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来,我刻意避开和季宴礼的一切交集。

重生回来,我刻意避开和季宴礼的一切交集。

他在书院被纨绔子弟欺辱,我没有站出来喝止。

他高中状元骑马游街,我拒绝小姐妹一起看热闹的邀约,躲在家里绣花。

他带寡嫂赴宴,被人嘲笑,我也没有帮他俩周全。

前世,他把我唯一的孩子,交给他寡嫂抚养。

从此孩子不肯叫我娘,直接唤我「宋宁婉」。长大后,还劝我要贤惠知礼,让季宴礼肩祧两房。

可我没想到,季宴礼竟跟前世一样,拒绝了别人的榜下捉婿,又来我家提亲。

那一刻我才惊觉,季宴礼大概也重生了。

1

父亲命人来叫我去花厅,见一见季宴礼的时候。

我还沉浸在惊骇中。

那天我没有去看新科状元骑马游街的热闹,骆姝就跑来告诉我:

「阿婉,你没去真是可惜啦。那个季状元,可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长得还好看。

「他骑着高头大白马,路过我在的酒楼时,朝我这边看了好几眼,看得我心都直跳。可惜我早就定亲。要是你去,说不定就是一桩姻缘。」

我头也不抬,缝着手里的护Ṱų⁴膝。北疆苦寒,得多塞一点棉絮才是。

骆姝见我不答,便也有些讪讪:「好阿婉,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我这才抬起头,冲她笑了笑。

骆姝赶紧过来挽我的胳膊:「我当真错啦。季状元虽好,但他那个寡嫂,可不是好相与的。

「我娘昨日带我去长公主的春日宴,那寡嫂竟也跟着季状元来了,一副季状元女眷的样子,好几个夫人都看不下去。」

也难怪骆姝会觉得,这不是季宴礼的问题。

前世,我也没有想到。

一向规矩守礼,连妾都不肯纳的季宴礼,会和他的寡嫂江映雪,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若不是江映雪避子汤喝多了,生不出孩子,季宴礼恐怕也不会让我生下季景阳。

直到我弥留之际,才听到江映雪抹着眼泪说:

「阿宴,想到你百年之后,还是要跟宋宁婉躺在一起。我就恨不得立刻死了。」

季宴礼的声音有些别扭:

「我跟她的合葬墓,不过是做个样子。真到那一天,我会交代景阳,把我跟你葬在一起。」

我十月怀胎,难产生下的季景阳也忙不迭表态:

「娘,你还信不过我吗?等爹百年后,我就去乱葬岗找具野尸,跟宋宁婉葬在一起。」

江映雪终于破涕为笑:「算娘没有白疼你。」

我气得脑袋直嗡嗡,却因为意识逐渐消散,连一句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跟季宴礼做了一世的夫妻。

虽难免争吵龃龉,却也称得上互敬互爱。

我原本只是怪他担心兄长无后,总想把儿子过继给寡嫂,害得我被季景阳伤透了心。

可我没想到,他和江映雪,早就已经不清白。

我这个结发妻,不过是季宴礼放在明面上的摆设。

被他和江映雪两个,当了一世的傻子。

如今再来求娶。

大概是季宴礼左看右看,觉得还是我最好骗。

2

父亲是书院的山长。

对季宴礼这样刻苦的寒门学子,一向很欣赏。

我跟着侍女来到花厅,父亲便笑呵呵地说:

「宴礼,这便是小女宁婉,也略读过几本书。」

季宴礼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宋小姐。」

我侧目没有看他,只是敛袖行了一礼:「爹,骆夫人约了女儿今日礼佛,她的车已在门口等着了。」

骆夫人是我娘的手帕交,远嫁北疆。

前不久,为着女儿骆姝的亲事,才刚回到京城。

她嫁了圣上倚重的骆将军,任谁都要给三分薄面。

父亲一听,果然也不纠缠。

我跟着骆夫人去了大昭寺,给娘亲点了盏长明灯。

骆夫人看着我,逐渐红了眼眶:「阿婉,你娘虽是不在了,我也还记着未嫁时,跟你娘约的指腹亲。

「若你不嫌北疆苦寒,等下个月将军回京述职,我便让他去宋府提亲。往后,我把你当女儿疼。」

我从随身带的包袱中,拿出一对厚厚的护膝。

「娘临去前,也跟我说过这门亲事。蒙您和骆家哥哥不弃,阿婉当然愿意去北疆。这对护膝,是我自己缝的,还请骆姨转交给他。」

骆夫人高兴极了:「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心的。北疆人少,骆家也不兴纳妾这一套。

