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道观求姻缘时,扔出去的姻缘牌次次都砸中一个公子。

上道观求姻缘时,扔出去的姻缘牌次次都砸中一个公子。

最后一次我羞着脸再去道歉的时候,顺便委婉建议:「要不您挪挪?」

公子气笑了,捏着手中的牌子没再给我:「三次求缘三次被拒,姑娘这是求了什么姻缘,尽快收手,可别难为月老他老人家了。」

说完便捏着多次砸他头的凶器离开,留我一人踢山石泄气。

直到后来洞房花烛夜才知道。

这月老哪是没接手,这是当场就给我指了。

1

听说清和观的姻缘树特别灵验。

去求过的人都说好。

哪有少女不怀春的。

我悄咪咪地记下了清和观的地址,第二天推了好友的邀约,迫不及待地上山。

求姻缘的方式很简单。

在姻缘牌上写上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然后往姻缘树上抛去即可。

能挂上就能成,挂不上就不能强求。

我红着脸在姻缘牌上写上了韩云霄的名字。

看着犹如巨型伞盖一般的大树,心想这怎么着都不可能会掉的……吧。

额。

我的姻缘牌滑了。

不仅滑了,还砸到了人。

我连忙上前想要道歉,但刚正面迎上我就愣住了。

实在是眼前的人过于俊朗。

公子姣姣如明月,遗世独立,眉眼如画,灿若星河

璨若星河



就是,略凶。

「这是你的?」

思绪被打断。

我羞恼于自己的恍神,忙低下头矮身行了一礼干巴巴道歉:「抱歉公子,我无意砸你。」

对方很显然也没想因为这点小事为难人,他皱着眉打量了我一瞬才把牌子递给我。

交接之间,余光瞥见他拇指指腹,缓慢抚过那三个字,本就不甚好看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我心下无语,这公子脾气着实差了些。

但一想到确实先是我的不对,刚想再说点什么时,对方已然背过了身去。

显然一副不欲与我多说的样子。

我识趣,所以专门选了个距他较远的地方,又掷了一次。

结果又砸到了人。

还是他。

我难得有些胆怯,但又不得不上前讨要。

看他皱得更深的眉峰,我都想他是不是开始怀疑我借着投掷姻缘牌的借口,故意引他注意来的。

毕竟此刻周边确实有不少女子在想尽办法引他注意。

这回我连歉都没来得及道,他就把牌子丢给了我。

暗红的牌子精准地落入我的怀中。

我摸着牌子,看着那人又一次背过身去。

我对着那人不耐烦的背影行了一礼。

这次我就距他几步之遥抛。

好事不过三,我就不信了,这次还能砸到他。

有时候事实就是这么



荒诞。

第三次我确实挂上了。

还没来得及欢呼。

我又眼睁睁地看着那牌子一点点滑落。

如果就这么落下,倒也无所谓,我捡来继续投罢了。

偏生此时不知刮得哪阵妖风,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姻缘牌落到半空中

中途

,硬生生被风刮得拐了个弯,然后再次砸到那公子的头上。

我:「……」

言语已经无法形容此刻我心中所想了。

顶着那公子不善的目光,我硬着头皮再次上前道歉,并且诚恳建议道:「要不您挪挪?」

那公子气笑了,捏着手中的牌子没再给我:「三次求缘三次被拒,姑娘这是求了什么姻缘,尽快收手,可别难为月老他老人家了。」

说完便捏着多次砸他头的凶器打算离开。

我被他说得很是不悦,伸手阻拦他的去路:「数次砸到你是我不对,可这也不是我的本意,我向你道歉时也是你一副嫌弃,不欲与我交谈的模样,若是公子有被砸伤,我也不会推卸责任,该赔偿我还是能赔偿的,所以请把姻缘牌还我,毁人姻缘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他食指勾着姻缘牌的红绳一晃一晃



,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我,声音冰凉:「毁人姻缘?



「你们可有交换庚帖?」

我一噎:「没有。」

「那可有媒人上门说亲?」

我咬牙:「没有。」

他眉头一挑:「那信物总有吧?」

我很想说有,但仔细想了想,我又摇了摇头。

他哼笑一声,语气既得意又嘲讽:「什么都没有怎么能算是我,毁人姻缘。」

后面四个字他一字一顿说完。

我被他嘲讽的语气刺激到,不服输回怼:「我们只是还没走到这一步……」

「自然是没走到这一步,不然怎么会来这里求姻缘呢?」

他停了停:「该不会是你一厢情愿,而你的心上人另有红颜吧?」

「才没有,云霄哥哥现在一心都在功业上,根本无暇顾及

无暇估计

儿女私情,反倒是你,你根本不了解他人就能妄下评判,实非君子。」

「是啊是啊,我不是君子,所以我这个小人被你气到了,为了报复,只能把这姻缘牌,不对,把这伤人的凶器带走了,免得月老为难,他人遭殃。」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留我一人在原地气闷地踢了踢一边的山石。

还伤人的凶器,这姻缘牌也就比两三片树叶重些,又不是水做的人。

眼瞧着人已经走远了,我只能回头找道长打算再要一个。

谁知那道长摸着胡子淡笑着摇头:「姻缘天定,多求无益。」

我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春桃见我回来,神秘兮兮地来问我:「姑娘,牌子可丢上去了?」

我悲痛地摇了摇头。

春桃不信:「那么大棵

大颗

树,奴婢还没听说过有谁挂不上的。」

扎心了。

见我神情不似作假,春桃不可置信:「不是吧小姐,真没挂上去?牌子呢,咱们过两天再去,反正每月十五,姻缘树都会被清理一遍,到时候想怎么挂就怎么挂。」

听到这里,我想到那人,咬牙切齿道:「牌子被人拿走了。」

我把掷牌子的全过程说了一遍,春桃听完,突然右拳砸进左手掌心,做恍然状:「小姐,你说月老是不是想告诉你,那位公子才是你的正缘呐。」

我白了她一眼:「牌子上面写的可是他人的名字,月老还能乱指派人?」

春桃抓了抓头,把那句「也不是没可能」的话给咽了下去。

见我实在颓靡,春桃忙去院子把大白抓来给我解闷。

我揉着大白的脑袋,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今日见到的那位公子的模样。

不由自主地嘀咕:「长得这般俊俏,作何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小心以后讨不到媳妇儿,嘴巴还这么毒,娶谁谁倒霉。」

「姑娘说谁呢?」

「在说坏我好事的人。」

2

缘分这事儿,说来神奇。

以往不曾

不曾能

见到的人,在遇见过一次之后,倒是处处能碰见。

看见他,我就会想到那天说的那些扎我心窝子的话,我顿觉晦气,只当没看见。

但后面越是想躲,就越是无法避开。

有时候是Ŧűₐ听戏的茶楼,有时候是香满楼,甚至连少有人去的聋哑婆婆的摊贩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只不过他的耐心少得可怜。

那婆婆还在呜呜啊啊比画的

比划的

时候,他就已经不耐烦地直接丢了一锭银子

一定银子

,然后拿上东西就走。

可怜那婆婆口不能言,又追不上,最后只能捧着那一锭



银子朝他的背影拜拜。

偶尔他身边会跟着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小姑娘很是能说,但男人只是听着,并不接话。

只是有时听得不耐烦了,会直接塞一块糕点堵住那小丫头的嘴。

然后饶有兴味地勾着唇角看着小丫头伸着老长的脖子,企图把哽在她喉间吞咽不下的糕点顺下去。

看上去恶劣极了。

几次下来,我也大概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安王世子宋怀禹。

据说这人因为身体不好打小被养在汾阳,不常入京,近期因为安王妃想念得紧,才把人接回来的。

我冷笑一声,身子不好?

