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间撞见谢小姐在给皇兄下药,吓得我躲在床底不敢吱声。

我无意间撞见谢小姐在给皇兄下药,吓得我躲在床底不敢吱声。



没想到她非但没得逞还哭着跑了,我正唏嘘皇兄吓人就被发现!



皇兄央求我,「浓浓,帮帮阿兄好不好?」



01



李邺看上去很辛苦,额角汗出如豆。



我一时心软地问:「怎么帮?」



「乖。」



李邺勾唇一笑,将我拎上龙床。



但龙床哪是一般人能睡的!



我记得,曾有宫女爬上去过,李邺震怒下令把她打死。



我最怕死了。



所以我奋力挣扎着要逃,但李邺力气大得过分,疼得我只能不停求饶,「皇兄饶命、皇兄饶命!」



李邺却抵在我的耳侧说,「分明……是你要我的命。」



药效过后的李邺恢复了往常的肃冷威压,他看着缩在床尾瑟瑟发抖的我,问:「你怎么在攒德殿?」



我嗓音沙哑地回答:「我是来找元宵的。」



元宵是只猫。



也是母妃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要不是除夕夜它跑进了攒德殿,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擅闯的。



「把药喝了。」



李邺没再追问,将大监送来的药碗递给我。白碗里的药汁黑苦难闻,我又最怕苦,试探地问他,「能不喝吗?」



他面无表情,「你想怀皇兄的孩子?」



「不想!」



我立刻摇头。



母妃曾经说过,能给皇帝诞下皇嗣的除了皇后就是妃嫔。



但当李邺的妃嫔需经过太后的同意,而太后最憎恨我。



只因我不是本朝血脉,而是前朝遗孤。



Ṱű̂ₔ02



我的生父是个色令智昏的暴君,沉迷炼丹修仙,导致民不聊生。



对我和母妃,也是刻薄又冷漠。



所以当他被义军推翻处死时,举国没有一个人为他悲痛的。



那个常被他抱在怀里的宠妃,为求自保,主动拿剑捅他。



兄姐们被逐一俘获定罪。



有流亡、有成了贫民,也有不肯降服选择殉国就义的。



「母妃,我不想死。」



我亲眼见到哥哥撞向义军的长剑,血流不止浑身抽搐,吓得紧紧抱住母妃。



母妃却说:「浓浓不怕,我们不会死的,起码不是现在。」



我不懂。



直到新帝入宫,一路走一路丢盔卸甲,擦净身上的鲜血脏污将母妃紧紧搂在怀里,「阿瑶,我来了。」



母妃想推开他,但余光扫到我的时候,最终抬手回抱住了他。



原来,他们是青梅竹马,早有情意。当年父皇垂涎她的美色,将她强行带到了宫里,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



她从前朝妃嫔,成了本朝贵妃。



而我,依然是公主。



只是新帝的结发妻子,皇后也因此十分厌恶我们母女。



她没少找茬,挑着理由罚我母妃今日抄书、明日罚跪祈福。



或者,在新帝不在宫里时,让她在数九寒天里下莲池找凤钗。



母妃膝上的寒疾,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我总问她,「为什么不告诉圣上?」



「帝后失和的大罪,我们担不起。」



母妃温柔地摸着我的头顶笑,「况且,恩宠总有消失那日,树敌太多会被清算。母妃在尚且能护住你,若不在了……」



说完她拿帕子捂嘴咳嗽,一拿开全是血。



她满脸悲戚地告诉我,「浓浓,要听话懂事,不要顶撞皇后。」



这句话,一直到她临终前都在说。



如今,皇后成了太后。



还是个垂帘听政,大权独揽的人,想到这些我不由怕得发抖。



李邺瞧出我在害怕,放轻声音安抚,「别怕,今夜的事不会传出去。」



「……嗯。」



「说到底是皇兄对不住你,将来一定给你找门好亲事,平稳顺遂过完余生。」



平安顺遂四字让我心头一喜,当下也没顾上没穿衣裳就要跪下谢恩。



锦被顺着肩滑落之时,太医正好进来,李邺几乎是瞬间将我摁回被子里,扭头怒喝:「谁许你无召入内!」



太医吓得连忙磕头求饶,「微臣一时情急忘记了礼数,皇上恕罪!」



「何事?」



「微臣查验了皇上错服的药蛊,发现它顽固不散,一旦入体生根多则三年,少则一年才能完全清除țũ⁽。」



太医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又看看李邺,最终无奈道:「此蛊一月一发作,需头次发作时解蛊的女子再次效力,才能压制毒性。」



我懵了。



每个月我都要被皇兄揍一顿?!



李邺闻言,也是震惊得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03



「谢家好算计。」



李邺漆眸泛冷,挥手示宜大监悄悄送我回去。我本想问今后该怎么办,但瞧他面色阴沉吓人,最终没敢开口。



我一向很怕他。



不光是我,宫里的其他兄姐们也是。



当年五王夺嫡何其凶险,李邺联合谢国公诛灭四王,踩着手足的鲜血尸骨登上帝位。



被他清算的党羽、朝臣、公主皇子们,比比皆是。好在母妃过世后我长居冷宫,鲜有人问津。



殿前杂草比我人都要高。



陈嬷嬷以前在的时候还会勤劳打扫,后来她病死了,另一位负责照顾我的乌嬷嬷便成日欺压我。



今夜我抱着猫回去晚了,刚进门就被她一把拧住胳膊教训:「你现在敢不知会我就跑出去!」



话落,左手握着的荆条就往我的身上抽。我怕她打到元宵,一面抱住它一面挨着打。



我不能躲。



躲了、反抗了,会打得更重。



乌嬷嬷身肥体胖,打了会儿就会没力气,咬咬牙就捱过去。



果真,她气喘吁吁地骂:「今晚没饭吃!」



我本来也没东西吃。



平日里吃发霉落灰的馒头,或者啃地里长出来的野草。



哦,春日里的最嫩。



最好的,是乌嬷嬷哪天心情好了,会赏我一碗薄得只剩水的粥。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庆幸元宵只是猫,它能抓老鼠填饱肚子。



