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为了长生不老，从古墓中偷出女娲熬汤。
他盼着女娲汤给他神力。
好长生不老，大富大贵。
可他竟不知。
古墓中的女娲有两个，一个金尾，一个黑尾。
他偷出的是金尾。
可会让他们长生不老的是黑尾。
1
我一出生，就看着我爹跟村里人盗墓挖坟。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盗墓只拿陪葬，不带棺椁。
直到那天，我爹跟村里的叔伯在地宫中看到了被冰封的女娲，还有一张记载着永生秘方的食谱。
我爹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人首蛇身的女娲，激动得立刻违背师训，将女娲的冰棺跟食谱一起带回了村子。
他上午回村，下午就挨家挨户地敲门，兴奋地说：
「有救了，咱们有救了！女娲食谱能保咱们永生不老，大富大贵！」
盗墓损阴德。
我们村盗墓的男人大多活不过三十六。
一听可以长生不老，他们便发疯一般往我家院子里钻。
女娲生得美艳，村里的人进门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荤话。
「长得真好看，还真有些舍不得吃她。」
「可不是嘛，天底下的女人都比不上她水灵。」
「要是个活的，咱们村也不用天天做盗墓的营生。」
我站在角落，低头抿着唇不敢吱声。
我很怕他们对女娲做什么。
2
「赔钱货，发什么愣！还不赶紧给老子打开女娲棺！老子要吃女娲肉，你敢耽误正事，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看我不上前，我爹阴沉着脸，猛地踢了我一脚。
然后塞给我一把洛阳铲，让我先撬开女娲的冰棺。
可是我刚走了两步，却发现冰棺里的女娲正绝望地看着我。
她金色的蛇瞳里流出两行血泪，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求我帮帮她。
我莫名地有些难过，下意识地丢掉了手里的洛阳铲，踉跄地撞在了我爹身上。
我爹顿时火冒三丈，巴掌一下又一下地扇在我脸上，凶恶地骂我：
「废物生出来的果然也是废物！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
「早知道我就该把你跟你姐他们一起卖了！」
村里人都重男轻女，我爹更是如此。
他为了生儿子，已经连续卖了我五个姐姐。
而我之所以能在他身边活到十五，皆因我脸上有块好似乌蛇鳞的胎记，可以为他挡煞借运，做开棺盗宝的工具。
我爹骂完，也不等我说话，便把我拽到了女娲冰棺前，抓着我的头发，用我的头重重地砸冰棺。
冰棺是万年寒冰做的，不仅带着刺骨的寒气，还坚硬得不得了。
我被撞得脑袋发蒙牙齿打战，浑浑噩噩的，只会喊爹。
村里人许是觉得我滑稽，竟大笑着嘲讽我爹生出了没用的傻子。
我爹觉得羞耻，下手也越来越狠。
很快，我额头撞破了，鲜血顺着冰棺的缝隙滴在了女娲脸上。
坚不可摧的冰棺竟在这时自动打开了。
女娲完美无瑕的金色蛇尾瞬间暴露在众人面前，四周还弥漫着一股食物的焦香味儿。
我爹高兴地笑了，拉着村长他们跪在地上感谢祖师爷。
欢喜的声音响天动地，吵得我耳朵生痛。
我爹捧着食谱神叨叨地说：
「祖师爷说得没错，少女血能开机关，滋养女娲！吃了女娲，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看着我爹激动的模样，我咬着嘴唇，双手都在颤抖。
他们以为的好日子真的会来吗？
希望真到那天时，他们不会后悔。
3
晚上，我爹带着村里的女人砍掉女娲的蛇尾。
剥了金色的蛇皮，将蛇尾剁成了九九八十一块，放在玄铁大锅里猛火炖煮。
整整八个时辰后，那汤变得又白又浓，诱人的香气甚至化作云雾笼罩在村子上方。
村里仅剩的两个百岁老人，只是嗅到了香气，便容光焕发，好似年轻了十几岁。
