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偷摸出去见男友,听到家里供奉的菩萨开口说话:

半夜,我偷摸出去见男友,听到家里供奉的菩萨开口说话:

「啊呀,这家姑娘今晚要去开荤了。」

我又惊又羞,谁知菩萨又说话了,说真可惜。

我心想:可惜什么?

菩萨说:可惜等会儿给她开荤的,另有其人啊。

1

我吓得头皮发麻。

大半夜,到底谁在说话?

声音来自客厅左边角落,那里除了堆杂物,还供着一座叫不出来历的菩萨。

「这家人虽穷,但家中西北位有财神,可惜啊。」

这声音,飘渺又清晰。

我身子定在黑暗中,偷偷掐自己大腿肉。

很疼,不是幻听。

接着,又听到一童子声好奇地问:「为什么可惜啊?因为要搬走了吗?」

菩萨怜悯:

可惜今晚,就是这一家六口的死期了。

2

我呼吸彻底乱了。

散财童子咦了声:「她怎么不动了,该不是听到什么了吧?」

菩萨嘘了声:「她从小给我们供香火,可能沾到灵气开了慧根,快走。」

声音消失了,原本雾蒙蒙的意识也猛地清晰起来。

我浑身冷汗,已经顾不上什么财神位。

为什么,菩萨说今晚是我家六口人的死期?

我想告诉爸妈,又怕他们不信认为我在胡思乱想。

正犹豫着,阳台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轻,我立刻屏住呼吸蹲下身。

客厅黑乎乎的,借着外头路灯挤来的那丁点光亮,我还是看清了一道黑影翻过外墙进来。

是入室行窃!

菩萨说的是对的!

我一下背靠墙壁,大气都不敢出。

我家是自建三层老房,我住一楼,爸妈、哥嫂还有一岁的侄女都在二三楼,要怎么提醒他们?

男人持刀往里走,我冷汗津津,蹑手蹑脚贴墙上楼梯,刚迈出几步、

腿就撞到什么东西。

「咚——」

是侄女的玩具车!

3

玩具车沿着楼梯一路往下滚。

「救——」我拔腿就往上跑,猛地被人从后头捂住嘴巴。

男人扯住我头发往楼下拽。

「给老子闭嘴!」男人将我压在地板上,看我挣扎中吊带睡衣大半被掀起,鼻息瞬间变重了。

潮湿的气息拱在颈边,绝望时,后头人影闪过。

是我哥!

还没等男人反应过来,我哥抡起锤子狠狠砸下,男人挣扎想起身,又被我哥从后一棒打倒在地。

「狗日的敢进我家!」我哥顺手举起花瓶往人后脑勺砸,一下,两下,直到那人趴地上再没动静。

ťŭ̀⁼我爸披着睡衣下楼,他手忙脚乱把人翻过来:「怎么是他!」

这人,是拆迁队的王贵。

我家这块宅基地在市开发计划里,地产公司屡屡来谈拆迁,可王贵凭着黑道背景一直恶意压价。

他往我家厨房扔鞭炮,虐杀我家老狗。

甚至多次找流氓围堵我。

我爸哆哆嗦嗦伸手试鼻息,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对, 人好像没气了,他死了!」

我第一反应是报警,我哥说不行:「我刚考上了单位,还在公示期,要报警留了案底我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他们在客厅商量事。

我脑子一团乱,耳边又传来讨论声。

散财童子:「哎哟,躲过一劫啊,六口人活了,牛头马面今晚白跑了,不懂,报个警而已,需要讨论那么久吗?」

「你怎么看?」

童子:「人间都讲法律,会报警吧,毕竟是那人持刀先闯。」

「让你学习你不学,这家人不算孩子五口人,对方一人,法律里有条叫过度防卫,肯定要有人负责的。」

「你且看他们面相,为母者腮骨横长‌印堂狭窄,自私又自利;为父者身弱杀旺,财星争合日主,懦弱无主见,从不担事儿。」

我蹑手蹑脚来到门外,隐约听见嫂子在哭,夹杂着什么不能之类的。

童子恍然大悟:

「我懂了,他们要找替身呢。」

说完又消失了。

我咬住嘴唇,诚然,我哥是家里宝贝。

他在家待业考了几年,家里如临大敌,我连上个厕所都得跑别地儿,免得冲水声影响他。

没一会儿,我爸妈进来。

扑通一声,他们默契地,重重地跪在我面前!

