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人骗去守坟,一晚三百。

我被人骗去守坟,一晚三百。



他们悄声说那坟怨气冲天,每夜都要杀一个人消解怨气。



我坐在坟前叹气:「老公,死了八百年了,怎么还想不开?」



1.



那是一座祖坟。



带我过来的中年男人颤颤巍巍,说话都很虚:「就是这里,一晚三百。」



我背着书包,左看右看:「没有床,我睡哪?」



男人露出古怪的笑:「不需要床。」



他说完,匆匆跑开。



我坐在坟前,看着墓碑上黑色的刻字。



【陈喻生】



仅仅三个字,没有人任何生平描述。坟墓周边的黑色怨气浓重不悦。



我抚摸着墓碑,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悄悄话。



「这女的没父母亲人,死了也没人知道,今晚就她了,明天再说吧。」



「你确定?别到时候有人找上门……」



「找上门给点钱不就完了,你还缺钱?」



「不缺。」



「那不就得了!」



「可这每天杀一个人,没完没了,日子怎么过?」



「你要是不想找人守坟,每晚死的就是你家里人!你祖上做的孽,你还想四两拨千斤解决?」



一个道士,一个京城首富,三两句话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我心疼地摸摸墓碑。



「老公,八百年了,你怎么还想不开?」



2.



陈喻生是我老公,我出生就定了亲。



倒不是我活了八百年。



而是我爷爷,一位阴阳师,自我出生就算出我命薄,给我配了阴婚。



配的就是陈喻生,他出了名的怨气深重。



据野史记载,八百年前,陈家也算小富,可突然家里人开始不断倒霉,去世。



路过的道士说,陈喻生八字不好,克亲人。



道士指出条明路:让陈喻生日日不得好过,折磨致死后,再用铁棺封尸,方可保陈家日进斗金,子孙满堂。



陈喻生被折磨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三岁那年逝世。



我心里难受,抱着墓碑睡了一晚。



被那黑雾围绕着,倒也睡得安稳。



第二天,两个男人带着黑色塑料袋上山。



「快来,今天是个女的,好搬。」



他们拿着塑料袋靠近。



我睁开眼,微笑:「早安。」



「啊啊啊啊啊啊!!!」



「活的!!救命啊啊啊啊!!」



两个男人狂奔下山。



我站起来,看着身后人形的黑雾,那是久久未散的恨意凝聚而成。



我伸手,牵住人形黑雾的手。



不过一秒,黑雾的手臂肉眼可见地掉落,消失。



「陈喻生死时,四肢被砍,做成人彘,死状凄惨。」



爷爷的话重现耳边。



我眼中酸涩,陈家如今成了京城首富,陈喻生却八百年不得超生。



「喻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给你报仇。」



3.



我下山买吃的,黑雾跟在身后。



我给他喂饼干,塞进黑雾里,只听嘎吱嘎吱两声,也吃完了。



「好吃吗?」



黑雾点头。



「你从前没吃过好东西,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好吃的多。」



黑雾老实点头,我又塞了一块饼干给他。



他被困在坟墓里,要不是我误打误撞找到他,又配了阴婚,他还不知道要被困多少年。



我叹口气:「陈家现在是京城首富,要报仇不容易。」



黑雾散了。



短暂时间又拼成三个字。



【不报仇。】



「不报仇?」



【对。】



「为什么?你不是恨他们吗?还每晚都杀一个人。」



【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



【道士。】



我倒抽口冷气。



电视机突然打开,雪花屏幕后,现出一条新闻。



女主持人语速极快:「昨日得到消息,顾氏集团顾余生总裁有清醒迹象。在顾余生昏迷的半年内,他依然稳居福布斯首富宝座。」



顾余生……陈喻生……



我茫然:「顾余生是你?」



人形黑雾点头,又摇头。



随后黑雾又拼成几个字。



【老婆,来找我。】



黑雾在空中游动,诡异危险。



我想起爷爷过世前说,陈喻生积怨成鬼,危险至极,绝不能对他放松警惕……



我手脚冰凉,心中隐隐不安。



4.



