想她柔软的胸脯,想她乌黑的长发,想她温柔的声音,想她芬芳的怀抱。
只要有妈妈在,在哪里我都不怕。
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她。
可她一次也不肯来梦里见我。
她是否在恨我。恨我没有体面地活着,恨我让她最后的念想落空。
对不起。
对不起啊,妈妈。
我输了。
14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的脑子里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
【世界严重崩坏,正在重启中……】
猛然睁眼,我看到了闪烁的霓虹灯,听到了男男女女嘈杂的笑闹声,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味道,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静悄悄又喧哗的糜烂着。
我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口喘气,怔愣震惊地反复看着自己的手脚,抚摸自己的脸和身体,不确定这是死前的梦还是真实的。
脚边的水洼里倒映出我的脸。
这是十六岁的我。
我保留着记忆,回到了命运的齿轮转动之前。
我想起来死前听到的声音。
这个世界被我玩儿崩了,似乎是进入了重置状态,一切将重新来过。
而意外觉醒的我,并没有被抹去记忆,成为这场荒诞中的幸存者。
也是对我这个坏女人仅存的馈赠。
面前的门突ŧű̂₊然打开,有人粗鲁地往我怀里塞了一部手机和三千块钱。
刺眼的红张牙舞爪,像一把火,却再也不能让我感到害怕。
「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抬头,看到那张熟悉的漂亮颓靡的脸,泪水瞬间淹没了我的视线。
突如其来的喜悦几乎将我砸晕,此刻我才真正地活了过来,拥有呼吸、体温和蓬勃的心跳。
我又哭又笑,在女人错愕的眼神中扑上去用力抱住她:
「妈妈,妈妈!这次我们一起走!」
这一次。
是别人的女配还是自己的女主。
脚下的路该怎么走。
我说了才算。
番外:陈进
看到姜啼的第一眼,我就认出她是裴胥私下里找的那个替身。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比得上林然呢?
所以在她带我回到裴胥给她准备的金丝笼时,我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情。
她那点小心思,轻易就能猜到。
一个虚伪、卑鄙、低劣的女人。
她也配做林然的替身?
除了那张脸,姜啼身上没有任何地方和林然相似。
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出身,毫无美好的品质,姜啼给林然提鞋都不配。
我一度认为裴胥眼瞎,拿她做林然的替身,简直是侮辱了林然。
连带着,我也厌恶姜啼。
我没有告诉她真相,任由她在裴胥为她制造的假象中沉沦。
看她为了裴胥要死不活,生不如死。
姜啼和荧幕上展现出来的温柔大方完全不一样。
她本性恶劣,酗酒抽烟说脏话,动不动就大吼大叫,像个疯子。
她喝醉了酒还会发酒疯,常常把家里砸得乱七八糟,需要我来给她善后。
又在酒醒后用沙哑的声音和我说对不起,眼神躲闪,像是在撒娇。
姜啼总喜欢和我抱怨。
抱怨黑粉,抱怨当初打压她害,得她不得不找金主的人,抱怨曾经想要潜规则她的导演,抱怨这个该死的世界。
她总是充满负能量,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着消极的态度。
唯独对裴胥不同。
她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真心都赌在了他的身上。
很可惜,她赌输了。
姜啼哭着问我裴胥为什么骗她的时候,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心里鄙夷。
当然因为你只是个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替身啊。
真是个蠢货。
那个虚荣又恶毒的女人,会因为裴胥不爱她而声嘶力竭。
她总说她是万人迷大明星,实际上一出事所有人都倒台骂她,她得到的爱都基于她是大明星姜啼的份儿上。
失去了演员的光环,没有人会爱她。
裴胥只把她当成替身,她还傻兮兮地想要挽留他。
难道她不知道裴胥有多爱林然吗?