「我家骁儿虽不大喜欢读书,但也是知道妻贤夫祸少,家和万事兴的。断不会对你不好。」

我抿着嘴笑了笑。

上一世,骆夫人也是在这,跟我提了指腹亲的事。

可我当时满心只有季宴礼,甚至就在前几天,还在状元游街时,当着骆姝的面,给楼下骑马的季宴礼,掷了一个亲手缝制的香囊。

季宴礼接到香囊,笑吟吟地回看我,那眼神仿佛在说:「阿婉,等我求亲。」

所以我面对骆夫人的好意,只是红着脸说:「婚姻大事,还需父亲做主。」

而等骆将军回京,父亲早已应下季宴礼的求亲。

骆夫人虽略有遗憾,还是替我添了一份厚厚的妆,还跟我认了干亲:

「阿婉,干娘要回北疆了。往后骆骁就是你哥,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往北疆送信。」

对于骆夫人的这番好意,我感动又愧疚。

后来,北疆遭受外敌入侵,仗一打就是几年。国库紧张,我带头捐了一半嫁妆,充作北疆军饷。

这也让季宴礼,足足跟我赌了一个月的气。

Ţû₅可重活一世,我不想再辜负骆夫人的一片心。

3

刚聊完这事,去前面看高僧法事的骆姝就回来了。

她兴奋地展示手里的佛珠:「这可是高僧亲自开的光,一定能保佑我日后夫妻和美。

「阿婉,你也去求一个!说不定姻缘就来了。」

骆姝自小在北疆长大,说起自己的亲事来,不像京中女子那般含羞带怯。

骆夫人笑着啐了她一声,也转头鼓励我:

「姝儿虽没个正经,但这话倒也没说错。难得遇上高僧做法事,阿婉,你也去求一个吧。」

经历了前一世,我其实对夫妻和美,不再有奢望。

只要骆骁给我一个正妻的尊重,我便会努力当好他的夫人。替他生儿育女,操持家事。

但想到前世,他后来牺牲在守卫北疆的大战中。

我又在骆夫人满含期盼的眼光里,站了起来。准备去高僧那,替骆骁求个平安符——

保家卫国的骆小将军,理应长命百岁。

可在半路上,我竟然遇到了季宴礼。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整个人如芝兰玉树。不愧是满街女子,掷果盈车的状元郎。

只是一想到他和江映雪的苟且,我就直泛恶心。

季宴礼仿佛没看到我一脸的冷漠,挡在路中央。

「宋姑娘,我陪嫂嫂前来礼佛。可寺中已无净室,能否偏劳姑娘,带我嫂嫂去骆夫人的净室一坐。」

「不能。」我想也不想,冷声拒绝。

季宴礼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惊喜地看向我。

我顿时有些不安ŧű¹,侧着身子绕过了他。

没走几步,却听季宴礼又喊了一声:「卿卿。」

我脚步一顿。

这是前世婚后,季宴礼替我取的小字。

他果然也重生了。

季宴礼看我驻足,语气激动起来:

「我就知道,你也回来了。卿卿,岳父大人说要问问你的意见。等你点头,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我回转身,略带薄怒地看向他:

「今日之前,你我并不相识。季大人请自重!」

季宴礼的表情,微微凝滞。

沉默片刻,他又摇了摇头,自信地笑了起来:

「你骗不过我。你一向温柔善良,对嫂嫂更是礼敬有加。若不是后来……我定要把景阳过继给嫂嫂,你也不会留下心结。

「你放心,这一回,我一定会把景阳留在你身边,由你亲自教养。」

见我不语,季宴礼顿了顿,更是放柔了语气:

「嫂嫂今日也不曾来,我不过是拿话试你。」

我怔了怔。

眼前的季宴礼,像变了个人似的。

前世,我跟他哭诉季景阳不肯叫我「娘」,直呼我为「宋宁婉」。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当时一脸不耐烦:「我就说把景阳过继给嫂嫂,你非不肯。如今他不认你,硬巴着有什么意思。」

