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来乡下接我时,我正把偷鸡贼往河里踹。
贼人跌落河里溅起的水,恰好溅了大伯母一身。
她僵了一瞬,才含笑夸我:「真勇敢,不愧是我们侯府的孩子。」
我瞬间红了眼眶,抱住大伯母的腰就开始哭:「娘,您可算来接我了。我还以为您嫌弃我粗鄙,不想接我回府了呢?
「前阵子来的那个嬷嬷,不是好人。她离间我们母女,还说您不希望我回府,哼,回去您打她板子。」
直到我把眼泪和鼻涕糊满大伯母的衣裙,她才小心翼翼开口:「那个,我不是你娘。你娘最近有些忙,你祖父不放心你,就让我来接你了。」
我擦眼泪的动作一顿。
忙?
一个母亲得忙到什么程度,才会放任亲生的女儿在外头自生自灭?
1
刚回到府上,就有下人端来火盆:「烦请二小姐跨火盆,去去身上的污糟和晦气。」
大伯母挡在我身前:「火盆是留给蹲大狱的人用的,谁给你们的胆子,折辱府上的小姐?」
管家不为所动:「大夫人,这是侯爷和夫人的吩咐。二小姐若想认祖归宗,就必须从火盆上跨过去。」
大伯母横眉倒竖:「放屁,古往今来就没有自家孩子回府,还要跨火盆的道路,岚岚,咱不跨。不让我们进,我们还就不进了。」
她拉着我大咧咧坐在侯府门前,拿出桂花糕跟我分着吃:「岚岚,别多想,咱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吵架。」
我咧了咧嘴。
捏起桂花糕不客气吃了起来。
不一会,侯府门口就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这不是祝家那个草包千金吗?嫁给病秧子后就没怎么见她了。」
「真是,不安生在家照顾病秧子,怎么还跑侯府门口吃起了东西?」
「唉,她也就眼前风光了,来日病秧子一死,她膝下没孩子,还不是任人拿捏?」
······
我急匆匆咽下口中的桂花糕,悄悄掐了一把大腿,疼得泪流满面后,哭丧着脸大声跟大伯母告别:「大伯母,我还是走吧!虽然我小不懂事,但我们乡下也没有让自家孩子跨火盆的道理,Ťů⁴侯爷夫人嫌弃我,我懂。」
大伯母拍了拍手上的桂花糕屑,拉住我:「你这孩子,二弟他们是准备开中门迎接你回府呢。当初因为他们的疏忽,害你被贼人掳走,你没怪他们就好了,他们如何能嫌弃你?」
准备悄悄把我弄进府,再好好收拾我的侯夫人脚步一顿,差点摔个狗啃屎。
她握了握拳,最后不得不捏着鼻子命人大开中门迎我入府。
憋着气把我迎到寿安堂,她直接冲我发难。
「之前刘嬷嬷说你脾气硬,心眼多,我还没在意,如今总算是领教了。这样又臭又硬的孩子,我们侯府万万是要不起的。
「父亲,不如干脆把这孩子送到家庙去,什么时候去除身上的晦气,什么时候再接回来。」
侯爷也紧跟着点了点头:「父亲,寻个嬷嬷去家庙好好教教她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让她回来。」
侯夫人收养的养女邹芙也笑着拉我的手:「妹妹,你就听爹娘的话,去家庙修修心,来日咱们一起和和美美在爹娘膝下承欢。」
2
大伯母不解:「岚岚这孩子做错了什么?你们怎么容不下她?家庙是犯错女子的去处,岚岚这孩子吃了这么多的苦,何错之有?」
侯爷拱了拱手:「大嫂日日看话本子,根本不懂这里面的事。」
大伯母翻了个白眼:「不懂,才问你的啊?你倒是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侯爷叹了口气:「我八字硬,岚岚身子弱,若是直接养在我膝下,于这孩子身体有碍。我本想着让这孩子跨火盆破一破,偏她吃不得亏,如今只能送去家庙净净心了。」
我算是听明白了,我亲爹亲娘还有这个鸠占鹊巢的邹芙都不欢迎我。
他们不喜欢我,我还不稀罕他们呢。
可就算我在乡下长大,也听村里老人说过,大户人家的家庙,藏污纳垢。
好好的人进去,都得脱层皮。
更何况,我还那么小。
我才不要去。
我抬起头,直视主位上的老侯爷:「祖父!孙女孤苦伶仃十二年,方找到家!难道您想让别人说,偌大的侯府,竟容不下一个亲生的孩子吗?」
老侯爷眼底墨色翻涌,坐直了身子:「你爹爹说,他会克你,你不怕吗?」
哼,真是好深的算计。
我若说不怕,来日被他们搓磨死了,也只能怨我八字硬。
瞥了眼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的大伯母,再想起刚刚在府外听到的话,我深呼吸一口气:「既然爹爹克我,那就换个不克我的爹爹,不就好了。」
侯夫人大惊:「你胡言乱语什么?爹爹还能换?」
侯爷吹胡子瞪眼:「赶紧带走,一点规矩都没有。」
鸠姐蹙眉:「妹妹,侯府不比乡下,容不得你胡闹,听爹娘的话,先去家庙待一段时日,来日我和爹娘亲自去接你,好不好?」
好你个大头鬼。
我直视老侯爷威严的目光:「祖父,我无依无靠,大伯母膝下空虚,这不是最好的安排吗?」
大伯母直到此时才听明白,她惊叫出声:「这怎么行?」
我猛掐大腿,疼得泪水直飙:「我以为回府就回到家了。没想到,爹娘不喜欢我,就连温柔带我回家的大伯母,也不喜欢我。
「罢了罢了,我还是回乡下吧,虽然吃不饱穿不暖,有时候还会被坏孩子打,但不至于在这惹人厌。
「反正,岚岚从小就没被人喜欢过。」
我背起破旧的小花包袱,转身就要走。
大伯母猛地拉住我的包袱:「不是,我,我不是。
「我的意思是。
「哎呀,我不是嫌弃你,我是怕带坏了你。
「你初来京城,对我不了解,我怎么能做你的母亲,害了你一辈子呢?」
侯夫人嗤笑:「大嫂倒是有自知之明,好了,闹腾得人脑子疼,赶紧把这灾星送走,待会还要给芙儿试穿去宫宴的衣衫呢。」
鸠姐邹芙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妹妹怎么病急乱投医呢?谁不知道大伯母是上京城有名的草包千金,你让她做你娘,哈,你来日如何在京城抬头?」
侯爷摆手:「赶紧带走。」
胖硕的婆子拉扯住我的衣袖,准备把我拉走。
我瘪瘪嘴:「大伯母,多谢你一路照拂,岚岚以后会想你的。」
大伯母跺脚:「住手!谁允许你们带走我大房嫡女?
