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周晋然的第四年,我家破产了。

纠缠周晋然的第四年,我家破产了。



他的白月光趁机说:「正好让她吃点苦头,磨磨她娇气的性子。」



周晋然听了她的话,将我丢在了异国街头。



四个月后,伤痕累累的我回到京城。



所有人都以为,我仍会继续缠着周晋然不放。



我却主动避开他,还回他的礼物。



彻底与他划清了界线。



周晋然与朋友笑谈:「总算甩掉了这个狗皮膏药。」



可我离开京城那天,他却失魂落魄追到了机场,颤声哀求我,



「初念,你留下来,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我弯眼一笑,指了指自己微隆的小腹:



「周晋然你看,我们还怎么像从前那样?」



01



带着满身伤回京那天,周晋然的助理来机场接的我。



我到的时候,包厢里气氛正热闹。



刚走近,就听到周晋然的声音:「徐初念倒是有长进了,瞧着安分守己了不少。」



「她这娇气的性子,早该好好磨磨了。」



「江女神说的没错,初念家现在破产,她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



「再像从前那样骄纵,谁还让着她?」



「就是可怜了晋然,人更要缠着你不放了。」



周晋然讥诮笑了一声:「我能不知道?她就一狗皮膏药。」



他话音落定那一瞬,正好看到了推门进来的我。



原本嘻嘻哈哈说笑的众人,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从他们眼底看到了震惊,意外,不敢置信。



四个月前那个艳光四射,骄纵无比的千金小姐。



如今却憔悴,消瘦,宛若刚从地狱逃生的难民。



一向大方得体的江若关切开了口:



「初念,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啊?快进来……」



可我站着没有动。



也没像从前那样,看到江若坐在周晋然身边。



立刻就把不高兴写在了脸上。



然后三言两语就被江若激怒,气哭,和周晋然大吵大闹。



好好的聚会总会不欢而散,以至于,很多人都不喜欢我。



想到这些,我只觉可笑。



「你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进来。」



周晋然皱眉看着我,脸上的神情,是我熟悉无比的厌弃和不耐。



02



我垂眸,很淡地笑了笑。



「周晋然,谢谢你让林助理去机场接我。」



「徐初念?」



「我今天过来,是想把这个东西还给你。」



我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



那是一条普通的奢牌项链。



也是这么多年,周晋然唯一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很喜欢,很爱惜,只在过生日那天才舍得拿出来戴。



可现在,我不要了。



周晋然没有接,冷着脸坐在那里,唇角抿的很紧。



我迟疑了一瞬,将那盒子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初念,你的手……」



离我最近的一个女生,小小惊呼了一声。



周晋然的视线立刻落在了我手上。



手背上满是皲裂的伤痕,原本娇嫩的指尖,磨出了很多血泡。



又结了硬痂,扭曲变形,丑陋不堪。



我将手缩回衣袖,再次抬头,看向周晋然。



「周晋然,今天来,还有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他的声音冷的让人心悸。



「这些年缠着你,你很烦吧。」



我对他歉意地笑了笑,



「过去是我不懂事太任性,我向你道歉。」



「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完,我没有再逗留,转身向外走去。



Ŧũ̂₀走出房间时,周晋然却喊住了我。



「徐初念。」



「你最好说到做到,别满嘴谎言,自己打脸。」



我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好。」



03



家里出事那晚,我还在国外。



最疼我的爸爸没能救回来。



没多久,妈妈清算了所有资产。



直接去美国投奔了舅舅。



留给我的,只有这一间小公寓。



我并不怨恨她抛下我,反而感谢她,没让我流落街头。



这张床很小,但比在国外七八个人挤一间地下室。



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睡了这四个月,最好最香的一觉。



直到门铃声把我吵醒。



猫眼里看到周晋然时,我有些意外。



但很快想起,他有一套房子也在这里。



我打开门,不等他开口,就说道,



「抱歉,我马上就搬走,这间公寓我会挂中介卖掉。」



「徐初念,你什么意思?」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说了这些话后。



周晋然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无比。



「我今天就搬,保证不会再让你看见我。」



我说完,拿了手机就联系中介。



电话刚拨通,周晋然忽然夺过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



「欲擒故纵这样的招数,你玩了四年了,还没玩够?」



「卖房子搬走?然后再大半夜流落街头,哭着给我打电话求救?」



「最后顺理成章搬到我那里,是不是?」



「徐初念,你能不能有点长进,能不能别耍这些花招了?」



我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机,一阵心疼。



那几个月,填饱肚子都是奢望。



这个手机,还是回国的时候,老板娘看我可怜送给我的二手机。



我蹲下身,试图捡起那些碎片。



周晋然拿出钱夹丢给我:「去买一个新的,我赔给你。」



「省的你有借口再缠上我。」



他说完就摔门走了。



我看着地上的钱夹,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最后我还是买了一支最便宜的手机。



他说的没错,两不相欠最好。



我打电话给林助Ťũ₇理,让他来拿走周晋然的钱夹。



「徐小姐,我很抱歉这会儿真的走不开。」



「能不能麻烦您将钱夹送到公司?」



我想了想:「好,我一会儿就送过去。」



04



林助理挂了电话,看向站在落地窗前的周晋然。



虽然不太明白周晋然为什么示意他这样说。



但他却能隐隐感觉出来。



周先生好像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讨厌徐小姐。



「药买了吗?」



「买好了,都在这里了。」



林助理赶紧把纸袋递了过去。



都是些治外伤和除疤的药,一看就是给徐小姐准备的。



周晋然点点头:「你出去吧。」



大约四十分钟后,前台的电话打到了秘书办。



林助理敲门进来,小心翼翼开口,



「周先生,徐小姐寄了同城快送过来……」



他话音还未落定,书桌上的玉石镇纸忽然被人狠狠摔在了地板上。



林助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后,周晋然却又笑了一声:「行啊,几个月不见,她还真是长能耐了。」



