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关六百年,出关时耳畔一直有个自称系统的絮絮叨叨。
「他是魔尊,你对他一见钟情……」
「魔尊敢出现在这里,杀了!」
「鲛人是气运之女的宠物,你……」
「我说了不要打扰我修炼,杀了!」
「你不能杀他们,他们都是气运之女的……」
「你在教我做事?把嘴闭上!」我冷笑一声,「看清楚这里是修真界,弱肉强食,强者才有话语权。」
「大道无情,视天下万物为蝼蚁,我不愿做蝼蚁,谁挡我路便杀了谁。」
1
我,凌不语,天生剑骨,凡人入道,修炼千载,修为已进入最高渡劫境界,成仙全在一念之间。
闭关六百年修为从元婴期到渡劫期,但始终没有引来渡劫雷劫,我觉得可能是悟性差一点,于是出关。
自出关,耳边有个自称系统的东西企图扭转我的心思。
「你就庆幸自己没有身体,要不然我剁你八百回。」
找不到实体,也甩不掉它,我握紧了剑柄。
见一男子满身血污手握着一枝桃花倒在山上,横在下山台阶上。
我无视,跨过去。
「不能走,他是魔尊,你对他一见……」
「魔尊?」
果然天佑我凌不语,杀了魔尊,解决修真界修士的头号大敌,我自然会飞升。
我已出剑,直逼他心口。
「好个修士,竟敢偷袭!」他感受到杀意,醒了过来。
我不语,又出一剑。
「九歌剑法,你是九华子的弟子,你是谁?」他大惊,竟觉得力不从心,他成为魔尊已经五百年,自视修真界只有齐若可与自己一战,很久都没有这种被压着打的感觉。
「凌不语,ẗű̂¹记住我。」
「凌不语,竟是凌不语,齐若的师妹,今日我带伤在身,待日后与你一战。」
「谁放你走了?没有来日了。」
可他身法滑不溜秋,而且颇为熟悉周围地形,溜得飞快。
我收剑,看来这位魔尊和我师兄齐若是旧相识,不愁他不来。
我的剑法为九歌诀,先师是德高望重的九华子,小门派明月宗的掌门,死后传位于大弟子齐若。
落霞满天,飞鹤报信,明月宗现任大弟子领着一众弟子在下山路上接我。
「凌师姑,我师父还在处理宗门事宜,命我来接您。」
我点点头随他走,越走越开阔,气派的宗门映入眼帘。
「凌师姑有所不知,您闭关这六百年师父修炼至化神期,我们明月宗的名头越来越响,现在已经是排名第六的大宗了。」
修为分为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渡劫期。
六百年沧海变桑田,不知我的凌霄阁还是不是原样。
「凌霄阁一切如旧,什么宗门份额都不要,平时若无要紧事不要来告诉我。」
可大弟子吞吞吐吐,也不领我回凌霄阁。
「凌师姑有所不知,因为凌霄阁独立一个山头,风景优美清静,被我们的小师妹虞非晚看上了,她已经住在那里两百年了。」
「虞非晚是本世界的气运之女,凡事发生皆有利于她,你还是为她让道吧。」系统说。
我停下脚步皱起眉:「所以?」
「师父的意思是小师妹搬来搬去不方便,凌霄阁就让小师妹住吧,这满山的阁楼您再选一个,只要不是凌霄阁就行。」
「什么都行?」我握紧剑柄,「滚去和你师父齐若说,我要明月宗宗主的宝阁,看他愿不愿意让出来。」
他哭丧着脸,不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我让他快去告诉齐若,一个人循着记忆踏上了去凌霄阁的山路。
山上的一草一木与记忆中别无两样,只是满山种的不是凌霄花而是凤凰花。
它之所以叫凌霄阁是因为师父觉得我姓凌,投我所好,这才起的ţüₑ名字。
「这屋子冷冰冰的,之前给某些人都是浪费,还是非晚聪明,弄得这么暖和,好让我们饮酒作乐,才不叫这屋子浪费了。」
「还不是因为之前这里住了位冷血美人,我听说她是前掌门最喜欢的弟子,天生剑骨,天赋异禀,人也倨傲得不行。不知道有多冷,抱着会不会冻死我。」
「听说她之前就为了修为跑到雪山上修炼两百年,天啊,她一定宫寒,生不了孩子。」
「生不了孩子,她也挺可怜的。」
「那她肯定嫁不出去,没用了。」
嘭——
我一剑劈开凌霄阁的大门:「诸位,我是凌不语。」
我瞧着一屋子男男女女,全然没有惊讶,看来是知道我今日回来,故意说给我听的。
「凌不语,你……」有男弟子先出声。
我一剑在他脸上划了一道:「是凌师姑。」
男弟子捂着脸叫起来,屋子里顿时炸开锅,我站在门口,让他们无处可逃。
「刚才是哪几个出声的?」
我确定是这五个人刚刚说话,一剑全杀了。
把剑收回剑鞘,看着五个人的尸体,难得微笑:
「诸位,你们对我了解不多。
「我从不踩踏蝼蚁,也不允许蝼蚁踩我。
「拦我修道者,格杀勿论,挡我修仙路,神魔皆诛。」
「你你你,你竟然杀了同门弟子!」
「修仙本就是弱肉强食,共同掠夺天底下的灵气,本质上我们都是竞争者,那些不要打打杀杀的言论都是修真界的伪善之人假惺惺提出来的。」
我看见人群中的虞非晚,这也不难认——穿着华丽,面容娇美,众星捧月。
原来这就是气运之女。
可惜,她做的事情已经让她没有活路了。
杀了她会怎么样呢?
试试。
我握着剑直冲她,她被我身后一把剑越过来挡住,饶是如此,虞非晚还是被击飞吐血三升。
「凌不语!」齐若接住虞非晚的身体,「你如此歹毒,竟要杀了她。」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要不是看在掌门传世之剑的面子上,她还能活?」
这是我六百年头一次见我师兄,最后一次还是在师父的棺木前。
他抱着虞非晚不撒手,与我僵持不下,最后对在场的人说:「都搬出去,凌霄阁属于你们凌师姑的,从今往后不许打扰凌师姑。」
虞非晚吐着血,如病中西子,拉着齐若的袖子:「师父,她要晚儿的命,就这样算了吗?」
他阴着脸不说话,抱着虞非晚就走。
「师妹,没事不必出凌霄阁,宗门乱,怕你看了厌烦。」
我闭目不说话。
「晚儿,你看,我把她禁足了,她好歹是我师妹……」
六百年没见,原来长的是嘴上功夫。
2
我从打坐中起身,屋外有动静,抓住剑走出去。
一个男子在给屋外的凤凰花树浇水,穿着弟子服,睫毛纤长卷翘,内勾外翘的眼形显得尤为精致。头发是纯粹的黑,眸色反而偏浅,在日光里染上了柔和温润的色泽。
「你好。」他慌张问好,朝我鞠躬,我看见他额头若隐若现的鳞片。
鲛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虞师妹让我浇花,我每日都来,敢问阁下是?」
「凌不语。」
他惊得差点说不出话:「你回来了,那虞师妹……」
「她走了,你也走,日后不用来浇水了。」
我回房间,他却迟迟不走。
「我要是完不成她会骂我。」
「与我何干?」我直接把门关上,隔绝外界的一切。
可他日日都来,锲而不舍地浇水。
我把玩着手上的剑,拨弄剑柄。
好烦,杀了?
