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太子失忆后,我把他捡了回去。
骗他说我是他娘。
沈墨白神色迟疑,「可你年纪比我小?」
我张口就来:
「小娘也是娘。」
他信了。
每日里任劳任怨,抄书养家、洗手做羹......
好骗得让人良心隐隐作痛。
直到皇弟送来一叠世家公子的画像,要为我选夫婿。
沈墨白笑得温润,转身却将纸张尽数掷入了灶火中。
他慢条斯理道:
「天要下雨,假娘要嫁人。」
「倘若非选不可......选我如何?」
1.
在龙源寺附近发现沈墨白时,他双眸紧闭,冷白如玉的脸庞上沾有少许血迹。
我将人捡了回去。
红鸾精通岐黄之术:
「殿下,他身上除了有几处擦伤之外,并无大碍。」
但沈墨白醒来后,却是一问三不知。
他茫然地看向我:
「娘子?」
我愣了愣。
背在身后的拳头,慢慢松开。
前些时日有探子来报,因沈墨白下落不明,云昭国皇室动乱,夺嫡之争蓄势待发。
阿帷幸灾乐祸。
只差站在边上替他们摇旗助威:「打起来,打起来!」
得知人被我捡到后——
他八百里加急传信,让我将人藏起来。
原想着,若是沈墨白醒后不安分,我便让他再晕过去。
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
我心下一动,冲面前的人摇摇头:
「你多说了个字——」
「我——是你娘。」
沈墨白脸上的迷茫神情僵住。
他下意识重复道:「娘?」
我立马应声。
「诶!」
沈墨白:......
他抿唇。
「可你年纪比我小。」
噢。
险些忘了,但问题不大。
我张口就来:
「小娘也是娘。」
「大壮啊,你爹老糊涂了。」
「大半夜爬墙去别人家偷东西,却被人逮住打了个半死,他还要把你抵给人家赔罪,结果当晚自己却遭了报应,上茅房时掉进茅坑溺死了。」
「小娘我不忍心让你去当奴仆,就连夜变卖了家产带你背井离乡,可赶路途中你不慎从山上摔落,磕到头后昏了过去......」
沈墨白默默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脑勺。
我根本不慌。
方才将人扔到榻椅上时,没控制好力道,磕碰声有点大。
他那处约莫会鼓起个包来。
正好圆上。
果然,这人脸上的表情从迟疑转换成错愕,又变成了凌乱。
沉默良久,他艰难开口:
「我,我叫大壮?」
我刚想点头,一道黑影就从院外蹿进来。
许是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它一屁股坐下,冲着沈墨白猛摇尾巴。
我:「!」
他汪的。
这傻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2.
其实,我也不算瞎编。
只不过是小小地改编了一下。
月余前。
云昭国进犯。
我领兵反击,打得其节节败退。
无奈之下,沈尧那老匹夫只能低头求和,不仅将自家太子派到战场上来和谈,过后还将其当成了质子送往我国。
谁料沈墨白途中遭遇截杀,掉下了山崖,生死不知。
「大壮——」
对面人的呢喃Ťü¹声将我思绪拉回。
傻狗尾巴摇得更欢了。
它边吐舌头,边冲着沈墨白回应:
「汪!」
我:「......」
这糟心玩意,只要喊它的人长得好看,就句句有回应。
眼看着沈墨白眉头微蹙,像是起了疑心。
我叹气。
罢了。
一母双生,阿帷多智近妖,而我天生神力。
比起动脑筋弯弯绕绕,我果然还是更适合用拳头解决问题。
抬手,劈向沈墨白后颈。
他却突然开口:
「虽已背井离乡,但小心为上,隐姓埋名更加稳妥。」
?
我动作顿住。
但又收不回来。
干脆改劈为抚,摸了一下沈墨白的头:
「啊对对对。」
「还是我儿思虑周全!」
「这样,小娘看你面白如玉,日后便唤你作小白吧?」
沈墨白身子僵了僵,猛地咳嗽起来。
耳根处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眼眸低垂:
「......好。」
我见他这样,不由得有些发愁。
世人皆知,云昭国太子常年体弱多病。
就怕一不小心,把人给养死了。
阿帷说,等那边斗生斗死、重立储君后,再将人送过去把水搅浑......
我看了看搅屎棍,哦不,沈墨白。
从怀里掏出一瓶金创药放到他面前:
「你身上的擦伤,需要上药。」
沈墨白见到素白瓷瓶时,微微一怔。
他唇角轻扬。
似拢了温和的月泽,光华流转。
「谢谢。」
傻狗眼睛都直了,流着哈喇子就要往上扑。
「大......大黑!住嘴!」
傻狗转头疑惑地看我一眼,动作不停。
我上去直接将它按住。
在它耳边压低声音道:
「从今日起,你就改名叫大黑了。」
傻狗摇头晃脑。
直到我双眸微眯,它才屈服般地呜咽两声。
大黑:粮难挣,屎难......
屎还行。
3.
