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数月。
夫君顾枭与他的兄弟们喝茶。
「唉,新嫂子貌若桃花,只可惜是个聋哑的。」
「听闻她在府中便是个纯良的性子。」
「如今你战场失意,抱得美人归,也算是福气了。」
顾枭满脸冷色,悠悠开口:
「你们不要被她外表蒙蔽。」
「她庶女出身,勾人功夫甚多。」
我穿着得体的裙衫,正在一旁为他们做茶。
只一个随意抬眸,顾枭便愣了片刻。
喉结上下翻滚,眼底染上欲色。
「嘶~此女手段了得。」
兄弟们:「......」
1
听闻我所嫁之人,顾枭……是个少年英雄。
十二岁随父出征,十四岁单骑闯敌营救主,十六岁执掌虎贲军守雁门。
只是他为救太子,在战场上被人伤了双腿,从此瘫了身子。
我被喜娘送到床榻上时,那人正靠在床栏处。
龙凤烛爆出灯花,檀香混着药味缠绕在锦帐间。
他搭在云锦被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顶着红色盖头的我,等着他掀起,心中却满是出嫁的惶恐。
在满室寂静里,我只能听见自己吞咽唾沫的声响。
早前便有传言,他伤了腿后性格大变,整日里阴晴不定。
果然。
不过片刻,一道清冷声线从红布外响起。
「如若不是我现下窘迫,又怎么会娶你这样一个庶女!」
床栏被拳头砸得闷响,檀木震颤着传来酥麻。
「宋家拿个不受宠的女儿搪塞,打量我顾家无人能出头了是不是?」
「为什么老天对我如此不公?」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滚动着破碎的喘息。
「早知如此受辱,三年前我就该死在北狄人箭下……」
「我苦读兵书,如今却瘫在床上!」
「你们都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过了一会,室内重回寂静。
我见他发泄完,小心翼翼地伸手凑上前,触碰他的手。
顾枭触电般甩开,喘着粗气往后缩。
「你们宋家人都是这么不知羞吗?」
话音里却全是慌乱。
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用手向他探去,直至再次抓住他的手,便往自己的红盖头引。
「掀了盖头又如何,别以为你进了我们顾家……」
他不满的话语在红布掉落的那一刻收住。
我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红色喜服的衣角,贝齿轻咬下唇,忽而鼓起勇气抬起盈盈眼波。
烛火晃进眼睛,就这样,望向他。
顾枭原本漫不经心把玩玉扳指的另一只手倏地顿住。
他眉峰仍带着凌厉的弧度,可那双凝着寒霜的凤目却掀起惊涛。
那锋利的唇线竟抿出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我轻笑。
将早已写好的书信递了上去,告诉他我略懂唇语。
他蹙眉查阅,语气里充斥着惋惜:
「如此绝色,只可惜是个聋哑!」
2
十岁那年,我已比嫡姐出落得水灵漂亮。
小娘只是嫡母买来服侍爹爹的良妾,在家中没有地位。
她怕我的美貌被嫡母嫡姐嫉恨,为了保全我,于是偷偷下毒,害我又聋又哑。
那炙热的汤药落入我喉中的时候,我疼得直落眼泪。
小娘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没有别的法子护你周全,只能如此。」
「你千万别恨娘亲。」
这是我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父亲知晓此事后,重重责罚了小娘。
嫡母却一脸幸灾乐祸,可也终于不再将我视作阻碍嫡姐的绊脚石。
只是。
没想到,多年后。
与嫡姐有婚约的少年将军顾枭远征回来,却断了双腿。
嫡母唯恐姐姐受苦,便让我替嫁。
众人皆说我命好,虽说是个聋哑,却生得容貌娇艳。
如今可以嫁给顾枭,已是老天开眼。
我暗笑,面上却波澜不惊。
他们不知道。
出嫁那日。
娘亲便让我服下了解药。
一阵焦灼疼痛后。
我终于再一次听见了娘亲的声音。
她慈爱地摸着我的脸。
「如今你要嫁人,娘亲只能护你这最后一段了。」
「余下的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掉着眼泪。
「娘。」
终于颤颤巍巍地喊出了这些年的第一个字。
她用帕子替我拭去泪滴:「大喜的日子别哭。」
「听闻顾枭是个脾气不好的,但就算他郎心如铁,也躲不过绕指柔。」
「如今你能听见也能说话,但在顾家还是得藏拙,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做解释!」
我点点头。
回过神。
洞房花烛夜。
我轻轻拉过顾枭的手,在他满脸疑惑中,在其掌心里写下寥寥数笔。
「妾,伺候夫君歇息吧!」
只一瞬,他耳朵便红了。
烛火在纱帐外摇曳,将两道交叠的影子投在芙蓉帐上。
趁他呆愣之际,我拎着绣鞋赤足点地,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床榻,掀起缀着鸳鸯的合欢被就躺了下去。
沉香木枕上还残留着体温,我故意将青丝铺了满枕。
「你干嘛?」
他猛地往后靠了半步,烛光里瞳孔微微震动。
我又抓过他沁着薄汗的手,就着透进帷帐的昏黄光晕,用指尖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道:
「夫君,我累了,可以歇息了吗?」
指尖划过掌纹时,分明感觉到他腕间的脉搏突突直跳。
最后一笔收尾时,他骤然抽回的手带起半幅衣袖,喉头发出暗哑。
3
「不知羞!」
顾枭背对我合衣躺下,我却在他的辗转反侧里悄然入梦。
翌日清晨,檐角铜铃随风轻响。
我睁开眼,却见顾枭的腿正压在我身上。
他不是双腿残疾吗?
