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回来后,我回到了村子里。

真千金回来后,我回到了村子里。



远在英国的前未婚夫给我发消息:【伦敦下雪了,我好想你。你在做什么?】



我:【喂鸡。】



秦愉礼:【圣诞节前,你会带着鸡来见我吗?】



我拒绝了:【不行,我奶会把我打死。



【还有,以后别给我发消息了,你的未婚妻换人了。】



1



秦愉礼给我发消息时,我正在村里喂鸡。



【伦敦下雪了,我好想你。



【你在做什么?】



我将手里的一把玉米撒在地上,空出手,回道:【喂鸡。】



他向来不扫兴:【英国进入冬令时了。



【圣诞节前你会带着鸡来见我吗?】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走地鸡,又抬头看看正在清理鸡屎的我奶奶,很遗憾地告诉他:【不行,我奶会把我打死。



【还有,以后别给我发消息了,你的未婚妻换人了。】



秦愉礼输入了几分钟。



然后弹了个语音过来。



这里的信号不是很好,他说话的声音带了电流声:「换人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他又道:「你那边打雷了吗?我记得,你害怕打雷。」



「没有打雷,一辆拖拉机开过去了。」



我一字一顿,尽量把话说清楚:「其实我不是裴家的女儿。我现在在乡下喂鸡。当初两家订的是裴家的女儿,现在应该要换人了吧。」



那边寂静了一会儿。



在他出声之前,我挂断了,然后干脆利落地把他拉黑。



这桩婚事是两家之间的利益交换。



现在门不当户不对的,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



长痛不如短痛。



我捂住了脸。



泪即将流出来的时候。



我想起来,我接下来要去掏鸡蛋了。



下次再哭。



2



从裴家离开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带走。



养父母再三提出让我带走自己的衣服首饰,我统统都婉拒了。



他们的亲生女儿,裴盈溪就站在一旁。



她在乡下长大。



活泼开朗,并不拘谨。



她睁着清澈的眼睛,脆生生地开口:「抱错只是一场意外,并不是你的错。你可以留下来的。」



我说:「可是我代替你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至少让我回去过过你过过的日子吧。」



过字太多。



我差点咬到舌头。



她挠了挠头:「那好吧。」



走之前,我只加了裴盈溪的微信。



她说要给我发 PDF 版的《母猪产后护理》。



如果我对养猪和喂鸡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随时问她。



我带着满腔孤勇和裴盈溪的关心坐上了回乡的大巴。



开始了上山割猪草、下山喂鸡的生活。



3



从前,秦愉礼跟我说:「英国进入冬令时,意味着我们之间的时差变成了八小时,我们可以多一个小时相爱。」



在村里半天。



我已经参悟了。



什么爱来爱去的,我只关心我家母鸡啥时候下蛋。



于是转身向鸡窝走去。



母鸡正卧在鸡蛋上,让我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思来想去,我打开微信,问裴盈溪:【母鸡卧在鸡蛋上,该怎么掏啊?】



她发了一条语音,语气活泼:【大妹子,你先给鸡喂点玉米再掏。这就是著名的阿鸡米得定律~】



我抓了一把玉米,摊在手上喂鸡。



然后伸手进去掏掏掏,拿出了一个温热的鸡蛋。



将鸡蛋放下,洗了手,我回道:【谢谢你,盈溪。】



「害,跟俺客气啥……」



语音播到一半。



她的声音停了。



背景里,有养母的声音:「裴盈溪,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轻笑了一声。



又觉得有点不合适。



待会儿敲个电子木鱼吧,把自己的功德攒回来。



4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张木桌上吃饭。



我有些拘谨,只敢夹面前的蔬菜。



奶奶揪了揪身上的围裙,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怎么了,简之,饭菜不合胃口吗?明天我就去杀只鸡。」



我急忙摇头:「没有。」



她点了点头,神态有些局促:「那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就说啊。」



我应下。



这里也挺好的,只是刚开始会有些不习惯。



夜里,裴盈溪跟我打了视频电话。



她趴在床上,托着下巴:



「还习惯吗,大妹子?」



我道:「会渐渐习惯的。」



她叹了口气:「你这种高情商回复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我笑了:「你这么聪明,肯定很快就学会。」