「父亲,衍琛身子弱,绝不会克死岚岚。」
3
「大嫂,岚岚是我十月怀胎的女儿,如何能去你大房?
「祝灵儿,我知道你怨恨当初换嫁的事,但如今木已成舟,你何苦再横插一档?」
我立马竖起了耳朵,这其中有事啊?
不料,大伯母根本不接这茬,她温润的大手稳稳牵住我:「父亲,如今岚岚这孩子想去我大房,我也愿意认她做女儿,您怎么说?」
祖父一锤定音:「以后岚岚就是大房的女儿了。」
直到我洗漱完,换上漂亮的衣衫,大伯母,哦,该改口娘亲了。
娘亲才牵着我的手去卧房:「你爹爹这人啊,最喜好看的东西,咱们岚岚打扮漂漂亮亮的,你爹爹也会更喜欢你一些。」
我虽不理解,但还是尽量挤出一个最好看的笑容来。
果然,看到我们,病床上的周衍琛眸子都柔和了几分:「你啊!和离书都给你了,你做什么还掺和进她们之间?」
娘亲睨了他一眼:「你说和离就和离啊?我同意了吗?
「哼,让你天天不配合吃药,这回我带回个帮手,我看话本子忘了时辰,就让岚岚帮我监督你。」
直到这一刻,病床上的邹衍琛才审视得看向我:「为什么选大房?」
不想去家庙受苦。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还能为什么?
娘亲嗔怪地瞪了爹爹一眼:「岚岚才来,你要吓着她,以后我也不理你了。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这孩子喜欢我啊,她跟我投缘。
「你不知道,这孩子可有意思了。我去找她时,她刚把一壮汉踹进河里。哈哈哈,你没看到,那壮汉块头有这么大,激起的河水全溅我身上了。
「还有,这孩子聪明着呢,刚刚在大门口···」
在寿安堂沉默寡言的娘亲,在爹爹面前,滔滔不绝。
而病弱的爹爹,就这样注视着娘亲,在娘亲讲到口干舌燥时,顺手递上一杯温茶。
我也记不清娘亲到底说了多久的话。
只记得最后,爹爹温柔帮娘亲整理了发髻:「你想收养这孩子,那她就是我邹衍琛的掌上明珠。」
我咀嚼着「掌上明珠」这四个字,捏了捏荷包里的药丸。
师父,您给我留下这千金难寻的解毒丸,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日?
在大房的日子很是快活。
除了娘亲总拉着我试穿衣衫和头饰。
「哼,二弟妹就没憋好屁,明知春日宴接近,咱们什么都没准备,还霸占绣房。
「还不是怕你这个真凤凰压过她养着的那只小斑鸠。」
虽然我悄悄称呼侯夫人收养的邹芙为鸠姐,但听到娘亲大咧咧说小斑鸠,我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娘亲泄气般捏了捏我的脸:「唉,我也就只能给你准备这些俗物了,琴棋书画我也不懂,到宴会上,你还是得跟着我出丑。」
我却忍不住笑了。
邹芙想压我一头啊?
那我偏不能让她们如愿了。
4
我想到娘亲混得差了。
但我没想到,她会混得这样差。
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大夫人,竟无一人搭理。
跟坐在最中间,身边围满奉承之人的侯夫人,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察觉到我的视线,她有些尴尬的扭了扭帕子:「那个,我就说了,你跟着我没前途的。」
前途?
这个师父早就替我安排好了。
我有自信,除非侯夫人把邹芙扶上皇后之位,不然不论她们怎么蹦跶,都绝对比不上我。
或许是娘亲脸上的失落太明晃晃,侯夫人嗤笑:「大嫂因闺阁时在宴席上出丑,已经十多年不曾参加过春日宴了,如今怎么有心思来了?
「难不成,大嫂觉得,这养在乡下的野丫头,能比当年的你强?