林然那么好,比姜啼好千倍万倍,是在我最落寞无助的时候,唯一向我伸手的救赎。
可姜啼也是。
她也救赎了我。
我被同父异母的哥哥赶出家门,被他找的人殴打羞辱时,她突兀地出现在那里。
她把我带回家,给我饭吃,给我温暖的床睡。
比起林然的坚强骄傲,姜啼显得不堪多了。
低下到让我和她相处时,不会有和林然相处时的紧张,我可以在姜啼面前展露我所有的情绪,她亦然。
裴胥通过她思念林然。
但是我做不到,我在姜啼的身上看不到属于林然的影子。
我看不起她,可有些时候,我又觉得我们本质上是一类人。
看不见路的黑暗中,我们抱团取暖,舔舐对方的伤口,掩埋来时的泥泞。
没有裴胥和林然的地方,我和姜啼像是相互缠绕共生的藤蔓,在错误中寻找温暖。
这种状态很容易让人迷失,在不知不觉间让我贪恋。
我告诉自己,我的心里只有林然。
本能却告诉我,我爱上了姜啼。
爱上了一个处处不如林然,但却是我能够真正触碰到的卑劣的女人。
这个卑劣的女人,却深爱着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爱到蒙蔽双眼,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我试图叫醒她,打破她的幻想。
可她不想回头,也回不了头。
裴胥好不容易来见她那天,她兴奋到尖叫,迫不及待地把我关在另一个房间里。
他们在隔壁。
缠绵、拥抱、接吻。
她的声音。
欢愉的,模糊地,穿透了墙壁。
我看着那堵墙,眼眶发红,心脏疼痛到麻木。
她听起来很快乐。
等一切结束后,他们又开始争吵。
裴胥走后,姜啼哭得很厉害。
我低头看着掌心掐出来的伤口,心里有一丝丝扭曲的快意。
我残忍地让她知道了她身为替身的真相,就像是在报复刚才她抛弃我和裴胥缠绵。
在她情绪崩溃时,我告诉她,我永远也不会离开她。
这一刻,心脏处传来战栗的快感,仿佛终于打破了某种禁忌,释放了这具身体里所有的渴求。
可她说她不要我,她只要裴胥。
我被她推开,愣愣地看着眼泪爬满了她的脸。
以前我嫉妒裴胥能得到林然的爱。
现在我嫉妒他能得到姜啼的爱。
在裴胥面前,我何尝又不是一个输家?
拨开傲慢的迷雾,才看清我才是最悲哀的那个人。
姜啼为了报复裴胥,发了疯地去挖林然的黑料。
甚至不惜故意弄伤自己。
我所有的嫉妒,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在看到她为了报复裴胥,而烫伤自己的手的那一刻彻底爆发。
我质问她,和她争吵。
她说我没有资格管她。
我突然迷茫了。
她的世界里只有裴胥,没有我。
就像我曾经爱慕救赎过我的林然一样,姜啼也在一意孤行地爱慕着救赎过她的裴胥。
她爱的不单单是裴胥,更是让她感受到温暖和幸福的那个裴胥。
泥泞中的光,远比永远悬挂天际的太阳更加永恒。
我彻悟得太晚,在最后的争吵中彻底决裂。
我恨姜啼永远看不到我,我恨自己永远比不过裴胥,我恨最先踏足姜啼的世界的人不是我。
离开后,我被找回姜家,开始了和长子真正的较量。
我要证明给姜啼看,我不比裴胥差。
裴胥能给她的,我也可以。
同父异母的哥哥败落时讥讽我是野种。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为他准备了一份意外车祸作为他谢幕的礼物。
拥有的更多,想要的就更多。
我要的不只是让姜啼看到我的成就。
我还要让她像爱裴胥时一样爱我。
我也要做她的救赎。
所以我将她的丑闻公之于众,让她得到的一切毁于一旦,让她成为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
得到后再失去的痛苦,往往比没有得到时更加绝望。
我只需要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出现,向她伸出援手,让她认清,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在爱着她。
可她宁愿去勾搭那些老男人,也不肯向我求助。
我总是在犟着一口气,想让她主动一次先低头,似乎这样我就能掰回一局。
但剧情的走向和我最初的想象出现了偏差。
林然和裴胥结婚后,我找到姜啼时,曾经那样贪得无厌的女人,眼里却再也没有任何念想,仿佛任何一切在她看来都没有了意义。
我强装淡定,端着架子不肯输给她,问她有没有后悔。