没看出来。

视线一转不想再看他,余光却正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转角走过。

我眼睛一亮,连忙跟上去。

春桃刚咬了一口酥饼,见我要离开,连忙灌了一口茶,拍下银子跟上。

「姑娘,做什么这么急?」

我刚跑到转角处,就没见到人了,不由拎着裙摆小跑了起来。

随后一头撞进了一人的怀中。

来不及惊呼,我就被弹了出去,还没着地,蓦地手臂一紧,我这才稍微站直了身子。

这时春桃才急忙跟上来查看我的情况。

「姑娘没事吧?」

我摇摇头,抬起头看向我撞到的人,脸上立时绽开了笑容:「云霄哥哥。」

韩云霄见到我有一瞬的惊愕,但又立马恢复往日温和的模样:「菱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高兴道:「我是追着你来的。」

他顿了顿,旋即皱起眉头不赞同道:「怎么不喊住我?你这么急着奔跑,万一不小心受伤了怎么办?」

见他如此担心我的模样,我心里高兴极了,声音都不由自主软了几分。

「云霄哥哥会接住我就行了,对了,云霄哥哥来这里做什么?」

我左右瞧了瞧。

刚才追着跑了半天完全没注意,竟然追了半条街。

这里有一家成衣铺子。

韩云霄视线不着痕迹地往身后瞥了一眼。

距离这里不足百米之处正停着一辆马车。

这成衣铺子正是京中有名的锦罗阁,里面展示了许多近日的新品。

我许久未来此地闲逛,正好来了兴致,想邀请韩云霄陪着我一起看看,全然没注意到韩云霄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快

的不愉



但他掩饰得极好,周身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声音也更加温柔,但满含了无奈:「菱儿,今日我还有公务在身,实在脱不开身。」

说完还示意我往他身后看去,刚看上一眼,就被他遮挡了视线。

我疑惑:「那是……」

他截住我的话:「宰辅大人的马车。」

说完伸手拂去我鬓边被微风吹乱的碎发,然后直起了腰身,说:「等我休沐时再带你来逛逛,可好?」

声音虽ṱū́ₕ然还是温柔的,但是此刻我却有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这一瞬间,我感觉面前的人,是我认识的韩云霄,又不像我熟悉的那个韩云霄。

只能讷讷

呐呐

点头。

一如既往那般,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随后回到那辆马车边,躬身对着车辆里面的人行礼,得到准许时,才敢登上。

直到马车走远,他都没给我一个多余的眼神。

我愣愣地看着,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没由来的空洞之感。

不似难过,也不似恐慌。

我紧蹙

紧促

着秀眉还在思索时,春桃小心翼翼地开口:

「姑娘,奴婢怎么瞧着那辆不像是宰辅大人的车驾?」

我惊异地看着她:「你还能辨认车驾?」

春桃自豪地挺了挺胸:「我自然能,咱们老爷只是个四品右丞,这京中不是王爷公主,就是公伯侯爵,更何况还有一群衣带连襟,咱们可惹不起,所以为了避免冲撞,我还是做足了功课的。」

看她骄傲等夸的样子,我刚升起的那股不知名的异样情绪,很快就被冲淡了。

只能对她比了大拇指:「今晚赏你一大碗红烧肉,盖满土豆的那种。」

春桃立马喜笑颜开。

可乐了没一会儿,春桃神情又沉了下去,看着我欲说又止。

我的笑意也渐渐隐去,春桃能认出,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那车驾是宰辅家林小姐的。

「回去吧。」

春桃担忧地看着我,眼珠子一转,转移话题:「大白爱吃的菜叶快没了,姑娘,等会儿路过哑婆的摊位时顺手买点,不然空着手回去,大白指不定又要插我,你不知道它插人可疼了。」

3

哑婆的菜最终还是没有买到。

因为刚到哑婆摊位前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宋怀禹。

也正好看见他把哑婆摊位上的菜给包圆了。

春桃简直不可置信,小声蛐蛐:「堂堂世子爷,亲自出来买菜?」

我也小声道:「没见过吧?没见过就对了,咱们改天去农庄上瞧瞧,说不定能看见母猪上树。」

春桃眼睛一抬,像是想到了那画面,捂嘴笑了起来。

突然,一道冰凉的嗓音响起:「不用改天,你要是好奇,今天就可以让石姑娘瞧瞧上树的母猪。」

春桃立马噤声。

我朝宋怀禹行了一礼,勾唇浅笑:「不劳烦世子,我觉得相比母猪上树,世子会亲自买菜才更加让我惊奇。」

春桃惊得打了个嗝。

宋怀禹接过哑婆打包好的菜,淡淡道:「本世子不仅会亲自买菜,还会给人添堵。」

我看着他手中的菜,又想到被他拿走的姻缘牌。

刚想开口呛他,一只粗糙的手突然攥住了我的手腕。

接着手中便被人塞了一串糖葫芦。

山楂饱满红润,色泽鲜亮,看上去很是诱人。

哑婆笑着对我比画了几下

比划了几下

,大致意思就是让我不要跟宋怀禹起争执。

先前烦闷的心情因为这串安抚性的糖葫芦而开心了不少。

哑婆见我笑了,她才放心地收拾摊子。

我也不想再跟宋怀禹继续纠缠。

他是世子,而我只是个小官家的小姐,身份地位悬殊,吃亏的只会是我自己。

我朝他行了一礼: 

「菜既已卖完,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世子继续。」

然而,就在我举着糖葫芦打算从他身边经过时。

宋怀禹高大的身躯骤然偏身而来,一股淡淡的药香窜入

蹿入

鼻腔。

我身躯一僵,刚想后退一步,就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异样。

等药香远离后,糖葫芦最顶端的那一颗已然消失不见。

再看始作俑者那鼓起的脸颊。

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

「味道不错。」

什么世子,什么身份。

新仇旧恨,现在我看见他那副欠揍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去就是一脚。

宋怀禹想躲,但没躲开。

黑色缎面的靴子上面立时出现了一个灰扑扑的脚印,很是扎眼,我也很是得意,还想再给另一只脚补齐时,春桃啊的一声冲上来,抓起我的手臂就跑。

直到看见石府大门的石狮子才渐渐停下。

「幸好跑得快,不然等会世子爷真算账,咱们可承受不住。」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春桃:「……」

「那我会替你祈祷的姑娘。」

「好春桃,快别说了,大白来找你了。」

春桃倒吸一口气,扭头看去,就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大白鹅,正扑扇着翅膀

扑闪着翅膀

,伸着脖子,朝这边哒哒跑来。

「婶子,救我!」

4

刚进院里,就见我爹一副愁眉苦脸地坐在堂中。

我稀奇道:「父亲这是遇见什么难题了?为何这般愁眉苦脸?」

以往只要一见到我,父亲都是乐呵呵的。

今天看见我,眉头反倒皱得更深了。

与我有关?