「说话真好听,大妹子,改天我们一起去割猪草。」



我点了点头:「好哇。」



正聊着现在的生活,裴盈溪忽然变了话题:「你咋把俺妹夫拉黑了?」



「妹夫?」我迟疑,「谁?」



「秦愉礼啊。」



现在,高情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裴盈溪刚回裴家,看上去不像是知道这些的。



我道:「聊他做什么?」



她说:「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哎呀,我念英语有口音,我给你拍一下吧。」



是《魔戒》里的一段话:



我宁愿和你共度凡人短暂的一生,也不愿一个人看尽这世界的沧海桑田。



「大妹子,你有啥想说的吗?」



我想了想,一时间也解释不了很多。



「明天早上吃红薯稀饭,还要加包榨菜。」



裴盈溪笑得眉眼弯弯:「你真会吃。」



5



第二天清晨,公鸡打鸣。



我闻鸡起床,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红薯稀饭,还如愿配了榨菜。



然后就可以背着篓子,上山割猪草了。



奶奶说:「你在家歇着就好,不用干活。」



我坚持:「裴盈溪干过的活,我也要干。」



她摸着脑壳,有点迷茫了。



我背起篓子,拿上镰刀,按照裴盈溪给的路线上山了。



山上树很密,草木茂盛,半天也见不着一个人影。



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埋头割了半个小时,我有些害怕了。



从小时候起,养母就跟我说,不要一个人到这种地方。



就算被害了也很难发现。



我越想越害怕,背着一篓子草飞奔下山。



跑得太快,还摔了一跤。



回家时,我很狼狈。



头发凌乱,沾上了很多叶子。



我想起这是裴盈溪受过的苦,就更愧疚了。



有信号后,我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对不起。】



裴盈溪:【?】



【大妹子,你咋了?】



我有些哽咽了:【我没想到你以前过得这么苦……】



裴盈溪:【我不苦啊,你干啥去了?】



我回:【割猪草。】



她:【原来我才是先天割猪草圣体!把镰刀给我。】



我被逗笑了。



心情一下子轻松许多。



6



我以为我会很想秦愉礼的。



但是喂起鸡来,就没空想了。



我真的很脆弱。



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之后,我快碎了。



但我干的农活弥补了这点。



忙起来,就会短暂地把一切都抛到脑后。



一个多月间,我和ťũ̂ⁱ裴盈溪交流干活经验。



秦愉礼找各种方法给我传话。



我好拧巴。



一边 EMO,一边油盐不进。



十二月中,按照惯例,秦愉礼要放圣诞假期了。



往常的这个时候,我会飞伦敦和他过节。



但现在,我怕他把我的鸡当火鸡烤。



开玩笑的。



家境悬殊,没法在一起了。



村里下了初雪。



我拍了视频发给裴盈溪,她很兴奋地说要回来看看。



她也想她原先的家人了。



聊天时,她无意间提到:「秦愉礼回国了。」



我一怔:「是吗……」



她道:「他也会过来找你。」







他来找我的话,那就多煮一人份的红薯稀饭吧。



7



晚上,我梦见了秦愉礼。



他穿着驼色的大衣,走在天使灯下。



白雪如飞絮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他眼里映着满街的暖黄灯光:



「等我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吧。」



我记得我曾经的回答是「好」。



但梦里,我老实巴交地搓了搓手:「不嘞,俺家母猪要生了,俺得先回家了。」



然后我就被公鸡的打鸣声惊醒了。



我起床,穿上了印着红牡丹的大花袄。



然后带上饲料,向鸡棚走去。



喂了一会儿鸡,再回去喝热腾腾的稀饭。



日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接近中午时,裴盈溪才过来。



车停在了院子里。



她打开车门,提着裙摆跑下来,像雏鸟归巢一样跑进屋里喊「奶奶」。



养母缓缓走出来。



她看见我的第一眼,就皱了皱眉,眼底有一丝心疼:「简之,你瘦了。」



她走到我身边,像往常一样挽着我的手:「吃够苦头了,就回来吧,盈溪不介意多个妹妹的。」



盈溪是个很好的人。



我知道她不介意,但我回去会对她不公平。



我摇了摇头:「算了吧。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二十多年。」



我知道裴盈溪还要与家人磨合很久。



而我与养母更亲昵,也更像她。



裴家的财力也足够让两个女儿都锦衣玉食。



但我无法心安理得地分走本该属于裴盈溪的东西。



我已经替她过了二十多年的好日子了。



养母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向远山望去。



8



中午,奶奶杀了只鸡。



两只鸡腿,我和裴盈溪一人一只。



我从前很少吃带骨头的肉,因为吃起来不够优雅。



裴盈溪没有什么负担,埋头就啃。



养母皱了皱眉,不悦地瞥了她一眼。



这么多人面前,她抿着唇,到底还是没说出ţü₂来。



饭后,裴盈溪收拾碗筷去了厨房。



养母在我耳边低声说:「盈溪到底比不上你。你是我亲自带大的,比她懂事多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叫姨:「云姨,盈溪听见了会难过的。从前,她只是不需要学。以后,她会做得越来越好的。」



她叹了口气:「好吧,好吧。」



我将桌上剩下的碟子摞起来,向后厨走去。



裴盈溪正拿着丝瓜瓤刷碗。



动作很熟练。



我将碗碟放下,走上前说:「我来吧。」



她道:「我刷得比你干净。」



确实哦。



我坚持:「哪有让你刷碗的道理?」



几番争抢。



裴盈溪给我挪出了一点空位。



「好吧好吧,那咱俩一起刷。看我的高端操作,包刷干净的。」



9



下午,裴盈溪戴上她的旧毛线手套,来找我堆雪人。



她边团着雪,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着:「大妹子,你为啥不跟秦愉礼处了?」



风有些冷。



我用围巾遮了下半张脸,闷声道:「因为秦家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呀。」



她说:「可是你们两个互相喜欢就好了啊。」



我不想一直和他纠缠,然后在大结局的时候被长辈棒打鸳鸯。



更何况,秦愉礼本该和裴盈溪青梅竹马。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些。



只垂下头,轻声说:「等他家给他断供,他就老实了。」



一提到秦愉礼,我就有些胸闷。



像有张网在心口,悲伤难以发泄。



裴盈溪:「好吧,我听不懂。我们还是聊聊家里的母猪吧。」



家里的母猪快生了。



她开始掰着手指头跟我说,该怎么护理产后的母猪。



她说这些时,定定地看着我:



「简之,你不用觉得我从前受苦。其实我挺开心的,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大人很少让我干活,是我自己想帮忙。我大学读的也是兽医专业,就是为了回村给母猪接生。」



她顿了顿,握住我的手:



「不要内耗了。」



我点了点头,鼻子一酸:



「谢谢你,盈溪。」



10



刚堆完雪人,秦愉礼就来了。



院子里停不下第二辆车,他只能先把车停在村口,ṭŭ̀⁰然后踩着不薄不厚的积雪过来。



裴盈溪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转身朝屋里跑去:「你们聊,我先溜了。」



我与他已经三个月不见了。



他睫毛上沾了细碎的雪粒,冷白的脸被风吹得有些泛红。



「简之。



「我不会操舟架舵。可是倘使你在辽远辽远的海滨,我也会冒着风波寻访你这颗珍宝。」



这句情话,他曾经与我说过很多次。



但我现在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什么舟啊舵啊的,下次回国坐经济舱就老实了。



我道:「听不懂,说人话。」



秦愉礼败下阵来:「就算你在村子里,我也会来找你。



「我们谈谈吧,简之。」



11



我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他的声音清醇如酒,落入耳朵里:



「我第一次见你穿这样的花袄,也很好看。」



我叹了口气。



「我现在已经不是裴家的大小姐了。



「我从小就被教育,就算是恋爱也要门当户对,不能去扶贫。



「嗯……虽然我现在变成了穷的那个,但道理也差不多。高攀的话,我始终低你一头。



「你在伦敦看天使灯亮起时,我正在鸡棚里喂鸡。」



秦愉礼:「咯咯哒,来喂我啊。」



我:「……」



他就这么水灵灵地打断了我的施法。



我本来已经准备好在雪里落泪了。



现在,酝酿好的悲伤情绪也没了。



他将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若无其事:「好吧,我确实不太幽默。



「可是,简之,我们相爱就够了。」



我的声音有些发涩了:「你总是这么理想主义。」



他低头,注视着我:「你的语言还爱我。」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道:「我只认你,简之。不管你是去喂鸡,还是去淘粪。」