后悔和裴胥在一起,后悔为了裴胥不惜赔上自己的前途,后悔当时没有选择我。
可她的回答却是,她后悔当初救了我。
那一刻,身体的温度骤然离去,两耳嗡鸣,大脑一片空白,发紧的喉咙里塞满了棉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无穷无尽的恐慌将我笼罩,让我无法思考。
在和她对视的那一秒里,我很清楚,姜啼已经发现是我做的了。
心虚、害怕、愧疚、懊恼。
各种情绪杂糅着堆积在身体里,让我说不出一个字的解释。
她不肯理我,我就天天跟着她。
看到她在什么地方工作时,我从未如此后悔过自己当初一时怨恨做出的决定。
她故意把泔水泼到我的车上,泄愤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又重新变得鲜活。
心尖微颤,我鼓足勇气,让她跟我走。
她讥讽地说我和裴胥都是贱货。
她说得挺对,我甘愿接受她的恨意。
我知道期间裴胥也去找过她,我很害怕裴胥后悔和林然结婚,害怕裴胥发现心里有姜啼的一席之地,更怕姜啼会选择他。
万幸,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可能。
夜市摊上,有人扯开了她的口罩。
惊艳绝伦的脸暴露在无数目光中,那些人变成了讨伐姜啼的正义之士。
无数的谩骂羞辱变成了淹没她的滔天巨浪,她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她,可是我这个罪魁祸首却在意。
我带她离开了那里。
一路上姜啼的情绪低迷,沉浸在自己灰蒙蒙的世界里。
她什么也不说,很久之后才让我送她回家。
她的声音沙哑,跌落神坛后,她的锋芒、她的傲慢自大,全都被残忍的现实磨平,变成了死气沉沉,似乎怎么活都无所谓的样子。
我握紧方向盘,再一次提起上次和她说过的话。
如果她还想做演员,我可以捧她。
如果她只想过平凡人的生活,我也可以陪她慢慢疗伤,用余生赎罪。
我告诉她,除了裴胥,她还有另外的选择。
她就这么看着我。
死寂的眼毫无波澜,我却从中看到了深藏的恨意。
我费尽手段地想要从她身上得到和裴胥一样的爱。
到头来我搞砸了一切,施舍给我的只有她的恨。
她问我是不是把她当成了林然的替身,我沉默许久。
不是。我从来没把她当成任何人的替身。
站在她家楼下,我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渐渐模糊在黑暗的楼道中。
下一秒,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
「要去我家喝杯水吗?」
我愣了很久,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我难以反应过来。
我以为她想通了,以为她终于释怀了。
以至于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坐在狭隘的房间里,真切地感受到她生活上的拮据,心脏的抽痛感更加剧烈,眼眶发酸。
我才是那个导致她如今结局Ṭűₓ真正的罪人。
接过姜啼递给我的水,我弥补般告诉她我规划的属于我们的未来。
在我们的未来里,我会让她成为最幸福的人。
她喜欢的房子,喜欢的首饰,喜欢的生活,全部都围绕她而旋转。
我说得口干舌燥,喝下杯子里的水,她却始终一言不发。
杯子里的水一干二净后,她才冷笑着开口。
她问我为了林然对付她时,我在想什么。
我的幻想被打碎,似乎终于清楚地意识到,我和姜啼根本就没有未来。
在我决定毁掉她时,我们就再无可能。
我问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骂了我,说我是为了林然才会伤害她。
我想解释。我想说不是因为林然。
可是腹部突然的剧痛,和喉咙里涌上来的腥甜,却让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想起来喝下去的那杯水,想起来姜啼邀请我去她家时晦暗不明的笑容。
她恨我,恨透了我。
她说,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身体的所有疼痛都揉在了一起,让我分不清到底是哪里更痛。
我好像要死了。