我看了看屋外艳如火的凤凰花,想想,算了,起身离开。
回来这么久也没去给师父上过香。
我提着剑行走在宗门中,远远听见有人喊我,竟是虞非晚。
才过去几天,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凌师姑,近来宗门的闲言碎语不要入心,大家只是无事闲聊。」
我瞥了她一眼,不语,继续走向祠堂。
从祠堂上完香出来,回去的路上听见他们大声议论。
「你们都听说了吧,凌不语那么狂是因为九华子,九华子喜欢她,对她的喜欢远远超过师父对弟子的情谊。」
「什么?那他们……」
我站住,那群人假模假样地问好。
「凌师姑好。」
「你刚刚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我没听清。」
「都是些流言……」
我一剑杀了说话人,又问他身边的人:「他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不敢说话,我又动手杀了。
弟子们吓得四散,我用灵力划界把他们困于原地:「谁能来复述一遍刚刚的话?」
弟子们开始哀号,跪下来求我:「凌师姑,我们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们说的,你饶了我们吧。」
虞非晚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大力拍着我的结界:「凌师姑,你再这样任性,我师父就来了。」
我把结界解除:「我和这些弟子玩乐呢,对不对?」
弟子们面如土色,纷纷点头。
虞非晚没想到事情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发展,她看到地上的尸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反问她:
「你刚刚遇见我时,说有一些关于我的闲言碎语,那是怎么回事?」
虞非晚得意地笑起来,清白对女孩子家最重要,没有哪个女子听到这些话不生气。
「凌师姑可不要生气,有流言说你与前掌门九华子关系暧昧。」
我回头看向战战兢兢众弟子:「有这个流言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们就差跪下来磕头,大声说着「没有」。
我一脚把虞非晚的腿踢折,逼迫她跪下来,捏着她的下巴:「他们都说没有,所以是你一个人说的,扰乱宗门,其心可诛。」
她疼得脸都白了,还要嘴硬:「我师父是掌门,你不能杀我!」
我揪着她的衣领拖着她,任鲜血流了一路,到了祠堂:「有什么话下去和九华子掌门说吧,你亲自问问他,他与我是不是单纯的师徒关系。」
「凌不语,你放开晚儿!」
齐若来得太及时了,可我更快,直接挥剑抹了虞非晚脖子。
她两眼睁大,不可置信地倒地。
齐若推开看热闹的弟子把虞非晚揽到怀里,给她施法喂丹药。
「凌不语,你好大的胆子!」
「齐若,注意你的语气,我杀一个诋毁先师的人,你该跪下谢我。」
他看着自己手上都是虞非晚的鲜血,心疼地皱眉:「凌不语,你竟敢动手杀晚儿。」
「我想杀谁就杀谁。齐若,你拦得住我吗?你敢拦我吗?」
我转身就走,把死了的两个弟子扔到齐若面前:「目无尊长,扰乱宗门,我替你把两个人杀了。」
「仅仅是这样就要死吗?!」
我手拂过剑身:「你若不管教,到我手里自然是死,所以还请你好好管教你的弟子,不招惹我就死不了。」
我本来要走,却看见虞非晚被救活了。
那么多天财地宝用于她,齐若眼都不眨。
真有意思,到底是谁与师父关系暧昧?
「谁和自己的师父有私情,谁看旁人也是如此。」我说完就走。
气得虞非晚咳血不止。
回去看见那鲛人在山门口站着。
「凌师姑,你没事吧,我听说你……」他看见我衣衫上的血,「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我推开他抓我衣衫的手:「滚!」
他落寞地走了,我回去洗衣衫,不一会儿他折返回来拿了一堆伤药。
「凌师姑,我知道你心里戒备我,但我真的关心你,你别推着我走好吗?」
「我先问你,今天我伤了你的主人虞非晚,你怎么看?」
他尴尬地一笑:「凌师姑在说什么?」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他的手腕:「主仆契这么大,你该不会认为我瞎了眼吧?」
我在渡劫期,差一点悟性,已是半步仙,有什么能逃得过我的眼。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我就杀了他。
开膛剥肚。
果然,一个连化形都做不好的鲛人,内丹也是充满杂质,我却在他身上找到一个狐妖的妖丹,竟是化神期大妖的内丹。
我收拾一下,提着剑去找虞非晚。
屋里只有我们两个,我踩着她:「这是什么?」
「你杀了他?!有本事把我也杀了!」
「好。」我也不多说,朝她心口刺了一剑。
我在她屋里站了许久,确定她彻底没有气。
看着手里的妖丹流光溢彩,我心生一计。
「你怎么不说话了,系统?看她死了你怕了?是不喜欢说话吗?」
「疯子!你是个疯子,她是气运之女,你怎么能杀了她,你还一天杀她两次!」
外面月光正好,我把妖丹捏碎,里面蕴含的妖力萦绕着我。
「我说过了,挡我路的人都该死。
「所以,你现在要换一个气运之女吗?」
「我不换,她不会死,她是气运之女,她不会死。」
「好,我拭目以待。」
第二天,宗门的大钟难得敲响,要求众人赴会。
我看着活蹦乱跳的虞非晚。
真活着啊,我还要杀她几次呢?