我问:「如果你的父母不支持你和假千金在一起,要停了你的卡呢?你留学的日子会很难过。」



秦愉礼:「我有全奖,学费不是问题。我还提前做了攻略。我选择了一种最安全且实惠的交通方法。我可以坐公交车去西北,接着每天步行一百公里。过英吉利海峡有点麻烦,我会自己买好游泳圈的套脖子上的,你放心,我买的是夜光的,晚上也可以游。游多久取决于风向和风力,在海上还有免费的自助海鲜,我可以接受刺身。



「住宿也不用担心,我可以去做 HOMELESS,还可以领流浪汉补贴。」



他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



我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一下。



在听到步行一百公里的时候,我的脑子就开始萎缩了。



「你是不是把博物馆的猪首拿回来安自己脖子上了?」



他笑了笑:「没有,我只是想让你看见我的诚心。」



我轻轻呼了一口气:「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重新开始人生的时间。



12



秦愉礼想看看我平时都要做什么。



我带着他去了猪圈,然后戴上袖套,熟练地往食槽里倒猪食。



母猪快临产了,还要喂药驱虫。



猪圈里的味道不太好闻,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嫌弃。



「以后,我割猪草,你喂猪,我们幸福一辈子就完事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山路有多难走?」



秦愉礼:「我学过攀岩。」



我:「……」



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



他道:「我的意思是,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我揉了揉太阳穴:「别平山海了,没事干就去把猪屎扫了。」



他去墙角拿了一把竹扫帚,真的开始扫地了。



扫完了,他看向我,认真道:「要把大粪挑去田里吗?」



我摇头:「不用。现在是冬天。」



他将扫帚放回原位:「虽然是冬天,但我的心不冷。」



附近的猪在哼唧,鸡在「咯咯哒」地叫着。



但他的声音还是清晰无比地传入我耳中。



像一石投入湖面,在心间激起千层浪。



我偏过头,硬生生平复情绪:「我已经在村里喂了一个月的鸡了,我的心已经比冻了两天的鸡屎还硬了。」



他悠悠地叹气:「有人相爱,有人夜里看海,有人漂洋过海追未婚妻失败。」



我在心里嘀咕:有人早起喂鸡还被鸡啄。



……



秦愉礼住在村口的民宿。



而裴盈溪今天也要住在村里。



她说她与家里的母猪有感情了,要亲手为它接生才放心。



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养母的。



养母走之前,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却也没斥责她。



13



夜里,裴盈溪抱着枕头过来,跟我住一个房间。



我们一起围在老式火炉前烤火。



火光闪烁,照着她的眉眼。



「大妹子,其实秦家在你刚走后就重提婚约了。」



我有些难过:「猜到了。」



她说:「我肯定不会抢你对象的呀。但是秦愉礼他爸非得把他的微信推给我。」



我的心被揪了起来:「然后呢?」



她道:「然后秦愉礼就去反抗了。他的卡也被限额了,回国坐的也是经济舱。估计要去国外当 HOMELESS 了。我看他这么有诚意,才答应他给你传几句话的。」



我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又下意识地想起秦愉礼。



曾经一掷千金的富少,现在为了我,也要为回国的机票发愁了。



心口闷闷的。



我说:「麻烦告诉他,别再这样了。」



裴盈溪摆摆手:「你俩都长嘴了,我不传话了。



「不说他了,大妹子,我们来讲正经事。」



我:「好吧。」



14



窗外有落雪声。



屋里暖融融的,很适合促膝长谈。



裴盈溪抱着枕头,低声说:「其实我回家之前,对你有很大的意见。」



我滑跪忏悔:「对不起。」



她道:「别再道歉啦。在见到你之前,我想,如果你像其他绿茶假千金一样要针对我的话,我就摇一百万个网友来给我出鬼点子。



「但是你啥也不带,就这么水灵灵地走了,还愿意回村帮奶奶干活。」



她摸了摸下巴,故作油腻:「女人,你很不一样。」



她凑上前来,眼睛亮晶晶的:「能被换错,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我点头,弯了弯唇角:「是啊。」