就在我探究时,他也醒了。
一副餍足的神色,却在看见自己的腿搭在我身上时,露出惶恐,慌忙用手将腿挪开。
「夜里,身边有人,我睡不踏实。」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揉着酸软的腰肢推开雕花木窗。
庭院石阶上已落了层薄露。
婆母身边的刘妈妈正拢着袖口来回踱步,见窗棂动静,忙堆起笑朝这边探看。
我攥着那方白得刺目的了事帕,泪眼汪汪地递给顾枭。
顾枭眉心拧作川字:
「哭什么?倒像是小爷欺负了你。」
顾枭冷哼着拔过了我发髻上的金簪,寒光倏地划过指尖。
我尚未惊呼出声,殷红血珠已顺着簪头滚落,在素绢上洇出朵颤巍巍的红梅。
垂睫咽下喉间苦涩,我这才开了屋门。
将染血绢帕仔细递给刘妈妈。
她不顾及身旁的人,直接当面打开,殷切的笑纹里凝着三分探究,七分了然。
「老奴给公子、少夫人道喜!」
刘妈妈收起帕子,递上盛满桂圆花生的朱漆托盘,眼角褶子堆得能夹住银裸子。
「夫人天未明就差小厨房煨着当归乌鸡汤呢~」
「说是最补气血的。」
「聒噪!」
我感激地瞥眼看向顾枭。
余光中,他却已重新翻身倒回锦被。
「刘妈妈拿了你就快走!我昨夜没休息好,还想再睡会儿!」
刘妈妈满怀笑意地握了握我的手:「少夫人辛苦了!老奴这就回去通报夫人。」
我双耳通红,满脸娇羞。
如今想在将军府把日子过好,我不仅要把顾枭伺候好,还得抱紧婆母的大腿。
关门之际,顾枭冷冷的声音再次袭来。
他不知何时支起身子,薄唇抿成刀锋似的线。
「这般急匆匆地献宝,倒像你当真承了雨露恩泽。」
屈指叩着床沿,眸光扫过我未施脂粉的脸。
「还是说……」尾音陡然转厉,「深怕别人不知道,你就算不施粉黛也漂亮?」
我按捺住想反驳的心思,转过身,却见那人已背过身去,留给我一道冷硬的脊梁。
只能凑上铜镜仔细查看。
镜子中的我并无半点不妥。
他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4
新婚之初,每每清早去婆母那里请安,她看着我总是面露同情。
「这丫头生得明眸皓齿,只可惜耳不能闻,唇不能语。」
「可不是!」婆母身边的刘妈妈附和道。
「若不是枭哥的腿,这早早定亲的宋家本该嫁过来的是嫡女。」
我低着头正在为婆母做香。
那棕色梨香点点扑在白色底灰上,那蜿蜒的图文就像是道不尽的无奈。
「以后这种话就勿要再说了。」
婆母拿过我刚做完的香炉,满意地打量我。
「娶妻当贤,如果美色和贤惠这丫头都占了,这对枭哥来说便是最好的!」
刘妈妈站在一侧连连点头。
「夫人说的是,这枭哥自从……唉,脾气是怪异了不少,这房里的下人换了那么多。」
「没想到成亲反倒收了性子!」
原来这将军府的当家主母竟也不似传言中那般狠厉。
我回院子的时候,远远便听见院中有人说话。
「这样比划的意思是你饿了吗?」
「那样比划是询问可以吗?」
我小心窥探,只见一个胡子先生正在教顾枭手语。
正想再看一会,一道女声打断了顾枭和胡子先生。
「少夫人在这怎么不进去?」刘妈妈揣着食盒。
我这才扭扭捏捏地向顾枭走去。
他抬眉看我,却开口问向刘妈妈:「这是何物?」
「夫人见少夫人近日清瘦了些,便让我给你们午膳加点荤腥。」
「毕竟胖一些好生养。」
我红着脸微微作揖,以示感谢。
「咳咳咳......」
顾枭难掩尬色,便让胡子先生跟着刘妈妈一起退下。
待四下无人,他又傲娇开口。
「我学这个只是因为咱们是夫妻,万一什么时候就用到了!」
「不过咱们这种夫妻也就是对外装装样子,你可千万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是为了你!」
我失落地点头示意知道了。
却还是抽出素绢弯腰伸手,替他擦拭额上点点汗珠。
他盯着我似有片刻失神,在绢子划过鼻尖时,突兀地抓住我的手。
「我自己来。」
擦完后,他把绢子攥在手心:「我弄脏了,回头你再买个新的。」
我又点点头。
「以后不要在身上用那些脂粉。」
顾枭满眼嫌弃地开口:「闻得人怪难受的!」
一语话毕,他自顾自摆弄着木轮椅回房。
留我一人怔在原地。
我从来不用什么脂粉,难道是我有体味?