05



房子挂到中介那里后,我就暂时找了一家便宜的酒店住了下来。



周晋然没有再找过我。



却一反常态异常高调地和江若出双入对。



时不时的就有人打电话给我,



「念念,你是不是和周晋然闹别扭了?」



「江女神是不是要嫁给周晋然了?」



「听说他们昨天去看了对戒……」



我一概没有回应。



只是在看着镜子里自己微微凸起了一些的小腹时。



又给中介打Ṭúₔ了电话,将房价降了五万块。



我想要早些离开京城,永远地离开这里,再不回来。



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意外中的意外。



等我察觉的时候,他已经三个月大。



医生说,胎儿已成型,发育的特别好,长出了小手小脚。



当时我躺在那里,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但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拿掉他。



只是也许是天意,准备做手术的时候。



不知哪里又起了动乱,远远传来爆炸声,随后整个医院都断了电。



这个孩子,就这样留了下来。



我安慰自己,至少他的父亲是个很英俊的东方男人。



周晋然把我扔在那个动乱的异国。



一个年轻漂亮的单身女人,会招来怎样的灾祸,不言而喻。



是被卖到红灯区当最低贱的站街女,最后染一身病死掉。



还是跟一个男人走。



在我大声用中文向他求救时,就已经接受了命运下一步的安排。



而在他对我伸出援手时,命运的轨道就已然彻底偏离。



我肚子里宝宝的亲生父亲。



是那个良知未泯,英俊有钱到令人发指的东方男人。



总好过是周晋然。



这又何尝,不是命运给我的一丝怜悯馈赠。



06



房子卖掉那天,我接到了江若的电话。



「初念,我已经决定答应晋然的求婚了。」



「祝福你们。」



「订婚那天,我希望你能来,可以吗?」



「抱歉。」



「你还放不下吗初念?」



江若似乎是可怜我,语气很温柔:「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不过你现在倒是比从前聪明,知道以退为进了。」



「但是,没用的初念,晋然只听我的,他心里也一直只有我一个。」



「你看,我一句话,他就把你扔下了。」



「江若,你到底想说什么?」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秒,



「徐初念,我决定回头了,所以,我想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别再纠缠晋然了。」



「我纠缠了吗?」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你这么爱他,怎么可能会放手,更何况你家还破产了!」



「既然他心里只有你,只听你的,那你在害怕什么?」



江若半天没有说话,我就挂断了电话。



几秒种后,我收到了一条语音。



周晋然的声音漫倦又不屑:「总算甩掉了这个狗皮膏药。」



「这辈子都没这样轻松自在过。」



「恭喜周总,重获自由,哈哈。」



我笑了笑,关掉了手机。



07



离开北京那天,是个雾霾很重的阴天。



我拎着箱子,从出租车上下来,走入机场大厅。



却听到了远处传来引擎轰鸣的巨响。



我下意识地回头,那辆无比熟悉的车子。



正向我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



我握紧箱子拉杆,转身大步向前走。



「徐初念!」



周晋然从车上下来,几步追上了我。



「徐初念。」他紧紧拽着我的手臂,尾音都在轻颤:「你要去哪?」



我平静地看着他,「周晋然,松手。」



他眼底氤氲着一片红,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初念,你留下来,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我松开握箱子的手。



后退一步,缓缓解开了大衣的衣扣。



北京冬天的风真冷啊,瞬间整个身子都被冷风吹透了。



我的腰身仍纤细着,但小腹却有了些微的隆起。



周晋然的视线一寸一寸往下滑,最后,僵硬地定格在那里。



我却弯眼对他笑了:「周晋然你看,我们还怎么像从前那样?」



08



方才还在呼啸的风,好像突然被人按了暂停。



周晋然就那样站着,不知过了多久,



他方才缓缓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看向我:「初念,为什么会这样?」



我拢紧大衣,抬手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你问我?」



我笑得很平静:「这不正如你所愿吗?」



「不是这样的初念,我虽然把你丢在了那里,但是江若说了,她有亲戚在那边,她已经让那人去接你了。」



「她说你太娇气不知人间疾苦,这样的性子将来怎么嫁人。」



「我当时被你缠的太烦了,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下来。」



「但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是想让你吃点苦头,以后回国不要再纠缠我……」Ṱṻ²



「初念,江若的亲戚没有去接你吗?」



我脸上的笑,在寒风中渐渐消散:「他去了。」



周晋然蓦地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江若做事向来大方周全……」



「但你知道她的亲戚是做什么的吗?」



周晋然怔了怔:「初念?」



「涉黑,走私,无恶不作。」



我漠漠地看着周晋然,空洞的瞳仁里映出他瞠目结舌的,可笑的嘴脸。



「为了从他手里逃出去,我差点死掉。」



「证件,手机,钱包,全都丢了。」



「我饿的只能和乞丐抢食物,晚上睡在桥洞里,几次都差点被人强暴。」



「最后,又被人盯上,要把我卖到红灯区。」



眼泪在那四个月里,早就流干了。



但也许是此刻的风太大,太冷,我的眼眶刺痛难当。



「当时唯一对我伸出援手的,就是他。」



「我肚子里孩子的亲生父亲。」



「别说了。」



「初念,别说了。」



周晋然的脸上一片痛楚之色。



他上前一步,扣住我的手腕:「我带你去医院,初念,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不能留。」