「这是怎么了?」

我在他身边落座,顺便替他斟了一杯茶:「有话父亲直说便是。」

父亲捋了捋胡须,叹气一声,接着呷了一口我给他倒的茶才说道:「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见他这副难得的吞吐模样,回想起今日所见的那一幕。

福至心灵,试探开口:「可是与云霄哥哥有关?」

父亲摇头,复又点头:「是,也不是。



「今日下朝时,宰辅喊我说话,突然问及你的婚事可有选定,你与云霄虽有总角之情,但却从未有过誓言之约,所以我答,暂无。



「下月十二便是花朝节,林夫人欲在府中设宴,邀请上京一众适龄公子姑娘赏花游湖,此举,为父猜测意在云霄。」

我放下茶杯。

早前在锦罗阁看见那辆马车时,便已经心有所感。

「那……云霄哥哥怎么说?」

父亲摇头:「云霄如今在宰辅手下做事。」

换言之就是,拒绝不得,得罪不得。

心中酸涩难忍,我起身行礼:「父亲,孩儿还有事就先回房。」

我刚转身,就听见父亲叫住了我:

「菱儿,父亲并非小人之心,云霄是一个好孩子,他能走到如今实在不易,事关他的前程,咱们还是……」

我打断他:「孩儿明白,孩儿只是想看看大白有没有欺负春桃,孩儿告退。」

后面我几乎是小跑回到院中的。

春桃见我回来,刚喊了我一声。

见我神情不对,又立马住口。

我不想让人见到我现在满脸泪水的模样,连忙躲进屋内。

直到晚饭时,我娘敲响我房门,我才出来。

见我眼睛红肿,她难掩脸上的心疼之色

,「

:「来,娘今天给你做了你喜欢的荷叶糕,尝尝?」

我撇开头:「抱歉,娘,女儿现在没有胃口。」

她满脸不赞同地牵起我的手:「再没胃口,饭也是要吃的,更何况,大家都担心你得很。」

我娘这话刚说完,门外就响起一声鹅叫,似在应和我娘说的话。

只不过才叫上两声就戛然而止。

静了两息。

随后就听见春桃压着声音警告它:「大白小声点,姑娘心情不好,你不听话等会儿把你炖了给小姐补身体。」

陈婶刻意

可以

压低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春桃,别捏它的嘴,它还小,嘴嫩着呢。」

「婶子,你可真会说瞎话。」

被她们这么一打岔,心里确实开阔了不少。

我破涕而笑:「娘,我吃。」

我娘高兴地哎了一声,随后朝外面高声道:「春桃,给姑娘打水洗漱。」

「是,夫人。」

5

二月十二,花朝节。

我随娘一同前往宰辅府上。

林禾呈,当今宰辅。

儿子做了兵部侍郎,大女儿更是坐上了贵妃之位,膝下还为皇上孕有一子,乃是当今四皇子。

他们一家在京中可谓是如日中天,若要谋划前程,我与林小姐,傻子都不会选我。

这件事,我足足花了半月才慢慢接受。

我们才跨进府内,就有人把我娘引走。

林府很大,足有两三个石府那么大。

等走到花园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一阵如黄鹂般清脆悦耳的笑声。

将要进园中时,下人把春桃拦在外面。

「园中有伺候的奴才,石姑娘一人进去即可。」

春桃不干:「我怎么能离开姑娘。」

我压住她,摇头。

在林府还是尽量低调,谨慎一点的好。

「石姑娘来了。」

林若卿见到我,步履款款地迎了过来。

传闻林贵妃是一个貌若天仙般的女子,及笄当天名动京城,无人不知,这林若卿自然不弱于她姐姐。

我敛去眼底情绪,连忙屈膝行礼:「见过林小姐。」

「这里都是姐妹,何必见外?」林若卿扶起我,亦是端详了半晌。

我摸了摸脸,疑惑问道:「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林若卿这才像是回过神一样,笑着回我:「是我失礼了。」

她牵着我往人群走去,随意说道:「之前有听汀止提起过妹妹,说妹妹生得比花娇,我还不信,如今见了果真如此,所以刚才一时看失了神,妹妹莫怪。」

我垂下眼睑,看着行走间微动的裙摆。

汀止——我知这是韩云霄的字,可他却从不允我这么唤他。

敛去心中酸涩之感,我语气平缓开口:「韩大人胡乱说罢,京中谁人不知二林芳华。ţûₙ」

林若卿淡笑着看了我一眼,便不再开口。

只把我牵到堂中便松开了手。

我环视一圈,还没来得及辨人,便看见一个丫鬟捧来了一块湿帕,林若卿接过将刚才碰过我的那只手仔细擦过。

周围隐有几声意味不明的嬉笑传出。

等我看过去时,那几人又拿扇面遮住,不看我。

周围的人,不是三五成群,就是二人成对。

与我相好的几人,刚举手跟我打招呼,就被其他人拉走。

我脑子里突然想起了曾经父亲跟我说的一段典故——鸿门宴。

果然,接着就听见有人说:「既然人已经到了,咱们就继续刚才的游戏吧。」

我还在疑惑,林若卿就替我解答:「飞花令就此结束罢,既然是花朝节赏花,那便以花题词如何?」

「这个好。」

「既如此没有彩头,我可不依。」

林若卿笑道:「自然有,这个点翠凤尾簪如何?」

「哎呀,这可是锦罗阁三层的吧,这没有千百两可拿不回来,林姑娘可真舍得。」

她们讨论得热闹,我望着院中开得正艳的花朵神游。

我与京中闺秀不同。

打小我便不通诗词韵律。

我只会女红,锦罗阁中的许多款式还是出自我手。

只不过这事儿,鲜少有人知道罢了。

「石姑娘刚来,那便从石姑娘开始吧。」

见众人全都看着我,我只能无奈摇头:「抱歉,我不通诗词,这我就不参加了。」

有人惊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石大人是榜眼出身,石夫人也是出自书香世家,石小姐怎么会不通诗词,可别藏拙呀。」

众人附和:「是呀,有啥好藏拙的。」

很明显。

这是受了林若卿的指示。

我心中郁结,想随便糊弄过去时,一个婢女突然跑了进来。

「小姐,少爷和韩公子以及宋世子来了。」

「快请。」

一听韩云霄来了,四下又是一阵打趣。

林若卿含羞带怯。

不少人也在偷瞄我。

可如今我心中只留怅惘。

6

不多时,一道清亮含笑的声音响起:「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三个男子同时出现,韩云霄地位低于前两人,落后半步,做足了谦恭姿态,但又不卑不亢。

林若卿带着我们一一见好后,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后面的韩云霄,唤道:「汀止。」

韩云霄看着她淡笑点头。

在上京,韩云霄的容貌算不得出众,但是他的气质却很儒雅,待人细腻温和。

林家前人铺路,到林若卿这里已经完全不需要她联姻来巩固家族。

是以家中的人都希望她能找个自己真心喜欢的。

而韩云霄又正好是个无亲之人,不用担心家里后院那些纷纷扰扰,林家也足够护他后世无忧,只要他足够听话。

两人视线胶着在一起

焦灼在一起

时,一道声音突然插入:「这不是石姑娘吗?」

极力降低存在感的我:……想说脏话。

韩云霄神情一顿,他像是才发现我,意外道:「菱儿?」

我没看他,而是看向那今日身着一袭湖青色长衫的人,行礼:

「见过世子。」

「我长得很丑?」

不知道这人又是在闹哪样,我暗自咬牙:「世子自是俊朗非凡。」

「那你低着头不看我是在找什么,鞋印吗?」

说着他伸出了一只脚,鞋面上赫然还印着那熟悉的脚印。

我简直不敢相信,连震惊的表情都没收敛,直接抬头看向他。

林维致也讶异:「文景这是被哪个小姑娘踩的。」

两人今天几乎一直在一起,遇见谁,有没有人靠近过他,他一清二楚。

林维致百思不得其解,根本想不到这脚印是被我踩的,还是半月前踩的。

宋怀禹收回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简言之就是有人不经逗,恼羞成怒之下报复我,我还没来得及找她算账,这人就被丫鬟带着溜了。」

林维致点点头,也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小丫头倒是个机灵的,不然被你逮住了,那人可没好果子吃,可知道是哪家的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听到这话,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韩云霄看着这幕,眉头不由皱起。