它给我抓过一只,我不敢吃。



今夜本就不舒服,又没东西吃,我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攒德殿小桌上那碟,粉糯Ŧṻ⁹精致的白玉糕。



母妃还在时我吃过,软糯香甜。



要是母妃还在就好了……



我鼻酸得埋在臂弯里,怕哭声吵醒乌嬷嬷,只好咬唇闷哭。



哭累了也睡着了。



次日,我发现耳坠子掉了一只。那是母妃的东西,我一直藏在怀里。本想去攒德殿问问,却在半路被谢小姐拦住。



「姜浓。」



谢小姐不屑地打量着我,「昨夜你去过攒德殿?」



「是呀。」



「皇上昨夜有何异样!」



她一把拽住我的胳膊,美目里是寒光涔涔。我本想回答,李邺昨天身子滚烫像要烧起来一样,可又想到大监昨夜送我回去时,千万叮咛:「今晚发生的事千万不要对其他人说,尤其是谢小姐。」



我问为什么。



大监笑容可掬地说:「半年前皇上搀了一把她身边的丫鬟,当夜这个丫头就死在河渠里。」



我后颈发毛。



她和李邺,真般配!



我怕成这个丫环,但又不说撒谎,于是咬住唇只是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你哑巴啊!」



谢小姐不满地皱眉,「除了你,昨夜还有谁在攒德殿!」



我摇头。



她怒不可遏,「再不说,我就让姑母拔了你的舌头,往后你也不必说话了。」



哦!



我差点忘了,她姑母是太后。



把我舌头这件事,太后肯定很乐意。我吓得小腿打颤,正要妥协张嘴,远传浩浩荡荡过去一队人。



为首的女子,华衣着身、金簪挽发。行走间足腕上的金铃铛清脆有声。



谢小姐拦住一个宫女问:「那是谁,在宫里这般招摇!」



宫女小声答:「是昨夜刚被临幸的掌灯女使,皇上今晨刚封的月贵人。」



04



谢小姐气得脸色铁青。



此后一个月里,月贵人不是落水就是食物中毒,还在陪李邺围猎时被冷箭射穿了肩。



很惨。



但她命大,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挺过来。



李邺一怒之下,给她升了妃位。



谢小姐去找太后闹,太后保证后位永远是她的,将来她的儿子也是太子。



但皇室也需要开枝散叶,要她改掉善妒的毛病。



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我再愚钝也明白不能掺和进去,便老实窝在冷宫里。



窝久了,难免和乌嬷嬷产生矛盾。



夜里她又揍我了。



因为元宵把她的晾在院子里的衣裳抓成了破布,气得她指着我的鼻子骂:「看你平日不声不响,原来憋的一肚子坏水!还指使这死猫弄坏我的东西!」



她想打死元宵。



我哭着道歉,被她一巴掌扇倒在地,双耳嗡嗡作响。



乌嬷嬷嘲笑道:「不知轻重的泥巴种,跟你母妃一般是个轻贱的蹄子。」



我的心猛地往下沉。



我胆小怕事,但绝不容许旁人亵渎母妃,她是那样温柔美好的人。



宫里的人都说我是暴君的女儿,血脉里有着跟他一样的脏污暴虐。我每次都会哭,扑在母妃怀里委屈地说:「我跟他不一样,我不是坏的。」



可今次,我抓起地上的石头,踉跄地爬起来砸向乌嬷嬷的脑袋。



她惨叫一声,捂着血流不止的额角恼羞成怒地掐住我的脖子。我的踢踹抵不过她身躯的肥壮,眼前越来越模糊,胸腔里都要炸开了。



恍惚间,我听到一串铃铛声。



接着,乌嬷嬷被人一拳揍飞到墙角里。我倒在地上不停喘息咳嗽,视线里一袭锦蓝色衣裙跃然眼底。



月妃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连连摇头:「你这公主当得委实落魄啊。」



「我不是公主。」



我垂眸道:「我只是没了爹娘,寄住在宫里的孤儿。」



月妃没空听我伤春悲秋,她力道很大地将我拎到屋子里,把衣裳脱下来套在我的身上,又将足踝上的铃铛系在我的脚上。



她告诉我,「皇上毒发,你速去。」



我被一头雾水地推出冷宫,塞进她的步辇里,长驱直入到了攒德殿。



这一刻我清楚,又要挨揍了!



殿门刚关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李邺已经将我摁在殿门上。



熟悉的气息喷拂在颈项里,他的嗓音沉而蛊惑:「浓浓,你来晚了。」



05



平日里的李邺淡如冷水,毒发时却似林中恶兽,恨不得将我折骨入腹。



这期间我晕了两次。



第二次醒来时殿中已更换了熏香,点亮明灯。



李邺衣冠端正地坐在案前批奏折,眉目冷峻如霜不沾半分情欲。



仿佛先前与我纠葛的人,压根不是他。



「喝了它。」



李邺见我醒来,屈指敲了敲桌面。



我立刻会意地捧起桌上的苦药一股脑吞下肚,涩苦的让我险些干呕。桌上另有一碟白玉糕,似乎是刚出笼的还冒着热气,我于是小心翼翼和他谈条件:「皇兄,你……你弄疼我了。」



李邺握笔的动作顿住,抬首望向我,眸深似潭叫人心慌。



我正懊悔不该说这句话,李邺突然承认错误:「是皇兄失了分寸,下回注意。」



下回!