我张了张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季景阳刚过满月,他就借口让我好好休养,把孩子抱去了江映雪的屋里。

若不是江映雪在背后挑唆,季景阳又怎会不肯叫我一声「娘」。

后来,季景阳还劝我:「伯父无后,你若不肯让我过继,就让阿爹肩祧两房,娶了伯母吧。」

当时我尚不知他们早有苟且,更不知道自己再也没能有第二个孩子。反复思量,终于还是同意过继。

直到临死前,我才知道江映雪早就买通下人,一直往我的饮食里掺绝育药。

想到这里,我再也不想探究季宴礼为何改了主意。

总之这一世,我不愿与他有任何瓜葛。

我索性就冲他笑了笑:「季大人,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实不相瞒,我已经在和人议亲。父亲说要问我意见,不过跟你客套罢了。」

季宴礼闻言,自信从容的笑脸上,突然有了裂痕。

4

「你在跟谁议亲?」季宴礼沉声问我。

前世我死时,他已经爬到兵部尚书的高位。这话一问出,就带着几分权势的威压。

我的心,不由抽痛了一下。

前世我带头捐出半副嫁妆,也是帮圣上解了燃眉之急。季宴礼当时就是兵部左侍郎,后来能当上兵部尚书,跟这事也不无关系。

可季宴礼不知从哪听说,我曾和骆骁指腹为婚,便怀疑我另有私情,足足一个月没来我房里。

江映雪也在府里散播谣言,暗戳戳说我不守妇道。

连刚学会说话的季景阳,都会冷不丁地冲我喊:「宋宁婉、野男人。」

幸好我重生了。

这些痛苦的往事,决计不能再来一遍。

我抿了抿唇,语气带上三分冷意:「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季宴礼的表情又舒展开来,有种尽在掌控的淡然。

「卿卿,你别跟我置气。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这辈子定会补偿你。」

他温言软语地说着,像前世每一次哄我听话那样。

我沉默地看着他。

就是这张嘴,骗了我一次又一次。

季宴礼却以为我又被哄好了,竟是无比自然地,就过来拉我的手。

我赶紧把手藏在身后,猛地后退了好几步。

正要怒斥他两句,就见骆姝正朝我快步走来。

我只好收起情绪,冲骆姝笑道:

「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骆姨呢?」

骆姝微微喘着气,挽上我的胳膊:

「我想着,还得给我爹求个平安符,就出来追你。没想到,你才到这里。」

说着,她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季宴礼:

「这不是季状元吗?你一个外男,纠缠闺中女子,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季宴礼皱了皱眉:「佛门净地,休得胡言。宋姑娘是我恩师的女儿,也是我的小师妹。恰好遇上了,打个招呼,有何不妥?」

骆姝轻哼一声,拉着我就走。

我怕她追问季宴礼和我说了什么,赶紧扯开话题。

「你光给你爹求平安符,不给你哥也求一个吗?」

骆姝似笑非笑地瞥我一眼:「那不是有你吗?」

我被她看得脸都红了,声如蚊蝇地问她:

「骆姨都跟你说了?」

骆姝板起脸:「好你个宋阿婉!瞒着这么大个秘密,一点都不跟我说。」

看我心虚的样子,她又噗嗤一笑。

「算啦!我哥一个大冰山,能娶个媳妇也不容易。我可不能把你吓跑了。

「不然,这后面就有个季状元虎视Ṱŭ̀ₗ眈眈呢。」

我心下一紧。

佯装生气地瞪她一眼:「又胡说八道。」

骆姝撇了撇嘴:「季状元看你那眼神,明明就不对劲。难怪他前几天拒绝马丞相的榜下捉婿,原来是惦记我家嫂子呢。」

还好,骆姝不是重生。

我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轻快起来:「我既答应了骆姨,就不会有别的心思。你别瞎说。」

骆姝笑着斜我一眼:「不管!我哥来京城前,我都得帮他看好了你。」

我们说笑着走远。

没有看到季宴礼一直站在原地,面沉如水。

5

骆姝带着我,去了高僧休息的禅房。

她很顺利地拿到了,替骆将军求的平安符。

可轮到我时,高僧却端详着我的脸,沉吟半晌。

在我快要沉不住气时,他才终于开口:

「女施主可否将生辰八字,给贫僧一观?」

我心下一惊。犹豫片刻,到底还是不敢欺瞒高僧。

他知道我的八字后,又是长长的闭目不语。

满室让人平和的佛香中,我的心,却越跳越快。

难道是我和骆骁的婚事,有什么不妥?