我见到了顾余生。



他脸色极为苍白,身形消瘦很是虚弱。



「你是谁?」顾余生已经醒了,警惕地看着我。



我是翻墙进入病房,看向身边的黑雾:「他怎么醒了?他不是你现在的躯壳吗?」



顾余生拧眉:「咳咳……什么躯壳?」



黑雾拼成几个字,示意我照着黑字和顾余生聊天。



我转头瞧顾余生,见他气质矜贵,俊雅无比,却印堂发黑……



日子不多了。



我问:「你认识陈喻生吗?」



顾余生咳嗽声骤停,眼中透出惊恐。



他左看右看,惶恐找寻:「他在这里?」



我点点头。



「他、他来做什么,来……杀我?」



【不是。】



我顺着黑雾念:「不是。」



「那他……」



【我想借他的身体一用。】



「他想借你的身体用用。」



我简直是金牌翻译。



顾余生看不到黑雾,只能听我的话。



我有点摸不清陈喻生和顾余生之间的关系。



顾余生沉默良久,突然朝我发问:「你和陈喻生是什么关系?」



我如实回答:「他是我老公。」



顾余生盯了我好一会,脸色不太好看。



「我可以把身体借给他,但是,你们不能用我的身体做那种事。」



「哪种事?」



顾余生没回答,他看向我身侧的空气,沉声道:



「陈喻生,这是最后一次。」



5.



顾余生闭上眼睛,黑雾钻入身体。



再醒来就是陈喻生。



原本阴郁的眼眸瞬间弯起,如沐春风,温和斯文。



我心跳漏了一拍,吞咽口水。



「娘子,不对,老婆?」陈喻生穿着病服,慢慢起床,站在我身前。



他牵住我的手,手指微凉。



我后背起了鸡皮疙瘩。



大概是二十三年没摸过男人,让我很不自在。



陈喻生气质柔和,如书生般温文尔雅。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手:「咱、咱们还不太熟,先别牵手吧?」



「可我们已经成婚二十三年了。」



「那也不行啊。」



陈喻生眉头一紧,随后微笑:「都听娘子的。」



我偏头,将话题拉回来。



「喻生,你和顾余生是怎么回事,你借过他身体很多次吗?」



「是的,他体弱,曾与我达成协议,只要他将身体借给我,我就保他长寿。」



是个不错的买卖。



我疑惑:「他看上去很怕你。」



陈喻生轻轻勾唇:「因为他不太听话。」



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有几分阴森森的危险。



我愣住。



放大的俊脸凑到了眼前。



「娘子,你觉得顾余生长得如何?」



我后退一步:「还不错。」



陈喻生眸色深深:「我原本的相貌比他更好。」



6.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陈喻生阴气太重,让我摸不透。



我心底防备着,和他一起离开医院。



陈喻生要去找那个道士。



他说:「那道士用着我的名义,每晚都杀一个人练功法,可恨至极!」



「对!」



我义愤填膺,与他同仇敌忾。



我们徒步回山上坟墓处,顾余生的身体很虚,脸色惨白如纸。



我给他嘴里塞了块饼干:「要不歇歇吧,你现在的身体不太好。」



别还没到山上,半道上就嘎了。



陈喻生停步,垂着长睫默默吃饼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也很不安。



阴阳师对危险的预感一向很准。



果然。



下一秒,我就对上陈喻生冰冷的黑瞳。



他寒声:「娘子,对不起了。」



刹那间,一道冰凉利刃穿胸而过!



7.



