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愿圆房,要为心上人留着身子。
便挑了我去伺候姑爷。
我磕破头求小姐开恩,再有一年表哥便能攒够银两赎我出府。
小姐捏着卖身契:「青楼和给姑爷暖床,你选一个。」
我心如死灰。
后来姑爷日日留宿,不久我查出身孕。
府医说是男胎,姑爷大喜,要抬我做姨娘。
小姐却冷了脸。
生产那日,她身边的大丫鬟给我灌药。
「呸,下贱的狐媚子,侯府长子的生母你也配?」
我血崩而亡,孩子也没保住。
再睁眼,我回到小姐把我ŧŭ̀₀送给姑爷前。
我记得,小姐的心上人明日会来府中。
01
「茯苓,明日大哥设宴,你就在后院,别去前厅冲撞了客人。」
小姐挑出一支缠金簪,对着镜子淡淡吩咐。
我心头一跳。
姑爷的大哥赵虞年仅二八便官至四品。
明日宴请同僚。
京中有头有脸的名门公子都会来。
其中就包括小姐的心上人,靖远将军曲围舟。
而老爷看中侯府的势力,利用女儿结姻亲。
小姐即使不愿,一哭二闹上吊喝药,也没能打消老爷的念头。
一顶红轿进了侯府。
新婚夜小姐借口害怕不愿圆房,姑爷怜惜好说话答应了。
可这事却被捅到婆母面前。
赵大夫人不好糊弄,而Ţüₜ且府里子嗣稀少,她还等着小姐多生几个好抱孙子。
于是小姐有意从我们几个丫鬟里挑个人,给姑爷暖床。
02
我弯着腰,乖顺应下。
「奴婢身体不适,已经和连翘换了差事,领了凉亭的洒扫。」
「那地可够偏的,」小姐诧异挑眉,随后眉心舒展,「你倒是个识相的,这只玉镯赏你了。」
繁花锦簇的梳妆匣,小姐随意挑了件出来。
一旁的白芷瞧着眼热,阴阳怪气地提醒道。
「小姐给出去的可都是好东西,茯苓你可要当心才是。
「别又毛手毛脚地给打碎了。」
说完一脸为我考虑的虚伪模样。
小姐最大的癖好就是收集珠宝。
姑爷投其所好,曾托人寻来一尊琉璃盏讨她欢心。
阳光下折射出的光芒耀眼夺目,小姐特意命人打了特别的沉香木台摆放。
没放两天,白芷在擦拭木台时脚滑,失手摔碎。
当日正值我俩洒扫,她仗着身份高将责任全部推到我头上,还找了内院丫鬟作伪证。
小姐大怒,不听分辨下令将我押入处罚堂,杖责二十。
我带病上工大半个月,还落下个鲁莽的名声。
白芷替小姐梳好头,朝我挑衅地瞥了一眼。
我低下头,不想与她争辩再生事端。
只等明日,便是我出府的机会!