等红鸾带着几身衣物回来时,院里已经升起了炊烟。
她大惊。
「殿下......!」
当看到我安然无恙地坐在榻椅上后,她才长松口气。
沈墨白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
「殿下?」
呃。
先前红鸾的喊声着实大了些。
我边给她递眼色,边粉饰太平。
「什么殿下,你听错了。」
「这是街上布庄的鸾娘,你衣袍都被树枝划破了,我就想着给你裁几身新的。」
「她方才说,等下让你试试衣衫合不合身。」
红鸾反应很快,她接话道:
「若是不合身,可以拿到布庄来改。」
沈墨白点点头,转身又回了厨房。
我这才小声地跟红鸾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皇宫人多眼杂,容易走漏风声,此处的农家小院倒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那沈墨白身体孱弱,殿下此举胜过强行留人。」
「只是......」
她看了看厨房,目光犹豫:
「好歹是一国太子,他真的会下厨吗?」
我摊摊手。
他会不会我不晓得,反正我是不会的。
自从在母后寿诞那日将宫里的小厨房烧了之后,我便再没靠近过厨房。
可沈墨白说家中积蓄定是不多,要节俭些。
他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半个时辰后。
红鸾早已隐入暗中。
浓郁香味飘满整个院子。
我看着桌上的饭菜,咽了咽口水。
好像,不比宫里御厨差?
沈墨白率先动筷,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每道菜都尝了一口。
倒省得我担心他下毒了。
「日后有什么想吃的菜式,尽管和我说。」
见我吃得头也不抬,沈墨白眼眸温和。
我口齿不清:
「使不得使不得,你这身上还有伤。」
「我怎么能让你做梅菜扣肉、蟹粉狮子头、四喜丸子和红烧茄子呢?」
对面的人愣了愣。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一声,压住嘴角的笑意。
「好。」
4.
翌日。
吃午膳时,桌上出现了梅菜扣肉、蟹粉狮子头、四喜丸子和红烧茄子。
我感动的泪水从嘴角流下。
「使不得使不得,你这身上还有伤。」
「我怎么能让你明日做......」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直到沈墨白身上的擦伤都结痂脱落了,而我依旧还在「使不得使不得」。
吃了睡,睡了吃。
大黑和我,总要胖两个。
不过伤好后,沈墨白出门的次数逐渐变多。
红鸾每次都会跟着。
「殿下,他又去了书肆。」
「可属下查过,那就是间寻常店铺。」
这些时日,沈墨白从书肆带回来了不少书,夜夜挑灯。
我还让红鸾去翻过,里面什么也没夹带。
算了。
孩子愿意看书就看吧。
又不耽误做饭。
但今日沈墨白回来进厨房后,红鸾悄然出现在我身旁。
她面色凝重:
「殿下,书肆的掌柜给了他一方帕子,里面包着东西,看形状像是什么尖锐的利器。」
「他将其放在胸前交襟处了......」
我皱眉。
难道他记起来了?
不会吧不会吧,那以后还能好好做饭么?
我忧心忡忡。
一直到晚膳做好,沈墨白落座。
他将木筷递过来,我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
「对不住,是我松手太早......」
沈墨白站起身,要过来捡滚落到地上的筷子。
我示意他坐回去。
弯腰。
捡起。
抬头的刹那,余光处有一道寒光闪过。
战场上刀光剑影,我早已练就了身体比脑子更快的本能。
侧身躲过。
手掌扣住面前人的脖颈,我直接将他压倒在地。
沈墨白闷哼一声。
却不反抗,只愣愣地看着我。
我也有些懵。
方才都刀刃相向了,这人现下怎么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去夺他手里的利器。
「发簪?」
我看清后,不免有些好笑。
簪子这么钝,还不如藏把厨房里的刀。
将它扔远后,我才松开沈墨白。
刚想开口让他安分些,就见他神情一黯:
「你——不喜欢吗?」
「家产尽数变卖,你头上不见钗环,我心中过意不去......」
送,送我的?!
我僵在原地。
「那你怎么不早说?」
沈墨白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原本是想出其不意,把它插在你的发髻上——」
插。
插还不行吗?
我默默地将那根发簪捡了回来。
它簪身轻巧,顶部镶嵌着五彩斑斓的琉璃珠花。
说实话,还挺好看。
「喜欢,我喜欢的。」
「方才……方才是我看错了,以为你手上盘着条小蛇。」
我强行往回圆。
马不停蹄地把簪子插头上。
「你有这么好的发簪进入我国,记住我给出的原理,黄龙江一派全都带蓝牙......」
我在说什么,哈哈,无所谓,夸就对了。
沈墨白垂眸哑笑。
他盛了碗四鲜羹放到我面前:
「趁热喝。」
我热泪盈眶。
这是他递过来的一小碗,却是文明的一大碗。
厨子还在。
糖醋鱼会有的,红烧肉也会有的,各种各样好吃的早上晚上都会有的。
咕咚咕咚——
我干了。
沈墨白又给我盛了一碗。
我突然注意到他舀汤时,右手微微有些抖。
电光火石间。
我脱口而出:
「对了,你哪里来的银子买簪子?」
红鸾在这人昏迷时搜过,他身无分文。
我更是借口说家中积蓄不多,不曾给过他银两。
沈墨白动作一顿。
他盛好汤后,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手腕。
「近来抄了些书。」
「书肆掌柜与珍宝阁的人有些交情,我没要工钱,换了这支发簪。」
他真的,我哭死。
都有些不敢抬头看他。
适才力气大了点,这人脖颈处有一圈明晃晃的红痕。
造孽哦。
把孩儿掐成这样。
以往夜里我还会点两样小食,但今日——
我安静如鸡。
沈墨白语气担忧:
「可是身体不适?」
「灶上还煨着一盅杏酥饮......」
嘶。
这个得喝。
我打断他,「那你就端来吧。」
沈墨白走后。
红鸾从房梁上跃下。
「殿下,属下看您一直捂着心口,不如给您把把脉?」
我摇了摇头。
「没事。」
「就是感觉,良心痛痛的。」
5.