将衣袖凑到鼻下,也并未有何不妥。
更何况,我明明昨日才沐浴过啊?
5
成亲半年有余。
顾枭的军中好友趁着班师回朝,前来看望他。
由于他腿脚不便,我便以侍茶为由,呆在他身旁侍候。
他们都以为我还是那个聋哑的庶女,在我面前便畅所欲言,无所顾忌。
「唉,新嫂子貌若桃花,只可惜是个聋哑的,据说当年那毒便是她亲生母亲下的。」
「听闻她在府中便是个纯良的性子,不争不抢,那些贵女的赏花会她也未曾出席。」
「可不是吗?不然这么娇滴滴的花,只怕早就许了旁的人家。」
「顾兄,虽然你如今战场失意,但有这么个美人在侧,也算是福气了。」
顾枭满脸冷色,悠悠开口:
「你们不要被她外表蒙蔽。」
「她庶女出身,勾人功夫甚多。」
我穿着得体的月白襦裙,葱指捏着竹茶正往毫盏里分茶。
只一个随意抬眸,顾枭便愣了片刻。
冬阳穿过雕花槛窗斜斜映来,照得我耳垂上明月珰流转碎光。
他喉结上下翻滚,眼里染上欲色。
「嘶~」
「此女手段了得。」
兄弟们:「......」
入夜。
我收拾完床榻,正欲休息。
顾枭却蹙着眉教训道:
「以后晚上睡觉不允许穿那么少,休想用美色勾引我!」
他喉结滚动着避开我的目光,声音带着沙哑的克制。
「明日让刘妈妈给你裁两套冬衣。」
我看着身上厚厚的布衣。
怎么就穿得少了?
难不成他还是透视眼不成?
我按下心中不悦,面上仍是一片柔色示弱。
可当我再抬眸时,他幽邃瞳仁如暗夜蛰伏的兽。
似是更加面红耳赤。
我伸手触上顾枭的脑袋,指尖没入凌乱碎发,额间温度灼人。
我比划道:「可是身体不舒服?」
顾枭别过头,拉过褥子盖住下身,沉默不语。
「是腿又不舒服了吗?」
我比划完,他却脸色更加红晕。
见他没有表态,我便将手伸进褥子中,摸索着。
顾枭却身体僵硬:「不要!」
「我用不着。」
我摇摇头,他如今如此痛苦,我这个做娘子的更要好好表现一番。
胡乱触碰时,一手滚烫炙热让我晃了神。
「嗯~」
顾枭沉下了脸。
想必就是这里不舒服,我又继续按压了两下。
「嘶~」
他表情更加怪异,随即反客为主,将我压在身下。
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宋满初!」
「我只是瘸了腿,我不是不能人道!」
月光漏过窗棂,在他绷紧的脊背上碎成银沙。
锦被里纠缠的呼吸声忽重,我这才惊觉腹下的肌理竟随脉搏突突跳动,像关着匹随时要挣破牢笼的野马。
他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眸子里的欲望好似瞬间瓦解。
顾枭松开我,翻身躺下,苦涩笑道:
「都说了让你不要招惹!」
他安静地躺在我身边,不再动弹。
可我还是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头顶微微晃动的轻纱,躺也不是坐也不是。
虽说我们夫妻半载,可真到了那一步,我还是有些害怕。
顾枭似是看出了我的窘迫。
他声音清冷却满是安抚:「你别担心!」
「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可怎么办?
