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在恋爱七周年纪念日那天提出分手。
没有出轨,没有矛盾,只是倦了。
我平静地点头:「好啊,我同意。不过,分手之前,陪我做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一周陌生人。」
我向他说明游戏规则:「只要假扮一周陌生人就好,七天换七年,很划算吧?等游戏结束,我们就正式分手。」
为了尽快甩掉我,他同意了。
可当我们真的从情侣退回朋友,又变为陌生人,他却破防了。
1
恋爱七周年纪念日,没有蛋糕,没有礼物,只有男朋友轻描淡写说出的六个字:「分手吧,郑云溪。」
虽然早料到了有这一天,亲耳听到,我还是忍不住眼眶酸涩。
「能问个理由吗?」
周诉用他惯常的冷淡表情回答我:「没什么,只是倦了。」
连理由都和我预想中一模一样呢。
我忍不住轻声嗤笑一下,引来他的不满皱眉。
但我只是游魂一般点头:「好啊,我同意。不过,分手之前,陪我做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一周陌生人。」
我向他说明游戏规则:「只要假扮一周陌生人就好,七天换七年,很划算吧?等游戏结束,我们就正式分手。」
从前我就爱玩各种游戏,网游、手游、桌游、密室逃脱、剧本杀……
就连工作,也在游戏公司。
周诉还以为这又是我在玩的什么新游戏。
但为了尽快甩掉我,他同意了。
甚至主动搬去客卧。
看起来还是那么体面。
和周围很多上班后变得自大油腻的男人比起来,他这样处处体面的男人,倒显得清爽了。
就连跟我分手,也不是因为出轨或者闹矛盾。
他只是倦了。
对我倦了。
对平淡的情侣关系倦了。
对一眼望到头的未来生活规划倦了。
但归根结底,还是对我倦了。
可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惹人生倦的。
认识他时,我可是学院里出了名的小太阳呢。
围在我身边的朋友好多好多。
当我围着他转以后,反而不再闪耀。
深夜,久违地一个人躺在床上。
我对自己说:「早点睡吧,郑云溪,戒断第一天,晚上不用在床头柜给他放热水啦。」
距离正式分手,还有七天。
2
第二天是周一。
周诉比我早起半小时,在厨房准备早饭。
洗漱时,我将清洁用品、牙刷分开放置,又把护肤品全部收回卧室,关上门化妆。
周诉发现牙膏换了,来敲我的门:「你把卫生间的东西收起来了?原来的牙膏呢?」
我已经换好衣服,拎着包打开门,客气地说:「柠檬味的牙膏你不是不喜欢吗?我就收起来了。」
顿了顿,我继续说:「你今天先用一次性漱口水将就一下,晚上下班自己买新的吧。」
他立刻皱眉:「一支牙膏而已,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我假笑:「还是分清楚的好。」
今天我穿了白 T 恤和牛仔背带裤,脚踩运动鞋,扎了个侧麻花辫,挎了个双肩包。
打扮休闲又俏皮,妆容也很可爱。
和平日里那个高级白领打扮的自己截然不同。
周诉有些不适应,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想批评几句。
但想到现在的身份,只好换了话题:「我煮了荷包蛋,一起吃吧!」
我客气地拒绝:「谢谢周先生,不过我已经和同事约好了一起去吃馄饨,不好意思啦。」
周诉第二次愣住,因为我礼貌又疏离的称呼——「周先生」。
我没有再理他,率先出门了。
他在我身后呆呆站了许久,才迟钝地意识到,「一周陌生人」的游戏,真的开始了。
走到楼下,我夸自己:「戒断第二天,换了称呼,郑云溪,有进步!」
同事菜菜在馄饨店看到我,惊呆了:「虽说是要参加公司团建,但云溪你未免也太松弛了吧!」
我甩甩自己的麻花辫,做作道:「整理衣服的时候发现大学买的裤子还能穿,啊,都怪我身材保持得太好了。」
菜菜立刻翻白眼:「有时候,闭嘴也是一种功德。」
到达公司门口集合,同事们都来打趣:
「我们云溪终于舍得换掉她那些花瓶装了,哈哈哈!」
所谓的花瓶装,就是我那些款式单调、颜色素雅的衬衫半裙连衣裙。
美则美矣,没有灵魂。
但周诉喜欢。
因为我那样打扮时,看起来与他很「般配」。
上大巴车后,周诉给我发信息:
【游戏正式开始了?】
我没有回。
戒断规则一:不要理陌生人的任何信息。
3
团建活动有些无聊,但一起烧烤非常快乐。
等待间隙,我们组队打游戏。
王者、扑克、狼人杀都玩了一轮,我赢麻了。
同事破防:「郑云溪,你开挂了吧?!为什么玩什么游戏都能赢啊?!」
我自嘲:「那倒也没有,爱情这游戏,我就输得很彻底。」
说出这句话,我才发现原来七年的感情,也可以用这种调侃的语气说出来。
菜菜瞪大眼:「咦?你不是有个交往七年的男朋友吗?」
我一边重新给大家发牌一边随意道:「哦,人家到期不续了。」
同事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说话。
就在这时,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又来了消息。
周诉:【家里还有退烧药吗?】
他病了?早上咳嗽不是因为尴尬?难道是昨晚睡书房着凉了?
我下意识拿起手机打算关心几句,点开对话框的那一刻忽然停下来。
他生病,关我什么事呢?
而且,「家里」这两个字,忽然变得很刺眼。
都要分手了,哪还有家呢?
我深吸一口气,倒扣手机,强迫自己把他当成陌生人,继续和同事玩游戏。
虽然偶有走神,但理智告诫我,不能再心软。
之后一整天,他没有再联系我。
大概也发现自己违反了游戏规则。
晚上部门单独出去吃饭唱 K,玩到很晚。
唱结束曲时,实习生切掉了老套的《朋友》,换了首韩语热歌。
「听什么陈年老歌啊,年轻人就该跳舞!朋友们,让我们嗨起来!」
我站在群魔乱舞的人群中,忽然想起我与周诉的初遇。
大二时,学校 60 周年校庆,我被朋友拉去跳女团舞。
当天裙子出了问题,我却上台后才发现。
为避免走光,好几个动作我都划水糊弄过去了。
台下都在冲着其他身材火辣的同伴尖叫,唯有角落里的我内心惊慌,时刻担心不雅照变成校园论坛的热门话题。
手忙脚乱退场后,我捏着裙角就准备往卫生间跑。
一件外套忽然搭上我的肩膀。
宽大的男士西装外套堪堪遮住短裙下摆,我愣了一下,就看到舞台侧面候场的男主持人凑到我耳边低声说:「跟你一起跳舞的,扎高马尾那个女生,以后防着点。」
那就是拉我来跳女团舞的朋友。
我还未反ƭūₕ应过来,他已经与女主持人一前一后,迈入舞台中央。
那便是周诉。
4
没了西装外套,周诉一袭白衬衫黑西裤出场,妥妥的校园男神。
我看着他神色自若地主持,侧脸在舞台灯光下白得刺眼,瞬间将他记在心上。
后来,我与那个破坏我裙子的朋友自然疏远,再不联系。
我在教学楼拦住了周诉:「同学,我来还你衣服,顺便请你吃饭?」
周诉室友在一旁打趣:「哟,就请他一个人啊?发现有人给你衣服做手脚的可是我们啊!」
我这才知道,当时他们几个人也在后台。
朋友趁我化妆时,偷偷用化妆师的小剪子在我的裙子上动手脚。
他们看到后,同候场的周诉聊起,才有了我下场时他的临时相助。
后来我请他们全寝室的人吃饭,算是成了朋友。
于是我有活动时,他们常来捧场。
他们打比赛时,我也会到场加油。
一来二去,倒成了固定搭子。
或者说,朋友。
我那时朋友很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后来不知怎么,常约的人只剩下我和周诉。
吃饭、看电影、泡图书馆、操场散步。
室友评价:「太暧昧了!不像朋友。」
我也觉得与周诉走得太近了,容易引起那些暗恋他的小女生误会,便逐渐减少与他见面。
可是面对我的疏远,周诉却不乐意了。
大三的平安夜,我和室友们Ťũₗ准备去商场通宵买衣服。
刚下楼就撞见周诉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站在门口,似乎等了很久。
他看到我们一群女生有些愣:「你要和她们出去?」
我一脸欢快:「对啊,今天商场打折~我们要去逛街~」
他抿了抿唇,将那个纸盒递给我:「平安夜快乐。」
一看就是苹果。
「啊,谢谢!」
他送完没有走,而是追问:「那你明天也要出去吗?」
室友们挤上前打趣:「怎么?周同学想约我们云溪出去呀?有事?」
我扒拉她们:「你们别捣乱,先去车站等我……」
话还未说完,周诉忽然肯定道:「对,有事。」
顿了顿,他继续说:「准备告白。」
我顿时呆住了。
他神情镇定,身体僵硬,耳朵却微微泛红。
在室友们的揶揄笑声中,他专注看着我,又重新问了一遍:「郑云溪,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跟你约会。」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傻乎乎地问:「朋友也能约会?」
他上前一步,急切道:「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郑云溪,我会用时间来证明,做我女朋友比做我朋友更幸福。」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双夜色下明亮的眼睛。
那时他的眼中只有我。
于是让我误以为,他可以专注看我一生。
可是周诉,做你女朋友好像并没有比做你朋友更幸福。
你对我撒了谎。
我时常觉得疑惑:
他的眼睛,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看我了呢?