03
上一世将军府嫡长孙,就是在凉亭落水。
还好曲围舟及时发现,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若这次换我救了他,将军府便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深夜对着烛火,我展开表哥的来信。
隔壁村出了个秀才,他经人介绍找了份教书先生的活计,攒了不少钱。
和我同屋的丫鬟连翘,偷偷从袖兜里掏出几块奶糕递给我。
「快尝尝,还热乎呢。」
烧火嬷嬷是连翘的表姑母,总会偷偷给她留些小厨房的吃食。
连翘一口奶糕一口茶,幸福得眼睛弯起来,像每个晌午来院子里榕树下晒太阳的小猫,一脸餮足。
「对了,你表哥上次是不是说明年就可以把你赎出府了?」连翘羡慕地感叹,「真好,我恐怕要一辈子陷在府里为奴为婢了。」
我苦笑一声没接话。
只怕等不到那个时候。
三天后小姐就该给我做主,让我去伺候姑爷了。
我闭上眼,一晚上都没睡好。
梦里粗喊声和尖叫声错杂交织。
「再使把劲,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产婆大喊一声,原本憨厚老实的脸骤然变得阴沉,她伸出大掌按住我的口鼻,粗粝的掌纹像一张巨网锢得我透不过气。
「老奴也只是拿钱办事,奉命送你一程,你到了下头可别怨我老婆子。」
我挣扎着摇头,手脚始终使不上力气。
「别白费劲了。」产婆提起绸被蒙住我的脸。
姑爷派来等消息的人就在门口。
我拼尽全力伸手,指腹打翻身侧的参茶盏。
好大一声响动。终于有人推门进来。
04
没人救我。
他们的谈话听不真切,我只看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人往高处走,我也不得已,这是你的命。」
白芷捏住我的下巴:「狐媚蹄子,侯府长子的生母你也配?」
漆黑冰凉的药灌进我的口鼻,呛得我不停挣扎,像案板上濒死的鱼。
慢慢地,失去全部力气。
……
今日宴席尤为重要。
天不亮,我就起了。
小厨房锅里煨着鸡汤,灶台上摆满了刚送进府的新鲜食材。
嬷嬷们来布菜时,小姐还在首饰盒里挑选,纠结梳哪种发髻。
我规矩地站在一旁,白芷却突然发难,一把夺过我手上的玉梳。
「昨晚做贼去了?眼圈青黑,明知道府里今日宴客还不上心。
「别以为被邱嬷嬷瞧上,就不把自己当丫鬟了。」
我娘常年在河边捞鱼,风湿是老毛病,我也跟着村医学了几手推拿。
之前连翘腿抽筋疼得满头汗,我便给她按了按,恰好被路过的邱嬷嬷撞见。
之后便属意撮合我和她的侄子邱鸣。
邱鸣喝花酒耍疯,在花楼里和其他富家公子起了冲突,被打断了一条腿。
嬷嬷想找个贴身的人给他按腿,活络经脉。
小姐停下手,来了兴致。
我连忙跪下行礼,解释道:「白芷姐姐可别信外头那些谣传,茯苓只想安分守己。」
白芷不屑一顾,言行一副管事的气派:「嬷嬷的亲侄都配不上了,你倒是心气高。」
小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下去吧。」
05
凉亭范围不小。
却只派了两个洒扫丫鬟。
为了避免错过小世子,我沿湖来回巡查。
银杏累不住地往凉亭一摊,扔掉扫帚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提醒她:「银杏,这样不合规矩。」
若是让管事嬷嬷知道,少不了要挨顿批。
运气不好触了她的霉头,挨顿板子也是要的。
挨完板子也要接着干活,伤口还没愈合再粘连上布料,上药痛得撕心裂肺。
炎症引发高热不退,又没有钱请医,每年都有被草席子一卷丢出府的姐妹。
银杏翻了个白眼:「这地方连个鬼都没有,我再不合规矩,谁会知道?」
「你还没攀上主子的床,就开始把自己当主子了?」
我脸色一白。
「狐媚做派。」
我捏住领口,有些难堪。
衣服小了,每天穿脱都要费好一会儿工夫,而新一轮制衣要等到五月。
银杏又啐了一口,愤愤离开:「你爱干就一个人慢慢干吧,我可懒得伺候。」
府中规矩是连坐制,活干不好,同行的人也要一同受罚。
我认命捡起倒在地上的扫帚,盯着凉亭外的湖面出神。
三月初,春寒还没有完全褪去,湖水依旧刺骨。
昨天才下过雨,阿娘的膝盖又该痛了。
恍惚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水中翻腾。
奶乎乎的呼救声微弱传来:「呜呜……」
「救救我……」
06
内城山地茂密。
阿娘在城外支了个鱼摊,五文一条鱼。
五文又五文,拉扯大我和表哥。
我从小水性就好。
虽然拖着一个人比较费力,好歹他知道我是来救人的,乖乖贴着我,没ţū́₁有在水里过多挣扎。
小世子拧着两道细细的眉毛,小手紧紧揪着我的衣角。
两泡眼泪窝在眼睛里要掉不掉。
等上岸把肚子里吞的水吐出来,迷迷糊糊又晕了过去。
一张小脸白得没有血色。
晚风凉,往湿透的身上一吹大人都要冻成冰雕。
何况脸上还挂着婴儿肥的世子。
我记得前世我怀孕没多久,将军府就张榜遍请名医,多半是他被这场落水伤了元气。
毕竟曲围舟发现他时,宴席都快散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前厅正是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时候。
我脱掉小世子身上湿透的外袍,将之前扔在凉亭的外衣给他披上,把他的小手包在掌心里搓热。
不到五岁的孩子,身边竟然一个侍女都没有。
小姐的弟弟五岁时,专门陪他玩游戏讲故事的丫鬟就有六个。
我低头看向怀里的小世子,哪怕年纪尚小,也能看出眉目间的明睿。
上一世府医给我把脉曾说过,孩子发育得很好,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若是我的孩子能活下来,五年后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能跑能跳?