我不由打个寒噤。



见我欲言又止,他索性搁下笔问:「想要什么,朕都能补偿你。」



我指向桌上的糕点,「能不能把它赏给我吃?」



李邺怔了下,「只要这个?」



「嗯!」



我只求填饱肚子,乌嬷嬷已经两日没给我吃食了,又遭一番磋磨,现下腹中绞痛。



给我一头牛也是能将它啃得只剩骨架子。



李邺起身亲自将糕点端给我,嗓音温软了许多,「小馋猫。」



他的眸中有了笑意,一如当年。



我恍惚间记起,从前和他的关系并没有现在这么生分。



当年母妃一力主张要我融入新王朝,去和这帮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姐们玩耍。



可她们不肯带我玩,背地里叫我贱种。



我谨遵母妃教导,厚着脸皮缠着他们。



他们便给我出了道难题:「如果你能拔下一根大皇兄的睫毛,我们就和你玩。」



大皇兄李邺,皇后的儿子,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他从不与弟妹们胡闹玩耍,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学习政务。



虽非储君,但气度和威严已经令其他皇子公主们不敢在他的面前造次。



七皇子曾在学堂冒犯夫子,直接被李邺罚跪在冰面上,受戒尺五十。



回去后烧了两天两夜,险些没命。



郦嫔因而告御状,皇帝也没搭理她。



自此,再也没人敢在李邺面前造次。



我更不敢。



兄姐们便笑话我:「我们不和胆小鬼玩的,以后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我情急夸下海口:「最多两个时辰,一定办到!」



可是光溜进斜晖殿就花了我一个时辰,又等着李邺午憩才蹑手蹑脚靠近他。



李邺倚靠在软榻上,一手支额、双目静阖。



那乌黑的睫,便如落定花茎上的蝶。



我紧张得爬上榻,指尖刚触碰上睫毛,李邺忽然睁眼。我吓得要逃,被他先一步握住手腕,力度重得几乎要将骨头捏断。



「皇兄饶命!」



我又疼又怕,眼泪直接滚了下来。



李邺松了力度,一脸疑惑:「我怎不知有个像糯米团子的妹妹?」



说完,拿手指戳了戳我的脸。



我把身世告诉他后,李邺恍然大悟。本以为他会和其他兄姐们一样,在知道我身份那一刻会很恶劣地对待我。



比如,立刻折断我的手腕。



但他眼里噙着笑容问:「来找皇兄做什么?」



「拔睫毛。」



我老实地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他听完不由发笑:「有没有可能,大家的睫毛都长得一样呢?我和你的就很像。」



为了验证这句话,我擦干眼泪凑上前去仔细端详。



李邺得瞳仁猛地一怔,继而将我推开。



他笑容无奈:「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自己的交差。」



轰!



这一刻我的脑子里如被惊雷劈落,恍然大悟。



对呀,我就算拔了自己的睫毛,谎称是李邺得,兄姐们也不可能真跑来找他验证。



许是见我一副受打击的模样,李邺忍俊不禁起来,「……你不会没想到吧?」



我窘迫得耳尖通红,极力挽尊:「说拔你的睫毛,就该拔你的。既要诚心与他们融洽,便不能投机取巧。」



李邺久久盯着我,蓦地发出阵朗笑声。



我想,他在取笑我愚笨。



宫里人都说我一根筋,脑子很笨转不过弯来。



只有母妃说我这样很好。



「我走了。」



见他一直笑,我沮丧得爬下榻,没等站稳又被扯了回来。



李邺倾腰凑过来,近得鼻尖都能闻到他身上苏木的淡香味。



他合上眼道:「下手轻些,皇兄怕疼。」



我如愿拿到了睫毛。



可兄姐们不信,还将我推倒在墙角里奚落:「你什么身份怎可能近得了大皇兄的身,谎话连篇的前朝余孽,与那昏君一样的不知廉耻!」



「毕竟,她的身体里也流着那肮脏的血。」



「还有脸待在宫里,一对轻贱不堪的母女,妖妃孽种!」



我气得扑倒面前的九皇子,掐着他的脖子怒喝:「我和他不一样!」



「她还敢还手!」



大家一窝蜂地涌上来对我拳打脚踢。



我又疼又委屈,含着嘴里的血腥味不停高呼不许污蔑母妃。起先我还能拼死还击,最终被摁住四肢死死压在雪地上。



「去死吧孽种!」



九皇子记仇得朝我瞪眼唾骂,对准我的脸作势要狠踹下来。



我吓得闭眼。



可下一刻脸上不止不疼,耳边还传来九皇子吃痛的哭声:「大哥,你揍我做什么!」



我诧异睁眼,便见一袭玄色锦衣李邺沉着脸,握拳站在不远处。



九皇子的左脸上好大一块淤红。



06



九皇ťú₄子到底是怕李邺的,嚷嚷不过两句便跑了。



李邺将我从泥雪里搀起来,又蹲下身替我拍净衣裙上的脏污,笑着说:「真想与你做朋友的人,不会刁难,不要委屈自己融入不适合的圈子。」



说完,温柔地将一缕碎发撩到我的耳后,「浓浓做好自己,就很了不起了。」



我的心扑通一跳。



我最爱听母妃讲神话故事,里面的神仙有千般变化,施个法就能拯救悲苦众生。



可李邺用一句话,就抹平了我强装的镇定,隐忍的不安。



他好像比神仙更厉害!