「小芸,求你救救你哥吧!」

「爸妈给你磕头了!」

4

荒谬感充斥着心头。

额头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艰难地问:「爸妈,你们是想我去顶罪吗?」

我爸用膝盖跪走到我跟前,双眼含泪,双手合十:「小芸,你还没满十八,会从宽处理的,你哥不行,他读书那么多年是家里唯一指望,你嫂子年轻,本来也看不上咱家,要你哥再进去……你忍心你侄女成孤儿?」

我脑子有种缺氧的无力感,每一口呼吸胸腔都撕扯着疼。

「爸,可我今年也要高考了,我也读了很多年书,我也有未来的啊!」

我妈忽地站了起来。

她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我两眼冒金星都蒙了。

「说到底,都是你的错。」

「王贵估计就是想吓唬下我们!之前吓唬了那么多次都没事,他有分寸的,要不是你半夜起来上什么厕所, 穿得又少,让王贵起了歹心怎么会这样?你个没良心的,你哥是为了救你才失手的啊!」

「我……」

要搁往常,我多半就被我妈理直气壮的气势忽悠傻,毕竟这些年什么事都能七拐八拐在我身上找到原因。

可这次,我知道不是。

明明是我救了一家六口的命!

我妈动之以情,我爸晓之以理。

我反而镇定下来,坐回椅子上:「爸妈,如果能帮到家里,我愿意,可现在证据摆在这,我也无能为力。」

「什么证据?」我爸机警地拔高声量。

他们震惊的瞳孔里,映出我异常平静的脸。

「杀王贵的证据,那个花瓶。」

5

「țŭ̀ₑ你,你偷留了证据!」

他们这才发现,尸体边上的碎片,少了一部分!

受菩萨启示,我留了心眼,趁他们吵架,把沾有指纹血液的花瓶碎片上收了起来。

至于收在哪,只有我知道。

如果非逼我认罪,我可以随时交出自证。

我妈张牙舞爪扑向我,语气越发高涨,恨不得撕碎我:「你们看见没,我就知道你从小就是装乖,最有心机最坏的就是你了!」

「说,把东西藏哪里了!」

那一巴掌是把我彻底扇醒了,我倔着不松口,我哥拦住我妈:「妈!别逼小芸,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自首!」

「哥……」我扯住我哥衣袖,哽咽:「我不是这意思!」

忍了一晚上的泪,终于落下。

说实话,我哥待我不薄,从小他有好东西肯定分我一半。

我考上重点高中,爸妈想让我读职高免学费,也是他苦口婆心劝他们才有我今天。

他今天还偷偷说:「等哥下个月领了工资,给你跟嫂子,都换新手机!」

我心如刀绞,一个心思脱口而出:「我有一个办法。」

「咱家猪圈……不是还有地方么?」

「要不,就埋去那里。」

6

我家猪圈,在西北位。

菩萨口中的财神位。

我爸我哥一合计,认为可以:「王贵到处得罪人,这次也是喝了酒过来的,不一定有人知道,先埋着,警方不一定能发现。」

一家人,要有共同秘密,才能更团结。

顶着猪圈刺鼻的腐臭味,我们开始挖地,忽地铁锹一沉,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呼:「等等, 地下好像有东西!」

泥地里一坨黑漆漆的,我心跳如鼓,带着几分兴奋忐忑挖上一看,顿时心凉透:

铲中的,不是什么财宝。

而是半边腐烂的尸体!

「不怕,是狗的。」我爸一晃手电筒。

只见光束中,泥地里露出一角古朴的箱角,我的心再度紧绷起,等齐力拽拉出来,一开箱,大家都傻眼了。

是珠宝,金银珠宝珍珠古玩!

满满一箱都是!

爸妈喜极而泣,不断念叨老天有眼,我哥手捧金珠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

而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头晕目眩,大喜与大悲在胸腔碰撞。

菩萨竟说的都是真的!