林若卿唇角勾起,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厉。

听说宋怀禹几人在这里,前来赴宴的夫人公子也都陆续过来。

一时间,园中氛围陡然又热烈了起来。

看到有夫人拉着宋怀禹聊天,没空再管我。

我转身出了园子,找了个偏僻的地方透气。

谁知我刚坐在一个小池子边,就听见有人叫我。

「菱儿。」

我看着一条小鱼在这一方小池子里游来游去,没有回头。

韩云霄见我不理他,他快步走到我身前,想要像以前那样拉我的手。

我躲开,站起身:「韩公子,请自重。」

他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你叫我,韩公子?」

我看着他一副受伤的模样,不由好笑:「提前恭喜韩公子好事将近,听说贵妃已经帮你们合好了八字ṱũ̂₄,看来婚期也快了。」

韩云霄听不得我一口一个韩公子地



喊他,他不顾我的拒绝,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你知道的,我没办法拒绝。」

「与我何干?」

我看着他

,「

:「你可以有很多机会告诉我,可是你从来没有,你骗我,你在我跟林若卿两边来回奔跑,不觉得累人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因为宰辅大人亲自递的请帖到我父亲手中,我不得不来。」

我甩开他的手:「不得不来认清我与林若卿之间的差距。」

「不是的,我……」

「咦,韩公子怎么在这里?」

一道熟悉又欠揍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韩云霄放下朝我伸来的手,皱眉不悦地看向来人:「世子来此作何?」

「怪了,你能来,我不能来?」

宋怀禹踱步到我身边停下,之前那股淡淡的药香再次袭来,我偏了偏头。

韩云霄不想跟他有冲突,冲他抱拳:「在下并无此意,只是在下与菱儿有要事相商,还请世子暂离。」

宋怀禹眉头一抬:「巧了,我与石姑娘也有事情商量。」

说完,他不怀好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感觉背后一凉,直觉他会说些什么。

连忙堵住韩云霄即将问出口的话:「韩公子,还是尽快回去吧,免得林姑娘等久了着急。」

韩云霄见我赶人,脸上有着明显受伤的神情。

但又听见不远处确实有人在喊他。

他不得不离开,只是离开前他的眼睛在我跟宋怀禹身上来回扫视,最后留下一句:「事后我会亲自到石府跟你解释。」

7

「很伤心?」

宋怀禹见我一直看着韩云霄离去的背影,出口询问。

我视线一转落在他的身上,并不回答,转而低头道歉:「那日之事多有得罪,望世子海涵。」

宋怀禹哼笑一声,又把那只脚伸了出来好叫我看清。

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办到的。

足足半月有余,这点鞋印竟是跟刚才上去的一样,一点没变。

我严重怀疑这是不是他重新让人踩的,好在今天专门用来威胁我。

这么怀疑着,我也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宋怀禹顿时一副看负心汉的痛心模样:「石姑娘不相信,那便比对一番看看,反正今日你正好穿的也是那日的鞋。」

我把脚往回缩了缩,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相信世子,倒是也难为世子将这鞋印保存得如此完好。」

「嗯。」

他点头

,「

:「毕竟这是证据。」

看着他这张脸,我不禁又回想起在清和观初见时的场景。

怎么都没想到他的本性竟是如此,厚脸皮。

「所以呢?」

我一愣,小心询问:「所以什么?」

宋怀禹顿时又恢复成初见时那副模样,语气凶巴巴的



:ẗű̂⁵「我家小侄儿都知道做错事道歉要拿出诚意。」

「诚意……」我刚想问什么诚意,视线

实现

却停在他的腰间。

那里挂着一个竹青色香囊。

看那香囊上的绣花已经有不少的勾丝,纵使香囊的主人再怎么怜惜,怎阻挡不住岁月的痕迹。

能让从小什么都不缺的世子爷如此爱惜,这香囊定是宋怀禹重要之人所赠。

我回想起我送给韩云霄的东西,他似乎从来没放在身上过。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不过对方这暗示几乎都快扔我脸上来了,我再不懂事就有问题了:「那我送一个香囊给世子?」

「不用,我暂时没有换香囊的想法。」

他拒绝道。

我眉头一皱,瞬间有点不想再管这人了。

他似乎察觉到了,不满地开口:「看来石姑娘不愿意,那我只能改日登门拜访一下右丞大人。」

狗东西还威胁人。

我立马换上笑脸,咬着后槽牙问:「那依世子看,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您满意呢?」

宋怀禹装模作样沉思一阵,说:「听闻石姑娘绣工一绝,这样好了,你毁我一双靴子,那便还我一双好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双被「毁」了的靴子,无语一瞬,便答应了下来。

宋怀禹见我答应,下一瞬便当着我的面把那鞋印掸掉。

我:「……」

「希望月底,石姑娘能把鞋子亲自送到我府上。」

丢下这句话,宋怀禹便在我想要杀人的目光中离开了。

远远还听见有人问他为何这么开心。

气得我湖都没游就回家了。

8

回到家,我才想起来。

我还没问宋怀禹脚掌的尺寸。

但是托他的福,我倒是观察了好几次他的脚掌。

只能凭借我的经验来做了。

之后几日,我在屋里纳鞋,想着尽快完工好远离宋怀禹。

这天春桃,突然一脸怪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有人在我跟前晃悠,让人实在无法静心。

我放下手中的东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无奈说道:「有事就说。」

谁知听我问完,她竟然立马摇头。

春桃不是能憋得住话的性子,她这般模样定然是被人警告过的。

我沉思了一会儿。

随后起身就要往屋外走去。

春桃连忙拦住我:「姑娘这是要干嘛去?」

我答:「出恭。」

春桃顿时不敢拦我。

但是一放行,我就直奔前堂。

春桃想拦我已经来不及了。

刚靠近前堂,就听见我爹怒极大吼的声音。

他甚少被人逼成此般模样,想来是真的被人气狠了。

我高声道:「父亲。」

声音戛然而止。

父亲见我过来,本就皱得死紧的眉头,此时更是能直接夹死一只蚂蚁了。

「春桃,怎么让姑娘出来了,快让姑娘回屋。」

春桃连忙上前拦住我。

但还是晚了。

韩云霄叫住了我:「菱儿,是我。」

我脚步一顿。

推开春桃,走进堂内。

我瞥



了一眼站在堂中的韩云霄,连忙跑去安抚父亲:「父亲因何动怒?小心气坏身子。」

父亲拍了拍我的手,没说话。

我也没再多问,只给他泡了壶茶。

气氛一时僵住。

韩云霄叫我:「菱儿,我此番来是想求亲。」

「你闭嘴。」

我父亲愤怒吼道。

看父亲此般态度,我便已经有所察觉,韩云霄的求亲怕不是什么好的。

果然,韩云霄继续说道:「虽然菱儿暂时无法成为正室,但是我跟若卿商量过,他答应了让我以正室之礼迎菱儿过门,虽为侧室,但行正室之礼,我……」

「闭嘴!」

父亲已经气得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了

,「

:「哼,正室之礼,你真以为林禾呈是泥捏的,这么好说话?还是觉得我石家姑娘在上京中没人可嫁了吗?还是你觉得我菱儿就非你不可?」

父亲推开我,站起身子,看向韩云霄脸上早已经不复以往对他的温和,只剩一片冰冷之色。

他沉声道:「我石海重情重义,与你父亲早年以兄弟相称,念你年幼失孤,又无族亲照拂,才将你接到京中,虽未将你接到家中照顾,但是这些年来我在衣食住行上从未短过你半分,我石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如今你已然功名在身,又即将迎娶世家贵女,那便从此与我家断恩吧。