真有意思。
「我送给飞南仙翁的寿礼大妖的妖丹遗失了,寿诞在即,还请诸位多多留心。」
众人又客套扯皮了好一会儿,虞非晚才看似胆怯地发言:「昨日晚上,我看见凌师姑拿着,可能是凌师姑想要突破拿去用了。」
这确实不是假话,我拿着,我用了。
我没说话,看着虞非晚声情并茂地演戏。
「可能凌师姑也不是故意的。但在这众多人中,我们都承受不起化神期妖丹的妖力,只有凌师姑有这样的修为的才不会爆体而亡。」
她担忧地看向我。
「凌师姑,这样做无异于把整个宗门放在火上烤,飞南仙翁与师父是知己好友,这寿礼师父寻了两年,又放在月光下吸收灵气,你太自私了。」
「对啊,本来都好好的,她回来了就被盗了,不是她还是谁。」
「小偷!盗贼!」
「不可,不可辱骂凌师姑,我们都是明月宗的弟子。」
「小师妹不用替她说话了,今天掌门在这里,必定要她付出代价。」
「没想到凌师姑是这样的人,还是小师妹善良。昨天被她伤,今天还要替她说话。」
虞非晚羞赧一笑,对着掌门齐若跪下来:
「我觉得这事还有疑点,不能冤枉了旁人。要证明凌师姑的清白……」
她又向我走过来:「现如今能够证明你清白的只有剖开肚子,看一看你的灵府有没有妖力,只过了一晚,那妖力定没有完全转化成自己的灵气。」
我不说话,就看着她。
她假惺惺地说:「凌师姑,只是剖开肚子死不了,都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
「我同意剖开肚子检查体内是否有妖力这个提议。」
众人吃惊地看向我。
我一挥手设下结界,将众人隔绝在外,只留下我和虞非晚。
一柄长剑悬在她肚子上,我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别动,小心我手一抖,把你的心挖出来。我可从来没说过要剖开我自己的肚子。」
虞非晚根本来不及挣扎,上座的齐若也来不及救她,她被我剖了肚子。
「看看,这是不是妖力?」
她吐着血大叫:「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没碰!」
「今天早上的鱼汤好喝吗?」我问她。
她伸手想拽我:「是你!是你!是你栽赃陷害我!」
「鱼肉好吃吗?那鲛人的,现在你们可是好主仆分不开。」
我把结界打开,看着虞非晚爬到齐若脚边:「师父,不是我,她陷害我,师父你要为我做主!」
还没等齐若说话,刚才大殿上议论我的人已经被我砍了。
他睁着眼看着血淋淋的大殿:「你到底要怎样!」
我没有理他,看着虞非晚。
她被我盯得发毛,往齐若身后躲。
「早年前我和师父问道时遇到这个问题,要是有人栽赃你吃了他的饭该怎么办。
「当时我的回答是,那就剜掉说话人的双眼,去我肚子里看看有没有饭。后来想,别人的眼睛太脏了,我吃不下去,还不如剖开肚子来得快。
「只要把除我之外所有人的肚子都剖开,不愁找不到丢失的饭。
「剖开一百人的肚子找不到,就持续到一千人,只要找到了就能证明不是我。」
虞非晚脸上血色尽失,连话都说不出口。
「你该感谢我第一个剖开的是你的肚子,要是我剖开宗门百人、千人的肚子后才发现是你,你觉得他们是怨恨我,还是怨恨手脚不干净却让他们遭受无妄之灾的你?」
她突然抬头看我,不似以往愚蠢轻浮的模样,死死地盯着我,像第一次看清我。
而这个眼神,也使我第一次看清她。
聪明的眼神。
这才该是气运之女的样子。
3
「你不该去招惹她的,到头来她从不吃亏。」齐若在床边照顾虞非晚,细心温柔。
「我不喜欢她,你从未提起过她,若是普通师妹,为何你从不说,难不成心有龌龊。」
「不是的,是我不愿意提起她,我在求道路上恨过她嫉妒她,她闭关六百年我慢慢看开,没想到竟然突破了卡了许久的元婴瓶颈期。可我一想到突破是因为我不再嫉妒她,还是与她有关,我心生芥蒂,所以从来没提起过她。」
虞非晚喃喃自语:「她从来都这么强。
「她从来都是那副样子,清高倨傲,眼中放不下任何人,只有她的大道。」
凌不语不是简单的凡人入道。
她是以杀入道。
她出身将门显贵,父母在她十三岁战死沙场,她十六岁被舅父家逼着嫁给年过半百的老皇上,逃了婚,人追了一路,她杀了一路。
杀光追兵后,她不逃了,反而回去杀了讨好皇权的舅父,杀了骂她的表哥,甚至杀了下旨的皇帝。
「我不在乎你有什么苦衷,挡了我的路就该死。」
她没有杀红眼,她很冷静。
那些死在她手下的人,命像纸一样薄。
逃亡路上有饿死的流民乞丐苦苦哀求一碗饭,皇城脚下的官员却在想娶几个妃子皇帝会喜欢,豆蔻年华的李小姐在想王公子喜欢她还是张小姐,王公子却在想左拥右抱,也不耽误。
卑贱的要向高贵的磕头,贫穷的要向富有的哀求,女人要向男人祈求,女人要求着男人别走。
三六九等,人人分明。
但其实所有人的命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单薄,碰一下就碎。
满手鲜血的凌不语看天,突然笑了起来。
大道无情,万物如蝼蚁,一脚能踩死的蝼蚁在天道面前何来的强弱,何来的男女。
做最强的蝼蚁也没有用,要做天。
她凌不语要做天!
然后她顿悟入道,踏上修仙路。
有个凡人以杀入道,修真界震惊,前去一看,竟然还是个天生剑骨。
可惜了,是个女子。
修仙本就是与天争高低,打破此间天道的桎梏,踏出此间去往彼方,本就难上加难,有词曰:「难于登天。」
女子又被视为是娇气的,不堪重任的,难以坚持的,故女子修仙比男子难上百倍。
凌不语呸了一口。
她在众位修真界大能面前呸了一口。
「自修士踏入修仙路时就明白自己要逆天而行,此行要与天争,难如登天不是一开始就该明白的吗?」
都是与天争个高下,男女之别究竟轻松多少?
天道下皆是蝼蚁,没有强弱男女。
难上加难再加难又是多难,还是难如登天。
仅仅是筑基期的凌不语从未被他们的语言打败,从未献出自己的剑骨以求庇护。
井鱼焉知身在渊,错把方寸作世间。
她不做蝼蚁,不做井鱼。
她凌不语要做天,任何困难都不会打败她。
拦她修道者,格杀勿论。
挡她修仙路,神魔皆诛。
最后以仁爱正道的九华子态度强势,要收她为徒,要她走上正途。
「何为正途?」
「不可滥杀无辜。」
「我从不滥杀无辜,我只杀挡我路的人,他们是不长眼睛听不懂话的人。」
「仁爱、忠诚才是做人的本分。」
「我忠于我自己,做到了忠诚,我从不滥杀无辜,做到了仁爱。」
「得饶人处且饶人,不造杀孽。」
「师父,你杀妖取丹是否是造了杀孽?修真界处处都是比武台,写着『死伤勿论』是否是造了杀孽?」
她不等九华子回答,又问:
「倘若师父的道是仁爱、不造杀孽,天道对于飞升渡劫之人的雷劫杀了无数修士,师父觉得自己的道和天道的道一致吗?如果不一致为何还想要飞升呢?」
九华子闭上眼,不说话。
她站起来:「师父,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道教不了我什么。」
她看向跪坐在九华子身边听他传道的一众弟子,拿起蒲团走向大门。
「师父,你说的这些道都是修真界高层为了稳固自己地位的惺惺作态,他们靠杀人夺宝、杀妖取丹取得今日成就,又害怕别人同他一样,压他一头,才做出这副嘴脸,自我之上人人平等,自我之下三六九等。
「师父,我坚守我的道,我也尊重你的道,可若是拦着我,不让我走我的道,我便要杀了你。」
到现在为止,九华子传道授业几百年,从未有弟子踢了蒲团,还扬言要杀了他。
大弟子齐若站起来呵斥她。
九华子却摇了摇头。
「我以为我有齐若这一个弟子已然是师徒缘分极大了,齐若天资比她高,可日后的成就未必比她好。」
「十六岁悟道,且对自己的道无比坚定,心志坚定,不受外物影响,此女前途无量。」
那是齐若第一次听师父对一个人赞不绝口,还是一个冒犯了他的人,他作为天之骄子第一次产生了嫉妒。
可凌不语从来没把他嫉妒的眼神放在眼里,她眼里就没有人,只有她自己和她的道。
不出五百年,凌不语一个没有童子功的人竟然到了元婴期,而齐若卡在元婴期瓶颈两百年。
明月宗热闹了起来,本来是九华子为传道方便的小宗门被世人恭贺。
甚至还来了不少大宗门的夫人要相看凌不语,为自己儿子相看媳妇。
齐若看着这些夫人打听凌不语的体貌长相,心中害怕不已。
凌不语要是被大宗门看上,成了宗门少奶奶,岂不是身份地位高他一头?难道要他一个大师兄日后对她行礼,当着她的面恭维她的丈夫?