「皇兄!」



我哇的一声,扑到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自那以后,我与李邺的关系十分融洽。我经常去找他玩,即便课业再繁忙,他也总会抽出时间来陪我胡闹。



什么烤红薯、捏泥人,打雪仗。



他对殿中的宫人十分严苛,看书时不得出声打搅、晚膳不能端上荤腥。



更别提弄乱他的书案。



可这些,自打我出现后全作废了。他纵我打搅、许晚膳荤腥不忌,就是不慎弄湿他连夜绘制的丹青,他也只是无奈低笑:「不妨事,皇兄还能画。」



殿里宫人说我来了,这里多了不少欢声笑语。



李邺却总像根紧绷的弦,一刻不能松懈,我曾问他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他说:「百姓安定,宇内承平。」



于是每年生辰,我都许这个心愿。



可安定的日子总不长久,开春后不久,母妃骤然病逝。



新帝纡尊降贵,于灵台寺跪行三百台阶祈福都没能留住她。



母妃出殡那日,新帝一夜白头。



不出半月,也病倒了。



皇后不许宫人善待我,唯有李邺会遣人送来衣食关照。



我怕打雷,以往有母妃哄着我入睡。可现在,我只能缩在床尾捂着耳朵瑟瑟发抖。最绝望的时候,李邺冒雨赶来。



他将被褥铺在地上,拉着我的手说:「浓浓不怕,皇兄陪着你。」



自母妃离世后,这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我以为只要李邺在,什么都不用再去害怕。直到一日午后,我在他的殿里玩蒙眼抓鬼的游戏,嬉笑间抱住了人。



「抓到你啦!」



我一时兴奋没有注意到满屋的笑声陡然安静了下来,「换你当鬼啦!」



眼上绢帕扯落,入目的却是目眦欲裂的皇后。



07



皇后说我冒犯了她,命人掌箍了我三十。



我的脸瞬间隆起小山丘,Ţú⁵又疼又辣,嘴里全是血腥味。



她问我知不知错。



我正想点头,李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把将我从地上拎起来,怒视皇后:「请母后明示,她错在哪里!」



「你父皇病重,如今朝局动荡多少皇子藩王蠢蠢欲动。」



皇后瞪着我,「莫学你父皇,为了个妖孽祸水分不清主次!」



那是李邺和皇后第一次争吵。



我至今不敢忘记,皇后被气到脸色铁青,离开时瞪我的眼神,如利剑一般锋锐。



这把刀在随后几日,将我逼入冰冷的湖泊里。我想上岸,被水里的水草攀住小腿。要不是李邺赶到,我已经溺死。



「皇兄?」



我清醒时发现浑身湿透的李邺一脸后怕的表情,他红着眼眶死死盯着我的小腿。



那上面有尚未消退的指痕。



他就这么看着,一言不发地把我送回了殿里。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怎地生出一股恐慌来,不由喊道:「皇兄,明晚一起去看星星好不好?」



李邺顿步,回首朝我笑:「傻瓜,连日阴沉下雨,没有星星。」



他分明在笑,可莫名有股说不出的哀伤。他殿里的太监私下曾说,李邺上次出现这个表情,还是他自小照料的马犬死的时候。



真奇怪,我既不是马犬,也没死啊。



但那日他离开后,他不许我再去找他,就算在御花园遇见也当我不存在。



形同陌路。



皇都的天也不好,阴霾连绵。



我为了实现和他一起看星星的愿望,夜里涉足哭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宫,去逮萤火虫。逮了整整半宿,终于装满一罐子。



我兴奋地去找李邺。



半途遇上九皇子一行,他们要抢夺我的罐子,我拼死相护,被摁在地里欺负。



李邺这时路过。



「皇兄!」



我惊喜大喊,以为遇见救星。可他淡漠扫了我一眼,继而视若无睹地离开。



我陡然愣住。



九皇子原先的顾忌,在看到这一幕,变本加厉地踹倒我。



罐子被砸碎,萤火虫全飞了出来。



我不懂他为什么不肯搭理我了。



只记得视线里全是升腾而起的水雾,将他的背影晕得模糊不清。



李邺似乎开始讨厌我。



我不过反抗了九皇子,砸破了他的头,李邺便命人把我迁到冷宫里去住。



还派了两个嬷嬷监视我,不许擅自离开。



后来,新帝驾崩。



五王将朝野闹得血雨腥风,李邺在谢国公的扶持下登位。



要不是元宵乱跑,谢小姐下药一事,我和李邺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有交集。



「怎么哭了?」



李邺的问话,将我从过往回忆里拉回现实。我疑惑地摸脸,诧异发现我居然哭了。



我慌忙回答:「白玉糕,太好吃了!」



他怔了下,把整盘都塞给我。我边塞了几块到嘴里告退,临到门口,李邺又问我:「浓浓,你真没什么要求皇兄的吗?」



我摇摇头。



我不敢对他有要求和奢望,害怕他再对我好,又抛弃我。



现在这样挺好的。



回到冷宫时,乌嬷嬷躲在暗处等着我,不等我反应就被掐住后脖子,摁在水缸里。



「死丫头,敢找人打我!」



她手劲极重,不给我片刻喘息的机会。我奋力挣扎乱踢,快要窒息时脖子上的力度忽然一轻。



我瞬间瘫坐在水缸旁,狼狈地喘息着。



余光里乌嬷嬷倒在地上,脖子里血流如注,杀她的那柄剑寒芒涔涔,沾染鲜血。



我顺着剑身往上瞧,发现持剑的是李邺。



08



李邺抱着我离开了冷宫,对大监下令:「烧了。」



冷宫那夜起了场大火。



借着修葺的缘故,我被顺理成章地迁居到长乐殿,和月妃的宫殿一墙之隔。



月妃日日都来找我解闷,给我带了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为了报答,我会帮她把花圃里最爱的栀子花按时浇水施肥。还给她做香包,扎得满手针眼。