「为什么?」



他不敢看我,声音低沉涩哑:「你拿掉孩子,过去那些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



「初念,我会好好对你。」



「你妈妈去了美国,你在国内没有其他亲人了。」



「你还跟着我,以后我来照顾你……」



「周晋然。」



我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初念,你别犯傻,你怀孕的事,没有其他人知道。」



「我安排私人医院,你把孩子打掉,这件事我会帮你保密,你的名声不会有任何影响……」



「然后呢?」



我故意问他:「你会娶我吗?」



09



周晋然明显怔了一下,



他垂眸,唇角紧绷,似是挣扎了很久,方才做了决定。



「初念,你家如今这样的处境,长辈不可能同意。」



「但是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周晋然。」



我低低叫了他的名字,



甚至,在他抬头看我那一瞬,轻轻对他笑了笑。



「你知道现在我最庆幸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什么?」



「庆幸我没有跟你发生过任何关系。」



「庆幸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初念……」



周晋然眼底的神情,是掩不住的慌乱。



我向后退了两步:「别再来找我。」



「别让我后悔自己喜欢过你这样的人。」



我拉过箱子,转身就走。



周晋然却又追了上来。



「初念,你如今这样能去哪?」



「你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离开北京离开我,你怎么生存?」



我霍然转过身,松开行李箱。



摊开伤痕累累的一双手在周晋然面前,



「就凭这双手,徐初念饿不死。」



10



周晋然眼神怔怔,整个人抖得厉害。



我没见过这样的他。



圈子里他是最爱玩最混不吝的一个。



不管走到哪儿都是最骄矜最桀骜不驯的公子哥。



年少无知时,我不止一次偷偷祈祷。



祈祷周晋然能喜欢我,对我好一点。



祈祷江若离周晋然远远的,不要再回来搅合我俩的关系。



祈祷能嫁给周晋然。



但凡他哪天对我笑一笑,态度稍微好一点。



我就会忘了所有委屈和眼泪,继续巴巴儿地围着他转。



不厌其烦,不知疲倦。



现在,他开始放不下我了。



他开始求着我不要走了。



他的眼中,终于也有我了。



但我却只觉得可笑,只觉得,说不出的厌恶,恶心。



「初念……」



周晋然想要握我的手,



可在快要触碰到我那一瞬,他却又停了动作。



他的手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的手。



曾经我的手也是这样的。



但现在,指关节扭曲,疤痕累累,磨出的血泡,成了丑陋的茧子。



它不漂亮了,但却更有力量。



原来养在温室里的花,离开了温室。



也并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11



拖着箱子走入机场大厅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小腹有些不适。



也许是方才的争执引起的情绪波动太大。



也许是这些日子身体耗损太严重,实在负荷不住了。



一股温热的暖流涌出时,我眼前一阵一阵的天旋地转。



整个人忽然就软软地向地上倒去。



最后的意识里,有很多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纷乱成了一团。



只是很快,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无踪,成了死水一样的静寂。



再睁开眼时,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



鼻端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身侧的仪器发出滴答的声响。



我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摸小腹,



却被一只温软的手轻轻制止了:「徐小姐别担心,孩子没事。」



「你是?」



我怔怔看着面前的中年女人,她相貌平平,但眉眼慈爱。



身上的衣饰风格有些奇怪,普通话也蹩脚。



我隐隐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却又一时想不起。



「孟先生已经知道了,正在来内地的飞机上。」



女人帮我掖了掖被角,又温声问:「要喝点水吗?」



我点点头,混沌的脑子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清醒过来。



孟先生……



难道是他?



可是,当初,明明是说好的,再不相见,再无瓜葛。



是了。



我有了身孕,无形中就坏了规矩。



我不知这位孟先生的身份来历。



但仅从他穿着出行与日常用度就能揣度出。



他的背景和出身绝对深不可测。



当日,事后清晨,他在穿衣离开时曾淡淡问了我一句。



要不要以后跟着他。



在当时的境况下,跟着他不啻于是一条最好的出路。



但我拒绝了。



我不想再做一个惹人厌的寄生虫。



他被我拒绝,倒也没难为我。



甚至还给了我一笔钱。



但我并没要。



他救我一条命,我陪他一夜,勉强也算扯平。



此后三个月,我再没见过他。



却在颠沛流离中吃尽了苦头。



一点点地学会了怎么谋生,怎么精打细算的花钱。



也学会了察言观色,不再骄纵无脑。



最累最苦的时候,也大哭过,后悔过。



累得爬都爬不起来时,甚至也想过回头去找孟敬钊。



但最终还是咬牙撑了过去。



一时靠男人,一辈子都低人一头。



徐家破产了,此后我不再是什么千金小姐。



如果还带着一身公主病回去。



怕是后半生都要仰仗他人才能生存。



可我,不想再过这样的人生了。



12



阿姨照顾我喝了水吃了东西后。



我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甚至最后还梦到了孟先生。



他就那样姿态闲适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喷枪点一支雪茄。



我被佣人带进去,站了好一会儿。



他方才抬头看了我一眼:「徐初念。」



「孟先生……」



他生着一双淡漠薄情的眼。



看着人的时候,仿佛总是隔着一团化不开的雾气。



明明他就近在咫尺,却又好像隔了万水千山一样远。



梦里面,他喊了我的名字后,就不再说话。



直到那支雪茄抽完。



我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



梦里面,我的肚子有些大了。



但身子仍虚弱得很,站得久了就要撑不住。



在我摇摇欲坠时,他才缓缓开了口,



「谁给你的胆子,偷怀我孟敬钊的种?」



「孟先生,我没有……」



「您准备的药我都吃了,不信您可以调监控。」



我急急地辩驳,但他好似全然不信。



只是倦怠地摆摆手,示意保镖将我拉出去,



「孟先生,孟先生不要……」



我大声哭喊着求他,竟就这样从梦中哭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口中还在不停喊着「孟先生」。