不可以,她不能,凌不语若是凭着修为比他高一头他还高看她一眼,若是凭借嫁了个好夫家是万万不可能的,他看不起她。
凌不语拒绝了那些夫人,用一句话:
「当年我以杀入道,杀的就是我的准丈夫和娘家。」
齐若松了一口气,凌不语与他擦肩而过。
这次,她却停了下来。
「我要你看得起?你算什么东西。」
齐若像是被扇了两耳光,凌不语是天才,悟性那么高,一定很聪明,她早看出他心里那些龌龊心思。
对啊,她是凭借修为高他一头还是别的什么,都轮不到他来评价,他的评价对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凌不语又闭关修炼,这次要突破元婴期瓶颈。齐若麻木地捂脸,他怎么了,为什么无法突破。
可没过几天,三位九华子的故交好友宴请九华子,杀了九华子,让齐若去领尸体。
「你们明月宗太不安分了,竟然妄想跻身十大宗。你们想取代哪个宗门?把哪个宗门挤下去?」
「明月宗就一个九华子是化神期,其余都是些不入流的金丹、元婴,翻不了身的。」
「我们要是再不出手,明月宗得踩到我们脸上。」
齐若咬着牙带回九华子的尸首,准备后事。
那些人都同九华子一样是化神期,他一个元婴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养精蓄锐,待日后再做打算。
凌不语出关了,她听说九华子死了,她闭关不下去。
「师兄,你怎么想?」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仇我记下,待到日后必要他们千倍百倍偿还。」
「我不喜欢这句话,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凌不语摸着九华子的棺木颤抖,齐若以为冷心冷肺的她终于哭了。
可她却是笑得颤抖。
「师父,这就是你的仁爱之道,你可是为你的仁爱丧了命。
「我早说过了,修真界弱肉强食,强者杀人如同剁白菜一样,最强的人才能制定规则,你对旁人仁爱,旁人不会对你仁爱。所谓的仁爱和强势都是道的一种,都是为了修仙服务,可若是本末倒置,自然背离自己的道。」
凌不语从棺木中拿出陪葬的法器法宝,拿走掌门传世之剑。
「你做什么!那些法器是师父的陪葬!那把剑是掌门之剑,下一代掌门才可以拿!」
「人都死了,一捧尘土罢了,要这些有什么用,倒不如给我用来为他报仇,物尽其用。剑是好剑,要杀人才好。」
「你要做什么,你我都只是元婴期大满,那三位是化神期,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师兄,你可愿助我?」
「你是去送死,你能不能别这么狂妄!」
「师兄,可愿助我?」
齐若看着她,她依旧是以往那副样子,或者是她一直都是这副样子。
「怎么做?」齐若问她。他也是血性男儿,想为师报仇。
「大办师父的葬礼,宴请宾客,待到宾Ťű̂ₖ客入座,关门上锁,控制整个明月宗,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齐若着手操办葬礼,凌不语拿走了明月宗所有的丹药。
那是唯一一段时间,齐若和凌不语和平相处,不带怨恨的,不带嫉妒的,像寻常师兄妹。
待宾客满席,凌不语提着剑走进去,齐若关上门,安排诸位弟子守好明月宗,不让任何人进出。
凌不语服下三十二枚丹药,冒着经脉破碎、爆体而亡的风险强行进入化神期,与三个凶手厮杀四天四夜,最终险胜。
齐若带人杀了三个凶手带来的八百弟子,回宗门时已经是废墟满地。
看见齐若回来,剩下的宾客求他打开明月宗的禁制,让他们离开。
「我们与这件事无关,我们一直很仰慕九华子。」
「她是个疯子,她是个疯子!」
齐若随众人的视线看过去,凌不语已经不成人形,鲜血遮面看不清脸,右手软绵绵地垂下,显然是断了,衣袍被血浸湿,一步一个血脚印。
可她的声音还是没有一丝颤抖,全然如常:「众位,今天的戏好看吗?」
没人敢说话,修真界不要命的疯子常见,可被天道青睐的疯子不常见。
她身上萦绕着天道的宏光,显然是天道觉得此女前途无量,道心稳固,天道对于她勘破天机,窥见真相的褒奖。
齐若放他们离开,凌不语撑着剑不让自己倒下,等人全走完,才喷出一口血倒地。
「我还要把那三个老狗的首级拿长剑钉到他们宗门的匾额上,此战快哉!」
凌不语边吐血边说,齐若却站在原地。
她受天道青睐,经此一战又声名大噪,众人拜服,眼下明月宗没有掌门,师父突然去世,没有指认继承人。
若是趁她力竭杀了她,既可以得到她的仙骨,又可以得到掌门之位。
她若是死在自己手上,他的嫉妒和不甘心就会随风而去,他又是唯一的天之骄子。
嫉妒就是,他觉得不如他的人,居然有了他想要而没有的东西。
「师兄,你在想杀掉我吗?」
齐若低头想得出神,竟连她什么时候坐起身来都没注意,大惊失色。
她被血污的脸上,一双眼明亮至极,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在天道宏光的缠绕衬托下,像一个没有达成心愿,贪心不足的女鬼。
可谁才是贪心不足的鬼呢?