「出席宴会的千金,可都要准备才艺的,你们不会准备比拼剁猪草吧!」
众人发出刺耳的笑声,还有若有若无的议论声传入耳中:「真是稀奇,没想到有朝一日在宴会上,还能再遇到祝灵儿这废物,当年她为了追侯爷,偷拿嫡姐的画装成自己的。」
「对啊,结果被长公主一眼识破,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参加春日宴。」
「更不用说,她借着亡母和侯老夫人的情分,死皮赖脸嫁进侯府,却进错洞房的笑话。唉,这人不知道自己招笑吗?如今怎么还有脸在外头行走?」
······
娘亲抓着我的手一紧,她直视侯夫人:「岚岚剁猪草剁得好,也是她本事。
「在场所有人,唯侯夫人最没资格嘲讽岚岚,要不是你粗心大意弄丢了她,如今岚岚的文采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侯夫人轻蔑睨了我和娘亲一眼:「待会丢人现眼的时候,别攀附我,就是我的福气了。」
她慈爱看向邹芙,二人不知说到了什么,目光都直直看向长公主身侧的托盘。
那是一块通体盈绿的暖玉,一看就价值不菲,更不用说还是长公主的赏赐。
在场贵女们看向暖玉的眸子里,都闪过向往。
唯有娘亲,看清那块玉后,腾得站了起来。
她眼底含泪:「这是娘亲出嫁时,外祖母给她的传家宝。后来祝府出事,这块玉被爹爹拿去打点官场了。
「临死前,娘亲都愧疚自己没守护好外祖母的遗物!可恨我不学无术,竟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的遗物流落他人之手。」
我反握住娘亲颤抖的手,冲她摇了摇头:「不会!」
娘亲蹙眉:「什么?」
我说不会!
外祖母的遗物,不会流落在外。
今日我必定拼尽全力,帮娘亲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5
谋定而后动,是师父教给我制胜的法宝。
所以哪怕我对那块玉志在必得,依旧稳稳坐在座位上。
看着各色闺秀,或表演书法,或展示绣技。
不得不说,在场的闺秀,都是倾全族之力培养的佼佼者,每个人单拎出来,都足够出色。
直到邹芙的百鸟朝凤图竟可引蝴蝶盘旋,长公主才笑着拍手:「今年佼佼者众多,但要本宫说,还是永安侯府的小姐,独占鳌头。」
Ṭũ̂ₒ娘亲气得直喘粗气:「我们不中用就罢了,其他人干什么吃的?这玉给谁也不能给她们俩强盗啊!
「一个抢我婚事,一个抢你爹娘,看着她们风光,真比杀了我还难受!」
我安抚的捏了捏娘亲的手。别急,别躁,就以我回府这些日对邹芙的观察,如此时刻,她要不踩我一脚,我把名字倒着写。
果不其然,她温婉谢过长公主对她的称赞后,话锋一转:「我二妹琴棋书画皆在我之上,我越过她拿这赏赐,总觉得脸红。」
长公主眼底闪过一丝兴味:「邹二小姐,有才艺怎么还藏着掖着?」
娘亲拽着我就跪在了地上:「公主殿下容禀,小女自小在庄子长大,不曾有人教过这些。」
我鼻头忽然一酸。
她说无人教过我。
而不是我不会。
「春日宴必须有才艺方能参加,邹二小姐总不能一项才艺都没上报吧?」
长公主身侧的嬷嬷肃着一张脸:「邹二小姐上报的,是··」
她脸色如同打翻了调色盘,欲言又止。
长公主气笑了:「还有什么是你这老货说不出口的?」
嬷嬷瞥了我一眼,才面无表情读出来:「邹二小姐的才艺是:比邹芙展示的才艺强上那么一点。」
侯夫人嫌恶地撇开视线。
在场众人更是炸开了锅。
「到底是乡下来的,只会争强好胜。谁不知道邹大小姐自小聘请名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是邹大小姐的画,连国师都夸过。」
「也不算夸吧,我记得国师说的分明是,有我徒儿五年前的三分神韵。」
「怎么不算夸?国师是什么身份?能有国师徒弟三分神韵,也够邹大小姐在贵女圈横着走了。」
我忍不住咧了咧嘴。
亏师父还说在他心底无人能与我相提并论,原来背地里竟说邹芙像我。
哼,下次见他,看我不把他私藏的丹药都偷走!
邹芙嘲弄开口:「可惜我没见过二妹的才艺,竟不知二妹比我强上那么一点,如今就请二妹给我们表演一番了。」
娘亲挡在我身前:「阿芙,你妹妹不懂上京城的规矩,大伯母替她跟你道歉。你不是一直喜欢大伯母房中的大珊瑚吗?等回去我就把它送给你。
「长公主,不知者不怪,岚岚有什么过错,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教好她,您直接罚我就可以。」
6
这是第一个挡在我身前的人。
并且是一次又一次,不问缘由挡在我身前。
我眨巴眼睛,努力把眼角的泪挤走,安抚地拍了拍娘亲的手:「我说比你强那么一点,是怕你下不来台!就你这水平,连我五年前涂鸦之作都不如。」
娘亲急得直拽我衣袖。
侯夫人骂了一声蠢货。
众人窃窃私语。
邹芙气得浑身颤抖:「你来画,我看看你比我强在哪里?」
长公主命人给我准备了纸笔,我视线在众人身上缓缓划过。
邹芙嗤笑:「拖延时间做什么?你若是怕了,现在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当你认输,不跟你计较了。」
她也配!