当晚。
我睡得极其不安稳。
红鸾说见我半夜惊坐起,梦游似的嘟囔:
「诶,我真不是人,真的。」
大局太重。
我终究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接下来几日。
每每沈墨白问我想吃什么,我都理不直气不壮。
忍着痛少报了一个菜名。
还让红鸾去提点书肆掌柜,不许压价。
我看过沈墨白的字。
用笔苍茫大气,章法浑然天成。
若放到京城,定为名人才子所推崇,值一字千金。
现如今拿来抄书,实在是大材小用。
不过孩子有事做,倒省得作妖了。
但正如阿崩叫阿狗,狗儿越走一样——
事与愿违。
我早该想到的,沈墨白安分,可他那张脸能勾得别人不安分。
当初买下这房屋,就是看中了此处偏僻。
周围没几户人家居住。
故今日一大清早有人在外敲门时,我戒备心顿起。
先沈墨白一步,上前将门栓抽开。
门外站着个老妪。
头上包布,鬓簪红花,白粉脸,嘴角上挂着颗黑痣。
她没瞧我,而是踮起脚直往我身后张望。
待看到沈墨白后,她双眼一亮。
这才对我开口道:
「妮儿,你是他媳妇?」
我摇头,「我是他娘。」
见她满脸「你在逗我老太婆」的神情,我补了一句:
「小娘。」
老妪听后,脸上皱纹顿时舒展开来,就像盛开的菊花瓣。
「好好好。」
「妮儿,你晓得我是谁不?」
「王婆?」
「哎哟,看来老婆子我还有些名气!那我就不废话了,今日上门,是来给你家说媒的......」
果然。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话本里,媒人就是这般的打扮,而且十个有九个都叫王婆。
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脸。
确实好看。
不怪人家眼巴巴地上门来提亲。
我内心感慨。
然后出言婉拒:
「请回吧,我无心再嫁......」
王婆愣了愣。
「我是来撮合他和李小姐的。」
她指向沈墨白:
「镇上李家,知道吧?」
「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富户,李老爷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日后万贯的家财都是要交给女婿打理的,不知有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要做他家的赘婿呢!」
说着说着,她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我:
「妮儿,你先别急。」
「等这门亲事成了,我也会给你找个好去处,虽是二嫁,但你长得俊,鉴古斋的赵老爷正好要续弦......」
我:?
一个当赘婿,一个当续弦。
好嘛。
我俩都没有光明的未来。
一开始沈墨白还默不作声,许是后面愈发听不下去了,他上前将我挡在身后:
「她不当续弦。」
「我也无意娶你口中所说的李小姐。」
说罢,直接关上了门。
王婆不甘心,在门外嚷嚷起来。
「李小姐相貌清秀,实乃良配啊!」
「她对你一见倾心,李家说了,若是介意当赘婿,诞下男孩后第二个孩子可以随夫姓。」
「好好想想,老婆子我过几日再来!」
......
外面安静了。
「你不打算再嫁?」
沈墨白沉吟半天,突然开口。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
耸了耸肩:
「呃,也不是。」
「只不过——」
「我......有个弟弟,他将来怕是难有子嗣。」
「等日后我有了孩子,会过继给他。」
「说起来,这倒比李小姐招赘婿还要难些?」
此时正值深秋。
凉风徐徐,吹动着院子的树发出沙沙的响声。
沈墨白微怔。
我听到他兀自呢喃;
「不难。」
6.
?
不难什么?
当赘婿不难?
我挠头。
沈墨白迟早是要回云昭国的,万万不能让两人糊里糊涂地成婚。
琢磨半天。
我对沈墨白说要出门一趟,去买些胭脂水粉。
红鸾想跟着,被我拦住。
「我去趟李家,你留下来看好他。」
......
问了一路,我才找到李宅。
看门小厮朝我要拜帖,我自然是没有的。
往他塞了块碎银:
「劳你向你家小姐通传一声,就说有人想找她进一批香云纱。」
来之前,我特意打听了一下。
李家是做布料生意的。
近些年,李老爷已经逐步让李禾嫣接手自家的买卖。
用这种借口见她,再合适不过。
但......
「小姐说,买布料自可去西街李家布庄找白掌柜,她不见来路不明的人。」
我呆了一瞬。
眼见着小厮要赶人,我又往他手里塞了块碎银:
「等等......有劳再去通传一下,就说......王婆今日去寻的那位俊俏公子,他的家里人想见见她。」
要是还不行,我就只能翻墙了。
很快。
Ţũ₍一阵脚步声响起。
小厮身后跟着个丫鬟,匆匆从里面走出来。
我:......