我陷入黑暗,感觉到精力在流失。



恍惚间,我看到了小时候的陈喻生。



他身上没一块好肉,裂开的伤口露出红肉,血腥气里裹着腐烂的味道,柴房里苍蝇和老鼠肆意乱转。



七八岁的孩子趴在地上。



我低声喃喃:「喻生……」



小喻生双手撑在地上,缓缓抬头。



我看着那张脸,如遭雷击。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满脸未干的伤痕,看不出原本的相貌,双眼紧闭,血泪顺着脸颊不断流出。



小喻生颤抖着,恐惧着:「我看不见了。」



「妈妈!我看不见了,求求你了,不要打我!」



我抬步,想上前将他拥入怀中。



小喻生却猛地一颤,慢慢蜷缩起来,细瘦的双手将双腿抱得很紧。



「不、不要打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神经质地低声念叨,似在求饶,又好像在给自己洗脑。



错哪里了呢?



他什么都没做错。



——砰!



拆房门被打开,穿着华贵的女人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参汤。



她身后跟着的佣人将小喻生控制住,掰开他的嘴。



女人把参汤往他嘴里灌。



「千年老参汤,喻生,娘对你不错吧,快喝了,你现在不能死,你爹过几天有一单大生意,还得你出手呢!」



「我不喝!」



小喻生徒劳挣扎。



我的手穿过那些面带狠意的人,抓不住哭泣的陈喻生。



8.



陈喻生过得很惨。



他的一生快速在我眼前掠过。



陈家贪得无厌,不断虐待陈喻生,用他的悲惨去换所谓的气运。



他总是奄奄一息,又被名贵药物吊着一条命。



终于,他二十三岁那年,谋划整整半年后,在家丁换班的空隙间,拖着枯槁的身体用一尺白绫结束了生命。



死都成了奢望。



他终是如愿,陈家却连他的全尸都不愿留。



——做成人彘,铁棺封尸。



陈家人翻出他藏在柴房角落的旧书,嗤笑。



「就他还想读书,读了有什么用?」



「哈哈哈哈,该死的命,还想做书生!」



「行了行了,往后咱们好日子过不完,总算不用再看到那张丑陋的烂脸了!」



他们哈哈大笑。



也有人忧愁,怕铁棺材也封不住陈喻生的怨气。



他们也知道他有怨。



那铁棺材足足封了十层,才匆匆下葬。



我泪流满面,看着双目尽失的陈喻生在黑色怨气中怒吼。



「我想杀了他们有什么错!」



「他们本就该死!!」



「所有利用我的人都该死!」



此时,另一道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他说:「江欢,你利用他配阴婚,延长寿命。你也该死……」



9.



再醒来时,我手里拿了一把刀。



我摸了摸胸口,没有伤口。



「江欢,你也看到了,陈喻生怨气深重,杀人如麻。」道士低声引诱,他站在我身侧,指了指躺在林中不知生死的人。



那是陈家家主,陈三金。



就是他之前骗我来守坟。



我茫然地看手中匕首。



道士又说:「这是我祖传利刃,噬魂刀,我费尽心力救下你,只要你去处理陈喻生报恩即可。你若狠不下心,待他彻底冲破封印,定会死伤无数。」



「去杀了他。」



我看了眼身侧的道士。



朝躺在地上,被黑雾包裹、锁魂绳禁锢的陈喻生走去。



陈喻生眼瞳极黑,藏着阴郁偏执和浓重的恨意。



他是怨鬼。



被恨意驱使,早已没了为人的心性。



我早该清楚,那如清风般温雅的模样…是他装出来的。



陈喻生奋力挣扎,青筋暴起,恨声沙哑道:「你也想杀我!」







我拿着匕首蹲下来。



「不叫娘子了?」



「呵,利用我活下来的废物女人,想当我的娘子?你也配??」



陈喻生骂完又哭:「我这一生做错了什么?为何受尽苦楚!」



10.