「做了什么噩梦?」



「哭的孩子一样。」



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张男人英俊的脸。



完完全全的东方面孔,瞳仁却是琥珀色。



普通话说的不太标准,但声线低沉特别好听。



他穿一套戗驳领的黑色手工定制西装,坐在我的床边。



正拿着手帕,帮我擦去梦中哭出的眼泪。



这画面离奇古怪,却又莫名和谐。



我呆呆看着他,忘记了哭:「孟先生?」



13



「是我。」



他将湿透的手帕搁在一边,温声应了。



我回过神,心急地就要坐起身。



孟敬钊却抬手按住我:「躺着。」



我顾不得其他,急急解释。



「孟先生……」



「那天您留的药我都吃了,您可以问房子里的佣人,也可以调监控。」



「我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怀孕。」



「当时知道有身孕后,我第一时间就去了医院。」



「但是遇到爆炸袭击,整个医院都断了电,手术就没做成。」



我知道对于孟敬钊这样身份地位的男人。



最好是一个字的谎言都不要说。



「现在您可以让医院立刻安排手术。」



「如果您不放心,可以亲自等到手术结束……」



「徐初念。」



他忽然开了口。



就如梦中那样,用着清淡却又低沉的嗓音,喊出我的名字。



只是梦里面他的声调带着倦怠的不耐。



而此时,却是温和的。



「我信佛,不杀生。」



孟敬钊说到这里,视线再一次落在我脸上。



那双薄情的淡漠的眼,却随同温和的声调,也有了浅淡的柔色。



「更何况,他还是我的骨血。」



他微倾身,长指拂过我额上湿透的额发:「好好休养,别胡思乱想。」



「孟先生?」



他手指移开,站直了身子看着我,



那双眼仿佛永远不悲不喜,没有任何的情绪:「除非,你真的不想要他。」



14



出院那天,孟敬钊第二次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徐初念,跟不跟我?」



但这一次的我,没有像上次那样痛快给出答复。



他穿着简洁利落的黑色大衣,身后跟着保镖和助手。



明明是个看起来眉眼清淡温和的人。



就连说话都不疾不徐,永远波澜不惊。



但却偏生站在那儿就让人心生惧意。



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心思单纯的徐初念了。



跟他走,可以预见的是锦衣玉食和下半辈子无忧。



更可以预见的,是笼中鸟和提线木偶一样的人生。



但他这样看着我的时候。



那清润温和的眉眼,却又让我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好似他这句询问,总也带着那么一二分的真心。



拒绝的话,竟吞吐了许久方才说出口。



「孟先生,我很感谢您。」



「但真的很抱歉,我不能跟您走。」



我话出口那一瞬,感觉周遭的空气好似都静谧了下来。



他身后乌压压站着的那些人,屏气凝神低眉垂眼。



连呼吸声都不可闻。



我也不由紧张起来,掌心渐渐湿黏一片。



「那好。」



孟敬钊的声音,将这难捱的平静敲碎。



他脸上神情不变,仍是看不出喜怒的平静。



「只是,辛苦你了。」



我忙摇头:「不会的,您不用担心我。」



孟敬钊微颔首:「钱够用吗?」



「够的。」



「有什么难处,记得找我。」



「嗯。」



「徐初念,这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我忙道:「孟先生,我会的,我不会犯傻的。」



「好。」



孟敬钊最后看了我一眼。



就转身上了车。



我目送车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了。



才轻轻抚了抚小腹,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15



车子驶出医院很久。



一直沉默不语的孟敬钊忽然开了口,



「阿越,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孟先生,这世上再找不到比您更温和的人了,您怎么会这样问呢?」



「她看起来好像很怕我。」



阿越怔了一下,试着辩解:



「徐小姐只是不了解您,毕竟,你们相处的时间还太短。」



孟敬钊却好似并未听到阿越的回答。



他看着车窗外,长指转了转腕上的檀木珠。



仿佛是自语一般,低喃了一句:「有了孩子,她还是不肯跟我。」



阿越噤了声,实在不知怎么接话了。



那天徐小姐大声求救,他以为孟先生只是一时动了善心才出手救人。



哪怕将人带回了家,阿越也并未多想。



孟先生独居这么多年。



不要说孟家的老太太都快急疯了。



就连他们这些身边人看了也心疼。



可没成想,人家姑娘宁愿出去吃苦,都不愿留下。



阿越自己也是苦出身。



但那些天,看着徐小姐混迹在贫民窟摸爬滚打。



为了一日三餐拼命干活双手磨出血泡时。



阿越也不免动容。



徐小姐出生就在锦绣堆,打小怕是都没洗过一个碗。



却能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累。



怎能不让人叹服。



大约也正因为徐小姐这份坚韧执拗,反而让先生越发上了心。



才一路让人暗中护着她,又挑了最信重的人,跟着她回国。



后来徐小姐差点小产的消息传来。



先生是从谈判桌上直接走人的。



这一路风尘,众人都看在眼里。



就连阿越都以为,以后孟家要多一个女主人了。



不成想,徐小姐仍是不肯走。



阿越想试着安慰一句,却又笨嘴拙舌说不出。



只是,看着沉默不语的先生,阿越心里也难受了起来。



「先生,实在不行,我去把徐小姐绑来吧?」



孟敬钊抬眸看了阿越一眼,「阿越,谁都不能动她。」



「可是先生……」



阿越有些急,急到几乎忘了规矩。



「她乐意这样,就随她高兴。」



「先生……」



「别再说了。」



孟敬钊阖上眼,阿越只能不甘不愿闭了嘴。



16



从医院离开时,我忽然接到了傅寒声的电话。



圈子里不喜欢我的人很多。



但傅寒声对我还算过得去。



他年纪长我几岁,平日里也会对我照拂一二。



我和周晋然虽然已经闹翻决裂,



但对傅寒声,却仍随了从前称呼:「寒声哥,您找我有事吗?」



「初念,你这会儿方便过来一下吗?」



我沉默了一瞬:「寒声哥,有事您就在电话里说吧。」



「周子和江若吵起来了,他打了江若。」



我倒是有些意外。



毕竟这么多年,江若在周晋然那里,可是女神一样的存在。



如今,周晋然还要娶她,怎么突然舍得对她动手呢?



「江若哭着闹着要跳楼,周子也拉不住。」



「寒声哥,那我过去又能干什么?」



「周子逼着江若亲自给你道歉……」



我忍不住笑了:「真不用了。」



江若火上浇油是有错,但罪魁祸首又是谁呢。



更何况,如果不是我纠缠四年,让人不胜其烦。



又怎么会招来这样一场祸端。



「初念,其实周子心里是有你的……」



「寒声哥,别再说了。」



这样的话,如今听在耳中,真是荒唐到让人作呕。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Ŧũ̂ⁿ

「初念……」



我挂断了电话。



只觉身心俱疲。



本想连夜离开,但身体实在撑不住。



医生也说了,我还需要每周来医院检查保胎。



想了想,干脆在医院附近定了一家便宜的酒店。



酒店刚订好,傅寒声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初念,周子受伤了,挺严重的。」



照片上,周晋然颓然坐在沙发上,捂着额头。



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汹涌溢出,半张脸都是ƭű̂₋血。



如果是从前,我一定心疼得直哭。



早就不管不顾冲到了他身边去。



可现在,我也只是很平静地回了一条信息,



「送医院吧,确实挺严重的。」



「初念,周子不肯去。」



我没再回复。



片刻后,有个陌生号码给我打了电话。



我隐约猜到是谁,所以没接。



这之后,手机就安静了下来。



17



回酒店后,我简单洗漱后就躺下了。



第二日睡到九点钟才睁开眼。



手机上有几条信息。



是江若半夜两点发来的。



「徐初念,你满意了吗?周晋然不肯娶我了,都是因为你!」



「这一巴掌,我一定会亲自还给你。」



我只觉得这人病的不轻。



如果真要算账,江若又该挨多少个巴掌?



干脆将这些号码全都拉黑了。



就连傅寒声的,也没有除外。



只是,再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



我又遇上了周晋然。



他应该是专程在这里等着我的。



迎面遇上,我倒也没有避讳,对他点点头,就往电梯走去。



周晋然头上缠着绷带,看起来挺狼狈。



也不说话,就那样默默跟在我身后。



挂号,检查,拿药。



我有些累,在长凳上坐下休息。



周晋然几次看着我,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才开口叫了我。



「初念,那个男人不要你们,是不是?」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周晋然怔怔看着我,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初念,你跟我吧,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帮你养。」



18



我原本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半个字眼。



但此时听到他这一句,倒是被气笑了。



我抬眸看着他:「周晋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那天都看到了,初念。」



「你被那些人带上车送到医院,连我都没能靠近。」



「寒声哥说,那个姓孟的男人背景深不可测,不是好人,你惹不起。」



「如今看来,和我想的没差,他不要你,也不要孩子。」



「可是初念,我们毕竟从小就认识,我也不忍心,看着你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我给你一套房子,过到你名下,以后你和孩子的所有花销,我都负责。」



「周晋然,我了解你,你不会平白无故大发善心,说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初念,我要你留在我身边。」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来,与我平视:



「我要你仍用从前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仍像从前那样爱我,永远陪着我。」



「孩子你想留,我也不会介意,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我看着面前的周晋然。



褪去了桀骜和自负,他此刻就像是讨要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可怜。



可是,我的心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周晋然。」



我垂眸望着他:「那个爱你,想要永远跟着你的徐初念,四个月前就死在异国了啊。」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初念,我发誓我会对你好……」



「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周晋然,我心里,对你一丁点的欢喜都没有了。」



「你最了解我的,我不喜欢的人,一眼,我都不想多看他。」



他脸上的血色都褪尽了,却仍不肯罢休,



「你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那个不负责任抛弃你和孩子的男人吗?」



「徐初念,你知不知道一个单身女人带着父不详的孩子,将来会有多艰难?」



「艰难吗?死我都不怕,我会怕艰难怕吃苦?」



「所以你还是怨恨我把你抛下是不是?」



「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他抓着我的手不肯放,情绪渐渐激动。



我不想和他在医院这种地方发生争执。



就随口应了一句:「那你让江若把我受过的罪都受一遍吧。」



「如果我能做到,你就会回来是不是?」



我推开他站起身,拢紧了大衣向外走:「再说吧。」



周晋然怎会舍得让江若也从地狱走一遭呢。



所以,说完这些话,我也就完全没放在心上。



认识这么多年。



每一次和江若杠上。



我从来没有赢过。



周晋然永远偏心她。



这一次,大约也一样。



但我,早就不会因为这样的事难过伤心了。



19



接到孟先生的电话,是在一周后的黄昏。



我正在小区外面的广场散步消食。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喷泉,不知哪里飞来了一群鸽子。