还是提沈墨白管用呗?
男色误人啊。
丫鬟引着我进了内院。
「快上茶,可别怠慢了贵客。」
李禾嫣热情地迎上来。
她笑靥如花,拉着我落座:
「今儿我可算是才见识到,什么叫作仙姿玉色。」
「王婆也是眼拙,当哪门子的续弦,依小娘这容貌,若是出身世家,定是要进宫当娘娘的。」
当不了当不了。
列祖列宗的棺材板会压不住的。
我心下轻叹。
这口口声声喊我小娘,想来是对沈墨白势在必得。
「李小姐有所不知,墨白他身子弱,走两步都会咳嗽半天......」
我试着劝说一二。
李禾嫣却眨巴眨巴眼睛:
「墨白,可真好听。」
「小娘无须忧心,我李家还有些家底,人参鹿茸等补身体的药材都会备着。」
我一时语塞。
照这样看,不下猛药是不行了。
换上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我语气沉重:
「你知道......如锦长公主吗?」
「当然!」
李禾嫣端起茶盏,浅抿一口。
她双眸熠熠生辉:
「世人皆知,我月凌国的长公主骁勇善战,可谓是女中豪杰。」
「她向天下昭告——」
「红颜非祸水,女子亦有志。」
「正因如此,我爹将掌事权交到我手里时,外头才没有那么多的风言风语。」
「可惜,只闻其名,不得见其人。」
「不过在禾嫣心里,长公主是这世上最最最美的女子!」
我听得脚趾抠地。
都怕自己忍不住告诉她——
你见到了,你还喊小娘呢。
「对了,为何突然提到长公主?」
李禾嫣微微侧头看我。
不管了。
打消她的念头要紧。
我心一横:
「长公主……看上了墨白。」
「他不愿当面首,我们才从京城逃到此处。」
啪嚓——
清脆的瓷片破碎声响起。
茶水溅了一地。
旁边的丫鬟连忙上前收拾。
「小姐?」
李禾嫣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语气惊疑不定:
「小娘可是在说笑?长公主怎会......」
「会!」
我拿出一个腰牌。
「这是长公主强行塞给墨白的,御赐之物总不会有假。」
李禾嫣双眸瞪大。
沉默了好一会,她似是没忍住:
「令郎着实有些——」
我点头,「是有些可怜。」
「不知好歹!」
啊?
我愣住。
对面的人声音拔高:
「那可是长公主!」
「她若瞧得上我,别说当面首了,就是当暖床婢我也乐意。」
「劝劝孩子吧,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啦!」
......真不至于。
你这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只好重回正题:
「那赘婿之事?」
李禾嫣作惊讶状。
「什么赘婿,今日你不是来跟我买云香纱的吗?」
「只不过现如今库房里没有存货,等上几日,回头我让白掌柜给你送过去。」
「权当我给令郎添妆了。」
行吧。
事情也算解决了不是?
我起身告辞。
快走出正厅时,身后隐隐传来嘟囔声:
「不愧是长公主,眼光真好。」
「病美人嗳,一看就很好睡,床榻上两颊生晕有气无力......」
?!
不不不,我没有眼光,我直接瞎掉!
7.
从李宅出来,天已然黑了。
回去时,我远远地就看见有一团暖黄色光亮在黑暗中摇曳。
走近了才发现——
是沈墨白。
他拎着盏灯笼,站在门口。
「你回来了。」
月光倾斜在他身上,将那双眸子衬得愈发潋滟。
看起来,确实有点好睡.......
?
我猛地一惊。
完了完了。
脑子不干净了!
胡乱着对沈墨白点点头,我径直越过他。
眼不见为净。
但还没走几步——
「我煮了樱桃酒酿,要喝吗?」
靠。
我脚步一顿。
嘴巴有它自己的想法:
「喝点也行。」
......
几大碗酒酿下肚。
我回屋后一头就栽进被子里。
只是夜长梦多。
睡着睡着,我再次惊坐起: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心经还没念两句,就被站在床边的红鸾吓了一跳。
「你怎么站在这?」
「殿下,你方才喊我了。」
我不明所以:
「我说什么了?」
红鸾一字一顿道:
「殿下让我把病弱美人沈墨白带过来,给你玩玩。」
......我恨。
干嘛要问她?
就应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直接睡遁。
「红鸾,你听错了。」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那种心思,若是有,就让天上掉箭雨......」
叮——!
数支箭矢从窗外射进来,死死钉在了地上。
我:......
