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江景阑最乖的一任对象。
因为我是卡皮巴拉。情绪稳定,永远一副豚淡如菊的样子。
他说:「我今晚睡酒店。」
我:「可以。」
他:「我要找小三。」
我:「也行。」
后来,他为了试探我的感情,搂上了别人的腰,与我冷战一周。
我依旧没有闹,只是默默地收拾好行李,将钥匙还给他。
江景阑找到我时,我正待在另一只水豚身边。
他眼眶微红,满眼纠结与痛苦。
「离开他,好不好?」
我温吞道:
「不可以,我们卡皮巴拉是群居动物。」
「我应该和同类在一起。」
01
江景阑给我发语音时,我正泡在浴缸里吃沙拉。
浑身浸在水里。
嘴里嚼着草。
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他的声音清冷,还有些疲倦:「我今晚不回来了。」
我嚼嚼嚼:「好。」
他顿了顿,又道:「我身边有女生。」
我嚼嚼嚼:「行。」
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愠怒:「你一点不在乎吗?」
我咽下了最后一点草,缓缓道:「在乎。」
我和江景阑在一起四年。
朝夕相处,很难说不在乎。
但是他要出去拈花惹草的话,我也拦不住。
和人互扯头花太累了。
不想管。
不如吃草。
江景阑:「我要出去找小三。」
我愣了愣。
短暂的寂静后,他先出声了:「你别当真......」
我轻声说:「你要想的话,也可以。」
孩子说想拉时一般已经拉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随便他吧。
江景阑:「......」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掐断了语音。
02
我慢腾腾地站起来,穿好衣服,对着镜子发呆。
我长了一双下垂眼。
发呆的时候显得半死不活。
江景阑从前说,他最喜欢我这种精神稳定的人。
永远不会和他闹,让他难堪。
他这种在外人面前人淡如菊的人,很在乎体面。
在一起之后,我从来没有管过他。
朋友聚会。
他的朋友要提前离场,带着几分炫耀道:「不好意思ṱū́₋,女朋友管得严,我得先回去了。」
大家都打趣他,笑着把他送出门。
我就坐在江景阑身侧,低头叉水果吃。
他单手托着下巴,看着我吃,目光深邃。
「你好像都没有管过我......」
我嚼嚼嚼:「上次他还羡慕你没有人管呀。」
江景阑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好吧。」
他在这段关系中似乎很轻松自在。
永远不用担心我为他争风吃醋、患得患失。
03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兀自想事情。
深夜,江景阑的朋友给我发了张照片。
他靠着椅子,摇晃着手中的酒杯。
身边有一个女生,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柔顺如绸缎的黑发垂落,遮去她的半张脸。
他低眉看着她,目光温柔缱绻。
我看了一会儿,心里堵得慌。
勉强压住涌上来的难过,颤抖着手,慢腾腾地打字,发送:「怎么了?」
对方输入了两分钟,才回:「他在外面不干人事,你应该骂他。」
说话跟人机一样。
我说:「还是算了。」
他的语气突然变了。
有些咄咄逼人。
「你不喜欢江景阑吗?」
「喜欢一个人不是该有占有欲的吗?」
「其他人的女朋友都不许他们在外面这样,为什么你不在意?」
我逐条回复:「喜欢。」
「好像是这样的。」
「在意的。」
我对江景阑的确有占有欲。
但是天性使然,不想多说什么。
他向来是个聪明又有分寸的人。
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分。
我以为他都懂。
对方:「他现在最讨厌你这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机样子。」
我:「......」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人类真难搞。
刚开始,他分明说喜欢我的性格。
现在又讨厌我这样。
想不明白。
头有点痛了。
先睡再说。
04
我睡到将近中午。
江景阑还没回来。
我吃了一顿草,继续坐在沙发上,像往常一样等。
呆呆地等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他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我进书房处理了一会儿工作。
魂不守舍的,干不好活。
最终还是选择坐着,盯着手机里和江景阑的聊天框。
对话停留在昨天。
我们最后的交流是那两分半的语音通话。
我想了想,又明知故问:「还回来吗?」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而后又没了动静。
半小时后,他才回我:「不。」
这是通知的意思吗?