还是这高僧看出了,我是个重生的妖孽……

「也罢。」

高僧一声叹息,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施主自去吧。」

6

我被小沙弥送出禅房时,心里还是沉沉的。

高僧给了我平安符。

却不肯解释,他说的无福之门。

到底是骆家,还是季家。

要说起世俗的福气。

上一世,季宴礼高官厚禄,骆骁却英年早逝。

难道重来一世,我仍要嫁给季宴礼?

晚上回到家中,父亲果然跟我说,圣上想提拔寒门学子,季宴礼前途不可限量。

他准备应下这门亲事。

想到高僧的批语,重生以来,我头一回失了分寸。

语气决绝地冲着父亲说:「我死也不嫁!」

父亲愕然。

他不懂我为何这般激烈。

可我不能说,季宴礼看着克己复礼,实则是个私通寡嫂的混账。

也不能说,骆家下个月就会来求亲,我想嫁骆骁。

以父亲的古板性子,一定会觉得我不知廉耻、私相授受。反倒会拒绝骆家。

思前想后,我只能咬咬牙,跟父亲说:

「季家一贫如洗,女儿不想嫁过去受苦。」

父亲很失望。

他觉得我嫌贫爱富,毫无远见,丢了他文人风骨。

我实在无法,只得拿出娘亲的遗言压他:「爹,你答应过娘,我的亲事,必得我自己点头。」

父亲愣了许久。最后黑着脸,甩袖而去。

倒是继母又来劝我。

说季家人口简单,双亲都已过世,我嫁过去,不用伺候公婆。

是不可多得的好亲事。

前世,我因为季宴礼把孩子抱给江映雪养,也曾气得回娘家。

继母当时劝我,说季宴礼爱护寡嫂,宅心仁厚。

这样的男人,重情重义,必然不会负我。

可重活一世,我才明白,继母不过是怕我和离,影响她自己女儿的亲事。

这回又来劝我嫁给季宴礼。大约是觉得季家清贫,不用给我太多嫁妆。

我低头听她絮叨,做出一副若有所动的样子。

以免她觉得我冥顽不灵,直接给父亲吹枕头风,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定下亲事。

我只要敷衍着她,设法拖到下个月,等骆将军上门来提亲,父亲便不好拒绝。

继母见我犹豫,便又下了一剂猛药。

开始带着我和她的亲女宋宁安,频繁出席宴会。

席间,她有意无意地透露,想给我相看人家。

可京中像样的人家,都信奉「丧母长女不可娶」。

不仅对我没有兴趣,还拐着弯打听宋宁安。

只有那几个纨绔的娘,才会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

我默默忍下这一切,只盼着骆将军赶紧进京。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会再一次遇见江映雪。

7

那是长公主办的赏花宴。

邀请了京中许多适婚的年轻男女。

继母接了帖子,又带着我和宋宁安一起赴宴。

江映雪坐在一堆贵夫人的中间。

见我进来,立刻露出一副惊诧的表情:「宋家妹妹,你不在家绣嫁妆,来赴这相亲宴做啥?」

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我脑袋嗡地一声,前世的愤怒又从心底泛了上来。

想要不顾一切,揭穿她的真面目,却又知道,那只会让别人觉得我是疯子。

只好攥紧手,用指甲掐进肉的疼,提醒自己冷静。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宋宁安突然上前一步,站到我身前:「长公主下的帖子,这位姐姐好大的脸,竟敢替长公主逐客。」

江映雪脸色一僵,又很小声地嘟囔:

「我家阿宴都去求了亲,他哪里配不上哦。」

这一下,各家夫人都把目光投向我继母。

仿佛是在说,这么好的亲事,你都不肯替她应下?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疼。

继母受不了这些探究的目光。

强笑着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们做父母的,总想着多看看,挑个最好的。」

可回到家中,继母就气得砸碎了好几个茶杯。

等到父亲回家,她又梨花带雨地哭了一场。

话里话外,都是我不懂事,好好的状元郎不要,余下的都是些纨绔。

我若真嫁得不好,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父亲沉默许久,终是下定决心:

「阿婉,上回我让你见一见宴礼,你急着去礼佛。

「明天我让他再来一趟,你跟他好好聊一聊。

「没什么问题,就合八字吧。」

我怔怔地看着父亲,心痛难言。

娘亲的遗言,到底是不如继母的枕边风。

8

第二天一早,我就让人给骆姝下了帖子。

这些日子,骆姝忙着备嫁,已经许久没来看我。

我得赶紧让她来一趟,把这边的情况告诉骆夫人。

帖子刚送出,父亲就命人唤我去前边。

他和季宴礼坐在小亭子里,刚下完一盘棋。

见我过来,父亲交代两句,就带着下人离开。

亭中只剩下我和季宴礼。

远远地,有两个小厮站着,能看到这里的动静。

却听不到我ṭũₙ们说话的声音。

父亲也是煞费苦心,特地安排我和季宴礼独处。

我若不是重生,只怕真会少女心动。

可如今,我只是站得远远的,声音冷得像冰: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嫁给你。」

季宴礼微微一怔,语气也带上了一丝隐怒:

「所以你要嫁谁?骆家那个短命鬼吗?」

既然是摊牌,我也不再否认自己重生的事:

「是的。我宁愿当寡妇,也不想嫁给你。」

季宴礼一连说了三个「好」。

面色铁青地看着我:「阿雪果然没骗我,你就是跟那个短命鬼有私情,才大手笔地捐嫁妆。」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想再自证。两辈子加起来,我都没有见过骆骁。

所以我只是讥讽地笑了笑:

「你拿什么跟他比?他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你呢?」

我看着他脸上的愠怒,加重语气:

「你是跟寡嫂苟且的禽兽!」

季宴礼如遭雷击,几乎连身子都晃了一下。

他心底最隐秘的不堪,突然被我叫破。

眼神惊慌、羞愧。

半晌,才艰难地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你一口一个惦记亡兄、照顾寡嫂。你哥若是知道,你把他媳妇照顾到床上去了,你说他九泉之下,还能不能瞑目?」

「不过季大人应该也不在乎,毕竟你都要跟寡嫂合葬了。到了阴间,你们兄弟还能上演一出争妻。」

上辈子,我总是自持教养,被江映雪气得直哭,也说不出一句难听话。

现在这么赤裸裸地骂ẗū́₋出来,倒是痛快多了。

季宴礼却扶着桌沿,摇摇欲坠。

努力张了好几次口,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我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我不想再把生命浪费在他和江映雪身上。怨也好,恨也罢,都就此翻篇吧。

「季宴礼。」我一脸平静地,喊了他一声。

他霍然抬眼,略带希冀地看着我。

「若你还有一点良心,今生我们就各自安好吧。」

季宴礼眼神黯了黯:「卿卿,我做不到。」

「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我都会好好补偿。」

他有些落寞地转身,语气却很坚定。

「我一定会娶你,卿卿。」

9

季宴礼最后那个眼神,太偏执了,像入魔障一样。

让我费解,也令我不安。

上一世,他明明没有那么在乎我。

为什么这一次,还非要娶我当这个摆设呢?

他说他欠我,但我并不相信他会悔悟。

我一路思索着,走回自己房中。

惊喜地看到,骆姝已经坐在那里等我。

我刚才还想,季宴礼这么坚持,要是骆姝今日不来,我就只能去找父亲。

以死相逼,拖一天是一天。

还好骆家的人,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我把如今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给骆姝听。

最后握着她的手,郑重托付:

「我如今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就请骆姨尽快上门,先跟我家提一提指腹亲的事。」

骆姝笑嘻嘻地捏了一下我的脸。

「你命中注定就是我嫂嫂。我爹的亲兵,昨晚刚来传了信,今晚就能到家。」

我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

骆姝不依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谢我才对。我可是扔下我娘一人准备他们回家的事,巴巴地跑来看我嫂子。」