很小的概率,让我恰巧走在了她该走的人生轨迹上。



她道:「但是我亲妈好像对我很不满意……我学习了一个多月,也没把握进公司。」



我安慰道:「只是时间问题。你以前能管理好几百只鸡,管理人当然也不在话下啦。我现在还会被鸡啄……」



裴盈溪「扑哧」笑了一声。



「以你的地位,不是指哪只杀哪只吗?」



我道:「理是这个理,但我也不能天天诛鸡的九族……」



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进公司学习?有些问题我是真不明白,比如说现场有十二个领导但只有十一杯水……帮帮我吧大妹子,毕竟我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兽医。



「至于奶奶这边,我会请人帮忙的。



「你总不能一直喂猪吧?」



我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15



在看到那张亲子鉴定后,我茫然了很久,整夜睡不着觉。



我不知道该怎么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我本来已经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了。



二十二岁,读完了商业信息管理,进入自己家的公司学习。



然后过几年,和秦愉礼结婚。



一切的计划都被那张亲子鉴定打破了。



我没法再理直气壮地留在公司,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在迷茫中,只能回到村里,管理几百只鸡。



然后和猪贩子谈猪价。



奶奶总是搓着手,笑嘻嘻又带几分疏离客套地夸我:「简之在国外读过大学,就是聪明,卖猪肉都能卖出十几块一斤。」



我只能笑着应和。



思绪却飘忽不定。



我以后该怎么办?



该怎么样彻底放下从前的骄矜,去找一份平庸的工作养活自己。



我不知道。



现在Ṱūₛ,裴盈溪开口了。



她觉得我能帮到她。



我像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浮木。



我红着眼睛,哽咽:「谢谢你,盈溪。」



她说:「是我该谢你啊,大妹子。好啦,睡觉吧。」



她扯了扯被子,将我们两个的身躯都盖住:



「晚安,玛卡巴卡。」



16



我没有睡着。



夜深时,我蹑手蹑脚地起床,披上大花袄子,走到外面。



我将秦愉礼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然后颤抖着手,弹了语音过去。



他秒接。



声音很温柔,像往常说话一样,尾音上扬,带了点笑意:「窗外在飘雪,我的心也是。我的未婚妻又来给我泼冷水了吗?」



近乡情怯。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先问一句:「你回伦敦的票买了吗?」



他说:「买了。」



只有两个字。



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经济舱吗?」



他沉默了三秒,然后笑着说:「被你猜中了。」



他又邀功似的跟我说:「我蹲了很久才买到的票,只需要一千六。」



我叹气:「青春没有售价,铁腚直达伦敦。」



他故作轻松:「我复活节可能不回来了,下次再回来应该就是毕业后了。那时候我翅膀长硬了,我爸就再也管不了我了。」



然后,那道声音渐弱:「不分开了,好不好?」



秦愉礼已经向我走了九十九步了。



我听见自己说:「好。」



17



没Ṭû₉过几天,家里的母猪生了。



裴盈溪亲自去接生,还为母猪做了产后护理。



心心念念的事情做完了,她要带着我一起回城里。



我又一次坐上了家里的车。



裴盈溪坐在我身侧。



因为紧张与兴奋,她紧攥着衣角的手有些颤抖:「我要开新副本啦,简之。」



我笑着对她说:「加油啊,盈溪。」



车缓缓驶出村子。



我回头,再望了一眼我曾短暂停留的地方。



……



裴盈溪回来后,裴家并没有正式地公布她的身份。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们两个一起进入公司时,大家都眼神意味深长。



我不在乎。



她能让我到公司工作已经很好了,我管不了旁人怎么想。



我的职务是裴盈溪的秘书。



我从小跟养父待在公司,耳濡目染,懂得人情世故,也认识经常合作的客户。



裴盈溪与客户第一次见面的餐厅是我订的。



每一道菜品都是我打听过客户的喜好后亲自选的。



我会把注意事项一条条地列出来,告诉她。



在酒店的走廊上。



我偶遇了曾经的朋友,夏语。



她曾经为了帮自己家达成和裴家的合作,主动结交我,低声下气地与我说话。



而现在,她双手抱胸,高高在上地讥笑着:「裴简之,我真没想到,你现在已经沦落到给人打工了。」



我知道她的心理。



她曾经在我这里丢过的面子,都要在我落魄时重新找回来。



不与傻 X 论短长。



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她拦住了我,语气不饶人:「小裴总给你开了多少钱?我可以加一点,给我打工也是一样的。」



她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况且,我们还没那么大仇。」



她觉得我与裴盈溪有深仇大恨吗?