她撑着站起来,拖着自己的身体去给师父敬香,双手颤抖得连香都握不住,磕了三个头。
「师父安息吧,仇人已死,您的道我不赞成,但我敬您。」
齐若被她说得心慌,慌张地推脱:「我没想杀你,我只是觉得师父到死都没能领你入正途,让你学会仁爱,勿造杀孽,我替师父难过,替你惋惜。」
「好,看你这么喜欢听师父的教诲,我便送你下黄泉,日日听从师父的教诲。」
她明明手抖得连香都拿不住,可齐若还是害怕,向后退一步,被残肢绊倒跌坐在地。
她拿着掌门传世之剑过来,刀尖向着他,他怕得站不起来。
「给你,掌门是你。」
她把掌门传世之剑递给他。
「我要闭关修炼,宗门对我来说是累赘。」
她看他不接,把剑扔到地上。
仰头眯眼看日光。
「其实修仙的道无数条,从来没有对错,看的就是你的道心稳不稳,够不够努力。你们所说的仁爱之道是修仙正道,我的道也是正道,如果真的要分个对错,天道宏光落在我身上,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她不再理会齐若,拖着自己的身体走了。
「大道无情,视万事万物为蝼蚁,蝼蚁没有强弱男女之分,那些只是蝼蚁们自己分出的三六九等,因为想当最有权势的蝼蚁。
「我不想当蝼蚁,我要做天,我凌不语要做天。」
齐若被她的话惊到,从没有人说出来,从没有人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她是完全的野心家,是自己天地的帝王。
任何的苦难都无法打败她,苦难是花开的伏笔。
众人信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可她孑然一身,冷心冷肺:
「我走我的道,那些不过是些许风霜。
「有本事就杀我,否则就看着我登仙。」
4
深夜,凌霄阁来了位不速之客,是虞非晚。
「你来做什么?」我问她。
她在我面前扑通跪下来:「来向你请罪。」
「何罪之有啊,你可是掌门最喜欢的弟子,我罚不了你。」
「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害了你,我来认错,求你原谅。」
「怕了,你还会怕?」
「诬陷你、陷害你不是我本意,是一个自称系统的要我做的。」她伸手让我看她腕上的镯子,碧绿发光,好生漂亮,那是系统的实体。
「我只是想活,我只是想复仇,我对不住你。」
我来了兴趣:「继续说下去。」
「我早已死去,二十年前靠一口怨气灵魂不散,然后被系统选中,它给我找了一个身体,它给了我好处,任何人看到我都会对我心生好感,可我需要系统的能量来维护这副早该死去的身子,这也是你杀了我我还能复活的原因。」
我抽出剑放在她脖子上:「怪不得,我对你很感兴趣,要是以往,必定是你进来凌霄阁就被我杀了。」
她被我的剑冷得一抖,继续说:
「这个系统说它本是三千世界的一个世界的天道,因为神仙痛失爱妻发疯毁了整个世界,它被打败后无奈来到这个世界积攒力量,选中了我。」
她自嘲地一笑:「所谓的气运之女其实是它觉得被它选中的人就是好运的。
「系统要我不断打压你,陷害你,让你困于女子的战场,好让你身上属于天道的宏光一点点消失,然后它会用你这个天生剑骨、半步仙的身体取代我们世界的天道。」
我问她:「那你为何不继续按照原计划,怎么来找我了?」
她朝我跪拜:「若此时败露我活不了,你必定杀我,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之前觉得你不可能比得过系统,现在觉得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过你?系统的事不急,我可以杀了你再说以后的事。」
她竟然徒手握上了我的剑锋。
「我觉得你不会,你会对我青眼有加。」
我难得挑眉:「你凭什么呢?」
「凭一句话,我知道你六百年前说过的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我不喜欢,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她对上我的眼:「凭我是女子,凭你的态度,凭我的野心。」
「你有什么野心呢?」
「我会是世上第一个杀夫证道,一个飞升了但心机深厚、不良善、不温柔、不传统的女人。」
「这些是系统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悟出来的?」我难得高兴,第一次觉得这世上有人明白我在争什么我在斗什么。
「我自己想明白的,凌不语,我是不是这千年来最懂你的人?」
我把剑收起来,她从跪着到站起来,坦坦荡荡地与我平视。
我问她:「我活着已经九百年了,马上就一千年了,可是在五万年里有几个人渡劫飞升的?虞非晚,我告诉你,只有十一位。
「又有几位女子呢?两位。
「一位是菩萨心肠,轮回八世,攒功德十万,点化成仙时她不愿意,拿自己成仙的血喂养百姓,最后血枯而死,天道感念其美德,舍己为人,奉献自身,再次点化成仙。
「第二位,」我笑了一声,「我没有不尊重她们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天道对女子太过苛刻,太过刻板。
「第二位是大家熟知的贤妻故事,她嫁人后丈夫不爱,家有小妾,婆母不喜,仆人刁难,一朝夫家落败,她照顾所有人包括小妾和小妾的孩子,整整十二年,等她丈夫东山再起,她没有享清福,怀孕后因为身子常年劳累流产,你猜她说了什么?」
虞非晚摇头。
「她说『我不该这么伤心,我只是没了一个孩儿,我丈夫可是没了嫡子和孩儿』,小妾看她为孩子哭得伤心,问她是不是怨恨丈夫照顾不周,说她是个自私懦弱的母亲,告诫她连哭都不能哭,免得让一家之主看着伤心。」
虞非晚像是想到什么,沉默不语。
「最后是她死后,在棺前的丈夫哭得不能自已,捶胸顿足地说她是个好女人、好妻子、好儿媳。然后上苍感动,她以『贤妻』飞升。
「共同点是,她们活着的时候都没有享福,得道成仙全看天道愿不愿意。
「可男人就轻松多了,努力就一定会得到回报,好好修仙,一步一个脚印,如果悟性不错费点年岁一样飞升。可修真界的女人要么不是嫁了人相夫教子没空修炼,要么就是为照顾夫家面子,不愿比丈夫修为高。」
「你觉得对吗?」我问她。
「不对,」虞非晚说,「功法传承以男子为主,血脉继承以男子为主,女子本就资源匮乏,修仙更加不易。」
我点点头:「我发现,天底下的男人其实都是一个人,长着一条舌头,他们只说女子修为不会有大突破,只说女子娇气不够坚定,从来不说那些传男不传女的秘籍,从来不说天道对男女成仙的双重标准,这个时候他们倒是学会团结,要把女人隔离在外。
「所以,天底下的女人也是同一个人。虞非晚,我觉得我们是同样的命运才不杀你。」
「我懂。」她说,「我明白,你要堂堂正正地,像男人一样得道成仙。」
「不,我不是要像男人一样,我要自我之后,男女得道成仙的标准一样,堂堂正正地受雷劫,所有人都能靠自己的道修成正果。女子不必非要比贤良,贤良就是女子与女子比,争夺为数不多的资源,女子应该和男子比,比修为也好,比贤良也好,要放在一样的评价标准下。
「大道无情,从不分高贵低贱,也不分男女老幼,他们都是……」
虞非晚以为我要说「蝼蚁」,谁知我吐出一句——「人,都是一模一样的人。」
我转身接住院外飘进来的凤凰花:「凤凰花,『凤凰』本就是凤与凰,雌与雄,是世人非要拿龙形容男子,凤凰形容女子,殊不知凤凰可以形容男女。」
我把手中的凤凰花递给虞非晚。
「你说得对,是时候该有一个不贤惠、不温柔、不传统的女人得道成仙了,男人可以杀妻证道,你也可以杀夫证道。」
虞非晚把凤凰花握在掌心:「杀妻证道本就是一个男子发现自己的妻子是有神位的天上仙子,杀了妻子占据妻子的神格。
「这全天下除了我可以得道,齐若资质也是不错的,若他道心稳固,必定飞升。」
虞非晚笑起来,娇美的脸上竟是眼泪:「他道心不稳,而且我必杀他。」
齐若跟她讲往事,讲自己是怎么摆脱凌不语的阴影,摆脱嫉妒突破元婴进入化神的。
虞非晚却咬牙切齿,骗人!都是骗人的!