我拿起笔,一气呵成。
待我画完,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
邹芙得意:「我早就说了,不会画少丢人现眼,我就不信你的画能超过我的百鸟朝凤图。」
长公主蹙眉:「这什么这?你今天怎么回事?」
嬷嬷赶忙把我的画呈上去:「奴婢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活灵活现的画作。」
长公主的眼睛也盯在了画作上:「像,太像了,这竟出自闺阁少女之手。国师还天天吹嘘他徒弟,要本宫说,这画作就是国师徒弟来,也做不出。」
我把头越埋越低。
嗯。
我承认我画的很好。
但就不必跟我自己比了。
长公主含笑冲我招手:「今日魁首,邹二小姐当之无愧,这块玉,本宫把它赠予你。」
「我不服!
「我知道我夺走庆熙郡主的魁首,公主殿下不满,但让这么一个草包压过我,我不服!」
看着侯夫人同样义愤填膺的脸,我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庆熙郡主气笑了:「本郡主技不如人,本郡主认!但你公然质疑公主,扰乱评判秩序,该当何罪?」
邹芙脸色涨红,却依旧坚持:「我只求一个公道!」
「好一个公道!庆熙,你把邹二小姐的字画传下去,让在场所有人都看看,本宫到底有没有徇私。」
庆熙郡主惊叹地看了我一眼:「你我才第一次相见,你竟能画这么像?」
刚刚还议论纷纷的众人,也感叹出声:「这得是多强的功底,才能把在场众人的神韵全部都画出?」
「你们瞧这桃花落的神韵,简直了,这哪是强一点半点,这完全没有可比性!」
「我竟不知道,我有这么好看,她竟在我伤疤处,画了一个桃花妆,这样细心善良的姑娘,能有什么坏心肠?」
邹芙铁青着脸夺过字画,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你不是一直生活在乡下吗?」
这就跟她没关系了。
那块暖玉由庆熙郡主亲手交给了我。
而邹芙,因对长公主不敬,被长公主勒令,此生不允再参加春日宴。
对上京城的女子而言,春日宴是交际、打点的好地方,更是未婚女子议亲的重要场所。
邹芙在议亲的年纪被驱逐,以后大抵是寻不到好亲事了。
7
当晚,娘亲拿着暖玉,眉飞色舞跟爹爹讲述在春日宴的事。
爹爹越听,眉头越紧。
他肃了神色:「岚岚,我不知你为何非要选我和你娘亲做父母,但我知道你有大本事。
「你娘亲命苦,自小没了娘,后又被继母搓磨,嫁给我这么个废人。来日我不在了,你娘就交给你了。
「答应我,别让她受委屈。她喜欢热闹,你多带她出去玩。上京城的贵妇人虚伪,你带她去西北,她自小在那里长大。」
娘亲扯了扯他衣袖:「好生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有预感,我体内的毒发作越发厉害了,大概就这两个月了,本来打算直接把你送回西北,如今有了岚岚。」
娘亲捂着脸:「好不容易岚岚让我扬眉吐气了一番,你非要招我哭!你死吧,赶紧死,死了留我任人欺辱!
「不对,现在是留我和岚岚一起任人欺辱!
「你总说西北西北,外公早就去世,如今当家人还认我是谁?」
爹爹猛咳:「灵儿,对不住,我身子骨不争气,我······」
我跟随师父多年,早就看惯了生死,却依旧看不得娘亲的眼泪。
只好捏着爹爹的嘴巴,把师父回京前留给我的药丸直接塞进了爹爹口中。
「呕」
爹爹猛的呕出一大口黑血,晕死了过去。
屋子里服侍的下人,咋咋唬唬去找府医。
娘亲把药瓶从我手中夺去,眼底都是伤痛:「听着!时间有限。待会无论谁问起,都说这药是我给你爹爹吃的!
「我知道岚岚是好心,但你爹爹确实经不起折腾。待会你什么话都别说,就凭你那手画技,你祖父不会埋没了你。」
我赶忙解释:「我给爹爹吃的是能解百毒的神药,爹爹吐血是因为毒素排出来了,晕倒是正常的反应。他睡一觉,醒来后再养养身体,就能痊愈了。」
可娘亲用一种心力交瘁,却还要应付小孩【你说的都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待会有人来了,你一定不许任性。】的神色看着我。
得,白说了。
侯夫人气势汹汹命人押住我。
「我早就说这孩子命格与府上有碍,你们偏不信,如今搭上大哥一条命,满意了吧?
「祝灵儿,不是我说,你怎么一把年纪了,还是不长记性,怎么就这么蠢呢?
「来人,把这孽障打十大板,送去家庙为大哥祈福,如若大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就让她以命抵命!」
母亲如梦方醒,挡在我身前:「是我担心夫君的身子,特意求的解毒丸,没想到竟害了夫君!要杀要打我都认了,但这一切跟岚岚没关系!」
侯夫人笑了:「也对,大哥吐血前,就你和岚岚在病床前伺候,你们俩都跑不了!