「傻孩子。」



月妃知道后拉着我的手搓了搓,心疼且无奈道:「你可是公主呀,这些不必你来做!」



我笑笑:「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东西,不付出些什么,容易溜走的。」



月妃一脸震惊,「年纪不大,感悟不少啊。」



说完紧紧抱住我。



宫里人都说李邺很宠月妃,日日都会来她的殿里用膳,偏每次我还不凑巧得都在场。



吃到一半,月妃就会借故离开。



餐桌上就剩下我和李邺,我很紧张,饭都不香了。



「多吃些。」



李邺却总是给我的碗里夹满,堆成小山丘,「你太瘦了,要吃光它。」



他这么说,我也不敢说饱,只能埋头苦吃。李邺以为我真的饿坏了,便继续给我夹。



我再埋头苦吃……



餐后我向月妃诉苦:「往后我不来你这用膳了,皇兄总是给我夹菜。我又不敢不吃,和他在一处,我一点吃不下东西。」



没想到李邺去而复返,听到我这番话。



他神色淡漠,启唇:「知道了。」



之后,李邺再没来用膳。



我想,他肯定生气了。



入夏后谢国公对朝政的把控愈发猖狂,他在朝堂上Ṱū́⁹直言戍守漠北边关的陆将军军功卓越,但行事傲慢,有拥兵自重之嫌。



未免有不臣之心,国公要李邺收回陆家兵权宣召回京。



李邺以漠北尚未安定之由,驳回了国公的提议,但也为了安抚他,宣陆家次子陆循光入京赴任。



看似光荣,实则是个质子。



我遇见陆洵光那日,他在花苑里吃蜜枣逗宫女,太过得意忘形被枣卡喉。他一时憋得满脸通红,捂着脖子艰难地跺足挣扎。



宫女们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我恰好经过看到这一幕,当即冲上去对他一记乱拳出击。



他痛苦干号,蜜枣终于呕了出来。



「恩人!」



陆循光平复一会儿,双目放光地握住我的手,「我愿意以身相许。」



「不用的。」



我抽出手,笑道:「若你遇上需要帮助的人就伸把手帮助一下,就当报恩啦。」



他怔了下,脸上不正经的笑愈发热烈起来。



他说:「我叫陆循光,你叫什么?」



「姜浓。」



陆循光收住笑,立刻退后半步作揖请安:「微臣冒犯。」



他口口声声说冒犯,可日日都像块牛皮糖一样黏着我。



追在我身后,跟条尾巴一样。



我被烦着了,不满地责问:「你入京为官,整日没事做吗?」



「先前没有,如今有了!」



他笑容阳光恣意,「讨公主欢心。」



我说:「你这样可不能让我开心。」



「哦!」



陆循光褐眸滴溜一转,拉住我的手二话不说飞上屋檐。



我吓得一跳,他笑得开心:「公主要是害怕,可以抱紧我。」



我挣扎着要下去,陆循光索性再次往前飞冲,耳畔全是风声猎猎呼啸而过。我吓得本能抱住他,惹得陆循光笑声嚣张。



他带我去了宫外。



我自出生从未离开过皇宫,如今一见方觉人间烟火。



繁华热闹的街市,Ţŭ̀ₑ人声鼎沸。入夜后铺面上挂的精美彩灯次第亮起,亮如白昼。



陆循光带我去吃炙肉,佐着花雕好吃到不可思议。



陆循光托腮看我,「喜不喜欢外面?」



「嗯!」



我鼓着腮帮子,连连颔首。



「漠北还要好玩呢。」



他一面给我夹肉,一面描述着大草原上牛羊成群的景象,头顶鹰鹫翱翔的壮观。



我十分羡慕,不由多喝了些酒,晕乎乎地问:「草原上看得到星星吗?」



「当然!」



陆循光杏眸璀璨,「躺在山顶上呀,满天星斗近得你几乎抬手就能碰到!」



哇。



我好羡慕啊,这么好的地方!



我很喜欢和陆循光用膳,他讲话特别有趣,还要带我去看花船。



可惜宫里的人找到我们,「公主私出宫门,龙颜不悦。」



以至于陆循光背我回去时,李邺都没给他好脸色看。



我顶怕他这个表情,喝了酒壮了胆死死抱住陆循光的脖子喊:「皇兄该揍我了,快带我跑。」



李邺握住我胳膊的手一僵。



「皇上息怒,是微臣不顾她反抗带出宫的,所有责罚微臣承担。」



陆循光连忙扛下罪。



李邺不由拧眉,一把将我从他的背上拽下,抱着回了寝殿。



褪衣脱鞋时,我本能往后缩。



李邺递给我一盏茶:「别怕,喝完解酒茶再睡,不然明早会头疼。」



我乖顺去喝,忽听他问:「陆循光与你说过什么?」



「讲了漠北的事,说有蔚蓝的天,绿油油的草地,还有好多牛羊。」



我惊喜地向他描述,李邺眉眼发沉:「牛羊一多,草地全是粪堆,风一吹满鼻子骚臭味道。」



我连忙反驳:「山顶能摘星星。」



「星星高悬天际,凡人怎么摘得到,他在骗你。」



李邺面无表情地打碎我的美梦。



我鼻尖一酸,死死捏住盏沿不再吭声。许是觉得自己过分了,李邺轻声问:「你是不是想去漠北?」



不知怎的,我突然记起第一次为他解毒时,李邺说将来会为我找门很好的亲事。



或许,跟着陆循光去漠北也不错,远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想到这里,我鼓足勇气对上李邺的目光,「皇兄,若是要将我嫁人的话,把我嫁给陆循光吧。」