罢了。
我压下心绪,忍住苦涩准备抱起小世子离开,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凉亭里还有其他人?
我正要转头,后脑勺传来一阵闷痛。
去而复返的银杏握紧木棍,全身笼罩在阴影下,眼里透着志在必得。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你……」
「有劳你救了世子,现在就交给我吧。」
银杏勾起嘴角又补了一棍,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07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连翘坐在床边,见我醒了,连忙去端桌子上的药碗。
「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多久?」
连翘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退烧了。」
没空去在意自己的伤,我更想知道小世子的情况。
昨日宾客众多,银杏想要抢功,太容易了。
「先别说话,把药喝了。
「温三遍了。」
连翘不容拒绝地举起碗,看着我喝下,满意地起身打开窗户透气。
「大夫说了,按他的方子抓药,要连喝三天。
「你吹了半晚的冷风,要不是我去找你发现你晕倒在凉亭,问题可大了。」
连翘皱着眉,小脸严肃。
院外,三五丫鬟凑在一起。
「银杏姐姐,你手上这镯子可真好看,衬得你肤白如雪,华美照人呢。」
「将军出手自然大方,瞧见没有,姐姐的屋里都快堆不下了。」
「银杏姐姐为了救小世子差点把命搭上,这些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姐姐善心才最可贵。」
「听说曲小将军亲自上门道谢,可让我们羡慕死了。」
银杏被包围在人群中心。
「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客气话。
「我这里位置小也放不下,大家有看中的自己拿吧。」
一时间周围的夸赞声更多了。
「又开始了。」
连翘不耐烦地撇嘴:「这都今天第几波了,她也不嫌累。」
「平常为了几文钱,都要跟首饰摊老板讲价半天的人,现在这么大方,半夜关起门只怕都要呕死了吧。」
药苦,我忍着发麻的舌根问:「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什么?」
「她那些东西哪里来的?」我又重复了一遍。
「你说那个啊,」连翘收拾好药碗,「差点忘了你一直昏睡还不知道。」
「昨晚可发生了件大事,将军府的小世子落水,被银杏给救了。这不,今早曲小将军就来送谢礼了。
「说来也奇怪,昨夜小世子失踪的消息没传多久,银杏就抱着世子来了,这运气也太好了。」
我攥紧拳头,透过窗户和银杏对上视线。
她笑得得意,我也没有错过她嘴角的挑衅。
08
我的活变多了。
从面前成堆的衣服里挑出一件,边角脱线,领口发皱,还真是难为她们找来这么破的衣服凑数。
等我晾完最后一件衣服,膳堂里只剩下一堆用过的碗筷和见底的例汤。
「最后吃完的人记得洗碗啊。」
「今天蒸的馒头实在太噎人了,我还是留着明天拿去喂狗吧。」
「哎哟瞧你这话说的,狗就不嫌噎啦,不如给连翘吧。瞧她天天粘在茯苓身边,跟只哈巴狗有什么区别。」
和银杏同屋的丫鬟和旁人打趣,手腕轻晃一上一下地抛着馒头。
耳垂上翠绿的碧玉耳环也跟着颤动。
连翘挪到我身边,握拳愤愤:「她们太过分了,我给你留的吃的全被抢走了,也不怕撑死。」