「他洗去自己的修为和记忆,与我在凡尘相遇,我是太守之女李月荨,他比武招亲赢了全场,入赘我家。」
李月荨是难得的才女,她于高阁上弹琴。
妾心如磐石,不可转圜。
他听出她的琴音:「小姐心有玲珑七窍,是我高攀,我必定赔上性命也对小姐好。」
他说:「我不记得我的家人了,你就是我的家人了。」
他说:「阿月,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我们要在一起生生世世。」
成婚五年,李月荨的父亲把他当亲儿子看,带他进入官场,带他看人世疾苦,带他为生民立命,为百姓进言。
然后他顿悟入道,突破化神,修为、记忆一起回来,他对着李月荨说:
「你区区一个凡人,实在高攀。
「竟然让我入赘,你们李家有几个脑袋!」
他以为只是一段情缘,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赘婿,回到修真界被人知晓,岂不是要笑话他一辈子。
他灭了李家满门。
李月荨拽着他的裤脚求他,磕头求他。
那个说赔上性命也要对她好的人要了她全家的命。
李月荨恨啊,她一个凡人之躯不远千里去蓬莱,到了修真界的地界求人做主。
婚帖在此,苦主在此,字字泣血。
那些人却只捂着嘴嘲笑齐若,反过来告诉她,放下吧,他做了你的夫君是你的福气。
然后一脚踢了她,把她踢回去。
她只是爬起来,吐掉血和牙,紧了紧身后的包袱,凡人见她可怜,好心劝她:「娘子,你把他放下吧,他死了。」
虞非晚抹掉了眼角的泪:「凌不语,你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孩子,叫麒儿。」
他们都说她的孩子死了,让她把孩子放下好好安葬,她却把衣衫垫在孩子身下暖他的身子,哄他睡觉。
孩子死没死,母亲自己才知道。
「凌不语,你知道那时我多大了吗?」
不需要我回答,她自问自答。
「我跨越千山万水到达蓬莱,回来时我已经四十五岁了,我的孩子要是活着也该成婚了。」
她不甘心,她为此蹉跎半生,到头来什么都失去了。
当她满头白发,面容枯槁,悄无声息地在秋风里咽气的时候,她又想起那个阖家团圆、闲谈家常的晚上。
风一样冷啊。
可怜她心有玲珑七窍,不可转圜。
却是这般下场。
一口怨气让她二十年未消散,系统找上她,为她寻找合适的身体,给她金手指。
她用在了一切她能诱惑的人身上。
齐若一见她便要她做弟子,魔尊一见她对她倾心,见过她的男人皆是如此,她步步经营,发誓要把整个修真界搞得天翻地覆。
虞非晚,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所幸她活了,她不算输。
此刻,虞非晚把手上的镯子给我。
「我把我最有利的东西给你,求你帮我,帮我报仇,凌不语,你会心疼我的,我是千千万万可怜女人中的一个。」
我收下了镯子。
「我给你十年,十年时间我手把手教你,我这么多年的法器珍宝为你辅助,我毕生所学的剑法教给你,这十年你要倾尽全力让齐若爱上你,你和齐若成婚之日,把魔尊引来,我杀他,你杀齐若。」
虞非晚对我行拜师礼:「师父大恩大德,徒弟没齿难忘。」
我扶她起来,她抓着我的手。
「你这般杀伐果决,会不会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只会利用别人,攀附别人?」
「若你当真用此法得道成仙,旁人只会一心求你的法子助自己得道,谁不想飞升?」
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
「这是你的道,你的道自然也有自己的劫难,千万不可放弃自己的道。大道无情,根本不会在乎你怎么得道,重要的是站在高处的是你,至于那些不喜欢的话,不喜欢的人,杀了就是。」
5
这十年来,虞非晚对着齐若和魔君左右逢源,玩弄两人于股掌之间。
在下雪的时节给齐若绣香囊,梅花扑鼻香,含羞带怯地递给齐若。
在大雨倾盆时为魔君撑伞,可怜他身世凄苦,同他一起谴责世人。
在流星满天时许愿想和师父一生一世,故意被齐若听到,两人情谊正浓。
挡在魔君身前不让人杀他,倔强地保护他。
两人又无数天财地宝砸下去,让虞非晚修为猛涨,视彼此为眼中钉,肉中刺。
终于,虞非晚从金丹期突破到元婴,她同意与齐若成婚,对着魔君说齐若逼她,要魔君带她走。
「晚儿,你先等等,待到你大婚日子我去抢亲,你跟我走,看他齐若的面子往哪里搁。」
虞非晚抹掉挤出来的眼泪。
果然,其实男人爱的是男人。
比起马上带自己心悦之人脱离苦海,他更想大庭广众之下让齐若难堪,自己只是他们争夺权力的一个象征。
也许是爱虞非晚的,可这些爱比不过想看齐若吃瘪,他在争夺齐若的目光。
这不是爱齐若是什么?