我俩笑闹成一团。

窗外,也已雨过天晴。

我相信,我的今生,不会重蹈覆辙。

10

很快,我就和骆骁订了亲。

骆夫人做事周到。

不仅让骆将军亲自带着骆骁,上门提亲。

还请了长公主,出面保媒。

加上骆家世代忠良,在朝中名声甚好。

父亲觉得大有面子,一口就应下了亲事。

继母虽有些心疼嫁妆。

但一想到我嫁到骆家,宋宁安的亲事也能水涨船高,到底也还是欢欢喜喜地替我操持。

骆夫人又约了我去大昭寺,小住几天。

一则是替我娘做一场法事,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另一则,骆夫人也是给我和骆骁,制造见面机会。

骆骁跟季宴礼完全不同。

他总是穿着一身玄色袍服,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举手投足间,尽是勃勃英气。

面上看起来冷冷的,内里却很细心。

偷偷看我时,还经常耳根发红。

我本以为自己古井无波,面对年轻的骆骁,只会有爱护之意。

可迎上他黑亮的双眸,我一颗心又不受控地狂跳。

……

大昭寺的日子,幸福平和,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天。

骆家是北疆守将,守土有责,无法在京城停留很久,所以事急从权。等离开大昭寺,骆夫人就准备替我们办婚事。

我想着骆骁以后会战死沙场,就决定再去拜访一次高僧。问问他,可有什么改命之法。

既然我都能重生,骆骁为何又不能长命百岁。

高僧闭目沉吟了许久。

最后只给了我八个字:「因果已结,不必烦忧。」

我激动地追问:「那骆小将军的命,已是改了?」

高僧却不肯再答,只摆手让小沙弥送客。

我忐忑地走出禅房,刚跟小沙弥道别,走上小径,就突然间心头猛跳。

没等我反应过来。

就有一股大力,把我拽进了放杂物的后殿。

11

后殿的大门,很快被关上。

季宴礼目光猩红,状若疯狂地Ṱű̂₄看着我:

「卿卿,我们重新开始。」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悄悄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个空殿里,竟然摆着一个诡异的法阵。

我心下大骇。

难以置信地看向季宴礼:「你疯了吗?」

「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以后会身居高位,富贵双全。京中多少女子,都想嫁给你而不能。何必非要拉着我去死呢?

「你也还没子嗣,你死了,你家可就绝后了!」

我拼命地想着,季宴礼前世最在乎的事。

想以此为饵,诱他冷静下来。

可季宴礼却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腕:

「不对。不该是这样。我要重新开始。」

他一步步拉着我,走向法阵中央。

男女力量,太过悬殊。

无论我怎么抗拒,还是被一点点拖进了法阵。

阵中有白光亮起时,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12

可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

后殿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尖利的女声随之响起:

「宋宁婉,你个不要脸的贱货!都已经订了亲,还要勾搭别的男人。」

我睁开眼,来人是江映雪。

她看到殿里的情况,完全不是她预想中的男女偷欢,也愣在了当场。

季宴礼眉心微蹙,直接把话给了回去:

「你才是勾引男人的贱货。」

江映雪又是一怔,瞬间就红了眼眶:

「阿宴,你怎能这么说我?你明明喜欢的是我。」

季宴礼没有再理她。

只是看向越来越亮的白光,渐渐露出癫狂的笑:

「卿卿,你抓紧我。我们要走了。」

江映雪听到这话,浑身一僵。

然后惨白着一张小脸,就扑上来抱住季宴礼:

「别丢下我,阿宴。求你,别丢下我。

「我只有你了,阿宴……」

她哀求的话还没说完,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呼。

竟是季宴礼狠狠一脚,踹在了她的肚子上。

而我趁季宴礼分神,也狠狠一口咬在他手上。

他吃痛松手,我便立刻往外跑。

季宴礼在后面,边追边喊:

「卿卿,你别怕。我们不会死,只是回到过去。」

我连头也不敢回,只是拼命往前冲。

可还没到门口,就被季宴礼再次抓住。

我实在无法,只能狠狠一脚,踩在季宴礼的脚上。

这一次,他忍着痛没有放开,死死地攥着我。

我正万念俱灰,就听一个冷厉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放开她!」

这声音灌了内力,听到耳中分外威严。

我抬起头,就看到骆骁一身玄甲,腰佩长剑,威风得像是天神下凡。

他连剑都没拔,直接一拳,砸在季宴礼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响,季宴礼痛苦地蹲到了地上。