「走吧。」我拉着连翘回房。
床褥上大团的水渍,枕头还在往下滴答淌水。
「欺人太甚,我们去找小姐做主。」
这些内院恶心人的腌臜事,高门大院见怪不怪,小姐才不屑管。
更何况是为一个没有证据又身份低微的丫鬟撑腰。
「很晚了,别去了。」
去了也没用。
银杏也知道这点,所以她肆无忌惮。
偷偷从怀里掏出两个有些压瘪的馒头。
早料到她们不会给我留饭,我提前从小厨房摸了两个出来。
馒头被压得太扁,干巴又噎人,嗓子被拉扯得隐隐作痛。
「连翘,今晚委屈你了,我能和你挤挤吗?」
面前的小姑娘拍拍胸脯:「跟我说这话客气了不,我就是担心她们再难为你怎么办啊?」
总有办法的。
我透过烛光看向院里的榕树:「曲将军患病去世前得了一块极品玉料,他找了手艺最好的工匠打造成两块玉佩,一块给了弟弟曲小将军,另一块给了自己儿子。」
「你瞧,属于小世子的那块,就埋在那里。」
09
这是银杏第五次来找我的麻烦了。
「梨院的枯枝需要修剪,交给你了。」
「银杏,邱嬷嬷并没有给我分派这个任务。」我抬眼,目光直直看向今非昔比的内院红人。
银杏微微捂嘴轻笑:「对啊,这个任务是我给你的。」
「我们是平级,你没有这个职级指派……」
话音未落就被银杏打断:「你大概忘了,我现在还是将军府嫡长孙的救命恩人。」她得意地挑起眉尾:「闹开了,你猜嬷嬷会帮谁呢?」
我眉眼淡淡。
「你是吗?」
银杏沉下脸色,压低声音凑在我的耳边一字一顿:「不该说的话千万别说。」
「小心祸从口出。」
余光里娉婷袅袅的身影正在靠近。
我垂眼:「听说那晚你假装湿了身子跑到宾客中,是曲小将军解了披风替你解围?」
「没错,」银杏抑制不住嘴角,「不仅如此,将军跟我说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去找他。你是不是很羡慕?」
我假装惊羡:「若是姐姐想脱籍离府,那将军也一定有办法。到时候姐姐无处可去,说不定将军一心软还会留你在身边伺候。」
银杏是家生子,父母三代的身契都捏在小姐手里。
单凭自己脱籍,难如登天。
「那是自然。」
小姐站在长廊里,一言不发地盯着银杏的背影。
「将军人中龙凤,一诺千金。
「世子是将军大哥的唯一血脉,这份恩情自然无比金贵。」
我脸上泛起讨好的笑:「姐姐若是想做将军夫人,凭将军的为人也不是难事,也不枉费姐姐贴身收藏将军的披风,以解相思。」
「胡说什么!」
10
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小姐抬手就是一巴掌,我早就做好准备丝滑跪下。
于是巴掌带着风声,重重落在银杏脸上。
「贱婢!就凭你这勾栏样式也配肖想将军。」
跟在小姐后面的下人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白芷见势不妙急忙拉住小姐:「姑爷还在前厅等着用膳,小姐可别在这贱人处耽误了时辰。」
我伏身在地:「小姐恕罪,定是茯苓看花了眼。」
银杏瞪大眼。
又挨了一巴掌。
「好一个恬不知耻的贱婢!」小姐喘着气,连说三声好。
「卑微蝼蚁也敢白日做梦?邱嬷嬷是怎么调教手底下的人的,如此不懂规矩。
「罚钱一年,滚去打扫六个月净房!」
我抬头想要求情。
被小姐冷冷一瞥:「你敢求情?敢找人帮忙我就拿了你的身契找个牙子发卖到最低贱的窑子里去。」
我在心里笑出了声。
府里掌事踩低捧高,有将军府做靠山,之前分给银杏的活计大多轻巧不累人。
这下可有她受的。
「白芷!去她屋里把将军的披风给我搜出来,如此腌臜心思,若是旁人知晓岂非要笑话我们侯府风气不正?」
片刻后,小姐系着披风心满意足地离去。
我转头,迎上银杏怨毒的眼神。