我道:「好。」
然后失落地放下手机,埋头思考,我和他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05
江景阑知道我是水豚。
上学时,我的专业是农学。
一场台风过后,我蹲在一片狼藉果树下,感觉这辈子都完了。
江景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我的。
他说我看上去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满脸写着「快抱抱我吧,我要碎了。」
蹲着蹲着,我开始捡地上的果子吃。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他看笑了。
后来,他追了我半年。
在一起后,我跟他坦白。
其实我是一只在逃的卡皮巴拉。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怪不得。」
我一直不太爱管他。
也对他偶尔犯的错一笑而过。
只是默默地帮他处理好很多事情。
他有时候会出去喝酒,我就为他备好醒酒汤。
他想要我陪着,我就抱着果盘,一直坐在他身边。
直到那次聚会。
他的朋友又要提前离开,去陪女朋友。
身边的人大声开玩笑:「妻管严。」
朋友笑嘻嘻地穿上外套,推开门:「她是在乎我才管我。她要是不喜欢我,我死外边都没事。」
江景阑没有接话。
他垂下眼,陷入了长久的缄默。
好像从那时开始,他开始闹出各种小事情,似乎都在惹我生气。
但我总是道:「没事的。」
「下次再改就好啦。」
「这样也行。」
06
江景阑不知道,我也会有很难过的时候。
他当着我的面把微信给别的女生时,我伤心了一整晚,连果盘都没有吃。
我耷拉着眼皮,小声说:「我不喜欢你这样。」
他偏过头看我,目光明亮:「你是在生气吗?」
「......」
我抿Ŧů₆了抿唇,道:「没有。」
他道:「我下次不会了。」
我:「好。」
他顿了顿,又道:「你没意见吗?那我下次还敢。」
我:「......」
「那也行。」
他曾经说过,他讨厌作的人,希望有对象后也能一直自由。
我不太懂人类的这些词汇。
我以为我在包容他。
他却以为我不在乎他。
现在,他的试探越来越过分。
他的朋友经常给我发一些他的照片。
照片里,他搂着别人的腰,动作很出格。
我不想看,干脆屏蔽了,然后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觉得我和江景阑不合适。
还是算了吧。
07
我和江景阑从毕业起就住在一起。
我的东西很多,三天才收拾完。
我将东西打包,寄到附近的酒店里,然后从屏蔽的列表里找出了他的朋友。
那个人发的上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
江景阑在外面喝酒。
他说:「他这样子我都看不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把地址发给我吧。」
......
半小时后,我走进卡座。
灯光昏暗。
他的四周声音嘈杂。
有娇俏的女声:「能不能别把我当你和你对象 play 的一环了?」
「她来找你了,你现在终于满意了吧。」
还有我熟悉的男声,带着笑:「好了好了,现在可以回去了吧,我都不想陪你喝了。」
江景阑坐姿懒散,但脊背有一丝僵硬。
缓缓转过头时,眼里还有一丝惊喜与伪装出来的骄矜。
我一步一步,缓缓地朝他走过去。
他的嘴角颤了颤,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我将家里的钥匙放在他面前的台几上,语气平淡,不悲不喜。
「钥匙还给你,我走了。」
一霎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他之间。
他蓦地站了起来,扣住我的手腕:
「顾淼,什么意思?」
08
这里不算安静。
但周围人都噤了声。
他的尾音颤抖,无比清晰地落入耳中。
我道:「是分手,然后我搬走的意思。」
他红了眼睛,几乎是咬着牙说:「不行。」
我:「哦。」
管你说行不行,反正我要走了。
我是体型最大的啮齿类动物。
江景阑拦不住我。
我无视他的挽留,直愣愣地往外走。
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手背青筋突起。
他拉不动我,反倒被我带得重心不稳,险些栽倒。
台几上的酒杯被碰倒在地。
碎玻璃和酒液溅落一地。
他身边的女孩弯下腰,捂着小腿轻呼出声。
有人去搀扶她,有人去收走江景阑身边的易碎物品。
场面太乱了。
他终于松了手。
目光阴郁,声音沙哑:「顾淼,你不要后悔。」
我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径直朝外走去。
09
天已经黑了。
我打车去了酒店,一路上手机却响个不停。
江景阑和我的共同好友在给我发消息。
「他也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你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
「毕竟平时你看起来就不太在意他。」
我有些想笑。
我不在意他吗?