「至于让我菱儿做你侧室这话,今日我就当没听过,如若还敢有下次,老夫就算是扒了这层脸皮,我也要去御前说上一说。



「王管事,送客。」

韩云霄早已经被我父亲说的那席话震得不敢言语。ṭṻₐ

一句断恩早已让他眼眶通红。

他看着父亲还想再说什么,但父亲早已经背过身去不看他了。

我起身,挥手示意王管事下去。

走到韩云霄身边,伸手做出一副请离的模样:「韩公子,请。」

韩云霄喉结滚动,像是才回过神来,声音嘶哑地唤了我一声:「菱儿。」

我打断他:「韩公子从此以后还是唤我石姑娘为好,免得他人误会。」

「误会?」

他目视前方,看着不远处的大门,喃喃道:「误会什么呢?我们本该在一起的啊。」

说着他眼睛又焕发出神采:「对啊,菱儿,你跟我在一起了,我们就还是一家人啊,伯父会原谅我的。」

我嘲讽地看着他,问:「那么韩公子打算如何?」

他毫不犹豫道:「平妻,对,我可以让你……」

啪。

韩云霄偏过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清醒了吗?」

我冷冷地





,「

:「若还没清醒,我还可再帮帮你;若是清醒了,那就走好不送。」

9

韩云霄离开的第二天,宋怀禹就派人送了一盒糕点过来。

我看着盒中精致的糕点再三询问:「你家世子真的没别的要求吗?」

那侍卫再次鞠躬笑着回道:「石姑娘,我家世子说了,这是奖励石姑娘的,姑娘且收着吧。」

奖励?

奖励什么?

觉得我给他做鞋子辛苦了?

这不可能,他要有这份心思,那才真是母猪上了树。

春桃刚躲过大白的攻击,凑到我身边来看我手中的糕点。

啧啧道:「这个是望香楼里的糕点,可难买了。」

说完,看着我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嘿嘿一笑。

我被她笑得莫名其妙,浑身不舒坦。

捻起盒中的一块糕点打发了她。

见她蹦跳着离开,我自己也捡起一块吃着。

确实好吃。

时间过得飞快。

半月已然过去。





间,韩云霄数次来找过我,我都没见他。

以前的那些悸动,也随着这些时间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回忆中的怅惘。

最后他被抓去筹办春猎去了,这才消停。

我把做好的鞋子给宋怀禹送去。

看着眼前气派的朱漆大门,我稳了稳心神,这才示意春桃上前敲门。

本意是想把东西交给开门的小厮,我就离开。

哪知开门出来的竟是一个身穿绸缎、笑得像个弥勒佛的中年男人,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守门小厮。

他一看见我就先鞠了一躬:「石姑娘,咱们世子等了你有好一会儿了,这边请。」

我想说不用了,但看着他一直笑着的脸,不知怎么的这句话始终说不出口,只能跟着他往府内走去。

一路上亭台楼阁,不断变化,看得我眼花缭乱,暗叹王爷府邸的奢靡间终于到了。

那人进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把春桃留在门外,只引着我往堂内走去。

「世子现下正在沐浴,还请石姑娘稍等片刻。」

看着这处处不显眼,但处处透着奢华气派的地方,这我哪儿坐得下。

不怪我没见过世面。

论谁突然走到一个,随便一个茶杯都能让寻常人家生活一年的地方,都会畏首畏尾

畏手畏脚

,生怕

深怕

给人家磕着碰着,然后欠着一屁股债回家。

我不肯坐,那下人也不敢走,给我倒了杯茶后,就这么陪我站着,任我打量。

突然,我看见身前那张桌子上面摆着宋怀禹之前贴身佩戴的香囊,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今天离得近,且有时间瞧得仔细。

这香囊的针脚以及这上面的图案,我越看越熟悉。

最后脑中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我简直不敢相信。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我抬眼一看,宋怀禹出来了。

他披散着头发,身上衣服也穿得松散,行走摇摆间,胸前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许是刚被热气蒸腾过,让他的眉眼看起来少了一丝凌厉,多了几分温润。

殷红的唇角在见到我时微微上翘,许是沾染过水汽,看上去诱人极了。

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咳嗽声,我才惊诧自己刚才竟然又一次看他看恍了神。

不由偏过头,默念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那下人出声提示:「世子爷不可放浪形骸。」

宋怀禹不搭理他。

对着我玩味道:「你就算念再多遍,也是没用的。」

我被惊得脖子一怂,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唇角一勾,眉眼间都是得意之色。

我扭头看向那下人,企图求证我刚是否不小心念出了声。

结果我观那下人的神色半晌,什么都看不出。

不愧是高门显贵家的下人。

「别东看西看了,我猜的。」

他突然缓缓靠近,我捧着盒子隔在身前,质问他:「你想干嘛?」

我看向门外,几乎就要逃跑时,突然眼前一晃,就看见他手中那抹竹青色。

原来人家只是那个香囊。

脸颊渐渐染上绯色。

我为自己刚才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恼。

一点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把盒子往他跟前一递:「这是你的鞋子。」

他又将手中的香囊放在一边。

我的视线也跟着一放。

宋怀禹穿着靴子来回走了几步,见我的视线一直放在那香囊上出声询问:「喜欢这个香囊?」

声音自我头顶响起,我反射性地后退一步,却不小心撞进他的怀中。

我抬头看去,宋怀禹也正好低头看来。

这个角度,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但是却能分辨得清他嘴角的笑。

他心情很好。

这是我的评断。

见过这人许多种笑,从来没见过他真正发自内心感到愉悦的笑。

我被这笑容烫得立马脱离了他的怀中。

等再次看去时,那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消失不见。

恍若刚才看见的都是我的错觉。

「这个可不能给你。」

我见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捧着这个香囊了,心下一个冲动问出了口:「这个香囊……」

宋怀禹看了过来

,「

:「是谁给你的?」

「你很好奇?」他问。

我抿了抿唇,点头。

「为什么呢?」

被他接连着问,我已然快顶不住了。

总不能我直接告诉他,这个香囊很像我小时候送出去的那个吧?

万一不是,那岂不是很丢人。

我有点羞恼:

「是我唐突了,问了不该问的,现在东西已经送到,世子试穿看来也没有不适,我就先回府了。」

10

「啧,真是小气,多问两句就要不开心了。」

「我……」

「这是我未婚妻送我的。」

我被他突然的解释搞得不知所措:「抱歉啊,我不知道。」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伸手敲了敲我的头,笑道:「想什么呢?人活得好好的。」

我摸着脑袋看他。

他却突然说起了故事:

「我小时候身体不大好,一直养在汾阳外祖家,家中的人看我看得紧,不怎么让我出去,只偶尔让我在下人的陪同下,在附近转转。



「每天如此,我正感到无聊之际,有一个小姑娘突然闯了进来。」

听到这里,我背脊一麻,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体。

「这姑娘,扎着两个羊角小辫,见到我也不认生,几番交流之下我就知道了她是来汾阳的姨母家玩的,一派天真模样,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什么都跟我说。



「我这么说她,她却跟我说,是因为看我长得好看才相信我的。」

绯红逐渐蔓延到我的脖颈,他还在继续。

「那姑娘人很小个,胆子却很大,我们两个经常约着见面玩耍,她带着我几乎玩遍了汾阳她觉得好玩的地方,就这么过了三月有余,有天她突然拿了一个香囊给我,说这是他的定情信物,将来她长大了是要来做我的新娘子的。



「可是这句话最后只有我听进去了,她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我在汾阳等了一年又一年,最后眼见着自己都快等成老小子了,还不见以前说要嫁我的小姑娘来接我,情急之下,我背着外祖来了上京。」

听到这里,我连忙抬头,惊恐地看着他。

他回来,竟是因为我!