「来，你先尝尝。」我爹很开心，拉着我来到汤锅前，恩赐一般舀了一勺汤给我，「这可是第一口女娲汤，便宜你了。」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替村里人试毒。
可是女ṱṻ⁽娲的冰棺还在院子里，我一转头便对上了她含着眼泪的蛇瞳。
看到她对着我无声地说：「疼，我好疼！」
「放了我，好不好？」
我心头涌入阵阵酸涩，手指发颤地打翻了我爹手里的汤碗：
「爹，放了她吧！她是女神，你们这样做会有报应的！」
我爹脸色瞬间就变了，拿起烧红的棍子就往我身上砸。
「我放了她，谁帮我们长生不老啊！」
「我们干盗墓的，最不怕的就是报应！」
「你再敢帮她求情，我就把你也剁了扔进锅里！」
我爹三十五了，他怕自己会像其他人一样，死在意气风发的三十六岁。
所以为了活下去，他什么缺德的事都做得出来。
他打完我，就把我的头按进了大汤锅里逼我喝汤。
看着我被呛得连连咳嗽，我爹哈哈大笑着。
而我忍着痛，慢慢缓过神，望向不远处的女娲。
昏倒前，我放弃了求他，跟他说：
「爹，汤没毒，你们放心喝吧。」
4
我昏了一天一夜没醒来。
村里人都担心我是不是中毒了。
但也有人说是我爹打我打得太狠，我身子缓不过来。
「六娘又瘦又小，哪经得起宋大成的拳头。」隔壁的李婶对着我爹摇头，「下次轻点，六娘要是死了，谁给我们试毒。」
我爹不把我当人，村里的人也都一样。
他们都将我当成了挡灾的物件儿。
怕我早早死了，没人为他们试毒替他们受过。
不过，大概真是女娲肉有奇效，第三天早晨我就彻底清醒过来了。
我脸上那些诡异的胎记跟水泡不仅没了，就连我爹以前打我留下的伤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原本粗糙的皮肤细嫩得就像是官宦人家娇养的千Ṫṻₙ金小姐一样。
「六娘，真是你啊！」
李婶第一个看到我的变化，激动地拉着我满村子喊：
「女娲食谱果然有用！宋六娘都变好看了！」
5
不到傍晚，村里的人就都知道我喝女娲汤变美的事了。
我爹不再犹豫，当晚便请村里人来我家分汤喝。
熬了四天的女娲汤白得好似牛乳，香甜可口，村里人喜欢得不得了。
一锅汤眨眼间被他们喝得干干净净，连点儿渣都不剩。
村里人意犹未尽，纷纷撺掇着我爹再煮一锅。
我爹闻言，便来到冰棺前烧香请示祖师爷：能否再继续用女娲熬汤。
祖师爷当即显灵，变出一张羊皮卷落在女娲身上。
我爹看到羊皮卷上说只要给女娲喂少女血，她就能不停地生出蛇尾给大家熬汤，笑得嘴角翘到了天上。
6
我爹用我跟村里未嫁女孩的血，给女娲喂出了一条又一条新蛇尾。
村里人也靠着喝女娲汤不仅返老还童了，连大肚婆也一天比一天多。
而这些日子，我发现冰棺里的女娲竟然开始变换模样。
她苍白的脸渐渐开始红润，灰色的指甲也慢慢生长，手指间甚至还多了淡粉的蹼。
我靠近冰棺的时候。
她一只手摸着肚子，另一只手试图抓住我。
声音很小很小地说：「我受够了！我想回家，让我回家！」
「继续这样下去，我会再死一次的！」
她说话的模样很可怜，我看着心里难受。
可又没办法说服我爹他们放了她。
犹豫再三后，就趁着没人管我的时候跑去了县衙找县令沈玉。
沈玉刚正不阿，一心为民，是我们心中最值得信任的青天大老爷。
他听说村里人竟挖了女娲的墓，顿时恼怒不已，拍着桌子大骂荒唐。
但很快，他又盯着我，神色严肃地问：
「此事，你没有再告诉其他人吧？」
我微微蹙眉，有些错愕地看着沈玉。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沈玉问我的时候，眼神有些像我爹。
我抿了抿唇，老实地摇了摇头。
沈玉这才松了口气：「六娘，从现在开始，女娲汤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能再泄露出去！」
「本官会用自己的方式救女娲，明白吗？」
说完这些，沈玉就让捕快送我回村了。
7
第二天，沈玉带着十几个衙役来到我家。
我以为他是来救女娲的，便欢喜地迎出去。
谁知道他不仅没有跟我说话，还让衙役堵住了我的嘴。
接着径直地过去让我爹给他盛一碗女娲汤。
然后大口大口地喝完，颐指气使地说：