我一个不喝酒的人,陪他在酒吧坐过几十晚。
不是在意他,难道还能是生性爱吸二手烟吗?
消息很多。
大部分是站在江景阑那边的。
他虽然带我认识了他的很多朋友,但也仅仅是认识而已。
我大致扫了一眼,回复道:「1。」
已读,但没什么想说的。
有人破如防:「怪不得他要找别人,你这种冷漠的样子连朋友都受不了。」
我:「1。」
回完这条消息,我将手机锁屏,走进酒店大厅,办理入住。
10
我需要发很久的呆来消化这些负面情绪。
我缩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浸没过锁骨。
雾气氤氲。
浴室里温度偏高。
泡了一个小时,我头晕目眩,扶着浴缸的边缘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然后瘫倒在床上。
我仰头看着天花板,几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我已经连续一周一个人待着了。
也有很久没被人好好对待过了。
水豚是群居动物。
一个人待着的话,会抑郁的。
我有些受不了了。
我双手颤抖,摸索着拿到手机,想随便找个人聊会儿。
打开微信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季时与的消息。
他是我读研时的师兄,也是我的同类。
但他比我多点人性,脾气温和,不会对旁人太过无所谓。
季时与:【你和江景阑分手了?】
我:【嗯。】
季时与:【方便接个语音吗?】
我:【好。】
接通后,我们谁也没说话。
他似乎在田里,背景音里有蛙声一片。
他的呼吸声很轻,偶尔还会低声回答别人的问题。
水豚通过声音与肢体语言交流。
我感受到了他安慰的意思。
好受了一点后,我轻声开口:「学长,你认识其他水豚吗?」
他道:「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我说:「我想和同类群居。」
我觉得我还是更适合与同类在一起。
说同居怪怪的,还是说群居好一些。
他温声道:「来我这边吧,心碎水豚收容所。这里有很多同类,专门收留心碎卡皮巴拉。」
道谢后,我挂断了语音,记下他发来的地址。
11
夜有些深了。
睡前,我照例去巡视朋友圈,默默地给每一个人都点赞。
江景阑今晚霸屏了。
他发出很多与那个女孩的合照。
他带她去了高级餐厅,为她买了最新款的奢侈品项链。
粉钻在她雪白的脖颈上闪闪发光。
共同好友像水军一样,在前排给他评论:【羡慕。】
【99。】
【无论谁跟你在一起都会幸福的吧。】
我永远不会这么张扬,可能和我的家教有关吧。
我点进他的头像,先拉黑,后删除了好友。
又顺手把他的朋友也删了。
再登上其他的平台,挨个删。
期间,一个陌生的号码给我打了电话。
为了不错过重要的电话,我还是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
江景阑好像醉得Ṱü⁼不轻,语气委屈又激动,与方才在酒店的样子判若两人:
「顾淼,为什么要删了我......」
「你在赌气?」
「你不愿意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是吗?」
他自欺欺人似的,说了一连串的醉话,却绝口不提分手。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你应该高兴,你试探出来了,我对这件事情反应确实很大。」
「你总觉得我对你出格的行为没有反应。现在,分手,是我给你的回应。」
他的声音颤抖,有些哽咽:「淼淼……」
在他继续说话之前,我挂断电话,顺手把这个号码也拉黑了。
处理完一切。