我讷讷

呐呐

道:「倒……倒也不必,孩童之言,怎可当真。」

他捏着那香囊,神色哀伤又认真道:「可我就是当真了。」

一阵风袭来,药香扑鼻。

我才惊觉这人身体不太好。

见他衣服散乱就算了,头发还湿着,没忍住说道:「先把头发擦干了吧,别等会儿着凉了。」

他看着我,突然又笑了起来,点头应道:「好。」

那下人早就备着毛巾等着。

见宋怀禹一点头,他立马上前伺候。

这样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让我心里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满足感。

这是之前不曾有过的,很新奇。

尤其是我还经常在眼前这人手中吃过亏的。

我忍不住得寸进尺:「那把衣服也穿好?」

这次他没再顺着我的话答应我,顿了顿,摇头道:「我只听我媳妇儿的。」

见他一双黝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盯穿。

堂中空旷,我无所遁形。

我轻咳一声,最后跟屁股着了火一样连忙出门,拎着还在仰头望天的春桃快步离开。

11

那天之后,宋怀禹就会时不时地遣人给我送东西过来。

有时是一串糖葫芦,有时是糖酥。

都是一些不值钱也不稀罕的东西。

但是每次我都会觉得很开心。

今天送的是一袋栗子,里面还有一张字条。

我展开一看,字如其人,笔走龙蛇,煞是好看。

只不过字条的内容是提醒我让我别贪嘴呢。

我鼓了鼓脸颊,很不服气。

我很贪吃吗?

耳边突然传来

春来

一阵低笑。

我抬眼看去,就见春桃正兀自一人笑得开心。

「你在那儿笑什么呢?」

春桃笑意不减,掏出一面镜子摆在我面前:「姑娘要不先看看自己在笑什么呢?」

我看着镜子中自己含笑的唇角,以及笑弯的眼睛,不由得愣住。

不可思议。

只是因为一点零嘴,竟然就能让我这么开心吗?

我又不是没吃过。

「我还是喜欢现在的姑娘。」

春桃把镜子收起来,捧着脸蹲在我面前笑道。

「为何?」

我不解。

春桃嗯了一声,斟酌着说辞。

「对韩公子,姑娘总是在思考今天送什么,明天给什么,给了韩公子会不会喜欢,成天都在盼着跟他见面,那个时候的姑娘总是很少开心,因为韩公子曾经说过他更喜欢文静一点的女孩子时,小姐便成天压抑着自己。



「而在世子这里,小姐才更像小姐。」

听见春桃提起韩云霄,我竟感觉恍若隔世。

我以为我喜欢了韩云霄这么多年,要我忘记他也定然需要花上许多时间。

结果这段时间,我竟是一点也没有想起过他。

心跳骤然加快,我不敢去细想其中缘由。

就在我跟春桃聊天的间隙。

我娘突然进来。

「娘,您怎么过来了?」

我娘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怎么?没事我还不能来看看我女儿?」

我立马点头:「当然能。」

她的视线从我手边那袋栗子上面一扫而过,然后状若不经意一般说起韩云霄的事。

见我始终表情淡淡,她稍感放心。

这才说起她来找我的重点。

「再过不久就是春猎,当日各家官眷都是可以跟着一起的,到时候你可以留意一下有没有心仪的男子。」

我连忙打断:「娘,你在说什么呢?」

「这有什么?之前你眼中只有韩云霄,其他男子你都不曾考量,如今自然是要多见识一下别的,而且择婿要趁早

乘早

,不然好的都被别家挑走了,到时候只剩下些歪瓜裂枣的,你娘我可不干。」

见我脸色不对,她生气地戳着我的额头:「别告诉我,你还想着那韩云霄。」

「我没有。」

「你最好是。」

「反正,你要是不好好给我找,你娘我亲自给你招亲。」

说完,她的视线再次从那袋栗子上面划过,见我脸色戚戚,最终什么都没问,就离开了。

12

在宋怀禹经常给我送吃食间,以及我娘时不时地

时不时的

敲打中,春猎很快就到了。

今日的世家公子贵女齐聚,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打眼望去,我终于明白我娘的那句让我在春猎的时候,好好挑挑是个什么意思。

我不断张望着,企图在人群中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但令人遗憾的是,周围我都看完了都没见到我想见的人。

等到围猎即将开始,我才终于见到了他。

原来他跟在皇帝身边。

想想也有道理,毕竟他是皇帝的亲侄儿。

只不过他身边此刻除了那个先前见过的那个小姑娘之外,还有一个离他很近的一个女子。

我眯了眯眼。

那人我也认识,何太傅的小孙女,何雯。

看见何雯距离宋怀禹越来越近,两人几乎都快贴上了。

我心中大骂,什么背着外祖才来的上京,什么自己都快成老小子了,我看他快活得很。

心里骂得正欢,完全没注意到,因为醋意,我眼中的怒意都快喷出火了。

那边宋怀禹像是才有所发觉,避嫌似的往侧边让了让。

我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我收回视线的同时,那边的皇上突然问他:「文景这是看到什么了,笑得如此开心?」

宋怀禹朝皇帝躬身道:「只是想到终于可以体验一把策马奔腾,心中难免有点激动。」

皇帝眼中难掩关怀之色,沉吟一番立马让人取来弓箭。

当皇帝射中今天围猎的第一只鹿时,太监宣布,春猎正式开始了。

我对骑马射箭虽不精通,但也还算拿得出手。

看着他们急速飞驰而出。

我不慌不忙的模样倒显得很是突兀。

这时身后有人喊住了我。

我回头看去。

是林若卿。

她一身暗红劲装,勾勒出完美的腰身,高高束起的马尾替代了平日繁琐的发髻,让她此刻看起来有着别样

另样

野性的美。

我勒住马,冲她抱拳:「林姑娘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骑着马缓缓靠近我,一双翦水的眸子从茂密的丛林落到我的身上,薄唇轻启:

「没什么,只是想着林姑娘似乎是第一次参加皇家围猎,想要提醒石姑娘一句,万事还是要小心为好。」

我皱起眉头,问道:「林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笑了起来:「石姑娘别紧张,这里是皇家地盘,安全得很,只不过毕竟是丛林,少不了有些什么蛇虫鼠蚁,可别受伤了,这细皮嫩肉的,伤着了,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好。」

说完就策马进入林中。

我皱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思索着她这番莫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

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影。

我定睛一看。

是一只兔子。

这个正好拿来练手。

我开弓搭箭,瞄准它。

就在我射箭的同时,那只兔子机敏地蹿跳

窜跳

起来。

射了个空。

我不求自己射到什么鹿虎蛇狼,但是好歹让我射到一只兔子吧





但我选择的这只兔子,是一只聪明的兔子。

它总能在我射箭的同时,察觉到危险,然后躲开。

而人,总是会有执念。

我执着地想要抓住它,没发现我已经渐渐地远离了围猎的范围。

等我终于射中它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我身处的地方静得可怕。

心中的不安,因为林若卿的那番话骤然放大。

我拎着兔子的耳朵想要翻身上马的时候,一支箭破空而来。

擦着我的脸颊,射中了马。

马儿吃痛,惊叫着扬起蹄子飞奔跑走。

一瞬间这个林子就只剩我一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又一支箭朝着我射来。

那人好似在戏耍我一般,每次都是堪堪擦着我的身体而过。

我气愤大喊:「谁?出来。」

自然没人应我。

我一边躲避射来的箭,一边思忖着到底是谁要杀我,目的是什么。

京城中除了个人恩怨之外,还有各种利益纠葛。

我一时没想明白时,下一支箭我就

已经

因为体力不支而避不开时,腰间骤然一紧,接着我被人搂在怀中调转了方向。

耳边传来一阵闷哼。

等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我才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入眼却是宋怀禹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

「宋怀禹!」

我扶着他下压的身体,触手却是一片温润。

是血。

我从来没有这么恐慌过。

「宋怀禹疼不疼?