我想抱她,渐渐失去意识的身体却倒在地上。
眼泪模糊了她的身影,最后看到的只有她的畅快淋漓。
她毋庸置疑的恨,和我卑鄙下作的爱。
我爱她。爱她的卑鄙,爱她的无耻,爱她的恶毒,爱她的虚伪。
可是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
濒死之际,我想告诉她我有多爱她。
我爱你啊,我爱姜啼。
被血液堵住的喉咙说不了话,直至我死去的前一秒,我依旧在深深地懊悔。
姜啼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爱她。
如果我的死能够让她开心一点,那我愿意。
黑暗来临,我不肯闭上眼,想再多看看她。
想记住她的脸,记住她的呼吸,记住她的温度。
如果重来一次。如果重来一次。
我希望她再也不要遇到我们,再也不要救下我这个罪人。
我希望姜啼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
番外:裴胥
和林然结婚不到半年,她和我提了离婚,亦如当初她出国时走得那样决绝。
离婚始于姜啼发给林然的照片,姜啼什么都告诉她了。
知道我找过替身,知道姜啼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林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失望。
她骂我是人渣,果断地和我离了婚。
我没有脸面去挽留她,这段婚姻的结局匆匆,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把大部分财产都给了她,留给我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疲惫。
原来姜啼从未停止过对我的报复,她给我留了个大坑在这里等着我。
我扶额苦笑,有种这辈子都得和她纠缠不休的错觉。
我想起来上次见面,拥抱的那一秒,似乎把我带回了我们第一次拥抱那天。
那时的姜啼羞涩内敛,抱一下脸就会红。
明明壮着胆子想找金主的人是她,到头来不好意思的还是她。
她的爱意永远热烈到就算不说,也能让人感觉到。
哪怕她捅我那一刀,我也知道她是因爱生恨。
只有爱到极致被背叛产生的恨,才会让她心生杀念。
林然离开后,我待在空荡的房子里,面对冰冷的墙壁和天花板。
忽然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我和姜啼的家了。
姜啼会永远在那里等着我,只要我回头就能看到她。
和她在一起,我不用再去面对工作和生活上的烦恼,可以尽情地沉沦在我自己构造的世界中,和虚幻的「林然」相爱缠绵。
从回忆中清醒,我突然很想去见姜啼。
上次分别后,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过她的消息了。
有了想做的事,我迫不及待出门。
站在她家楼下,却看到警察布置警戒线,周围人满为患。
警察厉声驱散围观人群,我问旁边的男人:「发生什么了?」
男人并不吝啬地分享八卦:「303 有个女人在家里烧炭自杀了,据说是前段时间杀人抛尸,害怕坐牢所以畏罪自杀,警察找上门才发现她死了,尸体都腐烂了。」
303,是姜啼住的地方。
这一秒,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花,手脚冰冷,眼前发黑差点倒下去。
我用力喘息,推开重重人海,抓着警察的手臂,声嘶力竭:「谁死了?姜啼死了?她怎么会死?」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像个疯子大吼大叫,从未如此失态。
警察把我拉开,表情严肃地询问我和死者姜啼是什么关系。
我张着嘴,却哑口无言,所有的气焰一下子全熄灭了。
和姜啼是什么关系。
不是男女朋友,只是有过包养的关系。
可我说不出口,甚至感到羞耻。羞耻于我是一个卑鄙的人。
我哭着哀求他们让我看一眼,他们说我阻碍公务。
我被带到警察局做笔录,他们问我和姜啼是什么关系,问我知不知道姜啼和被害者是什么恩怨?
外出爬山的人发现了发臭腐烂的尸骨,报警后经过 DNA 对比,确认了死者身份。
死的人是陈进。
陈进把姜啼的黑料爆到网上的事我知道吗?