我再返回朋友圈,给列表里剩下的好人都点了赞。
事情解决完了,睡觉。
12
次日清早,我打车前往季时与给的地址。
那个地方在城郊,靠山又靠水,有些像世外桃源。
季时与就在这里种田。
他的别墅很大,更像是庄园,住了许多人和水豚。
季时与站在门口接我。
他穿着简单的宽松白衬衫,身形颀长,像竹。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年纪挺小的女孩。
我曾经见过,是他的妹妹季时宁。
她懒洋洋地伸出手,递给我一个苹果:「吃。」
我:「噢。」
然后接过来,咔擦咔擦地啃。
吃完苹果,她又领着我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坐下,摸出一把梳子。
然后开始给我梳头。
水豚有互相梳理毛发的传统。
我眯着眼睛,任由她缓缓梳理着我的长发。
半晌过后,她将梳子塞进我手中,言简意赅:「到我了。」
我:「好。」
季时与倚着门框,看着我们笑:「你们玩吧,我去处理工作。」
然后。
我和她躺在草坪上,什么也不做,无所事事地晒太阳。
晴天是台熨烫机,可以抚平皱巴巴的灵魂。
我什么也没有想,晒着暖融融的太阳,用水豚才懂的语言和季时宁随意地交流。
女孩还是容易好奇的年龄:「你为什么跟江景阑分开?」
我道:「物种都不一样,不合适。」
她嘟囔了一句:「他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这样子的嘛......」
我:「害。」
她随意地从地上揪了一把草,开始嚼。
顺手也给我揪了一把。
我嚼嚼嚼。
13
卡皮巴拉可以随便活活。
但我是水Ṭū́⁰豚人,要随便又认真地活一下。
季时与给我安排了房间。
我认真道:「我会付你房租。」
他笑着摇头:「不用了。」
我道:「或者,我可以给你工作。」
季时与:「或者。」
我:「好吧。」
随便住住吧,不多想了。
这个房间很大,有落地窗,阳光可以照进来,让人感觉很惬意。
站在窗边,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实验田。
季时与站在田里,挽起裤腿,在弯腰做事。
察觉到我的目光。
他抬头与我对视。
我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
他在问我,习惯这一切吗。
我一笑。
回答他,我觉得很好。
上学的时候,很多人觉得季时与讨厌我。
季时与总是很有耐心,会详细地回答学弟学妹的问题。
有些学长有厌蠢症,但他没有。
无论是多愚蠢的问题都会笑着解答。
唯一特别的是,他很少与我说话。
连必要的交流也没有。
有人说,季时与看我不顺眼,总是冷落我。
只有我们知道,我们可以只凭眼神来交流。
他在师门聚餐时不问我的忌口,因为他对这一切早已了如指掌。
我和江景阑感情最好的时候,他也以为,季时与和我不熟。
我低头想着。
水豚之间,真的有很多旁人不知道的默契。
14
傍晚,季时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来吃饭。
他的助手需要好好吃饭。
而我们是卡皮巴拉,可以开小灶。
季时宁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季时与,带着我们跑到草坪上,开始拔草吃。
她正是爱玩的年纪,兜里还揣了两个橘子。
她踮起脚。
季时与顺从地低头,任由她将橘子放在自己的头顶。
表情淡淡的。
看起来很容易接受这Ŧū⁺样子。
她捧起了另一个橘子,仰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
我也要吗?