5
到家已是 10 点半。
屋里一片黑,但书房门关着。
看来周诉早就下班回来了。
我轻手轻脚回卧室将东西放下,又去卸妆。
周诉忽然出现在卫生间门口,语气不善:「回来这么晚,又去打游戏了?这次玩的什么,剧本杀?」
我吓了一跳,脸上全是水,抬起头看他:「对不起,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他脸色发红,额头上有虚汗,没头没脑地说:「今天贸然给徐小姐发信息,是我不对,给你造成困扰了吧?」
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
我没回答,而是迅速擦脸,拿起牙刷:「等我 2 分钟,刷完牙就把厕所让给你。」
他嗅到我身上的酒气,立刻抓住我胳膊:「你喝酒了?不知道自己容易醉吗?」
我扯开他的手,拿起杯子朝外走:「周先生,游戏进行中,我们只是陌生人,你管得未免太宽了。」
他板着脸说:「我只是提醒郑小姐,在卫生间呕吐的话,会很恶心,还会给我添麻烦。」
「那我出去吐。」
刷完牙,我回了卧室。
戒断规则二:陌生人恶语相向,就当他放屁。
周诉从前说我酒品不好,醉了就吐,还会哭,让我戒酒。
我已经好几年没喝酒了。
今天的聚会上,我喝的是饮料。
身上沾染的不过是同事做游戏时无意中溅在我身上的啤酒泡沫。
他有什么资格管我?
半小时后,有人按门铃。
周诉没理,我只好去应门:「谁啊?」
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女声:「你好,请问是周总家吗?我是他的助理。」
我打开门,戴眼镜的小助理乖巧地向我招手:「云溪姐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周总让我给他送药。」
药?他今天没出去买药吗?
我给她指路:「他在那间。」
小助理敲门进去,忽然尖叫:「啊——周总!你醒醒!」
6
我没料到周诉会昏迷。
难道他早上生病后就一直没吃药吗?
打 120 多少有些兴师动众。
小助理一个人扛不动他,只能求助于我。
即使对着一个陌生人,我也做不到袖手旁观,只能换了衣服,与她一左一右将周诉扛进电梯。
周诉皱着眉,浑身发烫,虚汗不停地冒。
小助理一直用袖子给他擦汗,比我更像他的女朋友。
周诉却抗拒地扭动身体,避开她的袖子。
他嗅到熟悉的气息,便一直在朝我这边倒。
头蹭在我颈边,眉头便松开了。
我蓦地觉得可悲。
七年,即使感情已经淡了,身体却熟悉了对方的味道。
他明明想跟我分手,却还是下意识亲近我。
我应该戒掉的也许不只是习惯,还有周诉的触碰。
把人送进急诊后,我把周诉的证件递给她:「剩下的手续,你去办吧。医保卡密码是他身份证号后六位。」
小助理彻底愣住:「我办?那云溪姐你呢?」
「你不是他助理吗?回头让他给你算加班。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先回去了。」
在她狐疑的目光中,我毫不留恋地转身回家。
只是当晚,我失眠到凌晨 3 点。
原来戒掉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还是会担忧,还是会心疼,还是很爱他。
明明七年前,我们还是朋友时,心中并没积累那么多的牵挂。
也许做回朋友,会更好吧?
点到为止的关心,足够了。
不,还是陌生人好一点,不闻不问都那么理所当然。
我抱着枕头自言自语:「没关系,游戏已经过去七分之一,还有六天就结束了。」
戒断规则第三条:远离诱因。
7
第二天早上,小助理给我打电话:「云溪姐,可以麻烦你给周总送一些换洗衣物吗?他轻微肺炎,得在医院输三天液。」
一听便知道,是周诉在借她的口试探我。
若是从前,我肯定请假也要去医院照顾他。
可这次,我说:「我要去上班。钥匙放在门外地毯下,你来帮他拿吧。」
几分钟后,我居然收到了周诉的消息,这一次是语音。
他一边咳嗽一边恶狠狠地说:「郑云溪,我都病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忘记那该死的游戏吗?就算是这么对待陌生人,你未免也有些绝情了!」
我不知道小助理跟他说了什么,或是他自己揣测了什么,会让他认为我是在耍小脾气。
可其实我们恋爱七年,我情绪稳定,真的很少对他发脾气。
一直冷脸教育我的人,分明是他。
说我打扮太孩子气,让我多些女人味的是他;
说我蹦蹦跳跳走路不得体,让我沉稳些的是他;
说我玩游戏没追求,让我早睡早起的也是他。
太过熟悉的结果便是他每次都能精准找到我的弱点,用他严密的逻辑说服我。
我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他眼中、外人眼中的优雅女性。
那个经常和姐妹们分享八卦、熬夜打游戏、去商场快乐 shopping 的小女孩,就这么离开了我的身体。
想到这些,我才惊觉自己这么多年变化这么大。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立刻一本正经:【抱歉,刚刚是我烧糊涂了,希望郑小姐不要介意……】
我回复:【游戏开始,不能回档。我对陌生人没有扶助义务,请周先生注意言辞。】
他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我越想越气,继续回复:【你助理伺候你,是为了升职加薪拍马屁,但我现在与你毫不相干,凭什么照顾你?】
发送后立刻拉黑。
我不想再跟他废话。
感谢社交软件,原来切断联络,可以很容易。
这一次我绝不会没出息地把他加回来了!
8
同事们还没从老板占用周一搞团建的反常识行为里回过神,中午吃饭时,食堂里满是呵欠声。
楼上文化公司的小老板又来蹭饭。
他往我身边一坐,眨着大眼睛微笑:「学姐,听说你男朋友要过期了?还有几天?我来排个号。」
我看着这个创业两年就做出了几个爆款文创产品的小学弟,无奈了:「你打哪儿听说的?」
易池给我夹了一块排骨,摇头晃脑道:「我在你们部门安插了眼线!」
「我说的是到期不续!怎么就成过期了?少听他们胡说八道。」
他大失所望,又来催问:「那周诉到底什么时候到期啊?」
我知道他一直对我有好感,之前只是因为我名花有主,才一直没捅破这层窗户纸。
现在知道我快恢复单身了,立刻想乘虚而入。
可惜我对暗恋的戏码不感冒。
我叹气:「易池,我就算和他分手,也不会跟你在一起啊!」
易池瞪大眼,顶着一张帅脸撒娇:「学姐说话不要那么武断!我这样的痴情小奶狗,现在可是择偶界大爆款!」
「扑哧。」
他总有一套自己的奇怪逻辑。
我被他逗笑,不得不说清楚:「首先,我们认识才两个月,所谓的学弟只是因为同校而已,不要给自己安痴Ťũ₉情的帽子。其次,我也没那么迫切地想要择偶,男人没那么重要。最后,我吃饱了,你慢用。」
菜菜来报信,说易池到处打听我的情况,恨不得亲自去催一下周诉,赶紧分手。
「云溪,易总要是再大几岁,比周诉更早认识你,你会选择他吗?」
我居然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认识的时机本来就很重要。」
会吗?