死里逃生的狂喜,让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扑进骆骁怀里,喜极而泣。

骆骁轻拍我的背,等我情绪平稳后,才拔出长剑,指向江映雪:「我不杀女人,你自己滚。」

江映雪犹豫片刻,到底还是不想死。

捂着肚子,灰溜溜地走了。

剩下季宴礼面如死灰,满是嫉恨地看向骆骁:

「你个短命鬼,很快也要下来陪我。」

骆骁像看秽物一样,鄙夷地斜了他一眼:

「杀你脏手。

「但你在皇家寺庙,施行巫术,我会禀告圣上。」

说完,骆骁再也不看他,拉起我的手,走出殿门。

13

等我们离开大昭寺,回到京城。

我才知道。

原来前几天,是季宴礼哥哥的忌日。

江映雪在酒后,把季宴礼认成了亡夫,爬床求欢。

事后,季宴礼脸色惨白,衣衫不整地去了书房。

还严令下人看好江映雪,不要让她乱跑。

本来,这不过是一桩隐秘的家丑。

但不知道怎么,竟被传得人尽皆知。ťū⁸

本朝一向最重伦理纲常。

这事儿一出,大伙儿看季宴礼的目光,就完全不同了。那些想把女儿嫁给他的高官和世家,也纷纷改了主意。

甚至连圣上,都厌恶这个新科状元。

说完这些,骆姝笑嘻嘻地问我:

「你猜,是谁这么厉害?」

我恍然大悟:「是你。」

骆姝笑着摆摆手:「还有我哥!」

我微微一怔。

真没想到,看似清冷的骆骁,也会搞这些手段。

骆姝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

「我哥听我说了,之前季宴礼纠缠你的事。怕他搞事影响你的心情,就放了两个暗谍,在他家里。等你们顺利成亲,离京去往北疆时,再把暗谍撤走。

「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偷听到一出大戏。

「我哥听完暗谍的汇报,竟然只是皱了皱眉。那怎么行?就这样的人渣,还敢肖想我家嫂嫂?我立刻就花了点钱,让人把这事传了开去。」

我感激地握住了骆姝的手:「大恩不言谢。」

我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

虽已决定翻篇,但能出口恶气,自然是更好。

14

婚后,我跟着骆将军一家,离开京城,前往北疆。

骆骁看着高冷,但在床笫之间,却是热情如火。

骆夫人也像她说的那样,把我当成第二个骆姝疼。

刚走到半路,我们就收到来自京城的消息。

季宴礼在皇家寺庙施行巫术一事,证据确凿,已被下了大狱,秋后问斩。

江映雪也没替季宴礼打点。一早就变卖了所有家产,卷了银子逃跑。

却在半路上,被一伙山匪打劫,抛尸野外。

他们的命运,都变了。

我想,骆骁的命运,是不是也能不一样。

15

到了北疆,我把一半的嫁妆,捐给了骆家军。

让将士们能有饱饭吃,有厚棉衣穿。

有粮养马,也有更锋利的军械。

也不知是不是骆家军厉兵秣马,前世的外敌入侵,后来并没有爆发。

只有些零星的边境摩擦,个把月就结束了。

骆骁也没有英年早逝。

和我生了三个孩子,恩爱地过完了一生。

(正文完)