就这样,王贵的尸体顶替了那箱珍宝。

完事后,我爸把我拉到一边:「小芸,你跟爸说句实话,你怎么正好那么巧碰上王贵,又知道猪圈有宝?」

「我怎么会知道,都是碰巧。」我含糊说:「可能是菩萨保佑吧,保佑我们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爸妈赶紧去给菩萨磕头。

他们平时连上香都懒,只有去买彩票时才临时抱佛脚去求好运。

他们磕头磕得砰砰作响,我却揉起眼睛。

是错觉吗,原本面目模糊的菩萨脸,好像五官变得清晰了起来:

细弯眉,秋波眼,艳红唇。

金光照耀中,它的嘴角诡异地上扬起来。

7

如此忐忑过了一周。

风平浪静,没人ţū₁把王贵的失踪联系到我们头上。

分财产时,我妈夹枪带棒的,生怕我要多分。

菩萨说这是偏财,我其实挺怵的,主动放弃什么也没要。

这天我放学回家,远远就看到门口围着人停着好几辆警车,我那颗时刻悬着的心疯狂跳动起来。

与警察一起的,还有王贵的老娘。

老太太扯着驴嗓子号:「我儿子肯定就在里头,他给我托过梦!」

我吓得冷汗直流。

一边警察表情也挺无奈的:「王贵不是失踪一个来月了吗,他老娘非说儿子给她托梦,说自己脑壳在被猪啃,王贵的大哥都说别闹了,老娘非认定儿子死了……」

失重的恐慌感让我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猪圈那边传来急促的狗吠声。

我全家脸色大变。

警犬从土里刨拉出一截森森白骨!

警察脸色大变,立刻呼叫对讲机:

「有发现,怀疑是人骨,立刻增派人员。」

8

我抖如糠筛。

我爸更是几次腿软,要不被我哥架住,早就栽地上了。

看着地面挖掘出大批白骨,警察严肃的视线扫向我们:

「好啊,看不出你们一家平日里老老实实,背地里竟然干出这种勾当!还有没有把王法放在眼里!」

「我们知错了。」我爸苦苦哀求:「孩子太多缺钱,我们实在也是没办法……」

警察怒斥:「没办法?缺钱就是你们乱捕猎的理由?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知不知道!」

掀起白布,里头的白骨上还挂着腐肉。

很明显是山林野兽的肉!

警察忍着恶臭,摆给王贵的妈看:「看,都挖了个底朝天了,哪有你儿子,他指不定又在哪惹了祸躲起来了!」

直到我爸被带走,我们一家才脱力一般坐下。

我哥安慰大家:「交上罚款,几个月能出来,不会有事的。」

要掩盖一个真相,需要无数个谎言。

好在最难的这关,算是勉强过了。

9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我让爸妈整了批山货南下卖,邻里都问卖什么发财,我们也故意拿乔不说,村里人红眼病多,看我家总半夜去猪圈,就私下报了警。

这正是我们希望的。

查过一次的地方,会自然成为调查的盲区。

我爸那夜决定:「埋猪圈里不是长久之计,阿城,你带你妹,今晚把东西带出去,至于埋哪里,连我们都别告诉,这是你们的秘密。」

我明白,他是要用秘密,捆死我们。

没被发现,我们是同谋;被发现,我们一起做共犯。

一荣共荣,一损俱损。

车疾驰在夜色中,在黑暗封闭的车里,我的心沉甸甸的。

因为我又听见菩萨的声音:

「童子,你看这姑娘,命运会如何?」

「命如浮萍,十字路口,我道行浅看不清。」

我立刻看向后视镜,后座无人。

「放心,后头没人跟着。」

我哥叼着烟,但没点火,他心烦时就会这样。

「她鼻子中疾厄宫的位置受了伤,寓意命危,她单名芸,本身八字多金,金克木云上草,草再轻,云是无形之物承托不住,只怕会死于亲人之手。」

一个颠簸,后备厢的尸体发出几下沉闷的撞击声。

我吓得一激灵,我哥忽然开口。

「你还是我的妹妹苏芸么?」

我的手悄悄伸进怀中的书包里,那里藏着把剪刀。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今晚你特别怪,好像……换了一个人。」

10

我喉咙艰涩:「哥,我只是太害怕了,你是不是,还恨我今天藏起证据?」

我哥说没事,理解的。

可我知道,这就表示有事,我们兄妹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我只是觉得你长大了,哥以后不能小看你了。」