应该不会吧。
易池这样的快乐小狗,和当初那个没心没肺的我遇见了,也只会成为臭味相投的「兄弟」。
也从朋友变为情侣的话,结局应该没什么不同。
快下班时,菜菜冲着楼下说:「咦?云溪,那人是不是你男朋友啊?他来接你下班?」
我走到窗前,就见周诉的车停在路边打了双闪,他正朝里面走。
易池恰好来给我送甜点献殷勤,听到这话立刻来劲了:「学长来了?正好,我去认识一下。」
他眼珠一转,憋了一肚子坏水,扭头就冲了下去。
菜菜惊呆:「易总这是要当面撬墙脚了?」
眼看下班时间就要到了,我收拾东西打完卡,急忙追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看到两人站在门口寒暄,像是校友相认。
场面可控,我松了口气。
易池看到我,立刻笑盈盈对我说:「学姐,房东说前面的租户已经清完东西了,你随时可以搬进去,要不今晚就搬吧?我帮你?」
什么搬家?
我没说过要搬家啊?
周诉瞥了易池一眼,对他这点挑拨离间的小伎俩丝毫不放在心上,而是语气平静地对我说:「今天是我妈生日,之前约好一起回家吃饭的,她来电话催了。」
9
我还真忘了这一茬。
周妈妈待我不薄,每次我登门拜访,她都会做一大桌好吃的招待我。
今天想必也不例外。
念在过往情谊的分上,我没必要这时候给她添堵。
周诉被我拉黑,只能亲自来逮我。
我跟随周诉上了车。
易池追了上来,故意俯身在窗口对我晃手机:
「学姐,那房子真的不错,价格公道,拎包入住,你想看房随时联系我哦。」
周诉仿佛并不吃醋,极有礼貌地等着我回应。
他知道我做不出脚踏两条船的事来。
所以从不在意围绕在我身边的桃花。
也或许,只是觉得除了他,我再不会爱上别人。
如他所料,我的确不是那么幼稚的人。
我做不出为了气他,去和另一个男人搞暧昧这样无聊的蠢事。
我对易池礼貌地说:「有需要的话,我会咨询的。」
易池听到如此疏离的回答,țú⁰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
但他还是站起身,沉默地看着车子离开。
我从后视镜里瞥到了周诉嘴角的浅笑。
是一切尽在意料中的笃定。
仿佛在说:看吧,郑云溪,你根本离不开我。
不论我周围有多么优秀的追求者,他就是知道,我不会离开他。
这是七年感情积累下的习惯。
和他做朋友时,我就拿捏分寸做朋友。
成为恋人后,我就一心一意做他的女朋友。
我爱他时,就专注地爱他。
不会移情别恋,也不会朝秦暮楚。
所以只有他厌倦了,才会主动提分手。
主动权永远在他手里。
而我,只能是被动接受的那个。
可是,凭什么?
七年,我以为自己是为爱妥协、为爱改变。
情侣之间,不就是要为对方考虑,互相磨合,才能走下去吗?
原来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一只被驯化的山雀。
看似自由,却自困牢笼。
我偏开头看向窗外,对车窗上的倒影说:
【郑云溪,你真是瞎了眼。】
10
我为周阿姨挑了一条珍珠项链,算得上贵重。
周诉提醒:「没必要吧?我们很快就要分手了。」
我结了账,淡淡道:「这些年阿姨没亏待过我,算我谢她的。」
假装无事发生,我们已经轻车熟路。
七年的情侣,早没了腻歪的肢体接触。
周阿姨果然没有发现不对,招呼我们上桌吃饭,热情招待。
饭桌上她提起婚事:「我找人算过日子了,10 月和明年 5 月都有合适的良辰吉日,你俩挑一个?」
周诉还在琢磨怎么找借口推托,我已经用玩笑糊弄:「等什么明年呀,明天ṱúₐ就结婚,后天就生娃,大后天请个产假,领导说,呀,你娃都长大了,还请什么产假啊!」
周阿姨被我逗得哈哈大笑。
周诉却紧张起来:「你胡说什么呢?!」
他以为我在逼婚吗?
好笑。
我轻飘飘地说:「我开玩笑呢,你听不出来吗?」
原来一些话重新说出来,也可以没有期待。
恋爱四周年纪念日那天。
周诉对我说:「云溪,对不起,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委屈你和我一起住在出租屋里。但请相信我,最多三年,我一定可以把项目做出来,成为百万富翁,娶你回家!」
周诉的项目从大学便在研究,认真做了好几年,迟迟不出成果,进入瓶颈期。
他性子清冷,不善言辞。
但为了自己的项目,不得不参加很多应酬,做展示,拉投资,把自己逼成了生意人。
从前在学校人人艳羡的清冷学霸,如今也不得不为了梦想做小伏低。
事业不成功,收入也不高,对我也觉得亏欠。
他极其厌弃自己,开始焦虑失眠。
为了治好他的沮丧,我捏着他的脸开玩笑:「等什么三年后呀!明天就结婚,后天就生娃,大后天再请个产假,领导一看就说,呀,你娃都长大了,还请什么产假啊!还不去加班做牛马!我一看这是黑心资本家呀,赶紧举报他!」
「噗……好,举报他!」
那时周诉抱着我笑个不停,一起畅想着婚礼布置。
他还会同我谈未来,会觉得我那些无厘头的话很好笑。
我在游戏公司上班,收入还不错,足够养活两个人,所以并不介意他的小坎坷,相信他终会成功。
我日常喜欢穿些休闲装,舒服为主。
可爱有余,稳重不足。
每次去接醉酒的他,都会被那些投资人和老板调侃几句。
周诉脸上就会露出尴尬的表情,说我的确还有点孩子气,让大家见笑了。
仍旧带着学生气的我和穿着西装的他站在一起,像是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强行绑在一起。
一点也「不搭」。
我知道他在拼事业,有些人会通过他选的女朋友来分辨他的眼光,进而影响对他项目的判断。
所以当他说:「云溪,你成熟一点吧,就当是为了我?」
我点头答应了。
即使我并不想做一位优雅成熟的女精英。
而三年后的现在,我们住进了大房子,有了自己的车。
可计划中的婚礼,再也不会出现了。
回去的路上,透过后视镜,我能感觉到周诉始终注视着我,几次欲言又止。
他大概也想起了自己曾经做出的承诺。
但我没有抬头看他。
一点点剖开过往,将变为废纸的承诺扔出去,对我来说是一大进步。
我该高兴呀!