孟敬钊低沉的声线响起,鸽群恰好起飞。



鸽哨声响,黄昏的云彩被日光的余晖染的五颜六色。



我在长凳上坐下来,莫名觉得心底平和安静。



「徐小姐,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



「孟先生您说。」



「下月我要出门一趟,有件事需要我亲自去处理。」



孟敬钊仍是那样不疾不徐的声调:



「如果我能平安回来,那我会如约定那样,不打扰你和孩子的生活。」



「但如果我回不来,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所以徐小姐,你愿意带着孩子留在孟家吗?」



我只感觉像是有人紧紧攥住了我的心脏。



在快要难以呼吸的那一瞬,我忽然就问了出口:「孟先生,是有什么很凶险的事吗?」



「你别怕,只是一些私人恩怨,不会牵连到你和孩子。」



「还有,我只是询问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愿意,初念,我仍不会勉强你。」



「孟先生,我明日还要去医院做一次检查。」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短的两秒钟。



「好。」



「抱歉打扰了你……」



「所以,孟先生,我可能要等到后天才能动身。」



「您可以让您的人,后天来接我吗?」



我的耳边传来信号断续的细微声响。



那声响中,孟敬钊的呼吸好似不复之前那样平稳。



我抚着微隆的小腹,唇角却不知为何轻勾了勾。



「后天上午十点,可以吗?」



「可以。」



「那就这样说定了,初念。」



「好,孟先生,那就这样说定了。」



20



结束通话的时候,他这边是深夜两点。



冷肃的风吹过来浓烈的血腥气。



也将他从那难得可贵的温情之中拉回现实。



孟敬钊收起手机。



方才通话时脸上的温和情绪,早已荡然无存。



他不疾不徐,缓缓走下台阶。



走到跪在那里抖如筛糠ŧų⁷的男人跟前。



男人的视线里,先是一双铮亮的皮鞋,



可那贵的令人咂舌的皮鞋上,却溅上了血。



他惧怕得两股战战,将身子伏得更低,以头撞地,连声求饶。



「孟先生,孟先生您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不敢了……」



下颚猛地被鞋尖挑起。



男人煞白着一张脸,抖抖颤颤地抬起眼。



冷月之下,孟敬钊那双眼却比这月色还要疏冷几分。



「我说过的,跟着我的人,不该碰的东西,谁都不准碰。」



「孟先生……」



「江陆华,你非但碰了,你的人还打伤了三个警察。」



「孟先生,求您!我再也不敢了,我发誓,我自断一臂向您发誓……」



「晚了。」



「阿越,把他送警察局吧。」



「孟先生……」男人大惊,他的罪,送警察局只有死路一条。



「想想你的老婆孩子。」



男人瞬间就安静了。



孟敬钊走出院子,身边人递来温热的毛巾。



他仔细擦拭双手,弯身上车时,仍是平和的声调:



「将这里处理干净,她后天要来,不要吓到她。」



21



孟敬钊的宅邸占地巨大。



数个花园万种风情,四季都是不同的景致。



如今是冬日,但园子里却依旧繁花似锦。



白色的建筑群错落有致,他带我去的,仍是位于一号楼的主宅。



占据整个二层的主卧套房,仍和那天晚上的布置一样。



推门进去那一瞬,我的脸就微微红了。



孟敬钊接了我的箱子,让佣人出去。



「你休息一下,然后去洗漱,我来收拾。」



「孟先生,我自己来就可以的……」



「你怀着孕,已经很辛苦了。」



孟敬钊握住我的手,拉我到沙发上坐下来。



我看着他打开行李箱,开始归置行李。



外穿衣服和一些用品尚且好说。



但他开始整理我的贴身衣物时,我到底还是坐不住了。



「孟先生。」



我起身,孕后难得一次身姿无比灵活。



从他大手里抢过了自己的内衣。



也许是我脸太红的缘故,孟敬钊没再勉强。



我飞快地整理好内衣。



甚至没有注意到,孟敬钊的贴身衣物也在那个抽屉里。



我去浴室洗漱的时候。



自然也不知道。



孟敬钊站在巨大的衣帽间里,站了很久。



然后,对着那衣柜里除却黑白灰之外的斑斓色彩。



眼底一点一点地盈满了笑意。



22



我对孟敬钊了解的极少。



只是在我看来,他应该是个出身极好。



然后生意做得很大的正派人。



所以起初,我并未将他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想的有多严重。



直到无意中从阿越那里听说。



他这一次要去的是墨西哥。



要打交道的,是最穷凶极恶的那一类人。



「那些人背着孟先生碰了绝不能碰的事情。」



「如今先生要善后,要干干净净地退出来,不知有多麻烦,多凶险。」



「不过徐小姐,您真是我们先生的福星,您肚子里有了我们先生的孩子,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如果真有什么不测,好歹我们先生还有个骨血留在世上……」