李邺瞳仁一缩,满脸的不敢置信。良久,他嗓音发抖:「你说什么?」



「陆循光……」



我刚吐出这个名字,李邺倏地扣住我的脑袋,低头吻住了我。



09



李邺松口后,前额抵住我的额头,嗓音沮丧:「浓浓,不要讨厌我。」



似难堪、似央求。



我本想回答不讨厌,但小腹突然针扎一般地疼起来。察觉我不对劲,李邺慌忙去传太医。



经过诊治,原是来了月信。



往常我都是不会疼的,这次疼得厉害,因是避子汤的缘故。



「公主体虚,如此寒凉之物需得少用。」



太医躬身回禀。



李邺懊悔道:「是朕疏忽。」



「不过……」



太医瞧了我两眼,欲言又止地说道:「距离毒发还有两日,公主如今这般恐怕……」



「朕有打算。」



李邺挥手示意太医退下,继而替我掩好被角叮嘱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我不清楚他有什么办法克制毒发,但那日月妃突然被太后传去太后宫里下棋。



谢小姐被传召入宫。



我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在大监慌忙来找我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原来,谢小姐打算故技重施。



我赶到攒德殿的时候,谢小姐已经自顾自地衣衫半解。而李邺满脸痛苦,脖颈和额角的青筋鼓胀可怕。



他手中捏着碎瓷,鲜血顺着指间溢落在地面。



「表兄,你们终归有这一日,不过早晚何必抗拒呢。」



谢小姐虽气恼,但唇颊的笑收也收不住,「为了你,我可是也服了药,能帮你解毒。」



「滚出去!」



李邺怒喝间,抽出案上宝剑。



谢小姐不怒反笑:「表兄最好识时务,阿爹能扶你登位,也能把你拉下来!娶我,是你的保障……」



不等她唠叨完,我抡起花瓶砸向她的后背。谢小姐双眼一对,直挺挺晕摔倒下。



「皇兄。」



我掰开他紧攥的手,将碎瓷片挖出来,拿帕子给他裹住。



李邺红着眼看我,眼中竟然有眼泪滚落。我心中一紧,连忙垫脚给他擦,「皇兄也不要怕,浓浓保护你。」



我在他错愕的目光下,缓缓蹲跪下去。李邺瞬间明白过来,一把扶住我的肩头阻止:「不!不必做到如此。」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我笑道:「毒不解会有危险,皇兄有危险还怎么让宇内承平。」



李邺摁在我肩上得手逐渐松开。



我克制住内心得无措和恐惧,生疏地用另一种方式替他解毒。



全程李邺脸红到几乎滴血,脸颊上的汗水比之从前还要多。



结束的时候,李邺将我紧紧抱住,「浓浓,对不起。」



我咬咬发麻的嘴角,正想开口,殿门突然被从外踢开。



太后、月妃闯了进来。



月妃一脸无奈又焦迫的表情,而太后撞见殿内一切脸色肉眼可见得发白。



她不敢置信地扫了眼地上的谢小姐,尔后瞪着我,「你……放肆!」



我顺着她背后望去,看到陆循光一脸茫然跑进来凑热闹,在看到我和李邺后,僵化在原地。



太后呵斥:「有悖伦常,把这妖孽给我拖下去处死!」



10



「不准动她!」



在宫女上来拽我时,李邺持剑将我挡在身后,「母后又想夺走我在意的东西吗!」



「为了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你拿剑忤逆哀家。」



太后气到发抖,「你与你父皇都叫我太失望了,哀家不会饶恕她!」



在太后的一声令下,屋外守卫冲了进来。李邺被层层束缚,如他多年被掌控把持的帝王尊严一样。



傀儡二字,牢牢将他钉住。



我在他的眼皮底下被押走,耳内只听到李邺歇斯底里的怒吼:「浓浓是我的命!」



太后命人用白绫勒住我脖子的时候,说:「姜浓,你不能成为牵绊住皇帝的软肋。」



原来李邺少时曾救助过一只瘦弱可怜的小马犬,精心照料着长大。可太后当年觉得畜生耽误他课业,消磨了他宏大的志向。



一个将来要当帝位的人,不该沉迷在这些浪费时间的东西上。为了给李邺教训,她杀了马犬做成肉羹。



不知情的李邺吃了。



知道她告诉李邺真相,如愿看到亲生儿子狂呕不止,逼着他承诺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听得很疼,心窝里漫出的疼,用我这辈子最恶毒的言语骂太后:「你这样只会逼出一位刻薄冷血的暴君,皇兄仁厚体恤百姓,你不该这么对他,老恶妇!」



太后冷笑,挥手示意拉扯白绫的宫女动手。脖颈里的力度倏地收紧,我难受得昂头落泪。母妃要我不准顶撞她。



我忤逆了。



可我不后悔!