进家门换鞋时,周诉忽然说:「对不起,三年前答应你的事,没能做到。」
「这算什么?渣男残留的良心?」
不等他回答,我又摆摆手:「算啦,还有五天,这事翻篇吧!」
关卧室门前,他忽然提议:「我们不做陌生人了,做回朋友,可以吗?」
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郑云溪,我们是从朋友做起的,也……也可以回归朋友的身份吧?」
声音里,饱含紧张和期待。
11
那天我没有回答。
周三、周四,连着两天,一切都很平静。
周诉上班早,还要见缝插针去医院挂水消炎。
制作人说我们做的游戏目前高层反馈良好,可以加快推进了,整个项目组都忙碌起来。
我晚出晚归,与他几乎见不到面。
他的电话还躺在我的黑名单里。
微信也早删了。
除了卫生间残留的头发丝,我们看起来已经没了交集。
我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失眠症状也好了很多。
易池又趁着午休来打探消息:「学姐,今天分手了吗?」
我答:「没有。」
「那学姐明天会分手吗?我可以预约排队。」
我:「抱歉,不放号。」
易池坚持不懈:「凭咱俩的同门情谊,走个绿通也不行吗?我才貌俱佳,还有钱,可以预付定金的!」
我终于被他逗笑,无奈道:「易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呀?」
易池捧着脸,说起土味情话:「我对学姐一见钟情啊!长得漂亮,性格温柔,爱开玩笑,打游戏的时候又那么帅!我一见到你,心上的桃花就开了。」
「……神经。」
虽然这么骂着,我却忍不住笑。
一个刚认识我两个月的人都看得出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周诉却忘了我原本的模样,居然试图和我做回朋友。
多么讽刺。
我认真对学弟说:「易池,在爱情里,不要排队等待,不要委曲求全,那些换不来真心。」
易池不满:「那是因为你碰到渣男,正经人谁忘恩负义啊?学姐……你不是渣女吧?」
……我还真不是。
晚上刚到家,我接到陌生电话,说话的却是周诉:
「……能来接我吗?」
只消一听,便知道他又在酒局上。
他知道我酒量差,这些年若不是迫不得已,不会搬出我去帮他解围。
今天看来又躲不开。
看我久久不回答,他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便低声道:「……抱歉,不该打扰郑小姐的。」
「地址。」
周诉愣了一下:「你……愿意过来?」
我淡淡道:「江湖救急而已,即使是普通朋友,也不至于这么无情。」
换了端庄优雅的连衣裙,我进了包厢。
周诉已经醉了,靠在椅子上,脸色发红,有些神志不清。
像往常一样,我以周总女朋友的身份与诸位大佬寒暄。
这才得知周诉的项目又拿了金奖,今日是庆功宴。
「咦?这么大的好消息,小郑不知道吗?」
我把奖杯揣进随身背的托特包里,佯装嗔怒:「刘总,你提前把周诉准备的惊喜说了,我是不是该装没听见啊?这奖杯我偷偷藏起来算了,等周诉酒醒后,急死他。」
「哈哈哈,急死他!还是周总有福气啊,老婆亲自来接,唉,我们就没人管咯~」
我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这些比我年长,又带着不同含义盯着我的男男女女。
他们嘴里会说我看起来与周总很般配,私下又想打听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分手。
有的想得到我。
有的想得到他。
周诉醉眼蒙眬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当初那个因为裙子被剪,便惊慌失措到在舞台上心不在焉的小姑娘,哪懂得说这些言不由衷的场面话呢?
12
借开车推掉劝酒,我终于应付完这群人,架着周诉出门。
一进电梯,他便主动站起来,神色清醒许多,客气道:「辛苦你跑这一趟。」
我点点头,以朋友的身份劝诫:「以后少喝点,分手了,我就不来给你善后了。」
其实他喝酒,总会留一点清醒的余地,不至于真的让我背着他回去。
这几年来,我们就是这样合作的。
他装醉,我接人。
他说:「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
我敷衍着:「是吗?」
「你变得成熟了,学会假笑了,表情也让人看不透了。」
「周诉,我每次来接你都这样的,你没注意过罢了。是你说,希望我成熟一点。怎么我现在成熟了,你反倒不满意了?」
周诉哑口无言。
回家后,他忽然在玄关抱住我,瓮声瓮气道:「郑云溪,这游戏不好玩,我们不玩了……好不好?你还像从前一样,做回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陪我应酬了,你不想笑,就不用笑。」
我不知道他是发酒疯还是酒后吐真言,但一点也不想分辨了。
但这句话一出,我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我也的确这么做了。
啪!
巴掌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周诉,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分手的痛苦在连日来的游戏伪装下缓慢地溢出。
我以为自己同周诉一样理智。
可以给游戏制定规则,可以假装陌生人客气地说话。
从前的日久生情,从朋友变为恋人,只用了几个月。
既然友情的界限那么容易突破,七年的爱恋也那么容易厌倦。
我便想当然地以为,从恋人变为陌生人,也可以短期内解决。
生活习惯改变、工作照旧进行、失眠渐渐改善……
我都做到了。
看起来很成功。
我以为一切在好转。
戒断反应虽然有一些,但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然而今晚,所有竭力维持的体面都被打碎了。
周诉哪来的脸,敢说我变了?!
他有多久没好好看着我了?
他真的了解现在的我吗?
他还记得自己爱上我的理由吗?
爱上我、重塑我,却又来否定我。
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爆发,委屈到语调颤抖:
「周诉,你跟我说这种话?你怎么敢的啊……」
「你不能亲手养出一朵艳丽的玫瑰,看倦了,又想让它变回向日葵。」
「它刚冒芽的时候,你怎么不给它好好浇水,反而拿别的枝条嫁接?」
「等它扎根了,变异了,长出尖锐的刺了,你又来反悔?」
「花可以在凋落后变成种子,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周诉扑过来重新抱住我,抱得紧紧的。
「云溪,对不起……是我说错话,是我大错特错!你原谅我……」
颈间淌过温热的泪。
是周诉姗姗来迟的、痛苦的呜咽。
13
我把他推倒在客厅的地上,自己回了卧室。
再不去听他悔恨的痛哭。
哭什么?有我哭得多吗?