院子里传来轻微打斗声。
我没动。
红鸾也没动。
暗卫们蹲在树上多日,早就想活动活动筋骨了。
红鸾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殿下,日后饭可以乱吃,誓还是不要乱发了。」
我暗暗咬牙。
拔起地上一根箭矢。
锻造粗糙,明显不是出自我朝的军器监。
没过多久,暗卫影便提进来了个黑衣人。
「殿下,他们都是死士,嘴里藏了毒,只来得及留下这一个活口。」
很好。
我倒要问问看,背后是哪个缺德东西,挑今晚来放箭。
将这人的下巴复位。
「殿下?你是月凌国公主?」
「沈墨白居然勾结敌国皇室,他这个病弱废物不配当太子——」
问不了一点。
我现下最听不得的,就是「病弱」二字。
手上不自觉一用力,箭矢应声折断。
扔掉断箭。
我又卸掉他的下巴:
「既不会说人话,那干脆就别说了。」
「扔到慎刑司,让阎延亲自伺候......」
话没说完,就听见『吱呀』一声。
隔壁屋子传来开门声。
紧接着,有脚步声响起。
听着正是朝这边而来。
瞬息之间,其余人消失了个干净,屋内只剩下我自己。
果不其Ṫŭ₈然。
下一秒,屋门被人急急推开。
沈墨白站在门外,而他身后的院子里——
横七竖八躺着不少死士。
我瞳孔剧震。
白了一眼房梁上站得满满当当的暗卫们。
光会躲起来,不会打扫战场啊啊啊!
这下可好,让我怎么圆?!
8.
我脑子急转。
可还没等想好,就见沈墨白双手向前伸直,摸索着朝屋内走。
我:?
不理解。
但看他踉跄了一下要栽倒,我还是下意识过去扶人。
沈墨白陡然一惊:
「谁?」
明明看着我,却问我是谁?
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毫无反应。
「你看不见?」
听到我的声音,沈墨白好似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我听到你屋里有动静,还以为进贼了。」
说着说着,他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
「我好像有雀目之症,夜里没有光亮,就看不见东西。」
嗯?
我脱口而出:
「还有这种好事?」
「咳......我是想说,还有这种病症,那我扶着你,先去把灯烛点上。」
我边说,边往房梁上比了个手势暗语。
暗卫们会意,悄无声息地跃下,去清理院子。
而我则带着沈墨白在屋子里绕起了圈。
从床头走到床尾。
又从床尾走到床头。
说实话,有点晕。
等到一切恢复原状后,我才装作终于找到了火折子的样子,将灯烛点燃。
光亮朦胧。
但也足够让我看清了我和沈墨白交叠在一起的手。
他掌心温热。
不知道是不是绕圈的后遗症,我心脏漏跳了一拍,后知后觉地想要抽回手。
「别动,」沈墨白神色一凛,「你受伤了?」
我顺着他眸光看去。
还真是。
右手手背上有几道细小的口子在渗血。
许是方才折断箭矢时被木刺划伤的。
「不要紧——」
我还没说完,就见沈墨白从胸前掏出了个素白瓷瓶。
「这是......我先前给你的金疮药?」
「嗯。」
「你一直随身携带啊?」
「怕弄丢。」
我噗地一下笑了起来。
这人是有多怕自己受伤的时候没药啊?
沈墨白眉眼低垂,只管小心翼翼地给我上药。
烛光摇曳。
映照出他清俊的面容,长睫微颤,薄唇色泽艳丽无双。
我蓦地,不笑了。
干咳一声:
「方才的确是进贼了。」
「可惜他跑得快,若是被我抓到,定不会轻饶了他。」
沈墨白将瓷瓶盖好。
他看着我手背上的伤口,轻声附和道:
「定不轻饶。」
9.
京里流传着一句话。
宁见阎王,不见阎延。
刺客交到他手里,不出一日便被撬开了嘴。
背后主使是云昭国的二皇子沈琰,沈墨白前来为质途中遭遇截杀,也是他的手笔。
一次杀不成,那就再杀一次。
他的手下在街上见到沈墨白后,急于邀功,当晚便上门刺杀,却不想被我的暗卫一锅端了。
京城来的信上还说,有探子回报,沈琰今早遇刺,右手被箭射穿,他嚷嚷着刺客是三皇子沈逸派来的,声泪俱下地求沈尧替他主持公道。
我眉梢轻扬。
原想着查出背后之人后,定要出口恶气。
没想到啊。
因果轮回,苍天饶过谁。
捏着信纸,我继续往下看。
阿惟说自己火上浇油,让安插在那边的人手伺机挑拨离间,现如今云昭国皇室已乱成了一锅粥。
他隔岸观火,心情好得每日都能多吃一Ţû⁸碗饭,在信中问我,沈墨白可还安分。
我瞥了一眼正在院里逗弄大黑的沈墨白,心下微叹。
他可太安分了。
每日不是抄书,就是做饭。
我只怕他一直这样安分,什么都记不起来,日后回了云昭国,如何与他人斗?
夺嫡之争,输的人下场会很惨。
一想到他可能会丢了性命,我竟有些舍不得。
这可是会做梅菜扣肉、蟹粉狮子头、四喜丸子、红烧茄子、樱桃酒酿.......的小白啊。
罢了。
若是到时他真输了,我便去云昭国把人偷回来。
10.
之后的每一日。
我都痛并快乐着。
沈墨白开始做各式各样的糕点。
凤梨酥、雪片糕、栗子糕、花生酥......