不能小看,这四个字让我呼吸更艰涩。

我哥闲聊似的:「我听到王贵跟人吹,说他泡到你了。」

我握剪刀的手一紧,觉得无比荒谬,说怎么可能:「他是堵过我几次,我都拒Ţű⁺绝了,他面子拉不下才乱说啊!」

「听说这次王贵的妈报警,王贵的哥原本是不肯的,支支吾吾,生怕警察上门,是王贵的妈以死相逼才同意,我怀疑有隐情。」

我哥意味不明:「一个多月前,北城几家爱收藏古董的富豪金库被洗劫,你说巧不巧,这几家的装修都是王贵的哥给他们做的,警方怀疑过,但一直找不到证据,也就是那批宝物。」

「我后来去检查箱子附近的泥,是新泥。」

「如果珍宝是太祖爷那个年代埋的,那些泥不会那么松,会硬。」

我手心湿了一片,他在怀疑我。

是啊,如果东西真是太祖爷留下的。

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给后代留下?以至于祖祖辈辈挨穷受苦?

「你该不会,你真跟王贵有什么关系?」

我哥猛地踩下刹车,眼神莫测:

「那箱宝贝位置,就是他告诉你的吧?」

11

我没做过多解释。

自证,在别人眼里那都是心虚的表现,我冷冷回他:「我跟王贵没有任何关系,我只说这一次,你信不信都无所谓。」

我哥脸颊微微抽动,半晌,他重新踩住油门:「也是。」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了,如何掩埋,才是当务之急。

那夜后,我把菩萨供在卧室,每日好香伺候,可我再没听过菩萨开口。

一切都像我的一场梦。

我曾劝过他们把钱捐出去,被讥笑:「都是用命换的钱,你不敢要我们要啊!」

大学我考去外地,没向家里要钱。

横财也并没让我家幸福。

先是我爸,原本老实巴交的人开始沉迷赌博,越赌越大,从几千输到车子房子,中邪一样停不住。

我妈拦不住他,气急下开车直接撞了过去。

前脚我爸半瘫在床后,后脚我哥又闹事了。

以前,他是最疼老婆孩子的,自从发横财后变得暴躁易怒,他辞了工作,在外养起情人,激得嫂子流产两次。

有天警察打来电话,说我哥嫂吵架离婚,要把六岁的侄女扔下楼。

我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护住侄女,嫂子失声痛哭:「小芸,怎么会这样,我们一家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以前家里虽穷,但还算团结,可那夜后一切都脱轨了。

看着四分五裂的家庭,我已经分不清这是命运的赠予,还是诅咒。

工作第二年,我遇到现在的男友,叶宵。

我家庭复杂,第一次带男友上门,难免忐忑。

谁知,他第一眼就盯上我家供奉的菩萨:

「这尊东西,是谁送你们的?」

12

他语气不善。

我吓了一跳,老实说:「是我太爷爷那辈传下的怎么,怎么,你眼尖,看得出是哪朝ṭű¹老古董么?」

叶宵家里经营老字号古董行,对各类文玩都有所涉猎。

「看着是清末民初的物件,但这个样式有点……古怪。」

「哪里?」我对此一窍不通,凑上前看细节:「感觉都大差不差啊。」

「你看,一般佛龛下用璎珞坐底,它虽是,但上头用的是蛇纹,一般的佛像用鸡血开光眼,它用的却是黑色。」

叶宵看向我:「这样吧,我工作室有仪器,搬回去验一验就知道了。」

正要答应,耳边响起久违的声音。

菩萨出现了,她浅笑:

「傻姑娘,男人的话也信,他在坑你呢。」

13

「人心隔肚皮啊。」

「这人是有点眼力,看出我们是沾过佛气有灵智的,故意说有问题,搬回去就能偷龙转凤,她也不想想,这年代的古董行怎么起家的?偷龙转凤最容易了。」

那声好,卡回喉咙里。

「小芸?没事吧?」叶宵看我脸色古怪,连叫了我几声。

我心有些乱,推辞说:「不麻烦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就先放那里吧,走,我带你上二楼看看。」