番外:季宴礼

1

江映雪是村里最美丽的姑娘。

我和哥哥,自小跟她一起长大,也一起情窦初开。

哥哥娶了江映雪之后,我越发发奋苦读。

只有埋头书堆,我才能忘记所爱成了嫂嫂的痛苦。

为了替我挣上京赶考的盘缠,哥哥跟着人去出海。

不料遇上海难,尸骨无存。

江映雪哭得肝肠寸断。

我暗中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也一定要替哥哥,照顾好嫂嫂。

我把对江映雪的爱慕,永远埋在哥哥的衣冠冢里。

她永远会是我敬重的嫂嫂。

2

后来,嫂嫂陪我一起进京,照顾我的起居。

我也在书院学习时,认识了山长的女儿。

她叫宋宁婉。

螓首蛾眉,皎如秋月。

完全就是书卷里走出来的「颜如玉」。

她会在我被欺辱时,怒斥那些纨绔子弟。

也会在我嫂嫂被人嘲讽时,温柔替她解围。

于是,我高中状元骑马游街那天,满街女子,只能看见一个宋宁婉。

我那时想,要是她能成为我的妻,该有多好。

不承想,她真把一个香囊,扔到我手里。

她也果真嫁给了我。

3

婚后,卿卿很快就有了身孕。

我对她珍之重之,对她承诺永不纳妾。

但哥哥忌日那天,嫂嫂喝多了酒。

她把我当成哥哥,脱了衣裙,紧紧地贴了上来。

我知道我该拒绝。

可也许是,我跟卿卿太久没有同床……

或者是我,也酒意上头。

更有可能,是我对嫂嫂的爱慕,又一次死灰复燃。

总之,我们做了一夜夫妻。

4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跟嫂嫂心照不宣。

一起忘记这荒唐的一夜。

可没想到,嫂嫂也有了身孕。

她哀哀求我,想要把这孩子生下来。

我硬着心肠,逼她落了胎。

那次以后,映雪再也不能做母亲。

她又求我,把卿卿的第一个孩子,过继给她。

我答应了。

我对她有亏欠,也想着哥哥没有子嗣。

而我和卿卿,以后还能有很多孩子。

5

可我没想到,这事儿成了我和卿卿的死结。

我们为了季景阳的事,吵了无数架。

直到有一天,卿卿给北疆的骆家军捐了一半嫁妆。

映雪听到坊间传闻,说卿卿曾和骆骁指腹为婚。

发妻心里惦记着别的男人,这让我感觉分外耻辱。

我故意冷落卿卿,想让她来哄我。

可我在书房里,孤枕难眠,卿卿却一直没有来。

反倒是映雪, 又一次敲响了我的房门。

分不清是跟卿卿赌气, 还是我真的难以抗拒诱惑。

我和映雪,变成了秘密情人。

人前,她是我的嫂嫂。

人后,她是我的禁脔。

这种不伦的刺激, 让我越陷越深。

6

卿卿再也没能怀上孩子。

所以景阳的事,就成了她的心病。

年纪轻轻,就一病不起。

太医说她没有几日可活时,我痛彻心扉。

其实我早就后悔了。

江映雪大字不识,除了床笫间的刺激,我跟她其实毫无共同语言。

不像卿卿,知书达礼。琴棋书画, 无一不精。

如果不是我一步踏错,我们本该白头到老。

所以我决定, 在卿卿的墓里,提前留下我的位置。

我欠她的,到了九泉之下,也得还。

可江映雪知道后, 跟我大闹一场。

说她活着比不过卿卿,不能死了还要被压一头。

她甚至威胁我, 如果我要和卿卿合葬, 她就把我俩的丑事宣扬出去。

我又一次为了自己, 辜负了卿卿。

7

卿卿死后,景阳彻底失了管束。

江映雪为了拢住景阳的心, 一直对他无条件宠溺。

可宠子如杀子。

景阳果然闯了大祸。

骆骁战死后,骆家军万人泣血上书。

恳请圣上, 清查内贼。

圣上震怒。

严查之下, 竟发现敌国暗谍, 早就买通了景阳。

哄着他, 从我书房里拓印走各种文件。

其中甚至还包括, 骆家军的边防布局图。

我听到消息,立刻就呕出一口血来。

这下完了。

8

季景阳被当街凌迟。江映雪也被没为贱奴。

只有我。

圣上念在我替他办了不少脏事, 用一个跟我身形相仿的死刑犯, 替我被砍了头。

我从此改名换姓,去大昭寺剃度出家。

又拜了高僧为师, 用佛法化解内心的痛苦。

当我以为自己,只能如此了却残生时。

我突然在古籍里, 发现了一种秘术。

它可以让时光倒流,重回某一刻。

我的心,又活了过来。

如果我能回到和卿卿初遇的那一刻,重新开始。

拒绝江映雪的投怀送抱。

把景阳留给卿卿自己抚养。

我是不是就能拥有, 幸福美满的一生。

卿卿那么知礼, 一定能把景阳培养得很好。

可师父知道后,却关了我一个月的禁闭。

他说这是佛门禁术,发动需要极大代价。

但我无法抗拒,重来一次的诱惑。

瞒着师父,偷偷发动了禁术。

以下辈子进畜生道为代价,换得时光倒流。

那一天,我抱着卿卿的尸骨, 站到了法阵中央。

白光盈天。

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卿卿,我来了。

这一世,季宴礼必不负你。

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