夜里睡不着,我躲在被窝里给妈妈打电话。
她几乎是秒接,惊慌的声音迅速传过来:「云溪,怎么了?大晚上的出什么事了?车祸?地震?暴雨?遇到歹徒了?」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深夜打扰家人。
因为我是个成熟的大人,不能让家里为我担心。
可是今天,听到妈妈越说越离谱,我再也忍不住,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诉苦:「妈……我要跟周诉分手,我不结婚了!」
「啊?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他了……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语无伦次,涕泗横流,狼狈至极,格外没出息。
苦情剧女主都没我此刻丑。
我以为妈妈会骂我,没想到她只是静静听了许久,等我哭得肝肠寸断,才用极其冷静的声音对我说:
「分手而已,多大点事?义务教育还得读九年呢,你这才七年。」
「用青春上一节昂贵的爱情课,下一次拿高分不就行了?」
「爱情的苦可以吃,手里的钱不能亏。」
「买房子的钱咱家出了 20 万,装修出了 10 万,既然你们不打算结婚了,把这部分钱要回来。如果你想要房子,也行,家里凑凑,把他家出的那部分给他们。」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反驳:「妈,现在房价下……嗝!下跌,要钱买……嗝!买新的比较……比较划算。」
我妈也笑了:「还知道怎么算利息,说明脑子正常。」
爸爸不知在一旁听了多久,此时才出声:「女儿啊,放弃一段感情不可怕,我们云溪一直是个坚强乐观的姑娘。爸爸妈妈都相信,你可以走到任何你想去的未来,选择任何你想共度一生的人。」
凌晨 3 点半。
我把爸妈从被窝里吵醒。
虽然远隔千里,但我像是回到了港湾。
这一刻,我浑身充满了力量。
在周诉提出分手时,我曾短暂怀疑过是否自己不够好,才惹他生厌。
可是那错觉很快过去,我清楚地知道周诉才是那个褪去光环的男人。
我从前天真乐观时很好。
我现在温柔成熟时也很好。
我没有错。
我和他只是并肩走了一段路,然后发现对方不是个好旅伴,便决定分道扬镳。
刚分开时虽然有些孤单,但我们都会朝前走的。
14
周五起床,桌上留了饭,是周诉做的。
小米粥、蒸鸡蛋、葱花饼、凉拌海带丝、一小碟水果和坚果。
极其丰盛。
其实周诉厨艺一直不错。
在学校时他天天早起给我带饭。
后来住一起,我上班时间晚,总爱睡懒觉。
他就早起做饭,给我留着,等我醒来吃。
曾经项目最忙的那段时间,他都不忘给我做好早饭再去公司做运行测试。
这个习惯一直让我觉得,他始终是爱我的。
他大概想不到,我就是从这件小事上察觉到他对我倦了的。
随着他为我做早餐的次数越来越少,餐品越来越敷衍,后来外卖都懒得叫。
明明他现在并没有从前那么忙了。
我便渐渐察觉到,那份爱淡了。
早餐旁边立着他的奖杯和一张纸条。
【云溪:
没有想瞒你。
得知获奖的第一时间立刻给你分享,却发现你把我拉黑了。
你依然是我联系人列表的第一位。
以后也是。
今晚我们好好谈谈,我会早点回家。】
谈什么?大约又是取消游戏的事吧。
可现在已经不是游戏的事了。
我是真的想分手。
我没吃那些早饭,也给他留了字条。
只是措辞已然十分客气生疏。
【谢谢周先生,恭喜获奖。我今晚有事,下班时间待定,勿等。
另:房产是你我共同出资买的,需拟定资产处置协议,划分权责。涉及贷款,不好过户,需提前公证。请提前准备好相关证件,勿忘。】
忙了一天工作,办公室因为周五可以 6 点走而躁动不已。
看地图,到处都在堵车。
易池又来串门:「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有人要来玩游戏吗?」
这次响应的人很多。
因为他拉了我们老板一起玩,还说只要我们能赢他俩三款游戏,他们请赢家去本市最贵的餐厅点最贵的菜。
而我不幸,因为游戏打得太好,被迫留堂。
周诉找来的时候,我刚带队赢下第三局王者。
只要再玩一把斗地主,就可以达成三款游戏全胜纪录。
摸着牌,我一脸跃跃欲试,老板一脸「你怎么敢赢我」的无能狂怒。
周诉咳嗽几声吸引注意,我才发现他脸色有些苍白。
「云溪,还没下班吗?」
公司不少人都认识他,纷纷打招呼:「呀,周总来啦?来接小郑啊?」
他点点头,简单寒暄两句,嗓音嘶哑,朝我轻声道:「云溪,我的肺炎好像更严重了,你陪ƭùₓ我去医院好不好?」
这次我没有动。
又是这样,每次发现我开始生气,他就示弱来哄我。
忘记我生日时、错过约会时、深夜晚归时,都顶着那张帅脸冲我装柔弱。
这是周诉的拿手好戏。
他性子清冷,所以这样亲昵地示弱时,便尤其具有杀伤力。
15
从前我以为周诉只对我这样,也算独一无二的偏爱。
如今却觉得,这独一无二的表现也没什么用,大多是想糊弄我、把问题掩饰过去罢了。
仿佛这样就可以当作一切没发生过。
他前几日感冒发烧还没好,昨天又喝了那么多酒,病情不加重才怪。
他后悔了,就利用自己的病情耍花招。
我还没说话,易池已经摔了牌,冷笑着拆穿他:「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苦肉计?有病去找医生治,学姐又不会给你开药。奉劝你一句,肺炎严重了是真的会死。」
周诉瞬间黑脸,往日风度全无:「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嘴。」
易池仍旧在笑,还笑得特别灿烂,往周诉心口插刀:「有什么关系?反正很快,你也是外人了。」
「你……」
周诉气上心头,忽然眩晕,朝后倒去。
我下意识起身拽住他。
易池眼疾手快,一把拉开我,大声嚷嚷:「呀,周总怎么晕倒了?快快快,谁帮忙打个 120 啊!我先送他下楼!」
没等其他人响应,他已经主动扛起周诉往电梯跑。
看起来竟然毫不费力,大长腿跑得飞快。
健身房真是没白去。
我怕他又作妖,连忙追了上去。
没想到周诉的小助理一直在车里等着,此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云溪姐,周总这是怎么了?」
「有车啊?正好!」
易池大跨步将周诉塞进车里,又推着小助理的肩膀塞进驾驶座。
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笑眯眯地对小助理说:「助理是吧?你们领导忽然晕倒了,肺炎加重,病情紧急,千万不能耽误,你快送他去医院!」
「啊?啊……好、好的!我马上去!」
我眼睁睁看着害怕被炒鱿鱼的小助理一脚油门就把车开走了。
易池得意地回到我身边,讨赏:「帮你送走了渣男,怎么谢我?」
我沉默半晌后——
「……学弟,你有点诡计多端了。」
易池欣然应下:「学姐过奖,那么今天有更喜欢我一点吗?」
我立刻转身:「……让我们回去接着斗地主吧!」
16
最后我赢了比赛。
老板请留下来的人吃饭。
但付钱的是易池。
他说这是给老板补交的伙食费。
老板说公司食堂的饭卡可以给他再续三年。
一片欢声笑语里,易池特意晃到我面前:「以后也可以和学姐一起吃饭了。」
我无情拒绝:「和你不熟。」
易池佯装伤心:「学姐这话说得也太无情了。」
我放下筷子,第二次对他认真地说:「易池,就算我和周诉分手后真的选择了你,乘虚而入得到的感情,你永远会怀疑有几分真心。就连我自己,也不能肯定是不是在利用你来逃避。即使你和我们老板是朋友,也请不要过多地打扰我。」
易池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失落。
我咬牙接着说:「我希望同事聊到我时,话题不要总是我和楼上小老总的花边新闻。」
这一次,易池是真的有点受伤了:
「我知道了,是我考虑不周,天天缠着你是有点讨人嫌。」
我松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易池话锋一转:「但我不会放弃的!看你今天那反应,学长肯定是没有机会了。反正我还年轻,我等得起!这就是年下的好处!」
我:「……」
合着我白费口舌啊?
不再理他,我跑去跟同事们一起玩餐桌小游戏。
他们合伙作弊,不让我赢。
我被迫接受惩罚,跟老板互换身份,坐在椅子上接受老板阴阳怪气的「贴心问候」。
「郑总,来喝杯茶。」
「郑总,您签个字。」
「郑总,您看部门预算下个季度能多做 200 万吗?」
我痛苦哀号,连连求饶:「老板,我错了!我再也不赢你了!一会儿你不会要暗杀我吧?」
同事们都在幸灾乐祸:「哈哈哈哈!郑云溪,你也有今天!」
这一幕社死现场被易池拍了下来,偷笑着发到手机上。
我瞪大眼:「喂!易池!你发给谁了?小心我毁尸灭迹!」
他摇头晃脑:「不告诉你!」
过了好一会儿,我手机响了。
游戏结束,我才有空摸出来看。
是周诉用小助理的微信发来的照片。
医院病床上,还扎着针输液的手里捏着一支笔。
手下放着三份签了字的资产处置协议书。
【云溪,最后两天是周末,我们好好告个别吧。】
17
我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和周诉一起完整地过一个周末了。
他总是很忙,我也偶尔加班。
难得空出时间,也会回家陪陪父母。
这次,我不再等待他回家,也不用陪他出去应酬。
谁也没想到,要分手了,反倒都有了时间。
周诉慎重地说:「这两天不做陌生人了,就以朋友身份相处,如何?」
「好。」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两天。
距离正式分手,也还有两天。
果然想变成陌生人,没有那么容易。
我也需要用这两天,彻底戒掉这个爱了七年的人。
周诉一时有些茫然:「你和朋友出去的话,喜欢做什么?」
看吧,他早就不了解我了。
我已经不再失落,只有释然。
「你听我安排吧。」
周六,我在部门群里约同事去玩剧本杀。
应邀的只有菜菜和不知道怎么得到消息的易池。
我瞪着这个编外人员:「你怎么来了?」
易池一脸无辜。
菜菜装傻:「啊,恰好在外面碰到易总,哈哈哈!」
信她才有鬼。
周诉这次认真端详着这个小学弟,仿佛忽然有了危机感。
吃饭时,周诉自然地为我夹菜,挑去我讨厌的菜。
像这么多年无数次那样记着我的忌口。
易池当着周诉的面打开备忘录记下:「学姐讨厌香菜和青椒。」
还一脸热情地请教:「学长,还有什么,提前交接一下?」
周诉咬牙道:「我们还没分手呢。」
易池无所谓道:「嗐,早晚的事。」
菜菜扶额:「过于明目张胆了易总!」
我只是笑了笑,婉拒了周诉的热情:「我自己挑。」
下午和几个陌生人组队,玩一个本格推理恐怖本。
我扮演一个白切黑的少女画家。
周诉选中了我的前男友。
易池选中了我的白月光。
菜菜凑过来,乐了:「修罗场,哦?」
18
哪有什么修罗场?