「来人,把大夫人和二小姐一起送去家庙!祝灵儿,这下,我看谁还能护着你!」
初回府时对我展露过善意的祖父,对于我和娘亲的遭遇视若未闻,只小心用帕子帮爹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侯夫人视我和娘亲如眼中钉肉中刺。
被她的人拉走,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万一她伪装成马车跌落山崖,更甚者,令贼人侮辱了我和娘亲。
那么就算爹爹醒来,我们的委屈也白受了。
可偏偏爹爹还有半炷香的时间才能醒过来。
我必须拖延时间。
8
我猛地挣脱开压制我的婆子,冲到祖父面前:「您如今惺惺作态还有什么意义?最先放弃爹爹的,不就是您吗?」
仆妇拉扯我的动作一顿,在场下人都跪了下来。
侯夫人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祖父给爹爹擦拭脸的手一抖,帕子直接砸到了爹爹脸上。
他老泪纵横把想要把帕子拿开,却一次又一次失败。
只能颓然抱住爹爹的额头:「这话,是你爹爹跟你说的?」
爹爹从未跟我说过什么,但爹爹身为侯府嫡长子,住在偏僻的院落。
他们隐晦提起的换嫁,还有娘亲这草包千金的身份,稍有脑子的人都能分析出来。
这话我不能说。
我难过摇了摇头:「爹爹吐血的时候还在说,如若重来一次,他依旧会替您挡下那一箭。只是遗憾,您当初精心培育他,他却无能为家族效力。」
祖父絮絮叨叨,拉着爹爹不住忏悔,泪水一滴滴砸在爹爹手背上:「衍琛,你救了爹一命,爹爹却屡次伤你的心,你为什么不怨爹?」
侯夫人脸上浮现不耐:「来人,拉罪魁祸首去家庙!」
「我看谁敢!」
是爹爹。
他终于醒了过来。
侯夫人不可置信:「大哥,你···」
仿佛看见侯夫人都会污了眼睛一般,爹爹嫌恶移开了视线。
只温柔对娘亲招手:「我昏睡这段时间,苦了你和岚岚了。」
祖父惊叹:「衍琛,你好了?你能坐起来了?你下床走走试试?」
爹爹神色复杂看向祖父:「昏睡时,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岚岚说的没错,再来一次,我依旧会义无反顾为爹爹挡箭。中毒太难捱了,爹爹最爱热闹,受不了那苦楚的。
「我知道爹爹不仅是我的爹爹,也是邹家的掌舵人,为了平衡,也有太多的不得已。」
祖父泪水控制不住往下掉。
娘亲已经泣不成声:「岚岚,你···爹···不会··」
我赶忙摆手:「解毒丸能解百毒,看爹爹的神色,爹爹体内的余毒彻底清了。」
瞥了眼气愤跺脚的侯夫人还有悔不当初的老侯爷,我眼珠子一转:「但是,爹爹如今体弱,必须住在日照和风景最好的院子养病,身子连日亏空,更需要千年人参、百年灵芝滋补。」
祖父忙不迭开口:「清风院是府上日照和风景最好的院子,那本就是衍琛少年时住的地方。祝氏,你去安排,今晚衍琛就要搬过去!」
「爹,那院子我和侯爷住了这么多年,如今突然挪动,如何来得及?府上院子那么多,给琛弟再换一个不就行了?」
我添油加醋:「祖父,我爹爹的院子,侯爷和侯夫人都霸占这么长时间了。如今爹爹养病,他们也不愿腾出来吗?亏当初爹爹中毒时,自愿把侯爷的位置让给了二叔呢!」
侯夫人的眼睛像淬了毒一样在我身上划过,我以眼还眼:瞪什么瞪?今日是院子,来日就是你们的爵位了。
真是不知所谓,还敢瞪我!
9
爹爹是在娘亲搀扶下去的清风院。
他太久不曾站起,哪怕如今腿上的毒素清除了,依旧不太会走路。
但他偏要娘亲搀扶着他,咬牙一步步走回清风院。
我知道,他想借此告诉府上众人,大房站起来了,以后众人对待娘亲的态度,也得掂量些!
不愧是侯府最好的庭院,一步一景,甚至在院子里还挖了一条蜿蜒的河渠。
娘亲却在一棵粗大的桂花树前停了下来,她不可置信看向爹爹:「这棵树!」
爹爹笑着点了点头:「是你庭院那棵,没想到二弟他们竟还留着它。等秋天开花了,咱们采集了做桂花糕给你吃。」
在他们的叙述下,那段年少往事才逐步在我面前展开画卷。
娘亲祝灵儿和侯夫人祝晴是同父异母的亲姊妹。
祝晴的母亲入门后,觊觎祝灵儿的嫁妆以及祝灵儿的好亲事,无所不用其极,养废了祝灵儿。
长公主举行的春日宴上,祝晴拜托祝灵儿帮她把画好的画赠给侯府二公子邹衍泽。
却在祝灵儿送画的当口,带人撞破此间事宜,一口咬定是祝灵儿偷拿了她的字画,对邹衍泽献殷勤。
长公主向来眼里容不得沙子,一眼认出画是祝晴的,一怒之下把祝灵儿赶出了宴会。
祝灵儿偷拿妹妹的画,不知羞耻向未婚夫的弟弟献殷勤,这消息在祝晴母亲的推波助澜下,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上京城。
没法子,祝老爷只能在继室劝说下,亲自登侯府门改了婚事。
把祝灵儿跟小侯爷邹衍琛的婚事,改给了祝晴。
祝灵儿定给了二少爷邹衍泽,择同一良辰吉日完婚。
但造化弄人,大婚前三日,邹衍琛为救老侯爷,身中毒箭,虽箭伤痊愈,却留下了难解的毒素。
太医院院正遗憾表示,邹衍琛再站不起来,ẗů₌最多十五年,必死无疑。
为邹家长远计,邹衍琛挺着病体求圣上把爵位让给弟弟邹衍泽。
祝晴哭着喊着不愿再嫁给废人邹衍琛。
老侯爷对邹衍琛心疼愧疚之下,以权压人,命祝晴务必准时上花轿。
祝晴的母亲心疼女儿,在大婚当日,设计祝灵儿和祝晴上错花轿,入错洞房。
再后来,机关算尽的人,得享荣华。
至孝至纯之人,被遗忘在侯府角落。
如若不是为了接我回府,大概娘亲会在偏院守到爹爹死去。
再在爹爹的请求下,灰溜溜去往西北。
但凭什么呢?