我在陈喻生的哭号声中,用匕首割开锁魂绳。



哭声戛然而止。



陈喻生眼瞳漆黑,愣怔茫然。



我轻笑:「不哭了?」



陈喻生墨黑的眼里写满疑惑。



我把他扶起来:「吃饼干。」



奶香味的早餐饼,他很喜欢吃。



陈喻生没吃过好东西,被关在柴房时,饿急了生吃老鼠。



那时他还没一心向死,他想着多看书,多学字,往后参加科考离开地狱般的陈家。



他想做个体面的书生。



陈喻生在我身旁吃饼干。



我把手中的噬魂刀转了一圈,朝道士弯眸:「再不走,我宰了你。」



道士已是耄耋老人模样,白胡子一颤一颤的,瞪着眼睛指我:「你、你,你这是……」



我站起来。



道士匆匆跑下山。



我又蹲下看陈喻生:「你喜欢吃饼干,我以后买很多给你吃。」



陈喻生身形微顿。



在我话音刚落时,他周身黑雾怨气消散些许。



他其实很好哄。



我看着他身上的怨气,待怨气散尽,他就能重新投胎,忘却前尘。



到时,我也……



11.



陈喻生不再装斯文,叫娘子。



我带着他下山,顺便帮陈三金打了急救电话。



还没死透,能救。



陈喻生很不高兴,恨不得抢了我手机踩碎。



但他也什么都没做。



他默默跟在我身后,随着我进入我租的小单间。



他四处张望:「你没有钱?」



我回头:「怎ťűₜ么,嫌弃这里太小?」



陈喻生摇头。



他对住处没要求,毕竟曾经如地狱般脏乱的柴房都睡过。



我看着他,悠悠叹出ŧûₖ口气。



跟他讲道理。



「你别生气,我不是要阻止你报仇,只是你终究要再入轮回,沾上人命,下一世恐怕不好过。」



陈喻生凝视我:「我这一世都过不好。还管下一世?」



我眼中酸涩。



我看过他的一生,从可怜的小孩,到抓住希望的少年,再到最后,绝望自缢的青年。



只有一个惨字可言。



我盘腿坐在地上,拿出爷爷留给我的,属于阴阳师的器具。



开始作法。



「陈清泉,南宋 1247 年暴毙,一生作恶多端,虐杀幼子,转世保留记忆化作耕牛,日夜劳作,老去则为人食,再一轮化做鸡与猪,入畜生道七次轮回,方能赎罪。」



「方明琴,南宋 1253 年病逝,入畜生道,带着记忆八次轮回……」



我闭着眼睛,嘴里不断吐出人名。



那些都是陈家曾伤害过陈喻生的人。



个个没有好结果。



可是太多了。



伤害过他的人太多,我算不完。



我学艺不精,一口老血喷出,咳起来累得不行。



我嘴里含着血腥气,柔声安慰他:「喻生,他们都没有好结果,你不要再生气了。」



陈喻生沉眸:「还有道士。」



12.



对。



让他痛苦一生的,还有那给陈家出主意的道士。



陈喻生本该是富贵命,道士觊觎他的好命格,用邪法将命格转到自己身上。



不光如此,那道士还用人命延长寿命。



足足活了八百多年。



我有些头疼:「那道士,我会处理他,你不要动手。」



陈喻生凝视我:「你为什么帮我?我本来想杀你。」



「想杀我?」



我笑出声,我好歹是阴阳师,陈喻生想做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他只是想抽出我体内阴气,助长灵气。



抽走阴气时如利刃穿胸。



除去当时的疼痛,最多就让我感觉体虚,何至于伤及性命。



那道士把我当傻子骗,陈喻生竟也不反驳。



当然,他不杀我,不代表不会杀别人。



「行了行了,先休息。那道士最近应该不敢杀人了。」



道士早已风烛残年,没陈家人帮助,小学生都能给他一脚踹倒。



我拉着陈喻生躺下:「安生睡一觉吧。」



他怨气散去不少。



陈喻生躺在床上,还是看着我:「我若投胎,你也活不了,你想死?」



「不啊,不过我靠着你活了这么久,也算赚大发啦。」



陈喻生默默侧身,背对着我,不再言语。



13.