我们只是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在一场场凶案里为自己的角色辩解。
一轮又一轮的推理过程中,纠缠不休的阴暗过往被揭开。
白月光成了前男友的刀下亡魂。
前男友又被我借刀杀人。
两人都不得善终。
剧本推完,易池「啧」了一声,朝我抱怨:「学姐投我也投得太果断了吧!」
我得意挑眉:「毕竟,我要赢。」
周诉很多年不玩游戏了,一开始显得生疏,盘线索的时候还有些迟钝。
只在女鬼 NPC 进来吓人的时候,下意识护住了我的身体。
然后被 NPC 扔了出去,撞到墙上。
阴森森的氛围里,易池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菜菜忍不住踹他一脚。
周诉却只是在黑暗里,静静看了我许久。
回去的路上,周诉忽然问我:「云溪,你到底为什么喜欢玩游戏啊?」
「因为在游戏里可以变成另一个人享受世界,可以在规则范围之内自由发挥,很有意思。」
他长久地看着我,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郑云熙,其实你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孩。」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游戏里自由自在,现实里老老实实。
上学时就好好学习。
有爱好就仔细钻研。
交朋友就掏心掏肺。
谈恋爱就一心一意。
所以才显得那么好欺负。
所以才那么容易被谎言蛊惑。
所以才会相信什么爱能长久。
在游戏倒数第二天的夜晚,周诉终于不再纠缠:
「郑云熙,明天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好。」
19
游戏第七天。
分手倒计时,最后一天。
我们真的没有见面。
他不知去了哪里,我宅在家休息。
除了卫生间残留的发丝和洗脸池的水珠,我和周诉看上去毫无交集,成了真正的陌生人。
他似乎已经放弃了纠缠我。
其实七年的感情,周诉对我再了解不过。
若真想利用我的感情,以他的智商情商,未必不会成功。
七天期限很快就到了。
游戏结束那一刻,我把周诉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极其正式地给他发了条信息:
【游戏结束。周诉,我们正式分手了。】
他很快回复:【分手快乐。】
周一,我特意请了假。
公证处不远处的咖啡店里,我与大病初愈的周诉再次见面。
他脸色依旧不好,但情绪似乎很冷静了。
看了我许久,他确认我脸上真的没有半分情意了,才缓缓道:「你看起来比之前开朗很多。」
我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他笑了笑,但眼里分明是悲伤的:「我这次提分手,算不算没事找事?」
我没有接话。
他接着说:「七年,你和我都变了。我找不到让平静的生活泛起波澜的方法,于是想着,也许分手会好一点吧,起码会有点新鲜感。」
他自嘲:「分手也好,重新谈一场恋爱也好,或者只是换个新家……会不会更有趣点?」
我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一步,他还在狡辩。
于是我毫不留情拆穿他:「周诉,其实你可以直接说自己厌了倦了变心了,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总不能连分手的锅都要我来背吧?你好人当惯了,真以为自己不是渣男了?」
周诉浑身一僵,沉默下来。
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周诉主动跟我提分手的逻辑。
他在人前,一直是完美男神的形象。
外貌出众、才华横溢、事业有成。
和我谈恋爱时,也从未和其他女人搞过暧昧。
他的自尊和骄傲是一道紧箍咒,让他做一个毫无瑕疵的假人。
只要自己不作死,他就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成功典范。
可他其实已经变了。
他不再是校园里虽然性子清冷,但心地善良的尖子生。
不再是除了研究之外,眼里只能看到我的好男友。
不再是会把时间浪费在陪女朋友吃饭逛街看电影这种无聊小事上的小人物了。
20
这七年,周诉从技术员变成项目大牛。
从小周变成周总。
从依靠我这个女友付房屋租金的小喽啰,变成了可以在这一线城市买房买车的人中龙凤。
他学会了花言巧语,学会了言不由衷,学会了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
他开始享受权力和地位带来的美妙滋味。
于是渐渐觉得,身边的女友……似乎配不上他了。
我不够成熟,不够优雅,不精通人情世故,还不怎么会喝酒。
可我是陪他从籍籍无名到事业有成的恋人。
没有任何道德污点。
他明明想分手,却一直说不出口。
不过是摘不下这一圈道德枷锁。
怕别人说他负心薄幸。
怕我在他成名后反咬一口。
我表现得再优雅懂事、带得出手又如何?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还非要装什么深情。
这最后一点骂名,他都不想自己背。
想挽回我,也不过是忽然意识到,原来我为他做了这么多。
在别人眼里,他才是错的那一个。
他辜负我,万一将来我将实情说出来,别人又会怎么看他?
愧疚心出来作祟时,他又来挽留。
可其实时间长了,这点愧疚心算得了什么呢?
我看着他飘忽的眼神,嘲讽道:「周诉,有时候,你比那些在外面乱搞的渣男还令人讨厌。」
「因为你太聪明了,聪明人做坏事,尤其令人恶心。」
周诉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沉默地低下头。
那个曾经在校园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清冷男神,早已卷入世俗洪流,泯然众人。
我翻看着协议书,确认资产处置没问题了,正式签了字。
房子留给他,钱和车给我。
我起身:「走吧,去公证处。」
办完所有手续,我和他分道扬镳。
七年的爱情彻底落下帷幕。
有些人注定只能成为过去。
我没必要为一个已经配不上我的爱的人而停留。
21
我找易池帮忙联络之前的那个房东。
在我没买新房子之前,得找个地方过渡。
果然如他所说,价格公道,拎包入住。
还好和他不是对门。
不然我肯定换房。
我讨厌偶像剧里的桥段。
朋友帮忙搬了家。
我没给易池表现机会。
入住新家第二天。
叮咚。
门铃响了。
易池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门外,笑容灿烂:「学姐,我想了一下,你俩都分手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等你忘掉渣男重新相信爱情不得十年八载的?谁要浪费那么长时间啊!年下小狗就要乘虚而入!」
我:「……」
谁要为渣男浪费十年八载啊?瞧不起谁呢?
他故意嘲讽:「学姐不会再吃回头草了吧?不打扰,是对死者最好的尊重。」
我无语:「人家没死。」
易池不甚在意:「哦,可惜了。下次路过殡仪馆,我去看看,万一死的是他呢?」
我开始生气了:「易池!」
他推着我朝里走,嘴里耍赖:「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学姐帮忙找个花瓶吧,中午吃什么?我能蹭个外卖吗?要不要打游戏啊?我带了 PS5!」
他的话题那么跳跃,就这样不管不顾,蹭饭都蹭到家里来了。
我看着他坐在地板上认真地插花,犹豫许久,还是点了两人份的外卖。
总不能真的把人赶走……吧?