好吧。
我接过橘子,顶在了头上,开始豚淡如菊地吃草。
吃了一会儿。
季时宁又有新想法了:「我想玩那个。」
她的表情太含蓄了,我有些看不懂:「哪个?」
她道:「卡皮巴拉叠叠乐。」
我:「......」
季时与干咳了两声:「小水豚少上网。」
她说:「想要。」
我道:「也行。」
季时与弯了弯唇角:「那好吧。」
小水豚想要,小水豚得到。
15Ťûₛ
季时与在我面前蹲下。
我有些不好意思,动作轻缓地趴了上去。
季时宁高兴地爬到了我的背上。
他缓缓地站起身,将我背起来。
他背着我,我背着季时宁。
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叠了起来。
季时宁罕见地笑出声了,身体都有些颤抖。
我小声道:「嘘,再笑就背不住你了。」
水豚四脚着地,站得比较稳。
人形叠稳还是挺困难的。
她立即噤声。
这种天气,大家穿的衣服都很单薄。
透过衣物,我能清晰感受到季时与身上的温度。
我的脸热热的,有些不自在。
但没事,还能坚持。
他的耳垂已经红透了。
我的手环着季时与的脖颈,贴在一起的肌肤热得发红。
我们都没有说话。
他好像有些紧张,连呼吸都不稳了。
我空出一只手,拿起他头上的橘子,开始剥皮。
吃点东西来缓解尴尬吧。
季时宁出声:「我也想要。」
我道:「好。」
然后我们开始嚼嚼嚼。
橘子皮也顺嘴吃了。
16
叠了一会儿。
季时与的助手走了出来。
目光落在我们身上,他也没有过多惊讶。
看上去也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啊。
他道:「季老师,有人找您。」
「他说是您的校友,有急事。但具体是什么事,他也没有说。」
季时与说:「让他在书房等我吧。」
助手面色为难:「他,他已经过来了,看上去很颠,我们拦不住。」
季时宁慢悠悠地从我的背上滑下去。
我还没来得及下去,就看见了助手口中的「校友」。
江景阑。
我一愣。
他看上去憔悴许多,身上还携着来时的风尘。
面色苍白,脸上顶着两个很浓的黑眼圈。
他阴郁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
沙哑的声音里掺杂着痛苦,一字一顿,似乎用尽了力气:「顾淼。」
「你早就和他有了首尾,是不是?」
「所以你不在意我,一直想推开我。」
「就是为了现在,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
他已经口不择言了。
我摸下巴,沉思。
他好会脑补啊。
季时与动作轻柔地将我放下,然后站到我身前。
他一开始也没搭理江景阑,而是轻声对季时宁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你先回去。」
季时宁满脸不高兴地挪走了。
17
季时与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江景阑的Ţű₌身上。
他将双手插进长裤的口袋,语气毫无波澜地解释:「不是。」
「我和她从毕业起就没了交集。」
多余的话,他一句也没有说。
江景阑皱眉。
「我不信。」
季时与:「随便你。」
江景阑气得青筋突起,咬牙道:「季时与,你不要太过分。」
季时与半眯着眼睛,随便回话:「哦。」
那爱活不活的样子跟我如出一辙。
都能把江景阑气得半死不活。
他斩钉截铁道:「让顾淼说。」
季时与掀了掀眼皮,语调冷淡:「才不。」
我们卡皮巴拉就是这么油盐不进。
我确实不想和他多说。
但也不愿意过多麻烦季时与。
我没想到,江景阑会追得这么紧。
分明是他怨恨我的性格,故意刺激我让我与他分手。
想不明白。
我上前一步,平静又生疏地看着他:「跟季时与没有关系。」
感情分明只是两个人的事情。
我从来不会像江景阑那样。
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
江景阑红了眼睛,重点又落在了奇怪的地方:「那你还让他背你。」
你还搂人腰呢。
我有一点无语,抬头望天:
「卡皮巴拉叠叠乐啊,那咋了。」
他噎住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想一次把话说清楚,捋了捋思路。
「我没有不在意你。」
「你之前刺激我的时候,我很难过。」
「但是一直记得你说过的,你喜欢自由。我不想过多干涉你,我觉得你也该明白的。」
「你知道的,我是水豚,我真的很难为你歇斯底里,情绪稳定是我的天性。」
「而且,你都出去找小三了,分手不是应该的吗?」
一次说这么一长段话,好累啊。
有点反水豚了。
江景阑低眉,语气中仍有希冀。
「没有真找。」
「我只是想刺激你......我没有安全感。」
「我已经让她走了。」
我:「哦。」
已读,但不想管。
他想上前拉我,却被季时与拦住。
季时与比他高一些,曾经也是体型最大的啮齿类动物,冷脸时很有压迫感:「不要动手动脚。」
江景阑脸色阴沉:「与你有关吗?」
季时与已读乱回:「哦。」
江景阑:「……」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18