我带着陈喻生从早玩到晚。



他喜欢吃饼干,我随身带着饼干,指着公交车道:「这是公交车,我带你坐一坐。」



陈喻生一边吃饼干,一边跟着我。



我把城市里所有叫得上名的建筑,都带他看了看。



陈喻生一言不发。



直到进了省图书馆才有几分情绪波动。



他很激动:「这里面都是书?」



「对,里面什么类型的书都有。」



「我都能看吗?」



「当然能!」



陈喻生从前想做书生,见着书眼睛发光。



他在图书馆里看了一整天。



我睡了一整天。



我跟他处于两个极端。



我爷爷当年说,要是我喜欢读书,阴阳师这一门就断了,让我专心读。



可我不爱读,最后只能当阴阳师接单。



又因为名气不够,专业度不行țũ²,接不到单,只能做兼职。



所以当陈三金找上我,让我做三百一晚的守坟兼职时,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谁知道呢,还能碰上自己老公!



14.



陈喻生看书看个没完。



我忍了三天,要不是看那黑雾怨气渐渐散去,早转头走人了。Ṱūₓ



陈喻生被弹出来时,我正准备关灯睡觉。



黑雾从顾余生身体里飞出。



「啊啊啊!!!」



顾余生惨叫!



我惊醒,困意骤消,看着浮在床边的人形黑雾,再看在床上抱着被子惨叫的顾余生。



顾余生眼眶发红,瞪着我:「陈喻生!我说过,不要用我的身体和她睡觉!」



黑雾拼成几个字。



【我没有。】



顾余生看不见。



我翻译:「他说他没有。」



顾余生警惕地瞪着我,生怕我非礼他。



我无奈:「这里只有一张床,而且分别盖着两床被子呢,你怕什么?」



「你!你!」



顾余生指着我,气得发抖。



我生涩安慰:「别生气了,你身体不好,万一不小心气死了怎么办?」



「我还不如气死!陈喻生,你又拿我的身体没完没了地看书!我说过我会头痛!还有你!你这个女人,竟然爬上我的床,我没了清白,我死了算了!」



我耳中嗡嗡响,抓住关键词。



「又?」



15.



顾余生没搭理我的疑惑。



他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往门外走。



嘴里骂骂咧咧:「我不会再把身体借给你,你想要我的命就直接来拿,这种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下去了!」



他走到门口,又指着脚上的拖鞋。



震惊不已:「你竟敢给我穿如此廉价的拖鞋!」



我茫然。



没人告诉我,顾余生,顾总裁,竟然是个咆哮怪。



陈喻生的黑雾拼成两个字。



【抱歉。】



我翻译:「他说抱歉。」



顾余生不接受道歉,狠狠关上门,气冲冲离开。



房间里极为安静。



我问:「现在怎么办?」



黑雾拼字:【睡觉。】



人形黑雾飘到床上,躺在我身边。



黑雾颜色淡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浓重。



按照现在的进度,不出三个月,陈喻生就能重新投胎了。



16.



我准备带着陈喻生去旅游。



门还没出,昨夜匆匆离开的顾总又回来了。



顾余生看我的眼神很尴尬,他有些别扭。



「陈喻生还在这里吗?」



我看了眼身边的人形黑雾:「在。」



顾余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纠结许久后,才道:「我把我的身体借给你。」



他看了我一眼:「你要和这个女人ṭüₑ……也可以。」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过!一定要保持干净,注意卫生!」



我:???



黑雾拼字:【问他想做什么。】



我翻译:「你想做什么?」



顾余生抿唇,步入正题:「公司出了点状况,我没法处理,陈喻生,你帮帮我。」



我惊了:「他是你老祖宗那一辈的,你一个现代科技公司出问题,找他,他也没办法啊!」



顾余生嗤笑一声。



「公司都是他创办的,他能没办法?」



17.