我在树下抱着啃,大黑趴着吃我掉的渣。
它嫌少,故意用头顶我的手。
在拿掉了不知道多少块桃酥之后,我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揪住它的狗头:
「你要不上我嘴里吃呢?」
正骂着呢,李家的管家又来了。
我瞬间像被火燎了一样从榻椅上弹起来,接过他手里的一摞书就往屋子里跑。
「重不重?我帮你......」沈墨白过来伸出手要帮忙拿几本。
吓得我跑得更快了:
「不用不用!」
开玩笑,防的就是他!
李禾嫣大抵是存了劝说的心思,每隔几日便往这边送书。
真不知她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写公主和面首的话本。
我作贼心虚,根本不敢让沈墨白看见。
自己无聊时又忍不住翻翻。
然后就坏了。
夜夜惊醒。
红鸾听我说完梦话后,有好几次都差点去隔壁屋子把沈墨白给逮过来。
她理直气壮:
「殿下想要,殿下得到。」
我是真麻了。
只好频频写信问阿帷,云昭国那边的消息。
他回信却总跟我倒苦水。
户部哭穷、朝臣逼他纳妃立后、被秦太傅打手心......
我:?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怕秦太傅。
虽然我也怕。
秦帧是父皇给我和阿帷选的老师。
少年才子,惊才绝艳。
他时常教导我:
「殿下,少用蛮力,多动脑。」
而对阿帷,又是另一套说辞。
「姜成帷,你少给我动歪脑筋。」
这种学生怕老师的本能刻在了骨子里,即便阿帷登基后也没有改变。
他怕秦帧,也依赖秦帧。
父皇为了陪母后游山玩水,早早地就传位给了阿帷。
自那以后,朝臣日日催他立后、纳妃嫔。
他不干。
被烦得在寝宫大发脾气,砸碎不少东西。
我原是要过去给他一拳的,但听闻秦太傅进宫了以后,便不操心了。
果不其然。
当晚阿帷过来蹭饭,面上全然没了怒色,只是眼睛有些肿,嘴也有些肿。
哭包。
从小到大都这样。
他支支吾吾,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才说自己有隐疾,日后怕是难有子嗣。
「皇姐,若不然这皇位给你吧?」
我吓死了。
当皇帝那么累,谁爱当谁当。
阿帷见我不肯,退而求其次,问我将来能不能把孩子过继给他。
毕竟是亲弟,我也拒绝不了。
可这家伙,如今对我越来越怠慢。
上一封信过去到现在,已足足五日没收到答复了。
我真怕哪天半夜红鸾真把人提过来,跟我说:
「殿下,你随便玩。」
到时要如何收场?
我愤愤地把一摞书藏进床底下。
刚要从屋里出去,身后就传来了木板被撬开的嘎吱声。
回头。
我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回信没来——
阿帷来了。
他从床底的密道爬出来了。
张嘴就是惊天大雷:
「皇姐,沈墨白登基了。」
???
我看了看正在厨房做午饭的沈墨白,整个人都傻了。
11.
昨日。
阿帷收到了探子递来的云昭国消息。
沈琰受伤后,医治多日却始终不见起色。
被太医院隐晦告知,再没别的法子。
他的右手——
废了。
一介废人,如何争储?
沈琰彻底疯魔。
他恨毒了沈逸,在求沈尧主持公道无果后,竟持刀刺瞎了沈逸的双眼。
这下好了。
沈尧拢共有四个儿子,一个掉下山崖生死不知,两个残了。
就只剩下四皇子,年仅十岁。
气得他当天就病倒了。
贵妃前去侍疾,喂了沈尧一碗稀粥后,他便肚胀要去如厕,宫人见人久久未出,进去一看他竟溺死在了茅房里。
皇帝驾崩,群龙无首。
便有朝臣提出让四皇子登基,贵妃作为太后辅佐幼帝。
可事情即将成定局时,下落不明的太子却回来了。
局势瞬间逆转,近乎是一边倒。
在大臣们的拥护下,太子顺利登基。
我一时间恍了神。
沈尧溺死在茅房里———
这听起来......
怎么那么耳熟?
况且,沈墨白人一直在这里,他怎么登的基?
我脑袋乱成一团浆糊。
「难不成,我捡了个假的?」
阿帷冷笑。
他抬手一指:
「问问,就知道了。」
我扭头。
先前还在厨房里的人,不知从何时起站在了屋子门口。
12.