我的心却因为他这句话漏了一拍。
6
时光流转。
夏雨袭来,湿意里却透着燥热。
顾枭身上的衣物也是越穿越少,后来干脆不穿上衣。
说来奇怪。
他虽不再练武,可身上依旧精健。
每每夜深,伺候他沐浴,看得我更是口干舌燥。
现下只能找个借口,躲着出去上香。
从寺庙里出来,却碰到一帮人围着一个少年殴打。
「你就是个怪物!」
「你娘亲定不是什么好人!」
「妖怪!快打妖怪!」
「别打了!」
我让随从前去驱赶。
这才看到泥潭里趴着一个卷发少年。
我蹲下身将他扶起,用绢子擦拭他脸上的污迹。
少年忽地仰起脸,凌乱额发间绽出一泓碧色。
我有些惊讶,那只眸子恍若浸在寒潭中的翡翠,而另一只眼瞳却是浓墨般的漆黑。
我让随从分给他一些吃食和银钱。
少年随即狼吞虎咽起来,可那双眼始终死死锁在我身上。
就像看见猎物的狼。
「你叫什么名字?」
他沉沉的声音传来。
「我们少夫人的名讳也是你该打听的?」随从有些不悦,出言打断。
我伸手制止。
少年却不卑不亢:「你留个东西给我,将来我好报答你。」
我摇摇头,准备离开时,他又拉住我的裙角。
「给我。」
我纠结了片刻,便将给顾枭求的平安符给了他。
他揣着平安符细细端详,笑道:「我记住你了。」
回到府中,顾枭见我裙摆缀着泥点子,似有些狼狈。
不悦问道:「好端端怎么弄这么脏?」
「下雨天还非要跑出去,活该!」
转头却给我递上了一碗姜汤。
我喝着姜汤暖暖的,嘴角翘得压不下来。
「不是说去给我请平安符吗?」
「符呢?」
他清冷的声音又响起。
我尴尬一笑,比划着说起今日经过。
他蹙眉,声音更冷:「你倒是真大方,反倒显得我小气了!」
「以后不允许把送我的东西给别人!」
我点点头。
顾枭不语,只是夜里入眠时似乎还带着气,整夜都是背对我的。
7
我知道他不悦,于是对他更加体贴入微。
夏日阴雨绵绵,有腿疾的人往往疼痛难忍。
我怕顾枭也会如此,日日午后都要给他按摩。
却没想到,揉腿时,他哀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天天这样躺在床上也不行啊?」
「要不是为了保护太子,我也不用憋屈成这样!」
「现在好了,只能看不能吃!」
「到底什么时候是Ṫũ₆个头?」
什么?
顾枭刚才说不想天天躺在床上。
莫非他的瘸腿是装的?
我正欲抬头质问,他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娘子按得好舒服,这样也好!」
「天天都让娘子伺候着,我什么都不用干!」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哼~也不枉我这样装瘫子一场!」
他得意的笑声激得我心颤。
顾枭居然真的是装的!
骗了我整整一年!
当真是好心机。
我猛然抬头,看着他满是嘚瑟的脸。
他裂开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收回,便尴尬对上我哀怨的眼神:
「怎么了?」
我笑着摇摇头,手中却加重了力道。
我让你骗我!
我让你害我没日没夜伺候你!
「啊啊啊~」
「娘子轻点!」
一阵阵惨叫从屋中传出。
顾枭疼得眼眶流出泪来,嘴巴还叭叭不停:
「若不是所有人都说你是聋哑的!」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听得见!」
8
行啊~
既然你要装,那咱们就一起装!
Ţŭ₄太子生辰。
我陪着顾枭一同出席。
席面上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嫡姐。
如今她已嫁给礼部尚书嫡子,琴瑟和鸣,倒是般配。
我对她作揖,她却嘴上不饶人。
「你在家的时候才德就不如我,如今又嫁个瘫子,日子过得定是不如意吧!」
我看着她高傲的下颌线,只是笑笑。
她又继续念叨:「这将军府可不比宋家,要是遇到什么委屈,该回家哭诉还是得回家哭诉!知道吗?」
嫡姐面上冷冷,可看向我的神色里却透着担忧。
我还未来得及比划回应就被打断。
「哎呦,这不是顾家那个哑巴娘子吗?」
一个不太相熟的贵女来到我面前出言不逊。
「放肆!」
嫡姐将我护在身后,厉声呵责。
「顾氏满门忠烈,顾将军更是为救储君身陷囹圄,我妹妹为义出嫁,天子家臣,岂是你可以信口胡来的?」
「我不过调侃几句,宋家姐姐你凶什么?」
那贵女一脸委屈。
「我宋玉容的妹妹岂容你调侃!」
「真是不知死活!」
我拉拉嫡姐的衣袖,对着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再为我起争执。
可就在我想去找顾枭的时候,那贵女又将茶水倒在我的裙衫上。
「啊呀,我不是故意的!」
宴席还未开始,在太子面前脏了衣衫可谓是无礼。
「等会再收拾你!」
嫡姐撂下狠话,拉着我就往太子妃寝殿走。