「银杏姐姐,这下你真的可以不用去修剪枯枝了。」
11
我来找连翘,她不在。
和她一个班次的侍女支支吾吾,最后指向梨院的方向。
我心里咯噔一下,抄起路边棍子就跑。
梨院荒废多年,位置偏僻。
最重要的是,邱鸣断腿后常在那里折磨丫鬟取乐。
有邱嬷嬷帮他遮掩,大家只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祈祷自己不被盯上。
等我赶到,连翘的衣裙已被褪下大半。
我举起棍子,狠狠敲在邱鸣后脖颈。
「哪个王八蛋坏老子好事。」邱鸣怒骂一声,滚了一圈捂着后脑抬头,看见我脸上浮现淫笑。
「茯苓小美人?来找哥哥做什么?」
令人作呕的眼神。
「退后!」我握紧棍子喝道,「连翘快起来,来我这里。」
连翘扯着破碎的衣裙,忍不住抽泣。
邱鸣没把我俩放在眼里,不耐烦地啧了声:「有什么好哭的?凭你这姿色能被我挑中是你的福气,要不是你天天在茯苓身边晃,我压根注意不上你。」
「既然来了,就都留下。」
邱鸣狞笑着朝我们扑来。
我抓起腰间的香料,往他眼睛上撒了一把,用力甩出棍子。
「跑!」
邱鸣被击中瘸腿,弓着身子在地上打滚。
直到听不见他的痛呼,我和连翘才敢停下。
「还好吗?」
连翘不说话。
夜里连翘换了三次洗浴水,身上皮肤被她搓得通红。
12
小姐还在气头上,没空管我。
我一大早托人从府外买了醉仙楼的烧鸡。
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
连翘低头盯着杯里的茶水,一言不发。
我嘴笨不会安慰,只是一味ƭűₑ往她碗里夹菜。
几息过后,我眼前一花,软绵绵地倒在桌上。
恍惚间我听见连翘的声音。
「对不起,邱嬷嬷的吩咐我不敢不听,软筋散药效很快。
「这也是你欠我的,以后我们扯平了……」
我被带到邱鸣房间。
他比之前更瘸了,狰狞和兴奋在他脸上交织。
「瞧瞧,最后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还是被你的好姐妹亲手送过来的。」
邱鸣俯身摩挲着我的手腕,我偏头躲开,悄悄拔出头上的发簪。
这是我特意挑选的,所有银钗中最尖锐的一根。
和预想中一样,银钗插进脖颈的过程异常顺畅。
温热黏腻的血喷涌。
邱鸣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捂着脖子发「嗬嗬」的声音。
「你……没中药……」
我冷眼瞧着他的面色变得灰败。
不放心,又在心脏补了几下。
上一世我怀孕,阿娘来府里看望。
听见他对我的污言秽语,起了争执,被他随手一推撞在假山上。
等小厮路过发现,阿娘尸体都僵了。
我擦干净发钗,戴回头上,往姑爷大哥房里跑。
希望那晚桃花林的相遇,能让他对我留下几分怜悯。
13
主厅内,赵虞年正在接待贵客。
曲围舟带着小世子坐在上位,座下是精心打扮过的小姐和姑爷。
「我已经派人去传那婢女,曲将军不妨先尝口茶。」
曲围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君山银针,好茶。」
小姐捂嘴轻笑:「将军见多识广,流筝佩服。」
没等她说第二句,我直直冲进去伏跪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外院下人邱鸣意图不轨,恳请小姐为茯苓做主。」
「大胆贱婢,没有传召竟敢私闯。」白芷上前一步喝道,「还不下去。」
小姐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前些日子我才答应邱嬷嬷,要将你许给她侄子,茯苓你这就忘了?」
袖子下她握着我的手生疼。