叶宵没勉强我,只是走之前,找了一方红布在菩萨身上。

走时还不放心地提醒:

「你知道我掌眼的东西多,这物来历有些古怪。」

「这几日先别供香,找红布先盖着,在我来之前,千万别碰。」

14

看着男友离去的背影。

童子突然问:「对了,如果叶宵知道她背着杀人案,还埋过尸,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她心里不是最清楚么,否则,她怎么一直不敢跟他说呢?」

我的心颤得发紧发疼。

这话完全戳中我的痛点。

我跟叶宵是工作时认识的,他的古董行要重新装修,我提供室内设计方案,他是大家眼里的高岭之花,清俊高雅,寡言少语。

有次我偷拍他读书,忘记关闪光灯,被抓包后我手足无措,急忙找借口:「我就是看看效果,装修效果。」

叶宵问那好看吗,他靠近时,我觉得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我声音发干,说还可以。

他笑:「我问的不是装修效果,你看看我,觉得还可以吗?」

我们志趣相投,相处融洽,在一起后连架都没吵过。

我很幸福,但更忐忑,因为那个深埋在泥地里的秘密。

半夜,我被一阵摩擦声吵醒。

是供台那边,盖在菩萨上的红布掉了一半,我以为又是家里猫在调皮,正要睡下。

却看到猫从厕所出来。

我一愣,声音明明来自菩萨底座……

这一刻我脑子就跟宕机一样,鬼使神差掀开一角红布。

雕像果然往右边移了七八厘米,原先的位置留下一层灰,我顿觉后背一阵发凉。

佛像,在自己移动!

「小芸,摘下红布。」

菩萨声依旧温柔:「我们里头封存着神佛留下最后一口气息,如果没了,以后就再也帮不了你。」

「这个家里,只有你有良心,当年没人给我们上香,你省下早餐钱,饿着肚子也要给我们买香,我们都记着你的好。」

童子鄙视:「算了,她就是不知感恩的,如果不是我们,她一家早死了,贪心不足的凡人!」

这两道声音一高一低、一沉一尖在我脑子里不断震荡,我心乱如麻,咬紧牙关,把红布盖了回去。

盖上的那下,耳边所有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

我逃也似的离开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斥。

那两把声音合二为一:

「别去寻找真相,你会后悔的!」

15

我联系不上叶宵了。

他店关了几天门,电话也一直是关机状态,这几天我焦头烂额的。

没主意同事看我的ẗú₇表情特别古怪。

就连平日跟我最要好的都避着我走,经理把我叫到办公室,没好气地推来电脑:「苏芸,你怎么解释这段录像?」

我一头雾水点开,画面里一开始我在办公室加班,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我嘴里发出一个陌生的声音。

「童子,你说,叶宵接近她真是别有所图么?」

我倒吸口凉气。

这分明是菩萨的声音!

16

我眼神空洞,表情却天真无邪到诡异。

「你看他面相,跟她八字不合五行相冲,长久不了的,这个月必分,人财两失!」

声音再换:「是啊,叶宵就是故意接近她,她的设计图难道是所有投标里最好的吗,他为什么选择她?她真是从不客观审视自己呢!」

我不受控制地发抖,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一点记忆!

我试图解释,可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一切都是徒劳,我百口莫辩。

甚至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我真是精神分裂?

什么菩萨童子都是我的幻想?

自然,我被解雇了。

我在大家异样的目光中离开公司,浑浑噩噩不知该去哪里时,前方绿灯亮了。

可迈出脚的瞬间,我感觉身子踩空,身体失重的瞬间。

一道力量从后牢牢把我拽了回来,

耳边传来叶宵心急如焚的呼喊:「苏芸,你醒醒,好好看前面!」

我回过神,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后背。

前面哪是什么绿灯斑马线,分明是高楼天台!

再往前一步,我就会摔死!