「我与太子妃交好,今日带了备用的裙衫,你且去换上!」
我拿着衣衫感激地对她点点头。
「你是我妹妹,这天底下,只有我可以欺负你。」
「我先回你姐夫那里,你换好衣衫便可来寻我!」
就在我换上嫡姐衣裙时,偏屋传来一阵低语。
「这杯酒过会递给太子。」
「一杯酒即可肠穿肚烂,我就不信,这周国的太子还死不了。」
我颤抖着不敢发出声响,直至那两人离开,我才从屋里出来。
太子若是出事,那顾枭之前的盘算不就功败垂成。
我急急碎步赶了过去。
眼见太子已拿起酒杯,凑到唇边。
「别喝!」
脱口而出,我的心口却因紧张而抽搐得发疼。
对上顾枭的惊讶神色。
我冲上去一把打翻了太子手中的酒。
「这酒有毒!」
众人还未从这起突如其来的事故里缓过神,太子身边的寺人却突然从腰间抽出刀刃,直直向太子刺了过去。
只是还未靠近太子,便被在一旁的顾枭一脚踹开。
「我的天爷啊!」
「顾郎君不是瘫子!」
「顾少夫人也不是聋哑人!」
「这夫妻俩心思真深啊!」
就在顾枭背对我们准备收拾那个寺人的时候,一个黑衣人突然朝他射出袖箭。
「小心!」
我身体比脑子快。
在这一刻,只有一个念想。
我的顾枭不能有事。
倒地前,那刺客朝我看来,他有双异瞳,瞳色里全是见到我的惊讶。
「初初?」
「初初!」
9
夜深露重。
我悠悠醒来,臂膀传来一阵痛意。
身体翻动时,吵醒了候在一侧的顾枭。
「初初,你终于醒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脸,面露惊喜。
「你知道吗?你把我吓坏了!」
我点点头。
他却接着挑眉,讪笑:
「还装呢?」
「明明会说话。」
我清清嗓音,娇滴滴地轻唤:「夫君。」
顾枭只因我这一句,便绷直了身子。
我再接再厉:「夫君,妾不是有意瞒着你!」
顾枭却起身背着我负手而立,话语间全是怨气。
「宋满初,骗我很有趣吗?」
「看着我整日里在你面前吐露心声,你是不是很得意?」
见我不说话,他转身盯着我,面上全是懊恼。
「你一直在装聋作哑!」
「你明明知晓了我的心意,却一直装作不知道。」
「你就是想看我出丑?」
我抬起脸,眼眶酸涩:「我哪有?」
「之前是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妾装聋作哑只为自保!」
「如今妾只有窃喜。」
「古今天下多少深闺秀女嫁人后不得夫君疼爱,可是我的夫君不单玉树临风,还是个正人君子。」
「妾能嫁给夫君,得到夫君心悦,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顾枭眼色依旧冰冷,嘴角却若有似无地多了一抹弧度。
「哼~」
「你嘴巴说话倒是好听。」
顾枭还是有气,该哄我也哄了,该给的台阶也给了,再不下来,我也不客气了。
「可是夫君~」
我话锋一转,对着他埋怨道:
「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明明你并没有瘸,可是却装作瘸的样子。」
「我日日夜夜替你操劳,你都看在眼里。」
「所以,到底又是谁玩弄谁呢?」
说完,一滴泪夺眶而出。
「不管怎么说,妾还救了夫君你呢!」
顾枭看我落泪,烦躁地抓抓脑袋。
「谁要你救!本来我自己也躲得了暗箭,你非得上赶着!」
他嘴上说着,身体却又靠近我半分,轻轻解开我臂膀的白布。
细细查看伤口。
「放心,不会留疤!」
「我给你用的是太子那最好的金疮药!」
我呆呆看他,离我这般近,心里发慌。
「疼吗?」
他凤眼冷漠,却还是透着心疼。
我点点头,略带娇羞:「好疼……」
顾枭对着伤口吹了吹,湿湮的潮气朝我袭来,羞得我双耳通红。
他用冰凉的手贴在我额上。
「怎么这般滚烫?」
「是又发烧了?」
10
自从我和顾枭在太子宴上坦露,索性就都不装了。
白日里,顾枭在院子里耍长枪,我便在婆母那里伺候。
夜里。
顾枭坐在榻上翻阅军书,羊皮卷轴在膝头铺开半尺余长。
我挨着他身边借着烛火绣荷包。
腕子酸软时抬眼,正撞见他搁了卷宗望过来。
烛火摇曳,我问得又轻又缓:
「夫君,是有事吩咐?」
他喉结微动,突然以掌覆面向后仰去。
「这烛火烟熏太大,我迷了眼睛。」
嗓音闷在掌心,倒像裹着层棉絮。
「哎呀~眼睛好疼!」
我怔怔望着鎏金烛台上袅袅青烟。
「这是我精心挑选的蜡烛,ẗũ̂⁷怎么会烟大呢?」
提起裙裾凑近,顾枭把手放下。
鸦羽长睫在眼睑投下颤动的影,倒真像是被烟尘迷蒙了。
他眯着眼一副难受的样子,让我有些内疚。
我凑得更近,对上他的眼轻轻吹起。
从前眼睛迷了灰,娘亲也是如此。
可当真正俯身时,方知这动作于夫妻间是何等旖旎。
顾枭双手攀附上我的背:「当心。」
臂弯忽然收紧,我整个人跌坐在他覆着软毯的膝头。
他眼底哪还有半分痛色,反倒是映着我绯红耳垂的眸子,清亮如星。