我又惊了。



回公司的路上,顾余生和我讲他和陈喻生的恩恩怨怨。



其实他原本是很喜欢陈喻生的。



他家境不错,但从小体弱,药石无医。



十二岁时,父亲给他找来道士作了法阵,之后他就遇到了陈喻生。



一开始他还能看到陈喻生的黑雾状态。



「他借了我的身体,日夜看书,看得我头疼,我本来就不爱看书。」



「这就算了,还创立公司,让我每天去上班。」



「我家里那么多钱!我不创业也能潇洒过一辈子,为什么要去受上班的苦??」



我看了眼喋喋不休的顾余生。



他像是找到了发泄地,说个没完。



陈喻生借身体的事,他憋了许多年。



「我朋友都以为我精神分裂,一会总裁,一会废物。我受不了。」



我贴着黑雾坐着,问:「所以呢?」



……



ƭű̂⁹顾余生安静了。



随后抱歉道:「所以我找了个道士,把他重新封印了。」



「当然,我也遭报应了,我身体不好,没了他,就病得昏迷了半年。」



我:……



难怪他在医院里,怕陈喻生杀了他。



而陈喻生说他不听话,应该是他不老实学习上班……



从某方面来说,陈喻生思维特别古板固执。



我问陈喻生:「你想读书就读,何必创立公司受累呢?」



黑雾拼字。



【现在是法治社会。】



【陈家人口太多,我杀不完。】



【我想用商战,解决陈家。】



18.



牛逼。



我竖起大拇指,商战,是我没想到的方法。



陈家人百年富贵,子孙众多,要说他们都没错,也确确实实是陈氏的后人,过了有钱人的好日子。



要说有错,也罪不至死。



索性一手商战,夺走陈家的财富。



可惜顾余生不配合。



19.



顾余生和陈喻生达成一致。



陈喻生管理公司,利用顾余生的身体和财产对陈家进行商战。



两人合作愉快。



我负责后勤工作。



——时不时给忙到晕头转向的陈喻生喂饼干。



他别的不爱吃,就爱吃基础款奶香早餐饼。



陈喻生吃着吃着还害羞,有时候嘴唇碰到我的手指,脸颊通红。



很是可爱。



至于所谓商战,不过是陈喻生单方面碾压。



他过去已经将顾家公司做得很大,想处理陈家轻而易举。



陈喻生怨气又散去不少。



陈家人跪在办公室门前,哭喊:「顾总,不知我家是哪里惹您不快,您明说,我们都改!」



陈喻生站在办公室里,看着跪在门口的陈家人。



「晚了,改不了。」



陈家人吵吵嚷嚷,哭闹喊叫着被保安拖走。



他们继承不该有的富贵太久。



那些财富都带着血腥味,是陈喻生的血。



陈喻生没让他们走上绝路。



他说:「我不会再为难陈家人,往后他们靠自己再积累财富,那是他们的本事。」



我摸摸他的脸颊。



这么好的人,竟活生生给逼成了怨鬼。



20.



陈喻生忙完,轮到我忙。



我报了警,举报老道士没有身份证,又举报陈家陈三金和道士联合杀害多人。



科技社会给警方带来天罗地网,老道士逃无可逃。



他被抓进牢狱,等待Ṫű⁾审判。



至于陈三金,刚出医院就进了局子。



解决完他们俩,我带着陈喻生上了山。



他把身体还给顾余生,怨气淡得快要透明。



顾余生费劲爬上山,累得直喘气。



挖坟队伍挖了三天三夜。



顾余生不止一次吐槽:「怎么埋得这么深?」



我故作轻松:「因为怕被他报复呀,埋得深,就爬不出来了。」



铁棺被挖出来时,已经极易破碎。



当年封了足足十层,八百年后也不堪一击。



我扒开铁棺,里面是腐烂的泥,只剩一缕黑发。



顾余生脸色惨白:「这是陈喻生?」



21.