意识逐渐模糊,无法呼吸时,屋外传来喧哗打斗声。



陆循光疾步冲进来斩断白绫,将瘫倒的我拦腰接住。太后拍案震怒,「陆小将军,你想造反吗!」



「太后息怒。」



陆循光勾唇,笑得一脸灿烂:「微臣只是来救自己的夫人。」



我怔住,听到他说:「皇上已经给微臣与姜浓公主赐婚。」



11



陆循光虽入京为质,但背靠漠北大军,太后自然要给几分薄面。



我被他搀出屋时,李邺于长廊下远远看着我,片刻后转身离开。



「如今局势他也迫不得已。」



陆循光小声解释。



我颔首:「我懂的。」



再蠢钝也明白,如今谢国公太后将前朝后宫尽揽,外戚幕僚几乎充斥整个朝堂。想要铲除,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难事。



必得徐徐图之。



因太后干预,我和陆循光的婚事经由她的操持,在三日后便草草收尾。



李邺未曾来观礼,倒是月妃带给我一个小匣子,说里面是李邺要她带来的。



匣子里是我早些遗失的耳铛。



月妃告诉我:「浓浓不必担忧,皇上的毒已经清了。」



太好了。



没有这层牵绊,我们往后不必再有对不起旁人的愧疚感,李邺可以放手去完成自己的事。



谢小姐始终得不到李邺的垂青,又遭九皇子的百般讨好,便调转了目标。



许是感觉到危机,担忧谢家对自己产生动摇抵触的情绪,李邺在别庙祭祖那日,以国公为尊,不顾礼制让国公主持大典。



谢家当日,攒足了面子。



可这面子刚挣到手里不过一炷香的时辰,李邺因被宫人不慎溅湿衣裳去行宫更换,不巧撞见了谢小姐与九皇子在屋里苟合。



按理,谢小姐明面上还是李邺未过门的准皇后人选。



这下,当众出了丑闻。



皇家和谢家的颜面扫地,气得谢国公当时就怒扇了谢小姐几个耳光。



太后当日便给气病了。



谢国公为了挽回声誉和颜面,自请去平叛凉州。



结果兵败,惹尽笑话。



李邺顺势改革,实施均田制度。将官员富户强占的良田交公,按一定数额均分给百姓种植付税。



大大增加了农产业的发展。



可这一举措,动了太多官员的盘中餐。尤以谢家党羽受创最厉害,惹怒了谢国公。



不出半月,李邺在朝堂上突然吐血不止。



12



李邺中毒了。



虽不伤及性命,但摧折体魄,谢家猖獗至此,也无人敢言。



太后就是再提拔母家,但她的逆鳞是李邺,当下和谢国公产生嫌隙。



眼看谢国公与九皇子交往甚密,坊间都谣传出要立新帝的童谣。



朝政始终被控死。



李邺万不得已,选择服软求和,谢国公却要他出征凉州。



不然不能服众。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被陆循光蒙上眼,带出府邸。



一路马车颠簸后,终于停住。



陆循光却说:「带你看星星。」



话落,扯下眼布。



眼上微微刺痛后,再睁开眼便看到漫天的萤火虫。



李邺长身玉立在不远处,朝我伸手:「浓浓。」



我飞扑上去抱住他,「皇兄!你不是中毒了吗,怎么随便出来。」



「在陆府过得好不好?」



李邺弯下腰,捏捏我圆润了不少的脸颊,欣慰道:「看样子过得不错,皇兄也没有遗憾了。」



「你过得不好。」



我抚摸上他的眉宇,眼眶很明显地显瘦凹陷。



眼下还有青黑色的眼圈。



李邺说他要出征去了,若出事了就让陆循光带我回漠北。



他说:「漠北草地绿油油的,有牛羊成群,星空低垂,浓浓一定喜欢。」



「皇兄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将自小佩戴的小玉递给他,「但你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浓浓一定会找到你。」