顾枭粗糙的拇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我后颈裸露的肌肤。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鼻息间就已是他的气息。
他呼吸急促且灼热,带得我也乱了章法。
唇瓣相触前,鎏金烛台突然爆出个灯花。
他猛地偏头,那个本该落在唇上的吻便成了额间轻颤的温热。
「北疆未平,朝堂波谲云诡…Ŧù₁…」
喉间滚动的字句比战报更艰涩。
「如今,还不是时候……」
11
北疆战事吃紧,顾枭再一次换上戎装。
他们在京都外集结,我却一袭红衣姗姗来迟。
「招蜂引蝶!」
顾枭看向我的眼中全是不满。
「我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送你出征,你不喜欢吗?」
「你说呢?」
「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顾家有个丈夫不在身边的美娇娘?」
他坐在白色战马上冷冷俯瞰。
我有些委屈:「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最美的一面。」
「咳咳~」
顾枭环顾四周,轻咳几声,忽然弯腰。
不可阻挡的吻就这样奇袭而来。
他唇齿间很是凶狠霸道。
就像是在跟所有人标榜,我是他的所有物。
一吻结束,他红着脸又恢复了那个清冷的将军样子。
「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我点点头,将新绣的荷包塞进他手中。
「这里面是我跪了几十个台阶求来的平安符。」
「夫君,我等你回来。」
「有你等,我一定凯旋而归。」
12
没有顾枭的日子是枯燥的。
我整日在祠堂诵经念佛,只愿菩萨可以听见我的心愿。
保佑顾枭平安。
可偏偏事不遂人愿。
三个月后的清晨,一阵马啸划破长空。
顾枭军队的信使因疲劳晕倒在顾府门口。
我看到信的时候,双手止不住颤抖。
副将说顾枭受了敌军埋伏,如今身负重伤。
婆母手中的佛珠落了一地,身体也随之重重倒了下去。
我țűₘ强忍着悲痛,服侍好婆母,心底却是怅然若失。
这一刻。
我才明白,我爱顾枭,爱他爱得深入骨髓。
婆母在汤药下醒来,眼中混沌一片。
可我跪在她床榻边深深一拜。
「少夫人,你这是何意?」
刘妈妈上前想扶我起来,我却又是深深一拜。
「婆母,我要去找顾枭。」
「我心许顾枭,无论他是死是活,我都要陪在他身边。」
婆母看着我:「你可知北疆战乱,你若是去寻他,万一出了事我怎与宋家交代?」
「我不能在家中坐以待毙等他回来,还请婆母成全。」
她呆愣了片刻。
晃了晃枯槁的手:「罢了,去吧!」
收拾好行李,我托小厮给宋家送了诀别书。
小娘,女儿不孝。
就在马车即将驶出城时,车后却传来熟悉的叫喊声。
我掀帘探头。
是嫡姐。
她风尘仆仆而来,只为将一个木制盒子递给我。
「这是何物?」
她高傲得如同孔雀,抬着头说:「打开不就知道了?」
我在她期待中打开。
这里面竟然是从小到大,被她抢走的首饰。
少年时,我每每喜欢什么物件,她总是能用各种理由讨要走。
如今,尽数归还。
我不解地看向她。
「姐姐...」
嫡姐抬着下巴,声音却带着柔情:「从小到大,我嫉妒你比我貌美,于是你喜欢的,我都要夺走!」
「如今,见你过得没有我好,我便安心了!」
我一脸苦笑,却紧紧握着仿若千斤重的木龛。
「姐姐若没有其他吩咐,我便走了!」
车轱辘还没有转过一个圈。
嫡姐发颤的声音又从车后传来。
「宋满初!」
「我这辈子都要过得比你好!」
「我要让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日日夜夜过得都不如我!」
「你给我记住!你必须活着回来!我跟你还没比完呢!」
我探出头,她的影子落在我酸涩的眼眶里却是模糊不清的。
「我定让姐姐如意!」
13
带着满满的一盒木龛,我终于熬到了北疆。
到达军营的时候,将士们显然都因为顾枭的昏迷不醒而显得气势低迷。
再见到顾枭时,他脸色惨白,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和与我在京都打闹的样子全然不同。
医师在一旁安慰我:「夫人,将军已无大碍。」
「当初那根袖箭距离将军心口只差了半寸,真是好险!」
「将军福大命大,胸口的荷包替他挡住了那箭的威力。」
我揣着那枚破损的荷包。
这是顾枭出征时我塞他手心里的,里面平安符上的铜钱已有一个豁口。
「如今将军还需静心修养。」
我已顾不得规矩,直接趴向他的床榻边。
揪心地将顾枭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夫君,妾来了!」
「睁开眼看看妾好不好?」
众人告退,帐篷里只留下我和顾枭独处。