「我一定是生病了,叶宵。」我浑身无力,几近崩溃:「我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的,一定是报应,我做过错事,都是我的报应!」

「小芸,你没生病,是那尊佛像有问题!」

叶宵搂住我,斩钉截铁:

「是这具雕像,有蛊惑人的能力!」

17

「你知道,肉身菩萨么?」

叶宵把扫描的照片给我,我定睛一看,头皮都发麻了。

「这里头一节节的……是人的脊椎?」

「没错,不仅有脊椎,还有人的五脏六腑,你们供奉的这尊,是用人做成的。」

「你怎么知道?你以前见过肉菩萨?」我狐疑。

叶宵苦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悲哀。

「我宁愿,我这辈子从没见过它。」

「这种雕像,我小时候见过一次,我爸是收古董的,他心善,遇到走投无路来典当的人总会网开一面。」

「有次,一个老太太来典当雕像,说是祖宗传下,想典了给家里孩子治病,以我那时的眼力,都能看出雕像品相不行,可看着老人无助的样子,他还是心软给了个高价。」

「他把雕像摆书房,也没管了,可很快,我就发现他总对着菩萨絮叨什么事,着迷了一样,他性格开始大变,跟你哥一样,变得粗暴多疑。」

「以前他最疼我妹的,可就因为她碰了菩萨一下,我爸就打断了她的腿。」

就在叶宵妈忍无可忍提出离婚那晚,他爸操起砍刀,砍向了自己深爱的妻女……

说到这,叶宵已经眼眶发红,全是泪。

「我放学回到家,就看到满地的血,我爸清醒后,接受不了现实自杀了,临死前。」

「他抓着我衣服,拼尽全力说了一句话。」

叶宵赤红了眼:「他说,别听菩萨说。」

18

这么多年,叶宵一直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

直到他在我家,看到那尊雕像。

「跟那尊菩萨一样的做工,一样奇怪的式样。」

「这些天,我去外地请教专家,终于找到了线索。」

「古时有种残忍的邪法,叫肉菩萨,做法极其残忍,施法者以人脂为身,以活人脊髓为骨,连五脏六腑为和外表都与菩萨无异,甚至会伪装神佛吸食信仰,引起人的七情六欲,开神志,聚七魄,到最后……」

「借骨还生!」

我打了个冷战,不等细问,我嫂子打来电话。

她带着哭腔:「小芸快回家,家里出事了!」

等我们匆匆赶回家,就看原本盖在佛像的红布早掉一边去,而我妈五体投地地跪在菩萨像面前。

她死了。

我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监控视频拍到,我妈拿着鸡毛掸搞卫生,接近雕像时,她动作开始僵硬缓慢,好像被魇住了。

她提线木偶一样拉下红布,扑通跪地下,开始拼命磕头:「菩萨开口了,菩萨说我儿子会大富大贵,求求你菩萨……」

她浑身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不到几分钟时间,她就只剩一层枯萎的薄皮贴在骨骼上。

可她至死都双手合十,表情幸福满足。

而那尊菩萨原本黯淡的表层,泛起活人才有的肌肤光泽。

「不!」 我撕心裂肺地吼叫,胸腔被怒火拉扯得生痛,我现在就要毁了它!

不能再让它蛊惑人心了!

「不行,你现在砸它,反而会引火上身。」

叶宵阻止住我,当机立断把佛像锁在地窖里。

「肉身菩萨会通过满足你们一些欲望,来获取信任,如果它曾给过你们什么东西,必须全部销毁!」

到了这步,我爸我哥仍不信,说什么都不肯交出。

「你开什么玩笑,这跟钱有什么关系,我妈是心肌梗死走的!我看你就是贪图我家财产!」

僵持不下中,地窖忽地响起一声惨叫。

有人进去了!

是我六岁的侄女,只见侄女跟她奶奶同样姿势跪在地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小孩意志力薄弱,是被它蛊惑了。」

叶宵脸色凝重:

「它力量大增,开始自己寻找祭品了。」

19

叶宵说十分钟内,必须烧掉邪神给的东西。

「不然,你侄女就是下一个祭品!」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拉起痛哭不止的嫂子直奔二楼:「我知道保险箱在哪!」

输入密码时,我哥重重撞上房门。

他力气极大,晃得整个房间都在震动。

我哥冲了进来,他脸上表情扭曲到状若癫狂:「不能给,烧了我们就什么都没了!他在骗我们!」

「钱钱钱,钱再多能换回孩子的命吗!」

嫂子悲痛交加,像母狮一样扑上去,奋力把我哥挡在门口:「小芸,快烧!快!」

没时间多想,我打开保险箱,就在我要把东西都扔出窗户时。

菩萨冷不丁在我背后说:

「你把财宝都扔下去,叶宵可就要拿走啰。」

「他刚刚,为什么不让你砸我?真可惜,如果ṱų₇砸了,我就伤害不到你侄女了。」

二楼窗户下,叶宵正催促着我:

「小芸,快扔给我!」

20

我用力把一箱子东西全扔下。

珍宝金串珍珠砸了满满一地。

叶宵按照古书记载,画出几道阵法,立刻点火。

伴随着我哥我爸气急败坏的怒吼,珍宝被火焰吞没,烧得越多,侄女的气息就越多。

我跟嫂子发着抖,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最后一点都烧成了灰烬,侄女猛地抽搐,吐出一堆腥臭无比的黑水。

她眼神迷茫地看向我们。

「妈妈,姑姑,你们怎么哭了呀?」

21

没等我们松口气。

我哥开始身体不停抽搐,他对我露出一抹僵硬、阴森、怪异、恶意满满的笑。

「想甩开我,想得美!」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叶宵也疑惑了:「烧了珍宝,按理说就能斩断连接,怎么还是不行……」

「不,还有,还在。」

我缓缓闭上双眼:「肉菩萨最开始赐予我们的秘密……还在的。」

当我第一次听叶宵说,邪神会用赐福的方式控制人时,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可我始终有侥幸心理,没敢说。

我立刻让叶宵开车,去翠山深处。

「小芸,那边到底有什么?」

在叶宵不解的眼神中,我拨打了报ŧúₒ警电话。

我哥也驱车追在后头,邪神混合着他的声音:「你说出来,你这辈子就完了,我也完了,为什么要说?至今也无人知道你做过什么,你以后再也找不到好的工作,你的男人也会抛弃你,苏芸,你会一无所有的!」

电话接通后,我听到自己用平静的声音:

「我……要自首。」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野,这四个字,几乎耗尽我浑身力气。

这是一通迟到了六年的电话。

「他叫王贵,六年前的失踪人口,是,那晚,他入室行凶, 我们失手打死了他。」

「他的尸骨,埋在了翠山水库后头的三棵柏树下。」

22

一念之差, 一念地狱。

「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接受了它的赠予,它满足了我的心愿,所以秘密存在一天, 它就有存活下去的机会。」

差不多时间警车也到了,工作人员拉起警戒线,一铲子一铲子挖开泥土。

叶宵紧握住我的手,我手指抖了抖, 没回握。

「挖到了——」

我闭起眼, 身体战栗, 等着即将面对的审判。

可松柏树下,泥地中, 没有尸体。

只有一具狗的骸骨。

23

我呆立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可我明明记得是这里……」

可警方告诉我, 王贵是死了。

但不是我们杀的。

「这桩案子也是最近破的,当年王贵王富两兄弟联手抢劫了富商家,逃走时把宝贝埋在了你们猪圈里,没想到两兄弟因分账不均内讧。」

「王贵的哥哥误杀了弟弟, 据他交代,他本想风平浪静后回来取宝,没想到东西已经不翼而飞。」

「王贵死了, 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哦,王贵的尸体还是他老娘在修整老家猪圈时发现的,没想到你们又自首, 真是奇了怪了。」

「一个王贵, 难道还能死两次?」

我至此才终于明白。

「靠近肉菩萨的人能被蛊惑, 贪念越大越容易中招,那夜它蛊惑王贵兄弟自相残杀, 吸取到第一轮的力量,再对我进行心理暗示, 一步步让我们全家陷入幻觉。」

叶宵感慨:「你守护秘密的决心,就是它力量的源泉, 肉菩萨果然是最可怕的邪术, 人的恐惧, 比人的贪恋更难斩断, 这是人的生理本能。」

我哥恢复正常后, 我再没听过菩萨说话。

辞职后, 我留在了叶宵的古董行帮忙, 顺便接些设计外单。

这天,他人不在, 有新客人上门了。

我招呼上:「您好, 有什么能帮到您吗?」

女人局促地问:「这个菩萨,我想典当,能值多少钱?」

掀开白布,下面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熟悉的细弯眉, 秋波眼,艳红唇。

我的笑容,彻底凝固在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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