「如今说什么胡话,别闹了。白芷快把人带下去。」
纠缠着,银杏到了。
伴随着一股独特异臭。
「慢着。」
ťŭ̀ₕ我抬头看向开口走近的曲围舟,又燃起一丝希望。
「赵兄,你府内的事在下不便参与,稍后再处理吧。
「我只想问一问银杏姑娘,当日救我外甥时可有看见一块碧玉双鱼佩?」
曲围舟伸向自己腰间的玉佩:「和这块是极度相似的。」
银杏红着一张小脸,糯糯点头:「有的,就埋在奴婢院里的那棵老榕树下。」
小姐冷哼:「既然如此,为何一开始不交还给将军?」
银杏扑通一声跪下:「小姐恕罪,奴婢,奴婢倾慕将军已久,不敢奢求,只想能再跟将军见一面,才一时糊涂,求小姐恕罪。」
屋内众人,小姐的脸色尤为精彩。
唯有姑爷一人笑出了声:「围舟,看来你的魅力不是一般地大啊。」
曲围舟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赵虞年淡淡吩咐,派人立刻前往榕树下。
14
半个时辰。
树根都快被挖空了也没看见玉佩。
银杏听着侍卫传报尖叫起来:「这不可能,就是老榕树下,不会错的。」
曲围舟脸色微变:「你确定没有记错位置?」
「不会错的。
「不会错的。」
银杏摇头重复喃喃。
忽而一刹和我对上视线,她瞪大了眼指着我:「是她!一定是她!是她拿走了玉佩。」
我低着头:「大家都知道我们不和,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告诉我放在哪里?」
曲围舟的脸色越发难看。
赵虞年抬眼:「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刚还在扑腾的银杏瞬间噤声,顺从地点点头。
「玉佩可是你一人埋的?」
「是。」
「这玉佩触手生温,是难得的奇珍,你就没想过把它偷拿去当了?」
「绝对没有,奴婢只想救人。」
银杏言之凿凿。
我在心里勾起一丝冷笑。
外界只传将军府有两块奇玉,却不知道这玉一阴一阳。小将军的玉触手生温,世子的玉却ṭüₗ正好相反。
银杏还想继续辩解:「说不定是有人看到我埋玉的过程,等我离开又挖了出来。」
「够了!」曲围舟彻底沉下了脸。
「将军……」银杏不知所措地红了眼眶,我见犹怜。
「一定是这个贱人偷偷换走了玉佩,是她!」
我平静地承受银杏的诬陷,只问了一个问题:「银杏姐姐,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请问一个怕水的人是如何把小世子救上岸的呢?」
15
吵闹声瞬间消失,屋子里安静得吓人。
银杏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声音困在喉咙里,挤出一两句话。
「谁说我怕水的?之前小姐手帕掉湖里还是派我去捞上来的。」
是啊,上来之后脸白手抖,大家都以为是受了凉。
可我常在岸边,还是察觉出了不同。
「要证明很简单。」赵虞年淡淡开口,「把人丢进湖里,看着她自己游出来。」
立马就有得了令的侍卫架起银杏。
「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世子的救命恩人。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去。」
曲围舟变成沉默的看客,姑爷还抽空让人给自己换了盘瓜子。
主厅里只剩下银杏的嘶吼和挣扎。
「是你串通连翘一起骗我,两个贱人你们一定不得好死。将军救命啊,银杏知错了。」
「把这个以下犯上的罪婢一起拖下去。」终于又轮到我了。
我匆匆看了两眼小世子。
他很好,白嫩嫩的脸色总算有了点血色。