既然我邹岚岚成为了大房的孩子,那大房失去的一切,我都必须帮忙讨回来。
不然来日,师父也该嘲笑我没本事了。
当务之急,是爹爹的身体。
只有爹爹彻底康健,才有站在朝堂上的机会。
更不用说,要从久居高位的二叔手中,抢回侯爵之位了。
邹芙在祝晴的带领下,四处相看的时候,我泡在药房,帮爹爹配制调养的药膳。
制定一系列康复计划,命娘亲严格执行。
待二叔从江南剿匪回京时,爹爹已经在祖父的运作下,去吏部报了到。
当初在爹爹病床前哭得死去活来的死老头,又恢复了冷静:「衍琛,我们邹家能走到今日,万不可行差踏错一步!我知道爵位之事委屈了你,但你二弟已掌家理事,好孩子,以大局为重!」
这话听着真恶心!
我知道委屈了你!但你不许委屈,也不许争抢!
凭什么?!
当然,不平的只有我一个人。
爹娘好似步入了迟来的热恋期,二人不是一同去湖边划船,就是晨起画眉。
就连爹爹在书房办公,娘亲都要捧着话本子红袖添香。
当真像一部甜宠话本子。
如若祝晴没利用管家之权,时不时给清风院使绊子的话!
我的娘亲凭什么矮她一头!
我不答应!
10
邹衍泽回府还带了个道士回来。
那道士言之凿凿,侯府主院唯有当家人才能压得住煞气,不然整个侯府都会被反噬。
啧!
他也是急了。
要不是我跟师父学过风水,当真就信了他的邪。
祖父面露难色:「衍琛,如今你身子骨也好了,不然这院子···」
我不容爹娘说话,直接挡在了前面。
「你是哪个道观的?师从何人?凭什么说我爹娘住在主院会让侯府遭受反噬?」
道士一甩拂尘:「侯府当真是好规矩!」
侯爷铁青着脸:「来人,二小姐对道士不敬,带下去跪祠堂。」
对道士不敬?
「敢问侯爷,Ṱû₁这坑蒙拐骗的老道,有什么资格让我敬重?」
娘亲挡在我身前?:「岚岚不懂事,要打要罚,有我和衍琛在,就不劳二弟费心了!」
爹爹虽没说话,但和娘亲并肩站在了我前面。
侯爷痛心疾首:「惯子如杀子!你们以Ţū́²为你们是对岚岚好吗?她如今已及笄,总归要相看亲事,若是传出她不敬道士的传闻,你们能为她兜底一辈子?」
娘亲脸上闪过迟疑,不确定看向爹爹。
爹爹却不管不顾:「我邹衍琛病弱时就罢了,如今我既恢复健康,我的妻女自有我来护,不劳二弟操心。
「这院子,是我自小就住惯的,如今岚岚也不想换,所以这院子我不会搬出去!」
道士痛心疾首:「你们就不怕反噬吗?」
「反噬你个大头鬼反噬,我跟师父这么多年,怎么没听他老人家说过一句?」
侯爷震怒:「你师父是什么牌位上的人,也好意思跟天师相提并论?!」
侯夫人嗤笑:「大抵是村子里跳大神的婆子吧,天师莫怪,小儿自小在乡下地方长大,什么都不懂。」
邹芙恭敬拱了拱手:「道济天师是唯一听过国师大人讲经的道士,在国师那里都挂了名。你敢质疑他,爹娘罚你跪祠堂,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哈,我还以为多厉害的天师呢。
原来听师父讲过经,就能抖落成这副模样?
那我在山脚下矜矜业业喂鸡、喂猪种庄稼,算什么?
算我勤劳吗?
「什么狗屁道济天师?你说你在我师父面前挂过名?那我怎么没听说师父说过你?到底是谁不知所谓?!」
11
娘亲不可置信:「国师真的是你师父?岚岚,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我和你爹是不是得正式去国师府拜见一番?哎呀,你这孩子,回来这么久也没说,你师父该说我和你爹不懂事了。」
侯夫人翻了个白眼:「她说她是国师的徒儿,我还说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儿呢!
「行了,别拖延时间了,赶紧把院子让出来!影响了侯府的运势,就连父亲也饶不了你们!」
祖父轻咳一声:「衍琛,当初让你们搬到主院,是因为你需要休养。如今你身体养好了,不然就把院子还给你二弟吧?毕竟他有爵位,总不能住的比你差不是?」
爹爹忽然笑了。
往日他病弱在床上还不觉得,如今面色红润,当真是称得上芝兰玉树。
「父亲说,我身子养好了,要把院子还给二弟?」
祖父摸摸胡子,却还是点了头。
「那,我身体好了,二弟是不是该把爵位还给我了?」
侯爷和侯夫人都站了起来,祖父也坐不住了:「爵位如何能来回更换?你远离朝堂多年,如今都靠你二弟支撑!」
邹芙眼眶微红:「大伯怎么白日就做起了梦?」
爹爹哼笑一声:「永安侯爵位,五世而斩,到父亲这一代,已经成为过去。
「父亲和二弟都忘记了,如今的爵位是如何来的吗?」
侯夫人和邹芙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祖父蹙眉:「这爵位虽是圣上特赐给你,但后来你中毒就转给你二弟了。」
爹爹自袖口拿出一张明黄色的绢纸:「此乃圣上亲笔所书,爹爹和二弟还需要我念出来吗?」
我视线盯在:【因邹衍琛病弱,命其弟暂代其爵位,待其康复,ƭű⁺需将爵位奉还】上,久久不能回神,看不出来,圣上还挺看重爹爹。
侯爷不可置信:「既有此口谕,你为何从不提起?」
爹爹深呼吸一口气:「当日我缠绵病榻,为邹家计,不得不把爵位拱手相让,你为名声,也不得不善待我二分。
「但我为鱼肉,你为刀俎,若你知我的存在会威胁到你,我哪有命苟活至今?