我知道的,可我选择了无视。
就像我知道她为了翻身急于找到另一个金主,却私下里纵容那些人羞辱她。
那时候的我认为,姜啼太任性了,那样恶毒的女人应该受到惩戒。
只要吃到教训,她就会学乖,就会学着老老实实,再也不去打扰我和林然的生活。
却忘了,造成她这样的人是我。
我以为自己独善其身,可姜啼的报复却从未停止。
离开警察局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时间在有条不紊地前进,任何事物都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我却觉得冷。
前所未有的冷。
紧握的手发着抖,想起来那个鼓囊囊的裹尸袋,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来。
我扶着墙吐了一地,险些跪下去。
昔日鲜活的姜啼,如今变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她一直很在意她的外表,不管什么时候最在乎的都是她的脸。
我没办法想象姜啼丑陋的样子。
我的身体好像被抽空了灵魂,一片空白。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推开了别墅大门。
这是我和姜啼的家,自从我把她赶出去后,这里就再也没住过人。
我偶尔会想起来这里,就像关着禁忌,让我下意识地排斥逃避。
她离开后这里经过了一次大扫除,扔掉了很多关于她的东西。
连她养的花也一并被扔在了垃圾桶。
别墅里很干净,一尘不染,空旷寂寥。
了无生气。
我站在客厅中间,看向空荡的沙发。
再也没有人会在我进门的一刹那扑向我拥抱我亲吻我。
我好像什么都没了。
林然走了,姜啼也走了。
我找了很久,只找到一只幸存的水杯。
它原本应该是一对情侣水杯,另一只在林然回来的前一天碎了,像是某种预示。
我一直知道姜啼爱我。
她的爱是藏不住的,但我并不希望她爱我,我享受着她的爱,又对她的爱无动于衷。
热烈的姜啼没办法不让人动心。
我告诉自己我深爱的人是林然,姜啼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替身。
但是在很多个瞬间,我看到的姜啼只是姜啼,我也会短暂地忘记林然。
后来她说她爱我。
深情的告白成了打破我幻想的石头。
因为在她说爱我的那个瞬间,我真的心动了。
我感到深深的罪恶感,感到对背叛林然的羞愧。
我开始刻意逃避,减少来见她的次数。
姜啼很乖,她会一直等着我,不管我有没有记起她,她的心里也一直有我。
太久不去,她会在我怀里哭着撒娇,问我是不是不要她了。
「没有。」
我苍白的回答也能让她开心很久。
我清楚地意识到,事态在慢慢失控。
万幸,在这种时候,林然回来了。
我悬而欲坠的心有了安放处。
为了证明我从未对一个替身心动,证明我只爱林然,我抛下了生日那天苦苦等待我的姜啼,敷衍地让助理给她买了个包作为礼物。
她哭着打电话问我是不是不要她了。
我本来想和她结束这段关系,但是听见她哭,我又开始犹豫了,告诉她我和林然只是朋友。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对不起林然,也对不起姜啼。
不喜欢就要早点放手,林然回来了更该放手,可是我舍不得。
林然并不知道我包养她的替身的事。
冷落姜啼的日子里,我都和林然待在一起。
我故意遗忘她,重拾对林然真挚的爱。
却在听见她说自己生病了想让我去看看她时,心里的天平再次倾斜。
她根本就没生病,只是想找个理由让我去看看她。
本来应该生气的,可是她娇俏地噘着嘴,我就没办法生气。
我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背叛了林然。
醒来后,看到姜啼拿着林然的照片,我猛然意识到我做了什么。
像是对自己的过错的掩饰,我吼了姜啼,让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是在警告她,也是在警告我自己。
重新回到林然身边,我紧紧抱着她,一遍一遍地说我爱她。
似乎只要说出来,我就能赎罪。
也是那天,我和林然在一起了。
我再也不去想姜啼,享受着和林然在一起的时光。
林然很好,是我情窦初开时喜欢的人。
姜啼永远也比不上她,至少林然不会出卖身体当一个情妇。
我又变得理智,理智到姜啼陷害林然后,我第一时ẗùₖ间找姜啼算账。
她的表情苦涩难过,崩溃地嘶吼着。
我知道陈进喜欢林然,也知道姜啼救过陈进。
不管是出于林然被陈进觊觎的嫉妒,还是出于姜啼背着我和陈进同居的愤怒。
总之,我冷眼旁观了陈进掀起的这场网暴风波。
这一次,姜啼彻底垮台了。
她疯了。
她捅了我一刀,就当是我还她的吧。
和林然结婚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快乐。
心里始终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块。
结婚后,我鬼使神差地出现在姜啼家门口。
破烂的房子,颓靡的女人,讥讽的眼神。
姜啼的眼里唯独没有对我的爱。
我不肯承认自己因为她的变化而难受。
她却不需要我的任何帮助。
很久之后她约我出来见面,我不会想到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也是姜啼对我最后的报复。
那样记仇小气的女人,怎么敢死呢?