「是。」



我颤着手将发丝从泥土中挑出来,放到塑料袋里,贴着心口保存。



陈喻生的怨气要散了。



过去伤害他的人,都得了报应。



八百年煎熬,总算能重生。



我和顾余生抱头痛哭。



我们都舍不得他。



顾余生是想着好朋友要离开,而我,是想着好不容易碰上心动的人,竟然不能一直在一起。



我脑子里想了许多。



如果陈家没有虐待喻生,让他尽情读书,健康成长,他该是一个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



温润文雅。



自然,也绝不会与我相遇。



顾余生最先缓过来:「算了,别哭了,喻生兄弟你先走一步,我们俩待会就来。」



我顿了顿,才想起来。



陈喻生一走,我和顾余生两个靠着他才苟活的人都得死。



也亏得顾余生想得开,能大方面对死亡。



22.



陈喻生又借了顾余生的身体。



他用毛笔写了一句话,标准的楷体字,用的繁体。



【娘子,来日再见。】



我还没反应过来,陈喻生手里的笔掉到地上。



啪——



「怎么回事?陈喻生走了?」顾余生叽叽喳喳很闹腾。



我将桌子上的纸条叠起来,握在手心。



忍着哽咽道:「对,走了。」



顾余生沉默。



我捡起地上的笔,低头掉了会眼泪。



好几个深呼吸后才勉强释然。



「准备准备后事吧,咱们俩日子也不多了。」我说。



顾余生默不作声,去房间里换了套睡衣。



他躺在床上,双手放在小腹处,做出安详的姿势。



我不懂他的脑回路:「你这是…干什么?」



顾余生波澜不惊:「等死。」



23.



我想陈喻生。



不过人有轮回,我们总会再见。



我买了不少奶香味早餐饼,放到陈喻生的新墓碑前。



这是处好地方,陈喻生来世定然处处顺心。



我和顾余生迟迟没等到死亡,索性凑到一起慢慢等。



顾余生买了两块坟地,还镶了金边。



他感叹:「还有那么多钱没用完,唉,好可惜。」



我得意道:「还好,我的钱都用完了。」



顾余生欲言又止地瞧我两眼,那眼里有几分看待穷人的怜悯。



我装作没看到。



我们在一个月后等来结束,生命在身体里流逝。



24.



我看到了陈喻生。



白衣长袍,俊脸白皙,如书生般温润斯文的气质,手里还拿着一条铁链子。



我震惊地看着陈喻生的脸。



「你、你!」我结结巴巴,周围一片漆黑,应该是到了地府,陈喻生来接我了。



真的帅。



我说真的,没想到陈喻生如此俊秀帅气。



陈家人真是罪恶至极!



「娘子。」



陈喻生朝我走来,手里的铁链拖得叮铃叮铃响。



我疑惑:「你拿跟铁链子做甚?」



陈喻生微微笑:「我现在在地府干活,这铁链是用来索魂的。」



「你没入轮回?」



「没有,阎王爷说我是个好苗子,索魂快狠准。」



我恍惚点点头:「我能干你这个活吗?」



我心里想得好。



要是我也能在地府干活,就能和陈喻生真的谈恋爱了!



嘿嘿嘿!



谈恋爱!



陈喻生却摇摇头:「你要来上班也是百年以后了,我同阎王要了阳寿,给你和顾余生。」



我:「啊?」



25.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将我唤醒。



我从沙发上爬起来,见顾余生高喊着从房间里跑出来。



他震惊不已:「我没死,我真的没死!」



我与他对上视线:「我也没死。」



他不敢置信道:「是不是陈喻生,他找我了,他说给我借了阳寿,我能活到一百岁!」



我点头。



「天啊!」



顾余生对天嘶吼一声,很是兴奋。



只是乐极生悲,下一秒就昏了过去。



我抽了抽嘴角,把人扶起来,丢到床上叫家庭医生。



顾余生再醒来时,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我不是要一百岁才死吗?怎么晕倒了?」



我无语:「大哥,你身体不好,少折腾,不然小心昏过去,昏个七十多年,一百岁在昏迷中死去,那也是活了一百岁。」



顾余生老实了。



我却没有。



我想和陈喻生谈恋爱。



26.