「如今,我康复的消息,估计已经传遍整个上京城。之前因二弟在江南,我才没提还爵位的事,如今咱们该遵圣旨了吧?」
侯夫人满脸灰败:「这怎么可能呢?我才是侯夫人,我夏天起痱子,冬天生冻疮,一日不敢懈怠!祝灵儿喝冰饮子时,我在苦练琴艺;祝灵儿窝在小榻上看话本子时,我拼尽全力学管家!
「我比她努力,我做了那么多才坐稳侯夫人之位,侯爷的爵位哪里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邹芙更是不可置信:「凭什么?
「一个瘫子,坐吃等死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取代爹娘?
「她邹岚岚不学无术,粗鄙爱吹牛,哪里配做侯府千金?」
娘亲本还在消化今日这些消息,听闻邹芙骂我和爹爹,立马像护犊子的母兽竖起满身的棱角:「你才是废物,你们二房全都是废物!」
「我岚岚画艺超绝,更师从国师。再说,就算我岚岚一无所有,好吃懒做,她是我和衍琛的孩子,她就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12
祖父颓然摆摆手:「都住口!
「衍琛有圣上手信,衍泽,侯爷之位你必须让给他。
「这座院子,衍琛住惯了,以后还是大房住。
「这位天师,如今衍琛是我侯府当家人,他住主院总没问题了吧?」
祖父仿若老了十岁,转身回了寿安堂。
侯爷,哦,该称呼二叔了。他注视着我们一家:「大哥,好谋算!」
爹爹落拓大方:「彼此彼此。」
二婶眼珠子来回转,低头不知在邹芙耳边说了什么。
邹芙忽然大声嚷起来:「国师最烦他人攀附,大伯想要做我们邹家的掌舵人也行,但邹岚岚这种满嘴跑火车的泥腿子,必须赶去家庙,不然谁知会不会给我邹府带来磨难。」
娘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放你娘的屁,岚岚是我们大房的孩子,她本就金贵,根本就不必攀附!她说国师是她师父,你们都聋了吗?
「看起来对国师毕恭毕敬,背地里还欺辱人家唯一的徒弟,啧,岚岚,不知你那师父脾气怎样?」
那必然是极其不好的。
我悄悄凑近娘亲:「您只需把今日府上发生的事传出去,尤其是邹芙诋毁我质疑我这一段,明日我师父就会给他们颜色看看。」
娘亲眼底的光越发亮。
爹爹无奈摇摇头,牵起娘亲的手:「行了,都交给我吧,走了。」
回房间后,我越想越觉得憋屈。
我之所以能被贼人掳走,皆因她把我随手丢给奶嬷嬷,就带人去棋社包厢下棋去了。
奶嬷嬷如厕的功夫,我被拍花子带走。
结果在半路发高烧,拍花子觉得没有医治的必要,就把我扔到了山脚下。
要不是师父路过救了我,大抵我就死了。
而如今我安好无损回了府,还学到了本事,当初把我弄丢的人,竟还有脸针对我。
我端坐在书桌前,刷刷刷开始写。
看着飞鸽远去的背影,我开始期待明日师父火炮全开的场面了。
12
师父比我想象的,还要给力。
天蒙蒙亮,御林军就持刀把持住了二叔的院子。
在他们三人的尖声质问中,御林军冷着脸,一间间屋子,一本本文件查抄。
鉴于爹爹身份敏感又大病初愈,我指派他去寿安堂,稳住祖父。
拉着娘亲一起去看二房的热闹。
往日在我们面前高高在上的二叔,如今面色煞白,低头哈腰在侍卫首领面前说着什么,但来人根本不为所动。
「灾民落草为寇,百姓苦不堪言。若不是国师占卜出有人侵占赈灾银,却妄图粉饰太平,大抵南方就彻底乱了。」
二叔站不住,竟栽倒在地。
二婶气得指着首领鼻子骂:「那一切跟我们有何关系,您瞪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侯夫人,你竟连我的院子也敢搜。」
被侍卫首领一巴掌扇在脸上:「聒噪!」
娘亲激动的捏住我手心:「这侍卫首领扇人可真有劲。」
·······
对于娘亲夸人的功力,我早已领教。
13
二叔书房查出和江南当地官员贪墨救灾银的证据,再加上国师铁口直断,如若没有他们这些蛀虫,南方不会有霍乱,圣上大怒,二叔判了斩立决。
而二婶和邹芙,身为亲眷,被流放教司坊。
侍卫来拿人时,邹芙猛地跪了下来:「大人,我不是邹衍泽的孩子,我只是她们收养的养女!邹岚岚才是她们大房亲生的孩子,求求你们放了我。」
二夫人不可置信,悲怆痛哭:「邹芙!自你到府上,我把对岚岚的亏欠全弥补给了你!