有人伸手拉我,他噔噔噔从座位上跳下来,拦住。
拧巴着两根细细的眉毛,然后往我怀里一扑。
我下意识地把他接了个满怀,就像救他那晚一样。
「要她。」
世子扭头看曲围舟。
曲围舟看我,挑眉:「她?」
小世子重重点头。
「那晚凉亭只有两个洒扫丫头。」
赵虞年一说,曲围舟立马意识到他的意思。
冲我轻笑:「原来是你。」
16
「原来是你啊。」小姐亲自扶起我。
邱嬷嬷怒气冲冲地进来,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转头立马跟小姐诉苦:「求小姐做主,我那乖侄被人给害了啊。」
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奴婢兢兢业业在府里操劳了大半辈子,无儿无女,只有邱鸣一个亲侄啊。如今他不明不白地死了,小姐一定要将这个凶手绳之以法。」
小世子摸摸我被打肿的脸,努力呼呼。
吹得我心都软了。
「我没事。」
姑爷不解:「男女力量悬殊,就算邱鸣瘸了条腿,也不至于死在一个丫鬟手里吧?这得多不设防啊。」
邱嬷嬷急色道:「肯定是这死丫头蓄意勾引,我乖侄才会一不留神着了她的道啊。」
全然不提她指使连翘给我下药的事。
「一个色鬼,死就死了。」
曲围舟冷漠得近乎无情:「难道要我将军府的恩人去给这种草包偿命不成?」
嬷嬷哆嗦着身子,不敢说话。
「茯苓姑娘,将军府欠你一个人情。」曲围舟环顾一圈,意有所指地提醒。
身后是手拿把掐丫鬟性命的管事嬷嬷和面善心狠的小姐。
原本我只想救了人,求一个卖身契出府。
阿娘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身边缺人照顾。
可若是嬷嬷报复,我一人肯定护不住。
我攥紧手心,曲围舟看出我的纠结。
「姑娘不必现在就给答复,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将军府再想?」曲围舟无奈看着一直抓着我裙边不放的小世子,「符安,过来。」
曲将军是忠臣良将,爱护百姓体恤民众,将军府是Ŧũ⁹个好去处。
小世子软乎乎的小脸贴在我身边,我立马便要应下来。
「不行。」
反对的声音从主位传来,像闷雷压在我身上。
17
「左不过一个丫鬟,大公子竟如此小气?」
曲围舟诧异。
赵虞年起身,从高位起身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丫鬟要走当然可以,可是我的院里人得留下。」
姑爷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大哥,你要纳她?!这怎么行?」
被买进府的丫鬟身份低微,赵虞年的母亲是国公府嫡女,姑姑是宫里贵妃,自己又身居要职,满门显赫。
何况他还未娶妻。
我抬头和他对上视线。
「大公子身份高贵。」
姑爷在一旁猛点头。
「茯苓自知学识家世低微,不敢妄想,还请公子放奴婢离开。」
留在侯府做大公子的枕边人,没等小姐出手,赵大夫人就能把我磋磨个半死。
而我却要为他的一时兴起赔上一辈子。
气氛陷入凝重,半晌赵虞年才开口:「一个月,若是你一个月之后还没有改变想法,我就放你出府。」
听见这话,姑爷不满地打量我两眼,想说什么,看见他哥认真的神色又把话憋了回去。
只重重哼了一声。
「既如此我们也不打扰了,麻烦茯苓姑娘告知我侄儿玉佩的下落。」
就在凉亭第三根柱子下面。
从一开始我就没带在身上。
曲围舟拿到玉佩,给世子系上:「一个月后我再来。不管姑娘有没有改变想法,你永远是将军府的座上宾。」
我感激地冲他笑笑。
有将军府撑腰,这一个月里我的日子起码不会太难过。