阿越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我看着他哭,心里也难受起来,不知不觉就跟着掉了泪。



孟敬钊恰好回来,见阿越惹哭了我,难得的动了怒。



「你别骂他了。」



我扯了扯孟敬钊的衣袖,红着眼看他:「孟先生,今晚你陪陪我和孩子吧。」



来到这里的前几日,二楼的主卧都是我一个人睡的。



孟敬钊住的客房。



说起来,我们只不过短暂见过几面,



虽然有过床笫之欢,还有了孩子。



但真论起来,却也根本不算熟。



所以,当孟敬钊穿着睡袍,将我搂到怀中时。



我的肢体仍有些僵硬。



但他只是拂开我额上的发,在我眉心吻了吻,就再没有任何让人不适的举动。



黑暗里,我握住他的手,放在了我的小腹上:「孟先生,你摸一摸宝宝吧。」



他的呼吸在那一瞬间放轻。



好一会儿,才恢复之前的节奏。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轻抚着隆起的小腹,我渐渐就有了睡意。



「初念。」



快要睡着的时候,孟敬钊忽然在我唇角印下一吻:「对不起,念念。」



我当时太困,没有问他为什么这样说。



而后来,一直到他离开,也忘了去问缘由。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们的孩子已经快要上小学时。



他才在一次酒醉后,对我吐露了真言。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意外与巧合。



不过是有心之人,为他喜欢的人,一步一步铺好了所有的路而已。



23



孟敬钊去墨西哥的前夜,依然留宿了主卧。



那时候我已经快五个月的身孕。



许是心情放松,日常调养又用心。



曾经亏损严重的身子也补回来了大半。



身上脸上都长了肉,看起来有些孕妇的样子了。



其实这些天,我能感觉到孟敬钊的煎熬。



他毕竟正值盛年,身强体壮。



而我,就算是怀着身孕,身材也没有走样。



反而调理的皮肤水润,气色极好。



我孕期嗜睡,但偶尔也能迷迷糊糊听到孟敬钊半夜起来去浴室冲水的动静。



所以那天晚上,他吻了我,如常道晚安的时候。



我回应了他,又抱住了他。



没有人知道。



我经常会做一个梦。



梦里面不是那几个月辛苦煎熬的日子。



反而常常都是我们初遇那一瞬。



我拼命挣扎,大声用中文对他呼救。



他有着全场唯一一张东方面孔,被无数人簇拥着。



其实我并未抱希望,救命的稻草往往并不能真的救命。



但他却停了脚步,回身看向狼狈不堪的我。



然后,对身侧的人说了一句什么。



很快,抓着我的那些人都吓得松开了手。



我紧紧抱着自己,想要拼命遮挡破碎衣服下的身体时。



厚重的男士大衣,却落在了我的肩上将我整个人笼罩。



然后,他对我伸出手,那只手修长有力,腕上套着一串檀木珠子。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遇到了心软的神。



24



「念念,不要撩拨我。」



孟敬钊捉住我的手。



「为什么不可以?」



孟敬钊无奈轻笑,吻了吻我的指尖:「明知故问。」



「快五个月了,医生说可以。」



我忍着羞涩,大着胆子看他的眼眸:「还是,你不想,不愿意?」



「我怕伤到你和宝宝。」



他的手掌落在我的小腹上,轻叹:「快睡觉,听话。」



我终于还是移开视线,将滚烫的脸贴在他心口处,



「孟先生,医生说,只要不剧烈,没有事的。」



我说完,他没有应声,但明显揽着我的手臂,渐渐肌肉绷紧如石。



我咬了咬牙,在他怀中翻过身去,



「我在网上搜了,这样……就不会压到肚子。」



「徐初念……」



滚烫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我的后颈和肩背。



孟敬钊的声音都嘶哑了:「谁教你这样勾男人的?」



「网上好多呢……」



他低下头,缱绻吻在我耳边。



「不舒服了就告诉我。」



「告诉你你会停吗?」



我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胆子。



更不知,原来骨子里也有这样顽劣的一面。



只是说完之后,又鹌鹑一样地缩成一团,后悔了。



孟敬钊自后紧抱着我。



在我耳边涩哑了声音:「不会。」



「但是初念……我会更温柔一点。」



要命。



他大概不知道,



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不知不觉沉溺于了他的温柔。



25



孟敬钊走后第二周,我出门散心。



意外遇到了江若。



而她看到我时,竟一反从前的高高在上。



抓着我的手,求我救救她,送她回国去。



我这才恍然,周晋然之前在医院答应我的。



竟不是一句玩话。



只是,江若那个亲戚在这里也算小有势力。



难道没庇护住她?



后来阿越告诉我,江若那个表叔江陆华,判了死刑。



「初念,我求求你了……」



江若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再次哀求。



我低头看着她。



江陆华去坐了牢,江若的日子又怎能好过?