番外·周诉视角
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情。
1
我在宿舍群说我准备和郑云溪分手时,几个大学室友都说我疯了。
【你出轨了还是郑云溪失忆了?】
【你俩不是都谈婚论嫁了吗?这时候分手?】
【我去,白月光你都要甩,周诉,你脑子有毛病吧?】
他们在群里疯狂 diss 我。
老大的老婆用他的号发了语音。
【周诉,亏妻者百财不入。我们两口子都势利眼,在你将来破产前,先友尽了哈。】
说完就退了群,还拉黑了我。
过了会儿,室友老大打来了电话:「我媳妇脾气直,你别介意。」
「嗯,我知道,不怪嫂子。」
老大沉默了会儿,语重心长道:「老四,咱宿舍你年纪最小,但主意最正,事业发展也最好,我知道劝不了你,但你做这事真的傻逼。」
他骂完我,又问:「到底为啥啊?你俩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我想了很久,才说:「不知道,觉得没意思。」
「你他妈的……」
老大忍了又忍,还是挂了电话。
我知道自此以后,寝室其他人都会给我头上贴牢「渣男」的标签。
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对郑云溪来说,也许伤害会很大吧。
2
「分手吧,郑云溪。」
当我说出这六个字,她果然瞬间红了眼眶。
她问我要理由。
我忍不住垂下眼睫,口是心非地说:「没什么,只是倦了。」
不,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喜新厌旧的人。
细水长流一般稳定的感情,是我最想要的生活。
因为没有变数,让我觉得安全。
可去年同行聚会,众人聊起各自的研究项目。
我卡在瓶颈期两年了,没有任何突破。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周诉你啊,天分是很足的,就是干什么都太稳妥、太较真了。有时候实验突破靠的就是灵光乍现、不走寻常路!」
上司为我说好话:「哈哈,小周性格就是这样的嘛,去食堂来回就吃那几种菜,出差带的洗护用品一直都是同一个牌子,连女朋友都是初恋,马上就要结婚了~安全牌没什么不好,一切顺顺利利,多少人羡慕不来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一成不变的生活禁锢了我的思想,才让我原地踏步。
于是我尝试着改变。
吃没尝试过的饭菜,和不同的合作方应酬,换着用不同的产品,去和跨行业的专家接触交流,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新鲜事物让我目不暇接,实验项目却越来越顺利,整个项目组的人一直在加班。
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郑云溪工作忙,最开始常常给我打电话过问情况。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未接来电变少了。
那段时间我作息混乱,但大脑始终处于活跃阶段。
实验项目终于成功上线,老板大喜过望,拍着我肩膀问:「小周,你最近怎么就打通任督二脉了?」
因为思路打开了,不再固执己见。
我一笑而过,心里却在想,打破原有的规则,开启新生活,也许是好事?
而我的旧生活里,最恒定不变的,就是郑云溪。
3
我第一次见郑云溪,是在校外的夜市一条街。
听说有个女生快把几个玩具摊老板赢破产了。
我个子高,隔着几层学生,就看到一个穿着草绿色卫衣的女生一枪击中了最后一个气球。
老板哭丧着脸把最大的兔子玩偶交给她,求她别玩了。
她把玩偶往自己室友怀里一塞,笑着揉乱了对方糟糕的短发,顽皮地哄:「最大的兔子献给最爱哭的姐妹佳佳~校外的 Tony 老师虽然菜,但亲爱的姐妹们对你充满了爱~」
被丑发型气哭的女同学顿时笑出了声。
郑云溪也跟着笑,继续扒拉室友的头发,等对方发怒了,才拉着其他室友以胜利者的姿态满载而归。
室友们被玩具奖品包围着,只有郑云溪两手空空,随意地挤出人群,与我擦肩而过。
头上的马尾随着她欢快的步伐荡啊荡。
荡进了我的心里。
宿舍老大顺着我的视线瞥了眼,笑了:「这不是我们学校的游戏霸王花吗?玩啥赢啥,6 得飞起。怎么,老四,一见钟情了?」
直到郑云溪的身影消失在夜市里,我也没有回答。
后来我也曾在学校里数次与她偶遇。
只是她身边总围绕着嘻嘻哈哈的朋友,从未注意过我。
郑云溪似乎天生就爱笑,却不是没心没肺的那种傻笑。
她笑起来很温柔,最得意的时候,也只是轻挑眉梢。
听说她擅长玩各种游戏,因为总赢,气走了不少追求者。
无数男生在她毫不留情的虐菜下,失去了表白的勇气。
可她自己完全不知道。
她好像对感情很迟钝,察觉不到吵闹游戏里含着试探的喜欢。
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不要跟她玩游戏,会输得很惨。
但说正事一定要认真,因为她会信。
4
我以为分手时郑云溪会哭,可她只是提出要玩个「一周陌生人」的游戏。
游戏第一天,郑云溪换了一身明亮的打扮。
我一瞬间错以为她还是大学生。
她客气地跟我道别,已经进入游戏状态。
我做的早饭她没吃,她也在与我切割。
前段时间连续加班,加上前一晚没睡好,我好像发烧了。
发信息问她退烧药在哪里,她没回我。
我坐在沙发上,这才迟钝地意识到,我们现在已经不是情侣了。
陌生人在郑云溪那里没有特权。
我没去公司,在家办公。
项目去年上线后,陆续进入客户的工厂,有很多问题要处理,公司派出去的工程师对系统还不够熟悉,需要我远程指导。
不知不觉忙到夜里,饭也没吃,药也忘了买。
直到卫生间传来洗漱声,我才发现郑云溪回来得未免太晚了。
她看起来很开心,绝不是在公司加班。
我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下意识问了一句,她便冷淡地避开我,说我多管闲事。
我渐渐想起,我们认识之前,她好像的确不是个自来熟的人。
郑云溪喜欢玩游戏,身边朋友很多,但大多是游戏搭子,并不深交。
只有真正被她认可接纳的人,才会得到她的热情回应。
我永远记得校庆那天,室友发现了郑云溪的朋友在她裙子上做手脚的事。
告诉我时,她已经开始表演。
我在舞台侧面候场,看到她有些无措地遮掩裙角,心不在焉地跳舞。
眼看她要下场,室友们踢了我一脚:「木着干啥啊?帮忙都不会?」
我借给她一件外套,看起来镇定自若地上场主持。
可其实我握着话筒的手心全是汗,怕她像对待其他男生一样对我。
后来她来找我。
果然还是那一套。
道谢,请客,加好友,说再见。
室友捂脸:「郑云溪是个迟钝的,你怎么也这么沉得住气啊?但凡热情点呢?」
我不,我就要从朋友做起。
郑云溪胆子小,被不熟悉的人表白,一定会吓跑。
她朋友太多了,根本分不清谁更特别。
我要等自己变得足够特别,胜券在握时,才能开口。
5
在慢悠悠和郑云溪做了几个月朋友后,我才认真地表白。
我是郑云溪身边唯一一个不喜欢玩游戏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认真邀请她约会的人。
「郑云溪,我会用时间来证明,做我女朋友比做我朋友更幸福。」
那天,她的室友一边偷笑一边调侃我。
可我眼里只能看到她愣了一瞬后,因为害羞渐渐红起来的脸。
果然,真诚才最动人。
我的稳扎稳打,又一次获得了成功。
她甚至不知道,距离我对她一见钟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室友们常说,像我这么能忍的人,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但我要是做坏事,也一定让人察觉不到危险。
我也这么觉得。
能将暗恋隐藏那么好的自己,又狠又怕输。
在一起后,我们一起吃饭、约会、自习、考试,我对她有求必应,细致体贴。
同居后,我基本家务全包,主动做饭,即使工作逐渐繁忙,也会关心她的生活。
我没觉得这么宠爱她不对,因为我真的很想对她好。
不到 30 岁,我便从一个普通技术员工迅速成长为技术副总。
我没给自己预留试错的时间。
我要迅速成长,每一步都要成功,不能随便犯错。
郑云溪却很散漫,在游戏公司工作的她,除了经常加班外,从来不像我一样死抠各种流程和细节,修改工作内容和调整工作方向对她而言只是寻常小事,一切重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6
我总是忍不住对郑云溪提出一些小要求。
让她别喝酒,因为她醉酒后总会胃痛,吐酸水,当然也会可爱地抱着我撒娇;
让她走路慢一点,不要蹦蹦跳跳,平地摔了无数次,每次崴脚后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让她别熬夜,本来上班时间就长,早起好像能要了她的命……
我觉得自己都是为了她好。
又不是学生了,怎么还是那么放纵自己?