「宋怀禹你傻不傻啊?



「宋怀禹。」

我慌得六神无主的时候,宋怀禹伸手拭去我脸上的泪水,安抚我:「别怕,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一说完这句话,人就昏了过去。

这时我才听见有人在喊宋怀禹的名字,连忙大声呼喊:「这里,快救救他,他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13

因为这事,皇上动了怒,下令彻查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刺客。

就算他们不是冲着皇上来的,但能如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行凶,就已经足够让皇上怒气冲天了,更何况还伤了人。

领命下去的是林维致。

我眼睛抬了抬,视线落在林若卿的身上。

她现在也是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韩云霄正陪在她身边安慰她。

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进入林中前林若卿对我说的那番话。

心有怀疑,但无证据。

我看着正躺在床上的宋怀禹,攥紧了拳头。

许久,太医诊治完毕,开了药,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退下了。

皇上有事处理,先行离开,随后周围的人也陆陆续续告退。

最后这帐篷里只剩下我和我娘,还有一直守在床边的安王妃。

等了许久,安王妃才离开床边。

我自觉地跟着她走到外间。

见她神色憔悴,丫鬟立马上前给她按揉穴位,替她纾解疲惫。

许久,安王妃才缓缓问道:「据说,那刺客本是冲着你来的?」

我立马跪下回话:「是。」

她语气陡然威严了起来:「那为何受伤的是我儿?」

我磕头认错:「对不起。」

我娘也跟着磕头认错:「王妃,世子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但如果以后您和王爷有什么需要用得上我石府的,我们绝不推脱。」

「那便让石姑娘留下来照看我儿。」

我娘已经准备好舍身取义

舍身献义

了,结果就听见王妃就提出了这么个要求。

不等我点头,我娘就先替我应了下来。

「那石夫人,就先离开罢,我还有事问石姑娘。」

我娘有点犹豫。

我安抚她:「我没事,您先走罢。」

等人离开,王妃让我起来坐在一边,问道:「对于刺杀你的人,石姑娘可有头绪?」

我神色纠结。

王妃看出来了:「有话直说。」

我点头:「有是有,但无证据。」

「说来听听。」

我把自己的怀疑说与王妃听了。

但许久不见王妃开口,我心下惴惴不安。

「那你觉得她为何想要杀你?」

王妃突然问我。

我神色一顿,诚实摇头。

但是仔细想想的话,似乎也能寻到原因。

韩云霄。

「看你神色,便是想到这其中缘由了。」

我简直不可置信,就因为这个就要杀我?

王妃见我神色大变,冷笑一声道:「你与那韩云霄多年情分,就足以膈应林若卿,更何况,韩云霄以后还想以正室之礼纳你,他这种行为对林若卿来说,对整个林家来说都是一种羞辱。对待你这样一根肉中刺,他们自然想除之而后快。」

我不承想

不曾想

竟是因为这个,但是我明明已经拒绝过了。

第一次,我恨上了韩云霄。

王妃见我落泪,叹了口气:「你果然如文景说的那般,性格单纯。」

我不可置信:「世子与王妃提起过我?」

王妃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突然提起我的绣工。

「王妃可是要我给您做衣裳?」

她拒绝道:「我不用,你给文景做就行了。」

我一愣,随后小心翼翼问道:「那多久需要?」

她勾唇一笑,说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这个嘛,就得看他自己进展如何了。」

我与王妃交谈了许久。

最后她精神不济,让我退下。

我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回身:「王妃……」

她挥了挥手,打断我欲说出的话,见她这般模样,我闭上了嘴。

等我走出帐篷时,就看见我娘焦急的背影。

见我出来,她连忙上前询问。

我摇摇头安抚她,示意我没事。

14

春猎结束。

在林维致的精心查办下,那几名刺客被查出是附近的流匪。

误打误撞闯入围猎场内,见那里只有我一人,便生出了杀人夺财的心思。

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我正要给宋怀禹喂药。

本来我是拒绝的,但是安王妃就在一边看着,既不插话,也不阻止。

所以我想拒绝都无法拒绝,只能伺候着这个手脚完好的人。

福伯在一旁替他家世子爷解释:「世子手脚虽没受伤,可那一箭几乎擦心而过,太医说,伤及根本,需得小心对待。」

宋怀禹当即冲我挑眉,满脸都是你听到了吗?

安王妃实在听不下去了,直嘀咕没眼看,带着一众下人离开。

没办法,他本就是因为我而受伤,要是没有他替我挡下那一箭,指不定现在我已经喝下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了。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难搞定的人。

不是嫌药太苦,就是嫌药太烫。

「世子,小孩子都比你勇敢。」

听我这么说,他立马不服,扒拉着胸前的衣服,就要让我看他勇敢的证据。

我哪敢看,连忙按住他的手,低头认错。

这人身上现在有媲美尚方宝剑的存在,惹不得。

在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药给他灌下时,他突然提出想要洗澡。

我阻止道:「可是太医说,这伤口最好不要沾水。」

他理直气壮:「所以要你帮我啊,我已经三日未曾洗澡,再这么下去,我臭了事小,万一散出的味道熏到你,你日后嫌弃我怎么办。」

我无语道:「我不会嫌弃你的。」

他表示不信:「曾经有人说要嫁我,结果转头就喜欢上了他人,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连帮我沐浴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

他说的话,让我莫名在气势上矮了几分,可分明在理的是我。

配上他委屈的神色,搞得我差点就要答应下来,但好在理智残存。

我艰难拒绝道:「世子,男女授受不亲。」

闻言,他突然倾身而来,浓郁的药味瞬间席卷了我的呼吸。

「那你便嫁给我,这样就可以亲了。」

我脸色暴



红,慌忙起身:

「我帮你喊三石。」

出门时,我听见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似乎在感到可惜。

我极力忽视心脏的异样,去找三石,结果一连问了几人,都说没见到人。

最后,我还是走进了那水汽氤氲的浴室。

15

「先解腰带。」

「我知道,你闭嘴。」

「可你已经解了半天了,再这么下去水都要凉了。」

「那你自己动手。」

「我不。」

「那你闭嘴。」

等我好不容易帮他把上衣脱了,连忙推着他往浴池里赶。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转过身来:「你洗澡不脱裤子的吗?」

视线不经意往下一瞥,又连忙移开,我轻咳一声。

对上他满是戏谑的眼神,不禁恼羞成怒:「你不需要。」

说完直接用力一推,把他推下浴池。

热气蒸腾,蒸烫了我的脸颊。

宋怀禹靠在浴池边上,我替他解开纱布。

男人健壮的胸膛出现在我眼前。

虽然都说他身体不太好,但他这身材着实不太像身子不好的



样子。

左边靠近胸口的箭伤,这几日在我精心照顾下已经在渐渐愈合。

回想起当日他晕倒在我怀中前还要安抚我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无限酸涩之感,不由得伸手碰了碰那个地方。

我感到手下的人身子骤然一僵,宋怀禹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再那么不着调,反而嘶哑低沉了起来:「小菱儿,若是再这么戏弄我,我可是会忍不住的。」