「你们村子庙小守不住女娲，我想将她带回县衙，以后煮汤的事我亲自来做！」
带去县衙，是要救女娲？
我心中一喜，满眼期待地看着沈玉。
但我爹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低吼一声。
村长跟村里人便拿着刀枪棍棒冲出来拦着沈玉。
「女娲是我们盗墓时请回来的！熬女娲汤的食谱也是我们祖师爷点头才能用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我们也不会把她让出去！」
我爹态度坚决。
沈玉不敢轻举妄动，他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我身上。
当我以为他会强硬地救女娲时，却看到他突然变了表情。
贪婪地对着女娲笑了一声，然后好声好气地跟村里人商量：
「留在你们村也不是不可以。但女娲汤这样的好宝贝，不能只是咱们自己享用，要拿来赚更多银子！」
「你们认识的达官显贵少，赚不到大钱。可我就不同了！」
我错愕地看着沈玉，看他跟村里人商量如何害女娲。
看他让人用长Ţŭ̀¹长的铁链拴着我跟村里的女孩。
一股怨气顿时冲上了头顶。
好想冲上去质问沈玉，问他为什么明明答应我救女娲，却要背信弃义！
而这时，我爹面带嘲讽地朝我走过来。
他双手掐着我的脖子。
「吃里爬外的小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偷偷找的沈玉！」
「你以为沈玉会帮你放走女娲？怎么可能！他跟我们一样，他也想过好日子！」
村里的人也意识到是我让沈玉来的。
他们全部恶狠狠地看着我。
「小小年纪竟然做这种背叛人的事！」
「她那么喜欢告密，把她的舌头拔了，看她以后还怎么出去乱说话！」
「幸好沈大人跟我们是一起的，不然我们就要被宋六娘这个叛徒害死了！」
他们拔掉了我的舌头。
我痛得在地上翻滚，绝望地看着他们。
突然希望，当初我爹也把我卖了。
这样就不用看到他们的凶恶。
不用被他们当成牲畜一样对待。
隔天，我的血落在女娲身上时，女娲的蛇尾对着我爹他们动了一下。
我爹高兴得不得了，拉着沈玉跟村里人跪在地上给祖师爷烧香磕头。
烟熏火燎之下，我跟女娲都流下了眼泪。
可我爹却不停地跟众人说：
「女娲是大地之母，悲悯众人。苦果才能唤醒女娲！」
「以后我们每天都打六娘，她哭得越惨，血就越甜，女娲就越țůₔ喜欢！」
我听懂了，他们想用折磨我的方式，来唤醒女娲，用女娲做更可怕的事。
我咬着牙，听着耳边嗡嗡的人声。
嘴巴虽然不能说话，可是我心里却一遍遍地跟女娲说：
「醒吧，彻底苏醒吧！」
「让他们心愿达成，全都达成！」
8
三天后，沈玉认识的达官贵人来了。
我爹他们在村口搭了一个大大的红棚。
棚外是熬着汤的玄铁大锅，棚内是女娲的冰棺。
我爹跟沈玉商量之后，在棚外立了一块石碑，大手一挥说：一碗女娲汤要黄金百两。
我爹喊出高价时，那些贵人们议论纷纷，他们吃过的山珍海味不计其数，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娲熬成的汤。
更何况，这汤喝下去不仅能长生不老，还能许愿求财。
百两黄金值得。
于是贵人们豪爽地拿出黄金，争抢着要喝一碗汤。
这些人喝过汤后，女娲的身上开始出现金色的蛇鳞。
可我爹他们并没有看见，他们只顾着让我们用血喂女娲。
因为第一批客人的口口相传，来我们村的达官显贵便越来越多。
每日村里都飘着女娲汤的香气。
还有男人们急切的声音：
「我要长生不老！」
「我要升官发财，儿孙满堂！」
渐渐地，红棚外面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我爹的女娲汤反而不够卖了，他这才让沈玉过来重新核算。
只是看到沈玉的一瞬间，我爹愣住了，诧异地问：
「你的影子是怎么回事？」
9
我下意识地看向沈玉的影子。
这不看倒好，一看我也吓了一跳。
不只是沈玉的影子，就连我爹的影子也变得很不一样。
以前我被他们抓着给女娲喂血，并没有工夫仔细看过地上。