陈喻生的索魂工作并不忙。



他Ṭù⁸时常来找我,我随身带着奶香味早餐饼,时刻准备投喂。



听说地府里也有考试,考得好能得到阎王重用。



对于陈喻生这种热爱读书的人,呃,鬼来说,简直是大好事。



他学了不少地府知识。



我想跟他增进感情,见他在看书,又不好意思打断。



终于,我忍不住了。



我心里不太舒服,嘴里也不留情。



「你每次来找我都得看书,干脆不要来了。」



陈喻生立刻收起书本,老实低头:「娘子,对不起。」



娘子……



嘿嘿。



我心里甜得裹了蜜,脸上还是没显现出来。



陈喻生将我搂入怀中:「待我考完便不看了。这次小考结束,我能有个家属陪伴的位置。待你阳寿耗尽,我们也能一直在一起。」



嘿嘿嘿。



我被哄得格外高兴:「那你得好好考。」



陈喻生点头。



我在心里再次感谢我爷爷,给我找了个好老公。



27.



而顾余生,没了陈喻生帮助,他过得很艰难。



他管不了公司,总想找陈喻生帮忙。



我厉声拒绝:「他现在白天索魂,晚上还得帮你处理公司的事,没你这么压榨人的!」



顾余生理所当然:「公司是他的,当然归他管。」



「那他现在不要了。」



「……」



顾余生愤愤瞪我一眼:「都怪你。」



「怪我啥?」



「要不是你夜里缠着他,他能不来我这?」



我呵呵冷笑:「我这里是温柔乡,你那里是什么,打工人的噩梦?」



顾余生气愤离开,倒也没忘了给新婚礼物。



我和陈喻生的新婚礼。



番外:



1.



我和陈喻生的婚礼在七十年后举办。



我阳寿耗尽,入了地府,从老人模样,又变成了二十多岁风华正茂之时。



陈喻生在地府积累了不少人缘,婚礼办得热热闹闹。



顾余生也是看完我们的婚礼后才去投胎。



他原本怕死后见不到我们的婚礼,早早就给了新婚礼,这会倒是了结了心愿。



陈喻生喜服加身,身量极高,模样端正。



他牵着我的手:「娘子,我等这一日许久了。」



我钻进他怀里。



「我也是。」



2.



陈喻生在地府任职的第三百年。



我们有了个孩子。



是的,孩子。



地府职员是可以有孩子的,只是孩子不入生死簿,长大后也是在地府任职。



小家伙很像陈喻生,从小端的是斯文君子模样,一字一句都文绉绉的。



我牙酸得疼。



孩子陈玉明长大后,朝我和陈喻生拱手拜礼。



「爹,娘。儿子想去人间走一遭,还请应允。」他温声道。



我点点头。



陈喻生挥挥手:「去吧。」



儿子一走,我咬牙狠狠掐了陈喻生后腰。



他疼得侧身躲,我又气得踹了他一脚。



「我早说过,别把孩子照你那个年代教,现在好了,他要去人间,照他那个说话的劲,恐怕会被当做精神病抓起来!」



陈喻生抿唇笑:「我倒不觉得,男子能保持君子礼仪是极好的。」



什么玩意。



我看了眼那道与陈喻生极像,逐渐远去的身影。



算了,大不了到时候把他从精神病院赎回来。



3.



这时的我还不知道。



我的斯文儿子将来会在人间,骑着机车,长发飘摇,高喊自由万岁。



我抱着陈喻生:「这日子漫长单调得有些无趣了,再过些日子,我们去投胎吧。」



我和陈喻生缘分极深,就算再次投胎,也是平安一世,相伴一生的结果。



陈喻生握紧我的手。



他说好。



我闭眼休息,梦里浮现小时候喻生凄惨的模样。



小喻生脸上的伤痕渐消,露出精致的小脸蛋。



他拿着一本书,朝我走来。



泛红脸蛋带着小少年的羞涩。



「欢欢,明日七夕,我们一起去放花灯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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