许是震惊过头。
明明我想问的很多,可话到嘴边却变成:
「饭好了?」
门外人僵直的身子微不可察地松了松。
阿帷脸上的冷笑一滞,他恨铁不成钢地瞪我:
「皇姐,你是真饿了。」
「吃什么……」
最后一个「吃」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沈墨白温声回他:
「胭脂鹅脯,冬笋烩鸭、葱椒鸡……」
我咽了咽口水。
什么云昭国,什么登基,暂且先搁置一边。
反正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事情迟早都会弄清楚的。
我抬脚往外走。
阿帷原想拉住我,却反应慢了半拍没拉住,只好跟上我。
落座后。
沈墨白照例每道菜都先尝了一口。
我埋头猛吃。
阿帷见状,干脆也拿起筷子。
「这种粗茶淡饭,」他不以为意地夹了块糖醋鱼肉,放进嘴里后动作却一顿,「勉强能入口。」
然后,默默地去夹第二块,第三块……
等他意Ṫųₚ识到自己已然盛了三碗饭后,忍不住冷哼出声:
「你就是这样勾引我皇姐的?」
我差点被噎住。
「姜成帷,你在胡说些什么?」
阿帷睨我一眼:
「前日有个叫李禾嫣的,托人往你宫里递信,信中告知你,你欲收作面首的墨白公子如今人在清河县栾镇。」
他将一封信放到我面前。
我下意识拆开,一目十行。
李禾嫣不仅「卖」了沈墨白,还在信上出谋划策,教我如何强取豪夺。
我:……
哦豁。
迷妹背刺。
我刚想开口解释,白掌柜就来了。
他抱着几匹云香纱:
「这是给墨白公子添的嫁妆。」
「小姐说,望公子能早日想明白,不要辜负了长公主的一片心意。」
阿帷嘴角抽动。
他一脸「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的神情。
沈墨白țų⁴眼底泛起波澜,直直地看向我:
「面首……嫁妆?」
他不问还好,一问,我反倒破罐子破摔了。
「怎么?能做云昭国皇帝的替身,做不得我的面首?」
他愣住。
我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还想不到,这人分明没有失忆。
阿帷冷嗤:
「世人皆说,云昭国太子,温润如玉。」
「依孤看,应是枭心鹤貌才对。」
「沈墨白让你这个替身在为质途中掉下山崖,为的便是引起夺嫡之争,化暗涌为明浪。」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在云昭国,那么沈琰遇刺,自然认定是与自己争储的沈逸所为。」
「同时,也不会有人怀疑是他......弑父。」
可阿帷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人便做了个手势。
瞬间。
几十个身穿黑色软甲的人出现在他身后。
而阿帷和我的暗卫也齐齐现身。
两边人马对峙。
「一个替身,用不着这么多暗卫保护。」
「我——」
「是沈墨白。」
13.
深秋,一阵风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屋子里站满了人,却安静得可怕。
「退下吧。」
沈墨白那边的人消失。
阿帷见状,也挥手让我们这边的暗卫退下。
我见打不起来,又动起了筷子。
而阿帷盯着对面,神色古怪:
「你让替身代为登基,自己反倒还留在敌国?图什么——」
说着说着,他突然顿住。
视线落到我身上。
我见他看我,边吃边唱和道:
「对呀,图什么?」
沈墨白没说话。
阿帷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倏地扭过头,冲着对面怒喊:
「......你休想!」
沈墨白垂眸。
静默良久后再开口,却是说起了其他:
「沈尧此人,为君不仁,为父不慈。」
「为了能在史书上留下开疆拓土的美名,他增收赋税,强行征兵,绝不会因一次的败仗就放弃,只要他活着,战争便不止。」
「而我,更希望月凌国能与云昭国成为盟友,互通有无。」
提及国事,阿帷神色缓了缓。
两人你来我往,就地商议起来。
我:?
刚还剑拔弩张呢?
听他们说话脑袋疼,我索性起身去了院子里。
直到我躺在榻椅上昏昏欲睡,两人才从堂屋走出。
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阿帷对沈墨白的态度比先前要好上许多。
但当沈墨白俯身过来拿掉落在我头顶的树叶时,他又蹙着眉将人挤开,自己凑到我面前拿出了一叠画像:
「皇姐,这些都是京里至今未婚的世家公子。」
「你先瞧瞧,凡是看得上眼的,孤回头将他们一并叫进宫,让你当面挑选驸马。」
见我不接,阿帷嘴一瘪:
「林相近来又上了好几本催孤立后的奏折,皇姐你也知道,孤这身子......」
真是怕了他了。
我连忙将画像接过来,下逐客令。
他得意地瞥了一眼沈墨白,又把榻椅旁的糕点端走:
「秦帧爱吃桃酥,孤带回去让他尝尝。」
沈墨白:......
14.
阿帷从密道走后,我随手翻起了画像。
看着看着,光亮突然被遮挡住。
「他不好。」
淡淡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我被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沈墨白站在面前。
「你还没走啊?」
这人先前一直没回云昭国,只怕是想跟阿帷谈两国结盟之事。
如今事已了,我还以为他会悄悄离开。
「你想我走吗?」沈墨白嘴角扯出个苦笑。
我微微恍神。
说实话,不想。
原先以为他是替身时,还有过一瞬的欢喜。
替身嘛,功成身退。
我可以把人留下来,当厨子。
当面首也行。
实在不行,就当驸马。
可如今......
诶。
沈墨白见我不说话,只盯着画像发呆。
他忍不住又说道:
「这人不好。」
我有些莫名,认真地看了看。
「刑部尚书的嫡子,长相端正,无不良嗜好,哪儿不好了?」
「他姓王。」
「……姓王怎么了?」
「别人见了他,问候时,会说:你是小王吧?王这个姓,年轻时会被叫小王八,老了也没办法逃过,要被叫老王八。」
我:......