思念和心疼在这一刻将我彻底淹没。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头埋在他脖颈处哭泣。
「夫君,妾好想你!」
「你能不能快点醒过来?」
「顾枭,我心悦你,我不能没有你!」
就在喘息间,一只大手抚上我的背。
「好吵!」
我激动地抬起头:「夫君,你醒了?」
「我去叫医师!」
那双背上的手却有力地将我按在他怀中。
「安静点。」
「让我再抱一会。」
我听话地躺在他臂膀里,头上传来嬉笑声:
「刚才你说你心什么?」
「我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凑上前,捧着他的脸。
看着他那双满是星辰的凤眼,献上口脂。
14
也许是我照顾得好,顾枭恢复得很快。
他告诉我如今北狄的新任君王阿嘎木是个狠厉角色。
他原是北狄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因为北狄王的几个继承人ẗú₂内斗,死的死伤的伤。
老北狄王便想起这么个儿子,将他找回。
只是没想到,阿嘎木凶暴残虐,弑兄杀父,接管了北狄。
我若有所思地听着,只希望天下太平,我能继续陪着顾枭过安逸的小日子。
三更时分,北疆的风裹着沙砾拍打帐帘。
半梦半醒间,顾枭突然把我叫起:「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骑着马带我离开军队。
马蹄踏碎寂静,翻过连绵沙丘时,我望见沙海尽头浮着一弯银月。
那竟是嵌在戈壁里的一汪月牙泉。
「我知道你爱干净。」
顾枭勒住缰绳,喉结在月光里滚动两下。
「这四周没人,你可以好好洗洗。」
我赤足奔向水潭,流沙从趾缝间簌簌滑落。
指尖破开水面刹那,蒸腾雾气漫上睫毛:「还是温热的?」
大喜过望。
我扯开束发的红绸,青丝如瀑垂落腰际。
素白中衣滑落肩头时,银țûⁿ甲碰撞声戛然而止。
顾枭牵着白马僵在原地,瞳孔里燃着幽暗的火。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惊慌失措的背过身去。
「你洗你的,我不偷看!」
我望着他绷紧的后背,这一刻,便下定了决心。
缓缓脱下里衣,我赤裸着胳膊,轻轻环上顾枭的腰际。
冰冷的铠甲被温热的肌肤触得微微发颤。
「夫君~」
我凑在他耳边,吞吐着潮热。
顾枭骤然闭目,喉间滚出困兽般的低吼:
「宋满初,我不是什么君子,你勿要再撩拨我。」
「夫君!」
「我愿.....」
那个「意」字的尾音化作呜咽,他竟用齿关衔住我未尽的话语。
天旋地转间。
顾枭抱起我,跨在他腰间,眼中全是星火燎原。
「宋满初,我给过你机会的!」
那一夜水中波荡,天上的泛泛星辰晃着微光。
远处传来孤狼长嗥,却盖不住铠甲坠地的铿锵。
而我因疼痛的低吟却被这北疆大漠的夜风层层盖过。
15
阿嘎木的军队来势汹汹,可面对身经百战的顾枭还是落了下风。
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一晃又是两月。
为了不给顾枭添麻烦,我一直跟在医师身后料理伤员。
许是疲劳过度竟有些晃晃悠悠,险些摔倒。
医师不放心,替我把脉,突Ṱũ₁然面露喜色。
「恭喜夫人,夫人是喜脉啊!」
「老夫定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将军!」
我喜悦之余迅速恢复理智,拉过医师的广袖。
「万万不可,敌军来势汹汹,怎可让夫君分心?」
「这件事必须守口如瓶。」
我没想到的是,北狄竟会如此无耻。
他们夜袭军营,只烧粮草,顾枭抽身前往,却不曾想这一切只是调虎离山。
那蒙着脸的黑衣人再次出现在军帐里。
见到我时,他满脸喜色。
可我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被他打晕。
再醒来时,我头晕目眩。
已经身处敌营帐篷。
周边的女人看到我醒了,连忙跑了出去。
不过一会,就跟进来个少年。
「你终于醒了。」
我抬头细看,对上一双异瞳。
「你是那个我在寺庙前救过的少年?」
这双眼睛过于特别,以至于我不曾忘记。
那人坐在我身边,拉过我的手:「原来你也没有忘记我。」
「你给我的平安符,我一直都戴在身边!」
他将平安符如至宝般捧到我面前。
我不明所以,直接质问:「你把我带到这想做什么?」
「你别怕,我把你掳过来不是想伤害你。」
他面露狠厉:「从前我是流浪在外的杂种,如今我是这疆北的王。」
「你放心,这世界上,你是唯一一个对我有善意的人,我定会好好爱你!」
他说着就要凑上来抱我,我忍着恶心将他推开。
此时此刻,就算再笨,我也猜到眼前的人是谁了,可还是问出了口。
「你是北狄王?」
他抬着头傲气地开口。
「重新认识一下。」
「我。」
「阿嘎木!」
「北狄的新王!」
16
真装啊!