她被周晋然弃在这异国他乡,正如当初的我一样。



只可惜,她并没有和我一样的好运气。



能遇到孟先生。



阿越原想将她赶走,但我抚着隆起的小腹。



心中想的却是,江若是坏,但却也罪不至死。



当初跟周晋然提出那样的要求。



是有煽风点火的成分在。



但若真说要怨,周晋然才是最该被怨憎的人。



就当为了腹中孩子和他的父亲,积福了。



就算孟敬钊骗了我一些事,但我还是只想他平安回来。



而且,我可不想当一个有钱的年轻寡妇。



「阿越,给她家人打电话吧。」



我瞧一眼江若,她想来受了不小的惊吓。



精神看起来都有些异常了。



「真是便宜她了。」



我笑了笑:「不便宜。」



我招手叫了阿越过来,对他耳语了几句。



数日后,江若国内的亲人收到了她的消息。



一千万,他们的女儿就能平安回国。



与此同时,江家也知晓了是周晋然将江若丢在了国外。



江家与周家闹得沸沸扬扬,周晋然焦头烂额难以应对。



江若回去后,江家以江若名声清白受损为借口,逼着周晋然娶了她。



据说从婚礼时候,两人就闹得极不愉快,周晋然又对江若动了手。



江家人自然不罢休,两边打成了一团。



婚后两人,更是过得水深火热。



昔日心中的白月光,高不可攀的女神。



后来却成了他最痛恨最厌憎的人。



周晋然整日酗酒,喝醉了回家就会和江若争吵。



动手打她更是成了家常便饭Ṭûₔ。



而这,已经是后话了。



与我更是半点无关。



哦对了,那一千万,我全都捐给了儿童慈善基金会和福利院。



26



孟敬钊走的时候说,他一定会在我生产前赶回来。



只是,一直到临盆前一周。



他仍没有音讯。



而我最后一次收到他的消息,已经是七天前。



宅子里已经渐渐人心惶惶。



连我都听到数次不好的议论。



我想了想,叫了阿越过来。



一个一个严查了宅子里所有佣人。



将那些不安分的生了外心的,都远远打发走。



然后就紧闭了门户,不出不入。



临盆前第三天,孟敬钊仍无消息。



阿越再坐不住,执意要去墨西哥。



我亦是到了崩溃的边缘,快要生产的人,却一日比一日消瘦。



「阿越,你去吧,不管怎样,是死是活,总要给我个准话。」



但阿越是孟敬钊强留下的。



他深入险境,但却还最担心我。



将他最信任的下属留在了家中。



「可是徐小姐……」阿越左右为难。



「不然,我先送您回国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他心中自然是孟敬钊最重要。



但我却又怀着孟敬钊的孩子。



更何况,因为孟敬钊许久没有音讯。



他的那些仇家,都在伺机而动。



前日,阿越带人刚在宅子外抓到了几个身上藏着枪的陌生人。



「阿越,我不回国,我和孩子就在这里等着他。」



「徐小姐……」



「你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对他笑了笑,如那日面对周晋然那样。



也对阿越伸出了手:「你看,徐初念打不倒的。」



「她什么苦都能吃,都不怕。」



阿越看着我养了很久还是没有恢复原样的手。



眼泪就滚滚落了下来。



「我不走了,我听先生的,我要保护好您和先生的骨肉。」



我想要劝他走,去找孟敬钊。



也许现在就缺他一个人的力量。



就能让孟敬钊转危为安。



但还未开口,腹中忽然一阵抽痛。



剧烈的宫缩,让我再说不出一句话。



痛的快要昏过去时,心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我撑不到孟敬钊回来,撑不到他陪我生产了。



他走的时候,问我怕不怕。



我说我什么都不怕。



但其实,我真的很怕, 怕疼,怕苦,怕挨打挨骂,挨饿受冻。



也怕生孩子时挨那一刀。



所以, 孟敬钊,如果你在就好了。



如果你在,该多好?



27



阿越和佣人将我送到医院。



刚被推入产房, 护士还没来得及关门。



一只有力的手,忽然重重推开了门。



「初念……」



陷入昏迷的我躺在产床上。



竟模糊听到了孟敬钊的声音。



我努力想要睁开眼, 去确认是他回来了。



可却没有半点力气。



但我的手被一只温热宽厚的大手紧紧握住。



那温度和力道, 我无比的熟悉。



瞬间我就心安了。



「初念。」



孟敬钊低头轻轻吻我:「我回来了, 初念。」



生产的过程还算顺利。



医生说,我的身体指标很不错, 完全符合顺生的指标。



而且顺生的话, 生完很快就不痛。



不用再忍受剖腹产后几日的疼痛折磨。



但孟敬钊显然是被吓到了。



虽然生产中途他就因为过度紧张影响医生工作, 被「请」了出去。



而且我在产房里哭的时候, 孟敬钊站在门外也掉了眼泪。



阿越看到时都吓傻了。



孟敬钊严词勒令他不准外传,



但我刚出产房阿越就偷偷告诉了我。



我想着那画面就忍不住笑, 只是笑着笑着, 却又哭了。



就算再怎样能吃苦,愿意去吃苦。



但是谁不想被人疼爱被人捧在手心呢。



我产后没多久, 孟敬钊就预约了手术。



孟家老太太还是有些不愿意的。



但是老人家旧观念, 看着怀里的重孙子, 又心满意足了, 也没再多劝。



孟敬钊这次回来, 身上带了伤。



那段时间他失联, 也是因为伤太重的缘故。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宝宝三个月。



我身体全部恢复之后, 让孟敬钊陪我去了一趟寺庙。



他不信佛, 我信。



只求菩萨能看在我心诚的份上, 也庇佑庇佑他。



在佛前持香跪下的时候,孟敬钊忽然对我说:「初念,你不知道我有多少罪孽……」



药是他特意换掉的,爆炸引起的医院断电是他的授意。



后来,他又哄骗她离开中国来到他身边。



他不信佛。



他不怕菩萨怪罪, 他只是怕她会惧怕他,疏远他。



他只是怕, 对她的贪念,得不到宽恕。



我看他一眼,将香递给他:「那你也不知道,这里的菩萨多灵多慈悲。」



孟敬钊拿着香,看我虔诚的跪下,



他终于还是学着我的样子, 在我身旁跪了下来。



我虔诚地仰首看着菩萨。



孟敬钊却频频侧首看我。



许久以前,我们都不知道。



当时那转身一眼,就注定了这一生一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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