李邺噙泪笑出声,点点头。



他陪我看了一夜的星空,等我睡着醒来时已经回到陆府。



陆循光告诉我,李邺的军队已经出发了。



前线战报传了三次回朝,皆是捷报。谢国公非但没有欢喜,反而焦虑不堪。



于是第四次传来的战报内容是:李邺的军队遇上埋伏,下落不明。



13



国不可一日无君。



谢国公以此,将九皇子推上了监国重任的位置上。



太后携忠臣抗逆,被首当其冲软禁在慈安宫。不服者被当庭斩首,另有老臣被下狱戴罪。



一时朝野内乱。



「如今太后病重吃不上药是一回事,每日只送去慈安宫一顿膳食,只有水不断吊着她的命。」



月妃与我说这件事时,不免冷嗤:「说来也是谢国公的妹子,到头来如此不讲情面。」



「你有法子送我去慈安宫吗?」



我将这个想法问出口时,月妃一脸震惊:「她先前还想勒死你呢!」



在我的坚定下,月妃避人耳目将我带到一个脏污的狗洞前,「呐,你还有反悔的余地。」



我置若罔闻,直接钻了进去。



再次见到太后,她不再华袍金簪,银发比之过去更多了些,憔悴得老了好几岁。她看到我的时候很震惊,扑上来问:「是不是有皇上的消息了?」



我摇头,将藏在怀里的糕点地给她,「还暖和的。」



「哀家没胃口。」



「只有你撑住朝堂还有希望,不然皇兄回来,帝位真被人抢走了。」



我蹲下身握住她消瘦如骨的手,「太后,金池关直通去凉州只需十日,但需要帝后玉蝶才能通关。我去找皇兄。」



太后黯淡的眼里逐渐有光泽闪烁,她不敢置信地盯着我,「如今皇城守备严峻,你怎么出去。」



我粲然一笑:「自有妙招。」



「作为交换,太后要好好吃饭努力撑下去。」



我将糕点和药塞到她的手里。



太后红着眼眶将玉碟交给我,临走前,她突然叫住我:「哀家先前要杀你,你不恨哀家吗?」



我问:「那太后现在还想杀我吗?」



她摇摇头。



我笑:「那我原谅你了!」



话落间太后怔住,继而转过身去,双肩微微地开始发抖。



我将要出关的事告诉陆循光,他极力反对并说:「浓浓,今日这些都是皇上算计过的结果,你莫要去犯险。」



「计划可有说他会失踪半月之余?」



「……」



陆循光被问住,又道:「我已派手下暗中去了凉州地。」



「多我一个也好的。」



我说这句话时已经收拢好包袱,陆循光摁住我的手,「你是喜欢皇上的对不对?」



虽然我眼下是他的夫人,可李邺在我心里一直是存在的。



我害怕他给温暖后再抛下我。



可他出事了,我的心像被重锤击打过一般,很难受很不开心。



我老实告诉他,「我不能跟你去漠北了。」



陆循光似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般,无奈地笑了笑,「没关系,是小爷来晚了。」



次日,陆循光在外发布消息,说我有了身孕去郊外上香祈福。



并暗中派了护卫保护我出关。



我按照计划,制造出马车失控坠崖的惨剧,在护卫们的帮助下顺利离开京城。陆循光目标太大不宜离府,并且还要在京中操持我的「丧事」。



我与随行护卫风餐露宿了十三日,终于出关。



凉州地处荒漠,白日毒日高温,晚间沙尘骤冷。路途中有人退缩逃难,有人倒在荒漠里。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了。



我在水馕尽时,遇上了一个可怜的少女。她陷在流沙里,无法爬出来。



我冒死搭救了她。



母妃总说我傻人有傻福,我一直不认同,因为她过世后我过得很不幸。



可今次我认同了这句话。



那被救的少女,是凉州王的妹妹。



14



我在粮尽水竭时,被带回了凉州的部落。因为我救了凉州王的妹妹,他设宴款待了我,美酒烤羊。



「姑娘你对我妹子有恩,想要什么都能赏赐给你。」



凉州王是个四方脸的糙汉子,皮肤黝黑,眼亮如炬。



我问他,「大王仁德,定也是心胸开阔的人。请问你们先前与炎国交战,可是俘了炎国君主?」



他皱眉,「是!」



我情急站起身,扑腾一下跪在他的跟前,「我要得恩赏就是放了他!」



「原来你是炎国人。」



凉州王冷笑了声,抡起酒盏高高举起作势要砸下来。



我咬牙不躲,但酒盏最终只是砸落在不远处,他爽利大喊:「把人带上来!」



几个凉州兵把李邺反剪着双手押上来,他穿着脏污破损的衣裳,乱发狼狈,脸上生出潦草的胡渣。



「皇兄!」



我情急要扑上去,手腕被凉州王蓦地拽住。他笑道:「原来你还是个公主!」



「我皇兄仁厚有德是个明君,请凉州王放他回去吧。」



「擒到贼王那里放走的道理。」



凉州王掐住我的脸,手劲很重地咬牙笑:「不过,你若肯来这里和亲,我就放他。」



「我嫁人了!」



「无妨!」



凉州王笑得更放肆,「我们凉州民风豪放,你就是军妓,只要肯依着都能嫁来。」



我有点害怕,手脚不受控制地在发抖,可扭头看到李邺满身的血,我包着眼泪重重点头:「行!」



凉州王倒是一愣, 「我们凉州可是一女侍二夫的!」



「三夫都行!」



我咬唇,克制哇哇大哭的冲动。



凉州王盯着我片刻, 蓦地爆发出爽朗大笑, 他松开我的手将我往前推。我没设防踉跄着往前摔,千钧一发之际腰被熟悉的手掌箍住。



李邺冲我笑,「我的傻浓浓。」



原来,是骗我的一场戏。



我强装得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李邺哭笑不得地将我抱在怀里, 边拍边安抚。



李邺早与凉州互通合作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谢国公出兵败阵。



他又是怎的在凉州地遭受谢国公得人偷袭失踪,还能好端端活着。他故意制造凶多吉少的假象, 逼着国公拥立九皇子, 篡位造反。



暨安五年,盛春。



李邺班师回京。彼时九皇子已被推上帝位, 却过河拆桥,不肯娶谢小姐攀亲。



如今李邺回朝,谢国公为了洗清罪孽故意当众诛杀九皇子。



扬言:「斩谋逆、整朝纲。」



李邺没有问罪他,而是跟从前一般服软,并告诉谢国公,「朕此去凶险感念过往照拂,全想通了, 此次回京想娶表妹为后。」



15



谢国公大喜。



春收当日大肆操办立后大典, 陆循光暗中派兵埋伏。



禁军被撤换戒备。



李邺执合卺酒盏时,猛地摔碎在地, 禁军闻令冲上去砍死谢国公。



谢家军在发难得片刻, 被陆家军团团围困压制, 无可奈何缴械投降。谢小姐目睹父亲惨状, 疯癫乱逃。



谢家一门, 抄家流放。



谢家余孽为求生路,想劫持我。我与密林遭到追击, 危难时月妃先生, 刀刀致命砍杀逆贼乱党。



我知道她会武功, 却没想到刀法快如闪电,杀人不眨一下眼。



月妃擦掉脸上的血,向我伸手:「我的最后一个任务终于完成了。」



「从此自由了。」



月妃的任务是护送我平安回到李邺身边,她是李邺豢养的死士。



我尤记得,那日夕阳正好,Ŧŭ̀ₙ她卸下妃嫔的衣服背着剑离开宫门。



她说:「公主,有缘再见!」



同一日离开的还有陆循光,他将和离书塞到我的手里, 跃上白马。



我在后面喊他的名字, 他头也没回, 只是叼着根狗尾巴草,潇洒地挥挥手。



太后选择放权养老。



李邺终于亲政了, 他广招寒门学子入仕, 体恤善待军民, 积极发展军事和农业。炎国在他在位期间,走上盛世之路。



上元佳节,封后大典, 大赦天下。



我在臣民的目送下,凤冠霞帔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到李邺的身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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