我腹诽道。
阿嘎木那双异瞳紧紧盯着我。
「你救过我,我喜欢你!」
「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就不再与你们周国的将军顾枭为敌。」
我往后退了些:「我是顾枭将军的妻子,怎可嫁给别人?」
「我不在乎!」
阿嘎木嬉笑道:「我们北狄人,兄弟之间的妻子女儿都是可以换娶的!这有什么?」
我看着他的癫狂,屈辱与害怕席卷而来。
无意识中,双手紧紧护着小腹,却还是装作镇定。
「阿嘎木!」
「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救你!」
「你可知道,为了你所谓的雄心壮志,这北疆的百姓和我们周国边境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如今生灵涂炭,便是你要的结果吗?」
阿嘎木听完我的愤慨之言,却笑得更大声。
笑声里满是凉薄:「他们的生死关我何事?」
「如今生杀大权都在我手中,还不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连你!」
阿嘎木指着我:「你的命现下不也在我手中吗?」
「你若对我还如当初那般满是善意,好好爱我!我便留你一命!」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我看着眼前这个疯子,再也忍不住吐了一地。
胡乱地擦干嘴,冷冷开口:
「我生是顾枭的人,死是顾枭的鬼!」
「想让我爱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就在这时,一个将领冲了进来。
「禀主上,那顾枭带着大军倾巢出动,已将我们团团围住!」
阿嘎木用力捏着我的下巴,恶狠狠开口。
「我给过你机会了!」
「既然你不识抬举,宁死不屈,那我就成全你!」
话音刚落,他便暴力地拖拽着我,将我领到了军队前。
对面。
顾枭领着大军,身着银色甲胄骑在白色战马上,威风凛凛。
见到我,神色依旧沉稳。
「顾将军,你看这是谁?」
阿嘎木神色轻浮, 将我往前推搡着。
顾枭清冷的声音顺着北风传了过来。
「阿嘎木,你以为一个女人便能牵制住我吗?」
「你太小瞧我了, 也小瞧了我们周国的将士!」
「你可知我们周国的将士护的是这身后的千万百姓!」
「你已是强弩之末,勿要再挣扎!」
「乖乖投降, 我兴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阿嘎木的刀卡在我的脖颈处, 呼吸间, 刺痛袭来。
我疼得直落泪。
顾枭肉眼可见地慌了。
「哈哈哈哈哈!」
阿嘎木终究是彻底疯魔了, 似乎折磨我, 看顾枭痛苦就是他最大的乐趣。
大笑间, 他戏谑道:「我这么辛苦才接管了北狄, 岂是你想杀我就能杀我的?」
「不成功,便成仁,这是你们中原的道理!」
「就算我活不了, 死前拉个美人垫背也是好的!」
顾枭怒吼道:「敬酒不吃, 吃罚酒!」
他像是做好了完全准备, 目光深沉地看向我,缓缓开口。
「初初, 对不起, 为了百姓安宁,我只能牺牲你!」
我含泪点点头。
若是能用我一人换周国百姓安宁,我是愿意的。
只是, 我不甘心。
我还没有告诉顾枭我已怀了他的骨肉。
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他分享初为人母的喜悦。
如今就要一命呜呼, 我真的不甘心!
然而。
顾枭话锋急转直下。
「初初, 你还记得那年院中的胡子先生吗?」
「我永远忘不了,和你在一起的那些快乐生活!」
顾枭放下弓箭, 用手朝我比划了几下。
这手语的意思分明是:
头向左歪, 趴下!
阿嘎木还在探究这是何意时。
千钧一发之际,我如是照做,不知什么东西擦过耳边。
当我一缕青丝落地时,紧随而来的是身后重重落地的闷声。
脖子上的束缚也随之消失。
「给我杀!」
「杀!」
一阵狂啸。
我呆呆站在原地, 刚想回头,顾枭已策马奔到我身边。
他的铠甲硌得我生疼,我却还是任由他将我紧紧护在怀中。
「别怕!」
「没事了。」
这话不像是说给我听的, 倒像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我想回头看看阿嘎木,却被顾枭扣住了脑袋。
「别回头, 很脏!」
也许是因为害怕, 我还是在顾枭怀里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我下意识地抚上小腹。
顾枭满脸疲倦, 神色却满是温存。
他也跟着覆上我小腹的手。
「初初,我们的孩子,还好好的!」
「医师说你只是受了惊吓。」
我激动地流下泪来,钻进顾枭的怀里。
委屈随之而来。
拼命地敲打他的肩膀。
「顾枭,我恨你,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你怎么可以牺牲我?」
「我好难过啊!」
他似是心有感应,知道我说的是气话,却还是耐心地哄着我。
「初初,我错了!」
「如今想来,若是得了这天下,可要是没有你陪在我身边,也着实是无趣!」
「我真的怕了!」
「就算你恨我,恨一辈子也好!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17
班师回朝。
顾枭肃清了朝堂上与北狄合作的叛国余党。
太子继位, 四海升平。
第五年。
顾枭的老友们来看望他。
「羡煞旁人啊!」
「顾兄与嫂嫂琴瑟和鸣,早就在外面成了一段佳话!」
「如今顾兄只有两个儿子, 可想着再纳几房美妾?」
顾枭默默放下手中的玉色茶杯, 喉结滚动。
看着我的眼底,满是欲色。
「我有初初一人便不枉此生!」
兄弟们看着远处胖了一圈的我。
「.....」
我一手吃着酸梅,一手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第三胎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