我气笑了,正想骂她的时候,裴盈溪走了过来。



她在夏语面前站定,音量比她还高:「你哪来的资本要我妹妹给你打工?



「你应该在地窖里养点蘑菇,如果没有窖养就算了。」



她向来伶牙俐齿。



这句骂人的话还得反应几秒才能听懂。



夏语愣了几秒,然后红温了。



裴盈溪亲昵地挽起我的手:「别管破防姐了。走吧,大妹子,教我高情商回复。那群长辈我真的应付不来。」



我笑了:「好。」



18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



裴盈溪多次要求我跟她一起住在家里,我一一婉拒了。



我怕养母又把我们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



这会让裴盈溪伤心。



自从她上次为我骂人以后,同事对我的态度也好起来了。



或许,他们才发现,真假千金并不是水火不容的。



我和她开玩笑:「这是什么?姐姐的大腿,抱一下。」



她笑嘻嘻地应道:「简之,我罩的。」



秦愉礼已经回英国上学了。



他开始抡起锅铲,自力更生。



【伦敦下雨了,我好想你。



【你在干嘛?】



配图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简陋版白人饭。



我说:【不要下雨啊,苞谷晒不了了。】



秦愉礼:【O.o 又干农活了吗?】



我回道:【开玩笑的,哈哈。我在帮盈溪整理表格。】



然后顺手给他转了五千。



备注:【吃点好的。】



裴盈溪给我开的工资挺高的。



我是商业蝗虫,经常跟着她去各种会议蹭茶歇。



吃饭花不了多少,能攒下大部分,干脆补贴给伦敦流浪汉秦愉礼。



他发了一个震惊的表情包。



然后拒收了:



【哥就爱体验生活,捡点垃圾吃。这钱你还是自己用吧。】



微信能拒ƭû⁷收,我直接悄悄地转进他的支付宝。



19



我跟着裴盈溪出席各种场合。



她渐渐能应付这一切,和各路的大佬谈笑风生。



谈起我时,她总是笑着说:「这是我妹妹,简之。」



她的态度就是裴家的态度。



于是,我在大部分人眼里,又变成了裴家的二小姐。



……



入夏的时候,秦愉礼毕业了。



白月光回国,上班暂停。



我提前跟裴盈溪请假去接机。



她一口答应下来,又从抽屉的最底下抽出了一份合同给我。



「这是爸妈很早之前就给你准备好的嫁妆,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还有几套房子,房本和钥匙在家里,我明天给你拿来。」



我目瞪口呆:「现在就提嫁妆也太早了吧?我只是接机。」



她摸了摸下巴:「好吧,也是。但你先签了吧。」



我道:「我不要。多的我一样不会拿。」



裴盈溪:「可是爸妈已经决定好给你了。」



我想了想,说:「那我送给你。」



她:「你人还怪好的嘞。」



我看了一眼时间:「不说了,姐,我去接机了。」



20



我先坐地铁,然后再骑了一会儿自行车。



路上,还给秦愉礼买了杯蜜雪冰城。



他没有喝过,带给他尝尝。



我只在出口等了一会儿,他就拉着行李箱出来了。



秦愉礼消瘦了一些。



身上穿的短袖衬衫是去年夏天的旧款。



见到我时,他弯了弯唇:「你来了,简之。」



我颔首,将手里的棒打鲜橙递给他。



他插上吸管,开始喝。



「你是开车来的吗?」



我说:「骑自行车来的。」



他笃定:「你就算蹬几小时自行车也要来见我,你果然心里有我。」



其实我还坐了地铁。



算了,不说了。



我笑道:「对,心里有你。」



因为秦愉礼还带了行李,不方便跟我一起骑自行车。



我们只能打车。



设置目的地的时候,我问:「你要回家吗?」



他摇了摇头:「我爸说再看见我就打断我的腿。」



他从小就懂得分寸,让人省心。



没想到在二十几岁的时候,会叛逆到让向来满意他的长辈扬言打他。



我有些心虚:「那好吧,先回我家。」



21



我带着秦愉礼回到了我租的房子里。



中途,他还接了个电话。



他爸严厉的声音传出来:「你认错了吗?」



秦愉礼很倔:「没有。爸,她才不是什么穷小子。她答应过我等我留学回来,就和我一起打理家业。」



对面气得声音颤抖:「打理谁的家业,不会是我的吧?」



秦愉礼道:「不是。我打理你的Ṫū₎,她打理她姐的,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然后对方就挂断了。



半年前,我可能会很惶恐,觉得是我耽误了他。



现在,打了半年工的我已经看开了。



对,我就是黄毛。



那咋了?