不过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行吧,那看下一个。」
刚要翻页,手里的画像却突然被人抽走。
等我反应过来追上去时,沈墨白已将纸张尽数掷进了厨房的灶火中。
他倚在灶边,抬眸看向我:
「天要下雨,假娘要嫁人。」
「倘若非选不可......选我如何?」
我惊住。
心跳如鼓擂。
脑子里面乱糟糟的。
「你可是气我先前装作什么都不记得——」
对上沈墨白有些不安的神情,我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气的,我也一直在骗你。」
「况且,你给我做了那么多吃的......」
他神情一黯。
「所以,是不想选我。」
我默了默,深吸口气:
「不是不想,是不能。」
「我要留在云昭国,而且——我跟你说过的,阿帷他......」
说着说着,感觉有些不对劲。
面前这人眸光变亮,绪满了星星点点的碎芒。
沈墨白缓缓走近。
「我知道,我也可以。」
「方才在堂屋时,我同他说过,日后若你不愿意再要第二个孩子,我便寻个宗室子过继,反正这皇位——」
他顿了顿:
「沈尧还未登基时,看中了我母后的母家势力才求娶她。」
「待登基后,他却想废后,让他的表妹母仪天下。」
「可他忌惮于我那掌兵的舅父,便暗地里给母后下毒,那时母后已怀了我……」
「母后拼死将我生下,沈尧立我为太子,一是为安抚我舅父,二则是他与贵妃的四皇子尚且年幼,还需我来当个活靶子,反正我自小体弱,太医说我活不长。」
见我目露担忧之色,沈墨白嘴角噙笑。
「别担心,不过是从胎里带了毒,我自请为质,便是因解药需要的一味药材在月凌国龙源寺附近。」
「只是我没想到,服下解药后会晕厥,那时不巧碰上沈琰派来的刺客,暗卫引走了刺客,而我......被你捡到。」
「沈尧不想让我活,我偏活得好好的,他将我作挡箭牌,我偏要坐上那皇位。」
他靠得越来越近。
吐息交缠,已然分不清是谁的呼吸乱了。
「殿下,你不必去云昭国,我来月凌国。」
「只是——」
「不做面首,我做你的驸马, 可好?」
我再次脱口而出:
「还有这种好事?」
沈墨白眼底柔光蔓延开, 忽而低头凑了过来。
我:!
真有这种好事。
15.
我将沈墨白带回宫后。
阿帷不甘心:
「皇姐,选他也行。」
「孤再给你物色几个面首——」
还不等我拒绝, 沈墨白笑得温润。
他从身后端出一碟子桃酥:
「听闻秦太傅爱吃,我便多做了些。」
「说起来,皇弟可真是尊师重道......」
阿帷神情一僵。
他看了我一眼, 见我没反应,才咬牙切ŧűₘ齿地接过沈墨白手中的桃酥。
「罢了, 对皇姐的名声不好。」
我不明所以。
但看他俩相处得挺好, 也就放心了。
毕竟——
如今这两人共用一个御书房。
阿帷批月凌国的奏折。
沈墨白批云昭国的奏折。
我起初忧心忡忡,问他这样真的可以吗?
沈墨白笑着在我额间落下一吻:
「有舅父看着,那边翻不起风浪。」
「沈尧倒是日日坐在那把龙椅上,也没见他做好一个皇帝。」
「况且,就算帝位不稳,我还是你的驸马, 望殿下——」
「许我一世荣华富贵。」
我被美色冲昏头脑。
许了。
大婚那日。
沈墨白骑马在前。
我坐在轿里。
由宫门东门而出, 去往公主府。
游街时。
我隐约听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女声。
「驸马果真是墨白公子!」
「啊啊啊,一定是我教给公主的法子有用!」
「怪不得我家成皇商了,长公主的大腿好粗!」
轿帘晃动。
面前马背上的人, 宽肩窄腰。
我不由得想起李禾嫣那日说的话, 眼光好不好———
今晚便知。
......
番外(沈墨白视角)
七岁那年,母后撑不住了。
舅父远在边疆。
宫里再没人爱我。
宫女、太监们惯会踩高捧低。
饭食和汤药, 都是凉的。
我身上, 总有青紫。
薛贵妃寿宴那日, 李全将我关进了柴房。
「太子殿下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贵妃娘娘不想看见你,别坏了娘娘的心情。」
柴房里的老鼠多, 还凶。
我趁着李全转身的空隙,跑了出去。
但拖着一副病弱的身体, 我还没跑多远, 便被他追上。
「一个克母的小病秧子, 叫你殿下已是莫大的抬举,竟还敢这般不老实......」
李全将我踹倒在地。
挑我身上隐秘处掐。
我反抗不了,只能咬牙承受。
就在我以为会被磋磨到他消气时, 李全突然惨叫一声,松开了我。
我抬头。
见树上跃下来个人。
她不过四五岁的模样, 比我还小, 却能将李全打得倒飞出去。
「让你欺负小孩!」
「打坏蛋,没商量!」
......
那天, 笼在我身上的阴影被人一拳打散。
「我叫姜如锦, 你呢?」
「诶,你们云昭国一点都不好玩,阿帷生病了, 陈寺卿就只能带上我,说是要什么外交友邻。」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的伤啊?给,这可是最好的金创药。」
「太傅说过,拳头强就用拳头, 拳头弱就动脑子。」
「下次别再被别人欺负啦!」
......
母后曾打趣般问过我,日后要寻怎样的太子妃。
我觉得——
像姜如锦那样的,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