可现在当我循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时，竟看到他们的影子如同藤蔓一样，在黄土上疯狂地生长着。
交错在一起，编成一张大大的网。
而大网的中心就在红棚那儿。
沈玉闻言也低头看影子，可没一会儿，他却皱着眉头问我爹：
「宋大成，你是不是累到眼花了，我的影子好好的啊。」
我爹揉揉眼睛，再低头看着地。
很快，他拍了下脑袋，赔笑道：
「竟然没有了！看来真是我太累，眼花了啊。」
他笑完，就狠狠地踹了我一脚：
「没眼力的赔钱货，快去替我盯着汤锅！要是出什么问题，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骂了我好一会儿，确定我不敢不听话后，才带着沈玉离开。
这次，我又盯着他们的影子。
很奇怪，刚刚像网一样的人影，此刻变得很正常，我是一点儿异样都看不到了。
我收回视线，忍着痛爬到汤锅那边时，脑满肠肥的刘员外端着碗走了过来。
他皱着眉头，抢过我手里熬汤的大铁勺，在锅里用力地搅了搅。
捞出了满满一勺骨头碎渣，沉着脸问我：
「你确定这是女娲的骨头，不是妖魔的？」
10
妖魔？
我顿时蒙了。
我爹说过，妖魔与女娲不一样。
妖魔的骨头熬不出白汤，但我们的女娲汤不一样。
莹白如玉还带着仙气，是上等仙汤。
「你们这汤不能再熬了！」
刘员外好似想到了什么，扔掉了手里的汤勺，红着眼睛掐住我的脖子。
我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叫卢岩的书生冲过来，他连忙拉开了我们，语气沉沉地提醒员外：
「沈大人亲自挑选的，怎么可能有错！」
「你是疯病又犯了，才会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可刘员外却依旧摇着头，喃喃自语着：
「不会错，我刚才亲眼看到他们的影子变了！而且这汤的味跟骨头也不对！是妖魔……一定是妖魔！」
刘员外是十里八乡最不会撒谎的人。
他说是妖魔……
我心底忍不住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话，一旁的卢岩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地在刘员外耳边说了一句话。
刘员外突然像发疯了一样冲进红棚里。
他推翻了女娲的冰棺，看着女娲从棺材里滚出来。
很快，我爹跟沈玉他们也走了出来。
沈玉看着地上的女娲，阴沉地跟刘员外说：
「刘员外，本官给你机会长生不老，你却在这儿闹事！是想死吗？」
刘员外红了眼睛，拉着卢岩往沈玉这儿撞。
沈玉也不惯着他，立刻让衙役将刘员外抓走。
做完这些，他跟我爹就带着人将我围住。
我爹异常暴怒，直接将我吊在了树上，用鞭子抽打我：
「小贱人，是你故意激怒刘员外，是你想毁了我们的生意，对不对？」
我摇着头。
「别打她了，她是好孩子，没有错。」
一直在他们面前装昏迷的女娲不知何时，爬了出来。
她纤细的手指勾着发丝，妩媚地看着我爹他们。
我奄奄一息间，看到我爹跟沈玉几人兴奋地咂咂嘴。
「祖师爷的法子就是好，虐待六娘，她果然就心疼地苏醒了！这下咱们能吃得更好了！」
「女娲就是不一样，看看她这冰肌玉骨的，没人能比她好看！」
「她是心疼宋六娘才醒过来的，那咱们再狠狠地打宋六娘一顿，让她……」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女娲就已经挡在了我面前。
她红着眼睛说：「你们放了她，我帮你们获得更多宝贝。」
有人趁机起哄：「是不是只要我们不打宋六娘，你做什么都行？」
他们七嘴八舌，全是些污秽不堪的话。
我口不能言，只能用力对女娲摇头，希望她不要再受这些羞辱。
他们已经一次次地吃女娲了，不能再对女娲不敬，让女娲受伤。
可是我表达不清楚，女娲听不懂，村里的人也不把我当一回事。
「来啊，大家把女娲抬进去！咱们也试试女神的好处！」我爹兴奋地喊着。
沈玉他们紧接着就跟了上来。