晚饭时间,我正要点外卖,秦愉礼已经熟练地定位了菜市场的位置。



「我来做吧。」



他买好了菜,穿上围裙,在案板上切菜。



灯光暖黄, 照着他的眉眼。



超绝人夫感。



22



去年, 两家便订好, 等他硕士毕业, 我们就结婚。



但后来意外发生,这件事便没人再主动提了。



秦愉礼和他的少爷朋友们打了个赌。



赌他能不能自己创业成功。



因为赌约, 他借到了几百万。



然后开始在家不分昼夜地忙工作。



我还是像往常一样, 帮裴盈溪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后来。



她能够独当一面了,也逐渐接触了更多的业务。



养父很满意她的进步,欣慰地在众人面前说:「我真是养了两个好女儿。」



他也还把我当女儿。



秦愉礼创业成功。



他的翅膀是真硬了。



他的父亲还是松口了,让他赶紧回去继承家业。



至于婚约,还是要履行的。



裴盈溪给我放了假, 让我筹备婚礼。



她还是拿出了一大堆本子, 说:「送你的。我客户妹妹的闺蜜结婚, 他妹妹都给闺蜜送了好多。我不能输给她吧!」



这奇怪的胜负欲。



我笑弯了眉眼:「你人真好,姐, 我要一直缠着你,一直……」



我已经习惯了妹妹这个角色。



我要当姐姐的舔狗。



从前,我是裴家的独女。



养父母对我要求严格,要我情绪不外露,一直淡淡的。



我快被人淡如菊这个词绑架了。



与我家世相当的几个女生跟我也玩不到一块儿去,只是礼貌性相处。



只有裴盈溪是我唯一真正的朋友。



真正能与我互称姐妹的人。



23



奶奶得知我要结婚后, 也为我准备了很多东西。



家里猪和鸡这些牲畜和家禽,都跟我走。



秦愉礼为此在院子里划出一块地,用来做猪圈和鸡棚。



他爸看见后, 又不高兴了, 觉得他又是乱来。



秦愉礼认真地对我说:「猪和鸡都是奶奶的心意,我会好好养的。」



我小声道:「有没有可能, 奶奶的意思是把他们杀了吃。」



他的语气中有几分迟疑:「可以不吗?我舍不得。」



我:「也行。」



给猪和鸡送终。



有点抽象, 但可以理解。



……



婚礼当天。



我的养父母与亲生父母都来了。



在座的宾客, 一小部分是我在农村的七大姑八大姨ťů₎。



更多的是养父母与秦家那边的富贵亲戚。



大屏幕上播放着我与秦愉礼的往事。



十六岁,我出国读高中, 成了秦愉礼的学妹。



情窦初开的少年含蓄地写下:【这无边的宇宙, 对我不过是虚幻。】



我懵懂且不解风情:「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秦愉礼:「好吧。」



十八岁时,我答应了他的告白。



假期回国后, 因为我们门当户对, 两家也有合作, 又顺理成章地订婚了。



二十一岁,我回国, 开始和他异国恋。



他拍下了伦敦的每一场初雪, 向我发出邀约:【圣诞节前, 你会来吗?】



直到去年,我从云端跌落, 成了假千金, 回到农村喂鸡。



他第一次没有听从家里的安排, 任由卡被限额。



他在伦敦过上了紧巴巴的日子,差点成为流浪汉。



……



视频的结尾。



他的声音缱绻:「简之。



「我不会操舟架舵。可是倘使你在辽远辽远的海滨,我也会冒着风波寻访你这颗珍宝。」



这个视频剪辑得很浪漫。



裴盈溪带头鼓起了掌。



台下, 作为反派角色秦愉礼父亲,脸黑得像锅底。



我与秦愉礼相视一笑。



往后,我们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



—正文完—

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