江景阑看着我。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神色颓唐。
捏着衣角的指尖泛白,还有些颤抖。
他声音很轻,近乎哀求。
「离开他,回来,好不好。」
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卑微的模样。
如今,却没有什么感觉了。
我温吞道:「不可以,我们卡皮巴拉是群居动物。」
「我应该和同类在一起。」
他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而后,又执著道:
「我会一直在这,直到你回心转意。」
吃了半天瓜的助手小声道:「你自己没家吗,硬赖别人家。」
江景阑:「……」
已读,但尴尬到回不了。
我不想见到他,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屋里。
季时与跟在我身后,大步流星地追了上来。
留他一个人尴尬得了。
……
晚上。
季时宁踮着脚,趴在阳台的围栏上:「那个人还在楼下诶。」
季时与一边削苹果,一边道:「不用管他,他只是在玩抽象。」
我:「啊?」
什么抽象。
季时与放下苹果,吸了一口气,鼓起脸颊,开始无字幕表演。
「我会一直憋气,直到你理我。」
「倒下了。」
「杀人犯。我嘎了都不带理的是吧?」
我看笑了。
季时宁看着外面,开始实时播报:「下雨了。」
季时与弯了弯唇角:「下雨了,很好啊,对农作物很好。」
她道:「对楼下那个不好。」
我:「噢。」
季时与:「噢。」
季时宁看了看我们,随波逐流地发出了一声半死不活的「噢」。
19
江景阑一直在那里。
今晚没有月光。
漆黑的夜里,他孤身只影地站着,孤寂又脆弱。
疑似失去了所有的手段和力气。
我拉上窗帘前瞥了一眼。
还是想不明白,他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我曾经是真的以为我和江景阑会一直在一起。
我是从动物园逃出来的卡皮巴拉精。
一开始,不懂怎么跟人类交流。
有时候跟人工智障一样,毫无反应。
过日子全凭超绝钝感力,人缘好,但和大多数人没有深交。
江景阑是第一个主动追着我的人。
追了很久,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开始有些罕见的慌乱。
后来,也渐渐适应了他进入我的生活。
江景阑对我很好,也懂得分寸。
我照着网络上的各种攻略,做他善解人意的对象。
我们是所有人眼里的模范情侣。
如果他不突然乱来的话,日子本该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的吧......
算了。
想这么多,有点累了。
躺下,睡觉。
20
江景阑真的在楼下站了一夜。
我一般会在九点开始工作。
他好像算好了时间,九点准时晕倒。
但今天是周末。
我起得太晚了,没看见他那副深情又破碎的病弱模样。
早起工作的助手骂了一句「颠公」,就打电话让救护车把人拉走了。
听说江景阑在救护车来之前醒过一次。
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继续晕了。
我慢慢走下楼。
雨后的土壤很潮湿,散发着水腥味。
我很喜欢,猛吸了一大口。
待在这里,每天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季时与今天也放假。
他架着梯子,在后院里的树上摘果子。
见我出来,他摘下一个果子,用湿纸巾擦了擦,递给我。
我开始嚼嚼嚼。
一吃起来,就忘记我要来干嘛了。
是季时与先开的口:「你想认识一下其他的同类吗?」
我咬着果子,点头。
季时与说得很恰当。
这里是心碎水豚收容所。
还住了很多水豚。
有人形还有豚形……
有的因为骑鳄鱼差点被咬而心碎。
有的因为被人撸了几个小时差点秃头而心碎。
大家都半睁着眼睛,一副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的样子。
我超喜欢这里的。
大家都不说话,也没那么多心眼子。
我一头钻了进去。
坐下,cos 卡皮巴拉玩偶。
21
我偶尔还会听到江景阑的消息。
季时与的助手喜欢吃瓜。而季时宁也很八卦,总是好奇他后来怎么样了。
她还是很天真的年龄。
觉得反派以后都会过得不好。
其实,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
江景阑不算是反派,他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他当初的那位暧昧对象去医院照顾他,但他并不领情,反倒冷着脸把人赶走了。
变脸的速度快到可以去演川剧。
他的暧昧对象哭得梨花带雨,在医院里闹得很不好看。
江景阑出院后,疏远了原先的几个朋友,也没有再去酒吧,只是一个人埋头工作,除了应酬以外,没有社交。
助手咬牙切齿:「现在好了,他又要变有钱了。有人追还有钱,啥好事都让他给占着了。」
季时宁犹豫道:「我听说,人和水豚一样,一直一个人待着,也会抑郁的。」