虞非晚一副柔弱不能自理小白花样,含着泪倔强地说:「我心上人是你,绝不会向齐若屈从,我等你来救我。」
魔君前脚走,齐若后脚就来到她房间,虞非晚心惊肉跳。
「晚儿,我们的婚服马上就好了。」
他摸摸虞非晚的头:「真好,我终于得偿所愿。」
虞非晚说:「婚服上的绣样是凤凰吗?」
「是的,与民间嫁娶一样。」
「师父,我想试一试,可以吗?」
「可以,晚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虞非晚又以不能让未婚夫婿看到新娘穿婚服为由把齐若赶走,自己在房间摸着婚服。
她穿上,来找我。
「凌不语,我反悔了。」
我望向她,红艳嫁衣如火。
「总要给别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齐若待我是真心的,我不恨他了。」
人无语到极点的时候真的会笑。
「原来我凌不语也成了你的踏脚石。」
「凌不语,大婚当日魔君还是会来,你杀他成仙一切照旧,只是我不想杀齐若了,这对你没有损失。」
「好,虞非晚,记得你今日的话。」
「我从小都想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在凡间的齐郎负了李月荨,但是齐若不会负了虞非晚,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抱负,我开始想复仇,现在想和他白头到老。」
「给我滚,滚出我的凌霄阁。」
朽木不可雕,我有什么办法,不脚踏实地去修仙,偏偏用运气去赌一个男人的真心。
「系统,你也看到了,你一直不愿意臣服于我,你觉得我不好控制,把宝押在虞非晚身上,想借虞非晚的东风和本世界的天道一决高低,可惜现在的虞非晚不想登仙了,除了我,你没有后手了。」
系统沉默,它从来不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但现在的它别无选择。
不是人人都能飞升,错过就等上百年千年。
虞非晚大婚当日,红锦毯一眼望不见尽头,侍女在队伍经过的地方撒开漫天花瓣。
锦盖下,看不到新娘莞尔娇羞,却见足抵红莲,凤凰嫁衣,映得身边的新郎面如桃花。
两人交换婚帖,二叩首后正欲夫妻对拜,满天彩霞变为雷雨阵阵,花瓣在空中急转直下,魔君登场。
「齐若,晚儿是我爱妻,你一正人君子怎么横刀夺爱呢?」
他朝虞非晚伸手:「晚儿,我知道你受他强迫,回到我身边吧。」
迎接他的是我的剑。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是我和齐若的事,与你无关,快滚!」
他可是我得道成仙的踏脚石,怎么会与我无关呢。
我不说话,招招狠辣,不出三百招,他被我拿长剑钉在三危山山腰上。
他嘶吼哀叫:「你真是齐若的一条好狗,当他婚礼上的看家护院的一条好狗。」
「师妹,今日是我和晚儿大婚,不宜见血了……」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我把魔君的头砍了下来:「齐若,今日不是你的大婚,今日是我的登仙日。」
天空轰隆轰隆,酝酿雷劫。
得道成仙者修为甚高,打破平衡,不受天道限制,对于凡世和修真界是威胁,这才要突破此间,前往彼间。今日我杀掉魔君打破平衡,展露全部实力,这雷劫必须落下,我必须登仙。
威严肃穆的男声响起:「何人?」
「凌不语。」
「女人?」
「是。」
「你不可登仙。」
「凭什么?」
「你心狠手辣,心思歹毒,不配成仙。」
「那之前杀妻证道的那位仙人就不恶毒吗?」
「你不配,降下雷劫只会灰飞烟灭。」
「那就降下雷劫,用事实说话。」
「不可,你会死。」
「你是怕雷劫之后我完好无损,再也找不到借口不让我登仙,所以你不敢!」
「小小女子岂敢反天?」
「你不敢我敢!」
天道下威压,他不敢降雷劫,只能用这种方法,众人跪伏在地,我站着拿剑指着天。
「好,今日你最好杀了我,让我身形俱灭,否则来日我挖万人坑,坑杀十万修真界天才,以邪修入道再次登仙,你就要为那十万天才偿命!」
「心狠手辣,不知悔改!」
「大道无情!我的道便是如此!
「我的劫难该在雷劫,一身正气者雷劫威力尚可,杀人邪修者雷劫威力加强,这些都不是你说了算,要看雷劫几何。
「你怕了,你不敢让我渡雷劫,你知道雷劫杀不ŧü₍死我,你知道我注定成仙!」
天道再次施加威压,我站的空地上,天降下一根十米石柱,刻着:「凌不语不可登仙。」
「修仙本就是和天争,做的就是踏碎天!」
我挥动手中长剑,把柱子劈碎。
「你尽管降下来,我劈就是了。」
又一根柱子:「心狠手辣者不可登仙。」
「男子若是心狠手辣,世人称之为大丈夫,夸其杀伐果断,都是满手鲜血,有何分别!」
我劈碎柱子。
数十根柱子降下,我一一劈碎。
「来,有多少来多少,我注定成仙,你拦不住我,天道不仁,定下双重标准,对人区别对待,如此为天道,公理何存!」
最后一根柱子:「女子不可登仙。」
「这才是你想说的,这五万年来,成仙的女子其实都是男子想让天下女子变成的模样,其实是在规训女子。」
天道说:
「若女子成仙,谁来孕育子嗣,保人族千秋万代流传下去?
「若女子日日修炼,谁来照顾家中男女老少,保家族安宁?
「若女子修炼,竞争只会更激烈,自然要划分不同道路,让女子与女子竞争,男子与男子竞争。」
这些话我多年前就悟到了,今日真的亲耳听见。
我把手腕上的镯子砸碎:「系统,现在你的能量积攒得怎么样?能不能和我一起弑天?敢不敢和我一起弑?他若败了,你就是新的天道。」
「任你调遣。」
系统化为力量萦绕在我身上。
「天道不仁,公理不存,我凌不语半仙之身,身有半部天道,今日弑天,杀伪天,换新天!」
那一战天地为之失色,三危山被夷为平地,海水沸腾滚烫,日月不见踪迹,鸟兽四散,人人跪拜求神。
天如同冰面一样,一点一点裂开,随着我的剑锋慢慢碎掉。那些被劈碎成石块的柱子化为灰烬,有雨点慢慢落下来。
天哭了,因为他败了。
「系统,你可以取代他吗?」
「可以。」
「你成为新天道会一视同仁吗?会将男女放在一个标准下成仙吗?」
「会。」
它缓缓升空,慢慢地,裂痕被修复,天恢复原样,万里晴空。
「我凌不语要登仙,请天道降下雷劫。」
十道雷劫过后,天梯放下。
我一剑把天梯劈碎:「我要天下来接我。」
天道化形一只大手,落在我面前,我不动,继续僵持着。
天道又伸出一只手,双手捧着,我站在上面,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
我看了一眼虞非晚。
她掀起盖头朝我点头,笑着流眼泪。
我朝她一笑,将剑投掷下去,插在夷为平地的三危山上。
在无限浩瀚的星空下,我说:
「你会遵守你答应的一切吗?」
天道不语。
我早知是这个结果,但我不着急。
「你说有三千世界,每个世界都有一个天道,又怎知在三千世界之上没有大道?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凑巧了吗?我天生剑骨,勤勉努力,闭关六百年后虞非晚送来你,天时地利人和我都占尽了。
「天道不仁,公理不存,大道想要新旧更替,没有凌不语还有王不语、李不语,所幸我的道和大道都是一样的。
「六百年前世人见天道宏光落在我身上,可你也见到了那个败了的天道,他不愿女子成仙,他肯愿意降下天道宏光在我身上吗?
「我说了,我的道是大道,我从来都没说是天道。我师父说过我的悟性很好,比所有人都好。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我说的一视同仁你可以做到吗?」
天道终于明白,时势造英雄,没有凌不语还会有别人,若它如同上一个天道一样,下一个凌不语就会出现,它就会被淘汰。
这是大道的决定,大道无情,视万事万物如蝼蚁,所以公平。
我知道它已经明白其中的关窍,放心了。
抬头望天。
与我十六岁以杀入道时的天,一模一样。
不予登仙。
不语登仙。
6
虞非晚如火一样的嫁衣翩翩,齐若拉住她的手:「晚儿,尘埃落定,我们马上就礼成结为夫妻了。」
虞非晚不说话。
齐若:「晚儿,你怎么了?」
虞非晚甩开他的手,在夷为平地的三危山上拿到凌不语留下的佩剑。
齐若:「晚儿,你是不是喜欢这把剑?你拿到了就回来吧,我们还要成婚。」
虞非晚笑起来:「谁要与你成婚?」
一把剑横在两人之间。
「齐若,你当年拿我全家当踏脚石开悟进入化神期,今日也该轮到我拿你当踏脚石了。」
婚礼上众人看着这一场变故,纷纷要走。
「走什么走?