扭头瞥见小姐怨毒的眼神,一闪而过。
18
连翘死了。
打水嬷嬷在井里发现了她。
很快就有人来屋里收拾她的遗物,下午就有新人搬了进来。
小姐也来看过一次。
她捂着鼻子:「真晦气,那这口井不能用了。」
然后派人把井填上。
其他的,一句也没有问。
赵虞年给我换了个新的院子,收拾东西时我发现首饰盒最底层压了张纸条。
上面还压了一个鎏金蝴蝶簪,是我之前看中却没舍得买ṱŭ̀₆的。
字迹潦草,我还是认出来连翘的笔迹。
【生辰快乐。】
——「明年你离开了,那就是我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了。」
——「你想要什么礼物?」
——「哈, 我早就准备好了,你肯定喜欢。」
眼泪一点一滴落下,我攥紧簪子, 终究是没有带走。
连翘过世第三天,邱嬷嬷也病了。
一开始是拉肚子,后来开始吐血。
大夫来看, 说是中毒,无药可医。
排查了一圈, 最后抓到烧火嬷嬷头上。
她承认得很快,脖子朝杀猪刀上一抹, 就随连翘去了。
19
院子里风言风语很多。
赵虞年有心让我远离。
我却还是自请做小姐的贴身侍女。
她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变着花样地磋磨我。
之前曲围舟送给银杏的金银细软全部挪来了我这儿。
我分出一半, 托人到青楼买来最受欢迎的香料。
香味轻柔留香久, 内含大量麝香。
女子长期接触再难有孕。
每天晚上我都把香熏蒸在我第二天穿的衣服上, 然后伺候小姐一整天。
小姐命我守夜,我就一夜站在床边。
一月之期快到了。
赵虞年那天之后第一次来找我。
他问:「考虑好了吗?」
视线移到我洗衣服泡水发皱的手, 上面还有被烫伤的痕迹。
「跟着我, 以后不会有人敢再欺负使唤你。」
我摇头拒绝。
他皱眉不解:「你是不是觉得通房名分太低了,我也可以抬你做姨娘。」
我俯下身行礼, 头摇得更坚定了。
「谢大公子抬爱, 只是茯苓志不在此。」
赵虞年还想开口。
我接过话茬,轻声道:「桃花林那晚形势所迫, 来的刚巧是我罢了,公子不必挂怀。」
我能感觉他的目光落在我头顶。
「如果中药的是曲围舟?你也会救?」
「将军怎么会出现在侯府后院,这种假设并不成立, 」顿了顿,我又加了句,「换作其他人我也会一样做。」
足足好几秒钟不说话也没动, 少顷赵虞年蓦然嗤笑了一声。
之后再没来。
20
出府这天, 曲围舟带着小世子上门。
小世子奶声奶气地揪着我:「茯苓姐姐, 走!」
我失笑,捏了捏他的小脸。
我用人情向将军府求了个庇护,在内城开了一家小小的餐馆, 专门做鱼。
接来我娘和表哥, 还雇了两个伶俐的丫头照顾。
娘的手艺好,在街道里慢慢也有了名气。
两年后,小姐始终未孕。
赵大夫人急忙找大夫来瞧,三个月后以无子为由休了她。
场面一度不是很好看, 街头巷尾都在讨论。
失去了侯府这座靠山, 小姐娘家在内城逐渐没落。
最后举家南下去了。
老爷有五个女儿, 少了一个也不心疼, 将被休弃的小姐拒之门外。
有人说在城外的破庙看见过她, 也有人说她被关在郊外的庄子里, 身边只有一个婢女,连米汤也喝不上。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表哥新娶了回春堂掌柜的女儿,嫂嫂进门没多久就害了喜。
是个可爱的女宝宝。
我每天就是遛狗, 杀鱼,上菜,空闲了再逗逗奶乎乎的小侄女。
就比如现在, 饭点到了。
我娘在后厨一边抡大勺一边使唤我。
「丫头,给外面那桌上碗茶。」
「哎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