许是这几日跟他只顾着吵嘴,从来没见他真的有不规矩的行为,听他此刻威胁之言,我反而不当回事。

只见从他伤口处一点一点向下游走。

成功听见一声沉过一声的粗喘过后,我才满意地收回手时。

手腕突然一紧,耳边水声哗啦,还没回过神来,我就撞入一道温热的胸膛。

因在池边,害怕跌落,又不得不死死地把住眼前人的臂膀,随后呼吸被人夺走。

我那一亩三分地被他瞬间来回扫荡了个遍。

等他松开我时,地里已经不剩什么东西了。

喉间吞咽两下,嘴里全是他的味道,我简直不可置信。

谁知这刚非礼过我的禽兽,还在啧啧回味。

我羞恼不已,重重推了他一把。

他没站稳,惊呼一声跌进浴池。

我又心虚了起来,先一步责怪他:「是你先乱动的。」

他撑在浴池边,没动。

池水水面漂浮起点点殷红。

我神色大变:「伤口裂开了?你先别动。」

他声音虚弱:「别慌,不疼。」

我小心扶着他走出浴池,拿过披风把他一裹,扶他进入房间后便



连忙派人去找太医。

这时三石也正好回来,我见到他宛若救世神兵。

「快,世子伤口裂,流了好多血了。」

三石神色陡然一厉,也没管其他,立马冲进房间。

不多时,太医跟王妃一起来了。

又是一通忙活,太医重新取出新的纱布给他包扎。

王妃满是忧愁地看着那一地染满鲜血的纱布,问道:「ṭů⁰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因为两个人吃嘴子导致的吧。

见我支支吾吾半天,王妃眼睛一竖,眼见就要发难,好在宋怀禹良心未泯替我解释道:「我在浴室里不小心摔了一跤,跟她没关系。」

王妃的怒火瞬间转攻:「胸口有个窟窿眼还不安分。」

这时太医包扎好,临走前,从药箱里拿出几副药递给我。

我不明所以。

那老太医年岁上去了,但是眼神却有神得很,笑呵呵说道:「世子火气旺盛,这几副药是败火用的,每天一贴,世子这身上伤口还未愈合,去去火有助于伤势的恢复,辛苦石姑娘了。」

说着又把那药往我跟前一递。

我看了一眼一旁的王妃,愣愣地



接过。

既没明白这太医为何要跟我叮嘱,也不明白这太医话里的意思。

我刚想跟王妃解释的时候,王妃又脸色铁青地瞪着宋怀禹。

她一个过来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见他脸色确实难看,又不忍心再说什么,只能拉着我的手说:「好孩子,最近辛苦你了,这里就不用你来照看了。」

我还没说话,那边宋怀禹便不满地打断:「母妃!」

王妃不搭理他,牵着我往外走去。

宋怀禹想跟上来。

王妃下令让三石把他拦着。

我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他满脸委屈地望着我,嘴角下撇,很是不高兴,像一只被主人撇下的大狗。

「菱儿?」

我回过神来。

王妃笑着看我:「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我受宠若惊,连忙行礼:「自然是可以的。」

王妃将我扶起,领着我在王府中走着,我知她有话要与我说,便也安静地等着。

果然,她带我走到一处小亭中坐下,挥退下人,只留了一个心腹伺候。

16

「韩云霄……」

刚提起一个名字,我就如临大敌。

「你别紧张,我只是想跟你确定一下。



「你是否还有意于他?」

我立马坚定地摇头:「臣女对他早无情分,当初钦慕也只不过是因为与他有孩提时相伴之情,现在我家已经与他断恩,更不可能再有往来。」

王妃细细看过我的表情,见我神情不似作假,便满意地点点头。

「你能想明白便好。



「那你可有心仪之人?换句话讲,就是,你觉得文景怎么样?」

就算我再迟钝,此刻也明白过来王妃的意思。

我脸色通红,不自然地绞着手帕。

「文景这孩子,打小只要认定什么,就算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小时候把他送回他外祖家养着,没想到遇见了你,一直念念不忘着,后来听说,你在京中有了喜欢的人,今年新年刚过,就迫不及待地入了京,到京城后几日,一直不敢见你。



「直到你一人跑去清和观,说是要求姻缘,他又慌里慌张地跟着,后来发现。你不仅没把他认出来,你求姻缘的对象还不是他,他气疯了,回来把自己关在屋里生了许久的闷气。」

我不由想到在清和观上遇见他时,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难道那时,他是在生气?」

我惊得捂住了嘴,立马看向王妃。

王妃端起茶杯,但笑不语。

「后面他几乎在京中,把你曾经去过的地方都去了个遍,明明想见你得很,偏偏又很生气,整个人别扭极了。」

说着,王妃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捂嘴呵呵笑了起来。

等我再次回到宋怀禹那里时,宋怀禹正站在门口张望,见我回来了,立马跑到我跟前。

看着他眉眼间的紧张,我刚张了张嘴,宋怀禹立马打断我:

「母妃跟你说了什么?」

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反问道:「宋怀禹,你喜欢我什么呢?我们明明这么多年没见过面了。」

宋怀禹牵起我的手,宽大厚实的手掌包裹住我的,一如那天。

他说:「因ṭû⁺为我是带着对你的爱来见的你,所以再次见到你,依然还喜欢你,这需要什么理由吗?」

这一刻,我感觉心里真的被填满了。

我也不再回避,直接扑进他的怀中抱紧他。

幸福来得太突然,宋怀禹反而不敢碰我,双手在我背后悬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落在我的背上。

我抬头,看着他:「宋怀禹,我给你做身衣裳吧。」

 我从他怀中出来,笑着说:「我们成婚那天再穿。」

17

从我说出要跟他成亲那天开始, 宋怀禹就每天催着王妃去我家提亲。

而我也早已经回到了家中, 认真绣着我跟宋怀禹的衣服。

我把事情跟我爹娘说了一遍,他们说:「不管对方家世如何, 只要你幸福就好。如果安世子就是你的幸福, 我们做家长的哪有不同意的。」

所以, 我们很快合了庚帖, 算了八字, 测完良辰吉日

吉日吉日

后,我就被限制在家中。

直到结婚时,我才能见到宋怀禹。

但是我每天都能接到宋怀禹的字条,上面写着他每天都在做什么, 而字条的最后他都会说上一遍想我。

直到婚服做完,婚期也到了。

拜别别娘,跟着媒婆坐上花轿时,我听见娘亲的哭声。

我想掀开头盖, 被人按住了手:「新娘子, 头盖得等着丈夫掀, 否则不吉利。」

春桃在轿外劝我:「都在上京, 姑娘想老爷和夫人了,只管回来看看便是。」

我点了点头。

一切繁琐的流程走完,进入婚房。

耳边一切嘈杂消失。

春桃守着我, 害怕我饿着, 从袖中掏出一个饼给我:「快吃吧,等会儿世子回来了, 姑娘就没机会吃了。」

刚没啃几口。

门外传来这一阵响动。

有人大吼想要闹洞房。

我的心立马揪起,随后就没听见声音了。

听见门开的声音,我仔细分辨了一下,似乎只有一人。

随后盖头被人掀开,视线一亮, 抬眼便看见了那个从小便能让我愣神的公子。

他一笑,我就脸红。

「为夫有时真是庆幸, 自己有一副好颜色, 能让菱儿数次看呆了眼。」

我被他说羞了脸, 没忍住瞪他。

谁知把人瞪高兴了, 他一把抱住我,脑袋在我颈边磨蹭:「你终于是我的了。」

我回抱住他,轻轻嗯了一声。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立马松开了我, 转身端来两杯酒,眼眸亮如星辰:「喝了交杯酒, 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被他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酒杯

就杯

刚空,就被人夺走。

比起我,宋怀禹显得熟练多了。

芙蓉帐暖

芙蓉张暖

, 红烛泣泪。

我依然撑不住了,但是身上的人,还不知疲倦。

他真的,身体有恙吗?

「宋怀禹, 该睡觉了。」

「好,菱儿,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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