「当日我从人间千辛万苦来到修真界求一个公道,你们是怎么说的——那是我的福气。
「今日来往宾客没有我虞非晚的亲朋好友,只有与齐若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蠢货。」
虞非晚起剑式,剑在她手里发光。
「我有一剑,九霄剑法,师父凌不语传授,请诸位赴死。」
君铭授言九十里,执剑纵横三千洲。
一把剑化为三千Ţûⁱ剑影,纷纷落下。
「以诸位虎豹豺狼之血,助我登仙。」
齐若就在下面看着虞非晚,无动于衷,既不抵抗,也不反击。
「那Ṭű̂₊是齐若的错,我们……」
杀!
「我们当时糊涂了……」
杀!
「你就不怕我的亲人来寻仇……」
杀!
「杀都杀了,管那么多做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凌不语教过,谁来杀谁。
「纵使他过去负了你,也不能不要现在,你们都要成婚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对一个人。」
虞非晚笑起来:「纵使我现在杀了你,你还有来世啊,等你投胎后来找我复仇,我就原话还给你。」
又一颗人头落地。
畅快,真的畅快!
她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自己活着,炽热的鼻息告诉她自己在呼吸,咚咚咚的心跳告诉她她还有未来。
「想想以后,想想未来,要先把过去的仇怨了结。」
这婚礼远远看过去依旧是红红的一片,好不喜庆。
血滴顺着虞非晚的嫁衣纹路流下来,她走到齐若面前。
「齐若,你做梦梦到今日吗?梦到我来找你索命吗?」
她欲把嫁衣撕碎脱掉,齐若拉着她的手。
「别脱,我们还要成婚呢,阿月,我说过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他身上都是剑的伤痕,神情可怜。
「我知道是你,我一直都知道是你,你的小习惯还是没变,阿月,我来兑现承诺了。」
他拉着虞非晚的手竟然落下泪来。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在明月宗的大殿上孤零零的一个人时,我总是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们剪纸剪窗花,我们放风筝摘桃花。
「阿月,我当年没有杀你就是因为我爱你,只是当时我觉得自己不会爱一个凡人,我不知道我爱你,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晚了。
「阿月,我们重新来过好吗?我们从头来过,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好好爱你,我不会再辜负你了。」
虞非晚笑起来:「晚了,我现在不爱你,也不恨你,我要你偿命,为我一家偿命,然后当我成仙的踏脚石。」
「不会的不会的,晚儿,我们相爱,我们说过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我知道你有怨恨,你捅我几刀都行,求你,求你和我在一起,求你不要走,别不要我。
「我们拜过天地,这是我们的合庚婚帖,齐若和虞非晚喜结联姻,你看看,你看看,是我们的婚帖。」
虞非晚这时面无表情,她在想自己当年为什么喜欢他,喜欢他的皮囊吗,还是喜欢他的性格?
现在她心里只有快点复仇,然后成仙,连恨都轻了几分。
凌不语说过,爱恨都是浓烈的感情,齐若不配任何感情。
真奇怪,从前是她涕泗横流拽着他的腿求他,现在轮到他哭着求她。
从前是她举着婚帖求一个公道,现在是他举着求她回头。
「齐若,你知道吗?你灭我全家的时候我怀孕了,可是我伤心过度,他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齐若目眦欲裂:「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虞非晚不想看他惺惺作态的样子。
「晚儿,我们还会有的,还会有孩子的。」
「齐若,你说过你要用命护着我,现在就用命来帮帮我吧。」
一剑捅到他心窝,虞非晚心口的怨气和执念也没了。
「我不爱你,也不恨你,我只是觉得有执念,从今日起,我才是真真正正的虞非晚。」
齐若倒地,死前眼睛久久注视她。
想说话但是血却先涌出来。
小姐心有玲珑七窍,不可转圜,是齐郎高攀,必定用命护着小姐。
也算是我用命帮了她。
最后是天降雷劫,她头都不回。
「我心有玲珑七窍,一心求大道。」
登天阶梯降下,虞非晚一步一步走上去。
「早知道不说那么多话,早一点杀掉他,看他最后的眼神还以为自己多无私多深情呢,恶心死了,感动自己。」
她这一生多歧路,凌不语却说,这是她成仙要经历的劫难,怨天尤人不如站起来斗下去。
凌不语冷心冷肺,不知道虞非晚当时失去父亲母亲有多难过,也不知道虞非晚求神拜佛, 求天不要给她一次机会, 求天给她父亲母亲一次机会。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她现在回头望, 就算让她重来一次, 她也不知道结局会不会比现在好。
她从未动摇过杀齐若的心思,Ťüₕ当日穿着嫁衣去找凌不语时,不过是做戏给系统看。
系统左右逢源,脚踏两只船,力量分散在两个人身上, 更青睐她,因为她的命是系统救的, 在没有凌不语的日子里,她也很听系统的话, 她好拿捏。
她演了一出, 骗系统她不愿报仇,要和齐若过一辈子, 自然成不了仙,倒逼系统只能把能量全用在凌不语身上。
自她见到凌不语充满野心的眼神,她就知道,凌不语要弑天, 她需要筹码和能量。
她穿着凤凰的嫁衣,在山上摘了一朵凤凰花,她在告诉凌不语:
她视凌不语为榜样, 为目标, 为知己。
她不会反悔, 她要成仙。
凌不语看到了, 演了系统一脸, 成功收服系统, 给她留下自己的佩剑,以仙人之剑,助她报仇成仙。
系统一直要她把凌不语困在女子的战场, 困在女子的斗争中,要她做菟丝花, 攀附在形形色色的男人身上, 告诉她借助男人才能成功复仇。
可最后, 帮她的是凌不语。
不需要她的情和爱,不需要她的讨好和谄媚, 只要她是女子, 她是她。
到最后,系统才是那个攀附别人的菟丝花, 依靠别人才能获得成功。
就这样。
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弑了天。
一个不善良、不仁爱、杀夫证道的女子登了仙。
虞非晚怀里有一朵凤凰花。
谁也没想到, 冷心冷肺的凌不语喜欢这样明艳如火的花,还种了漫山遍野。
「到底是我喜欢你,还是我想成为你,这个问题得等我爬到和你一样高才能回答。
「不对, 若是你, 不会用『爬』这个字,你ƭū́⁾会堂堂正正地走下去。」
虞非晚把凤凰花一扔,看着她随风而去。
山不见我, 我自会去见山。
山前不相见,山后总有相逢处。
「凌不语,来日方长。」
虞非晚潇洒一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