「后来更怕你不自在,我任由自己亲生的女儿在庄子上自生自灭。如今灾祸来临,你就这样对待我的吗?」
邹芙拼命摇头:「你们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可以让你们装面子的孩子!你们从未爱过我。」
二人争执得面红脖子粗,娘亲激动的直拍我胳膊:「刺激!
「真刺激。」
她动静太大,惊动了院内困兽般的二人。
二婶期待看着我:「岚岚,我才是你亲生母亲,教司坊是可以赎身的,我在里面等着你!我答应你,等我出来,一定事事以你为先,不会再忽视你了。」
邹芙吸了吸鼻子:「邹岚岚,我是代你受过,你不能不管我。」
我凑近二人,璀璨一笑:「二叔贪墨的很小心,如无人特意盯着他,他根本就不会翻车。」
在二婶和邹芙恐惧的眸子下,我认真颔首:「嗯,是我做的。
「我早就看你们二房不顺眼了,恨不得扒了你们的皮,你们居然蠢到让我去救你们,青天白日就做梦了吗?
「在教司坊好好享受吧,我跟坊主打过招呼了,你们俩,绝无赎身的可能!」
邹芙吓得浑身颤抖,二婶却皱起了眉头。
「莫非,你说国师是你师父,竟是真的?不然你一个女孩子,如何会有这么大的能力?」
我眨眨眼:「你猜?」
二婶激动拉扯住我的衣袖:「岚岚!我十月怀胎生的你,我是你亲生的母亲,你去求求国师,我不想去教司坊!
「岚岚,看在我们母女一场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我!」
邹芙脸色煞白:「娘亲,您让岚岚把我一起救了啊!教坊司是什么地方,我如何能去?」
二婶却推了她一把:「你刚刚还否认是我的孩子,要不是你,岚岚会跟我离心吗?你还妄图我救你,我没落井下石,都是我自身难保!」
唉,母女反目,还挺狼狈的。
我不忍见这样的画面,只能含笑解围:「你们不用争,我谁都不会救,你二人我都打好了招呼,教司坊的姑姑会好好教你们规矩的。」
娘亲小心觑着我的神色:「岚岚,毕竟是你亲生的母亲,不然?」
我抱住她的胳膊:「我只有一个娘亲,就是您!是不是爹爹身子康健了,你们准备再给我生个弟弟妹妹,不认我了?」
娘亲脸都红了,一面追着我捶,一面却认真回我:「无论有没有弟弟妹妹,你都是我侯府的嫡长女,任谁都越不过你去。」
14
爹爹进入朝堂后,凭着自己的学识和师父明里暗里的帮扶,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二叔被判斩立绝那日,二叔的政敌把烧红的炭塞到了邹芙的口中!
邹芙受不住折磨,当场咽气,二婶唯恐被折磨,一头碰死在教司坊。
她母亲求到娘亲跟前,想把二婶埋在邹家宗祠。
她满头白发,形容枯槁伏跪在地上:「我贪得无厌,我有罪,我对不住你。但我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我儿子不争气沉迷赌,女儿早死, 这都是报应啊。
「如今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能不能求你在我闭眼前, 安置好你妹妹的身后事?把你妹妹的尸首收到邹家宗祠,别让她成为孤魂野鬼!」
娘亲拒绝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祝晴对我恶事做尽, 我没把她挫骨扬灰都ťű̂ₓ是我仁慈。
「还有你这个死老太婆,活该你日日被儿子儿媳打,活该爹爹被弟弟气死!你们缺德, 这就是报应。
「你也就是得了病,不然我不介意在你身上再戳个三刀十六洞!」
我赶忙扯着她往回走:「师父今日要开炉炼丹,您快些跟我去药房, 让师父给你把脉, 对症炼制丹药, 调整身体。我师父的药, 寻常人半颗都难寻,您可别再跟无关紧要的人磨蹭了。」
我的娘亲就应该快活自在, 所有令她难过,不开心的因素,都必须清除。
我命人在赌坊设局, 害祝晴的弟弟输光了祝家最后一座宅子!
祝晴母亲粗布麻衣, 步履蹒跚跟着儿子儿媳一起被人赶出府时,我特意带娘亲去看了。
娘亲激动的直掐我胳膊:「岚岚, 报应,这就是报应。走, 咱们去香满楼, 叫上你爹爹, 好好庆贺一番。」
那晚, 娘亲酒水一杯又一杯。
我想劝她少喝一些,爹爹却拦住了我:「让她醉一场吧!她自小拿继母当亲娘敬重,长大方知一切都是阴谋算计!
「后来亲事更是被来回算计, 她心底苦!」
看着爹爹眼底不加掩饰的心疼, 我提着的心, 又放了下来。
两个苦瓜多年相依相伴,总算苦尽甘来。
后来,娘亲生了一个妹妹,很是淘气。
她被折腾得不得安宁, 经常把孩子塞到我的国师府。
「岚岚,我觉得, 这孩子还得交给你ťũ₅师父带。
「你看我不学无术,你爹爹也没有带女娃子的经验。
「你师父把你带那么好, 一个也是牵, 两个也是放, 让你师父费费心吧?!」
我长叹!
「什么一个也是牵?两个也是放?师父如今把国师的位置都甩给了我, 他不知多逍遥自在。」
娘亲越发殷勤:「就因为闲,所以才更要带小囡囡啊!实在不行,你带也行!」
啊?
娘亲理所当然:「你知道的,我一直梦想回一趟西北, 你妹妹年岁小,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这孩子只有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我能怎么办?
我向来没法对娘亲说不。
好在。
师父也没法对我说不。
这拖油瓶,师父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