可她真的死了。
……
姜啼死了。
这句话在脑子里炸开。
我浑身一颤,捧着手里的杯子无力地跪倒在地。
压抑的哽咽从喉咙里钻出来,还有在脸上乱爬的眼泪。
清楚地意识到她不在了。
我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压抑已久的声音在我的脑子里叫嚣着。
逼我承认,我爱姜啼。
……
我买下了姜啼自杀的那个小房子,又找回了被她送走的小狗。
收养小狗的人说这几天它不吃不喝,天天想往外面跑。
它大概感知到了什么。
警察告知了姜啼父亲她的死讯,隔天这个男人就出现在了面前。
精神萎靡形如枯骨的男人少了一只手,皮肤蜡黄,眼窝凹陷。
姜啼曾和我说过她的家庭,以及她的父母。
她对她的父亲深恶痛绝,她不会愿意这个男人带她走。
姜父来这里不是为了带姜啼回家,是想拿到她的遗产。
太可惜了,姜啼死时身无分文。
他叫骂着,说姜啼是个赔钱货,死了也要浪费他的时间和机票钱。
我沉默地听着, 给了他一拳。
告诉他:「我给你钱,但是姜啼得交给我。」
他答应得很爽快,眼神警惕:「你可不要反悔!」
这个赌徒,用自己女儿的骨灰换到了最后一笔钱。
拿着这笔钱又去赌, 结果欠了一屁股债, 被人砍了手脚去乞讨,曾经施加在女儿和妻子身上的暴虐如今轮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拿到了姜啼的骨灰,把她埋葬后, 我几乎天天都会去墓地看她。
给她带了她喜欢的郁金香和风信子,跟她聊了很多。
只是这次, 她再也不会回应我了。
两年后, 我得知了林然恋爱的消息。
男友对她百依百顺,是人尽皆知的宠妻狂魔, 林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男友曾经在国外追求过林然, 后来林然回国,依旧为她守身如玉。
没有找慰藉的替身,没有包养女人,身心干净。
一段失败的婚姻让她变得更加坚韧, 并没有就此封心锁爱。
她曾在采访中说过:「感情只是调味剂, 男人多的是, 我要的是干净又听话的男人。」
林然的粉丝一边恭喜林然找到真爱,一边骂我和姜啼是人渣。
时隔多年, 依旧有人将姜啼拉出来谩骂。
我把她的死讯藏了起来,几乎没人知道姜啼已经死了。
我想让他们别骂姜啼, 要骂就骂我吧,我才是那个罪人。
林然有了新的一段感情后,我给她发去祝福。
是她的男友回复的我。
【谢谢前夫哥, 我和然然肯定会白头偕老的,但合格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安静, 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带着挑衅的回应让我失笑。
自从林然和他在一起后,我的事业开始屡屡下跌。
短短几年的时间,曾经的辉煌败落, 人人避退,拥有过的一切都在离我远去。
我已经没工夫去打理公司,任由它走向衰亡破败。
又一年,姜啼的小狗因为基因病去世, 哪怕我把它照顾得很仔细, 也没办法挽留它。
小狗死了, 姜啼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也没了。
我开始发呆走神, 拒绝一切社交,连我父母也放弃了我。
严重的抑郁症让我无法入睡。
医生给我开了药,让我积极治疗, 说泥泞过后就是美好的明天。
那天是姜啼的生日,我拿着药离开医院,买了蛋糕去墓地,和她过了最后一个生日。
回到我和姜啼的家, 把大剂量的安眠药全部吞下。
躺在我们曾经相拥而眠的床上。
我闭上眼,悬空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姜啼,晚安。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