助手:「他该的。」
我随便听听。
并不表态。
季时与不爱听到他的名字,这个Ṱŭ⁰时候总会找点水果切,装作沉迷干活,什么也听不见。
但我能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他不喜欢这个人。
给他削个苹果哄一下他吧。
我捡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开始慢腾腾地做细活。
皮没有削断,红色的一圈,很漂亮地落下来。
我很满意,把苹果递出去:「给你。」
他弯了弯眼睛。
现在高兴了。
22
自己的工作做完了,我开始跟着季时与一起干活。
边干边学。
他的小助手经常因为各种不可控的变量崩溃,到处阴暗爬行, 发大疯,满地捡自己的头发。
我和季时与就比较冷静。
他扶着额角,笑道:「这次实验又完了啊。」
我默默地收拾东西:「我看看是什么问题,再来一次吧。」
问题不大。
反正是自己的活,干成啥样都没事。
失败了很多次。
我们终于培育出了新的种子。
他将培育出的新种子申请了专利。
我的名字也在发明人之列。
还排在他的前面。
季时与说, 名字的顺序并不重要。
他是按照首字母排的。
……
拿到专利证书的那天, 我和季时与躺在草坪上庆祝。
不知道怎么庆祝, 但在庆祝。
他与我闲聊。
从大学掰扯到前几天的一些琐事。
天气很好。
日光照下来, 暖融融的,适合睡觉。
我嘴里咬着草杆子, 迷迷糊糊地应他。
他声音很轻, 语调很柔和, 像一阵风从耳边吹过去:「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我下意识地回道:「都行。」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好。」
我:「……」
刚刚好像答应了什么。
算了,没事。
有点害羞了。
我捡起两片叶子, 盖在眼睛上。
掩耳盗铃。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23
后来, 大学校庆,我和季时与作为优秀校友, 一起受到了邀请。
江景阑也在。
他继承了家业,现在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
他站在台上, 发表着冗长的讲话。
讲了大学与之前自己创业时期的事情。
忆苦思甜。
还三番两次提到了我的名字。
我坐在第三排打哈欠。
原本听得昏昏欲睡,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 就一激灵,猛地惊醒。
睡意都被他整没了。
身后的人群中, 有人小声地重复了一遍:「顾淼?」
「他真是小说男主配置啊, 连白月光也有。」
江景阑站在灯光下,隔着人群, 注视着我。
目光深情又悲伤。
讲到我的名字时, 他几次哽咽。
江景阑盯我,季时与就冷冷地盯他。
他们屡次对视。
江景阑皱着眉,终于收回了目光。
季时与拿出笔,开始改几天前就准备好的发言稿。
我小声问:「在改什么?」
他无奈地笑笑:「修改一些关于你的内容。我之前考虑得不够周到。不想你成为别人的谈资。」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
24
活动结束后。
季时与在办公室与导师交谈。
我有导师恐惧症,靠在走廊上, 揣着手等他。
边等边发呆。
江景阑突然出现了。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 站在了我身边。
我又往旁边挪了一步,与他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
他眼眸漆黑, 笑得有些勉强。
「淼淼, 你非得跟我划清界限吗?」
我认真道:「我和季时与在一起了。」
有对象就该和前任割席。
我才不会像他一样,没事找事。
他一怔。
唇瓣微微颤动着, 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继续望着走廊外发呆。
楼下有很多学生在结伴走着, 边走边聊,笑得很开心。
江景阑轻声说了些什么。
我没有听清, 也不想让他再说一遍。
装作没听见。
安静了两分钟。
他再次出声:「顾淼。」
「如果我没有闹出这些事情。今天坐在你身边的人, 会是我吗?」
我想, 他是知道答案的。
但现实没有那么多如果。
我垂着眼:「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不用谈如果。
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没有后悔过。
25
没过多久。
季时与推门出来。
他目不斜视,丝毫不理会边上的江景阑, 径直向我走来,自然地牵住我的手。
「走吧,回家。」
我抬头看他, 笑着说:「好。」
现在是春天,一路上繁花似锦。
春光正好,而我的岁月还长。
一切都在向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