但她好像并没有很开心。
我听到很多人私下议论,说她要不是占了同校的先机,这么跳脱的性子,怎么会成为我的女朋友?
我无数次解释,她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当初是我追的她。
可是没人相信。
他们只觉得我们看起来「不配」,说了一次又一次,眼里的嘲弄从不掩饰。
后来,我让郑云溪变得成熟点,不然别人很容易轻视她。
她好像没懂我的深意,但还是为我做出了改变。
在外,她开始穿连衣裙、高跟鞋,挂着笑脸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
就连我父母见到她,都夸她是格外乖巧懂事的好女孩。
再也没有人说我们「不配」了,每一个见到我们在一起的人,都觉得我们看起来很「般配」。
只是她越来越少出门。
只有在家里,她才能自在随意地生活。
7
我妈打电话催我们回家吃饭,我这才想起之前的约定。
去接郑云溪,她的小学弟冲到我面前挑衅。
我丝毫没把他放在心上。
郑云溪不喜欢太过热情、一股脑往前冲的人。
看到她对小学弟客气道别,我一面庆幸自己了解她,一面又嫉妒那个年轻人。
他可以毫不遮掩自己对郑云溪的喜爱,没脸没皮地靠近。
我当初却没有这样的勇气。
万一被郑云溪拒绝,该有多难堪?
我真的很怕输。
还好从朋友到男朋友,我一步都没走错。
郑云溪在我爸妈面前笑着提起结婚的事,我怕露馅,她却好似已经不在意,嬉笑着糊弄过去。
那一刻,我无比心慌。
好似忽然察觉到她的疏远,和这场荒唐的陌生人游戏里一直运行的严苛规则。
她真的在背对着我朝前走了。
到家后,我鬼使神差地提议:「我们不做陌生人了,做回朋友,可以吗?」
其实这不符合我的计划。
她这样疏远我,是我长久以来的计划,我本该高兴的。
可当她真的这么做,烦躁却一直抓挠着我的心。
我怕她没听见,又问了一次:「郑云溪,我们是从朋友做起的,也……也可以回归朋友的身份吧?」
她没有回答。
我知道,这就是拒绝了。
8
我觉得自己昏了头,竟然比郑云溪先反悔。
冷静了两天,我让自己重回正轨。
去医院输液,回公司上班,和客户应酬。
再坚持几天,我就可以达到目的,和她分手了。
可拿了奖,喝醉酒后,我还是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
这奖是我之前变成渣男的罪证,却又是我几年来最骄傲的工作成果。
我希望她来,又希望她不要来。
蒙眬的视线里,她像往常一样替我应付难缠的酒局。
我猛然惊觉,这样的郑云溪与我记忆里那个白月光已经全然不同了。
我改变了她,塑造了新的郑云溪。
而我居然要将她抛弃了。
回家后,我借着酒劲发疯:「郑云溪,这游戏不好玩,我们不玩了……好不好?你还像从前一样,做回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啪!
巴掌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郑云溪第一次打了我,气得浑身发抖。
「周诉,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她眼睛瞪得很大,像浸在泪里,泪不停地流:
「你不能亲手养出一朵艳丽的玫瑰,看倦了,又想让它变回向日葵。」
我第一次看到郑云溪心碎的表情。
一点也不好看。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我怎么能让笑起来那么好看的女孩,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云溪,对不起……是我说错话,是我大错特错!你原谅我……」
可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我已经知道,她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9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开始发烧了。
医院的药好像不管用,我的病更严重了。
我想当面和郑云溪解释清楚,结束那破游戏。
我不想追求什么新世界新生活了,我要回到自己的安全区,以后不做新项目了,我转到后勤也没关系。
不拿奖也没关系。
我想回到郑云溪身边。
可那该死的小学弟将我扔进了车里,赶走了Ţū́₂。
他一直在朝我得意地扬眉,好似在嘲笑我的愚蠢。
当我从昏迷中苏醒,见到了来医院陪媳妇产检碰巧在急诊看见我的宿舍老大。
他看我一身狼狈相,呵呵冷笑了好久,才慢悠悠地骂:「老四,我媳妇说得没错,你就是活该,你就是贱。好好一个女朋友,让你折腾没ẗŭ⁸了。」
他媳妇产检完过来,看见我,更是呸了一口:「出来产检还能看见渣男,晦气!脸色这么差,怎么,自作自受,遭报应了?」
老大拽她:「老婆,你说啥呢?哪有当着人家面说这个的……」
「我说错了吗?不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以为自己当个周总就了不起了?瞧不上郑云溪了?咋,人家大富豪娶个世界冠军当老婆有脸面, 他也给对象报个贵妇进修班呗?那么喜欢给他涨面儿的女朋友,花钱雇一个呗, 只要钱到位, 服务可好了!」
我听得脸色发白。
老大顿时头大:「哎哟, 媳妇儿, 你可少说几句吧!老四不是那么虚荣的人……」
她摸着自己的大肚子, 朝我伸手:「周总,还没破产吧?来, 提前把红包给了, 孩子的满月酒我就不请你到现场了哈。」
「嫂子说得没错, 我是挺虚荣的。」
我勉强笑了笑, 让助理从我钱包里取了一沓现金, 交给她。
大嫂收了钱, 哼笑一声:「周诉, 我不白拿你的。最后给你个忠告,人家郑云溪好好一个姑娘,你但凡还有点良心, 就积点德, 放她一马吧。」
说完把自己老公拽走了。
一个外人都能戳穿我的虚伪,郑云溪却因为爱我, 这么多年来, 默默忍受我对她的指手画脚。
我想要她做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女孩时,便能将她宠到天上去;
我想要她做个体面优雅的女朋友时, 便从小事开始管她。
我的步步为营在她的真诚和包容下显得如此可笑、粗鄙、丑陋。
我签了资产处置协议书。
【云溪,最后两天是周末,我们好好告个别吧。】
10
我给了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我试图像从前一样和郑云溪出去散步、吃饭、玩耍。
即使分手了, 或许我们还能做朋友?
如果真的成为陌生人,我不知道自己会有多么悔恨。
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再也不能近在咫尺地拥抱。
我会永远失去她。
可郑云溪好像已经放下了我, 像招呼普通朋友一样开启自己的周末行程。
面对我的关心和体贴,她眼都不眨, 再也不会觉得开心。
一起玩剧本杀,她不嫌我笨拙,但也不会像指导同事菜菜一样热情。
NPC 摸黑闯进来吓唬她时, 我下意识护着她。
她只愣了一瞬,就避开了我的触碰。
只那么一个瞬间,我就明白:一切都太晚了。
「一周陌生人」的游戏, 走到了终局。
谈恋爱时我曾陪她玩过几次不同的游戏, 人不够时凑过数, 没一次赢过她。
可是这一次我想让她赢。
因为她赢了, 会笑得很好看。
游戏的最后一天,我没有再打扰她。
我已经失去了靠近她的资格。
去公证处的那天, 郑云溪随意地扎了个马尾辫, 低头签字盖章, 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经济问题也解决完毕。
分别时,她拎着档案袋转身走掉,辫子在阳光下一荡一荡的。
她没有对我说「再见」, 我想这就是真正的告别。
她甚至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先露底牌的人会输。
我要死死攥在手里,折磨我自己。
她已大步向前走。
而我——
亲手杀死了我的爱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