我晃着身子，呜呜地发出声响，想劝他们放过女娲。
可是我爹却嫌我的动静大坏了兴致，让他们狠狠教训我。
我全身发痛，只能绝望地看着他们在红棚里，一次次地靠近女娲。
11
第二天女娲就被他们折磨得再次死去。
我爹他们意犹未尽地对着女娲吐口水，骂了很久后，又切女娲的蛇尾熬汤。
可是这一次，他们熬出的汤全是血水。
不仅如此，所有碰过女娲的人头发都变成了蛇。
那些蛇啃咬着他们的肩膀，痛得他们躺在地上打滚。
没坚持到傍晚，我爹就拉着沈玉跟村里人烧香请示祖师爷。
这次祖师爷给了一个新的锦囊。
我爹看过锦囊，目光森森地盯着我，说：
「祖师爷说咱们碰了女娲，已经犯了天规，想弥补的话，就必须给女娲换一双人腿。」
这些人吃肉喝汤的时候很主动，可是让他们贡献一双腿时，却一个比一个躲得快。
他们谁也不表态，我爹就犯了难，他不满地说：
「肉是大家伙一起吃的，女娲也是一起碰的，咋，现在该说话了，一个个都当鹌鹑？」
大家低着头，谁也不想先表态。
眼看着陷入僵局时，沈玉突然瞥了我一眼，摸着下巴，坏笑道：
「宋大成，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吗？六娘的腿又细又长，给女娲刚好！」
我浑身发冷地看着他们。
村里的老人曾经说过，女娲的蛇尾不能续，女妖的却可以。
我现在还不确定村里的女娲到底是神还是妖，不想轻易将双腿贡献出去。
所以我晃动着身子表示反抗。
可是我爹却对我的反抗视若无睹，他甚至亲自动手，砍掉了我的双腿。
我疼得哭不出来，只能不停地流眼泪。
而我爹不知是有一丝良心发现，还是想到了什么，他竟然拿着女娲的蛇尾走向我。
「六娘，父女一场，我也帮你一把。」
说着，他突然拿出一根针，在我痛苦地挣扎下，将女娲的蛇尾缝在了我身上。
等蛇尾缝好，我疼得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我好像看到了冰棺里的女娲。
她对我伸出了手。
我突然希望，她不是悲悯众生的女神。
12
我跟女娲换了腿，村里人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他们没忍七天，便开始Ŧű⁸商量继续用女娲熬汤的事。
只是我爹请示了祖师爷，这一次祖师爷却给了他们一幅图。
图画上是人跟蛇纠缠着。
村里人大多都看不懂图上的意思，他们围着我爹，让他赶紧破解祖师爷的指示。
我爹琢磨了很久，最后突然盯着我：
「六娘，你想不想让爹疼你啊？」
我的心狠狠一沉，有些怕我爹这样说话。
因为以前，他这样跟我姐她们说时，就是要把我姐卖了。
我恐惧地摇头。
我爹似乎是知道我担心什么，他笑得阴森：
「你是女娃子，从小就没什么用。但这一次爹让你做一个有用的人。」
「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瞪大了眼睛，既然他已经决定了，为什么还故意装好人跟我商量？
「本来想让你心甘情愿地做这件事，能少受点苦的。既然你不识时务，那以后我就不跟你商量了！」
我爹自顾自地说了很久，最后他让人将我绑进了红棚，让我跟女娲一起躺在冰棺里。
13
祖师爷的那幅图，是要我爹他们找凡人女孩养女娲新长出的蛇尾。
我爹说，只有沾了人气的蛇尾才不会有怨煞之气。
他们熬出的汤才有更好的功效。
所以村里人打算在女娲的人腿上开两道口子，让那个口子长出两条新蛇尾。
再用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来养蛇尾，以此来熬更多女娲汤，赚更多金银珠宝。
我听着他们的计划，很害怕。
怕他们要一次次地用我的腿换女娲的腿。
害怕最终我也会像女娲一样，躺在冰棺里永远醒不过来。
等我爹他们睡觉后，我便手脚并用地往红棚外面爬。
我的蛇尾太长，经过红棚的时候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就在我以为会吵醒村里人，彻底出事的时候，一个人影朝着我走了过来。
他身上披着淡淡的月光，眉眼温润，似玉一般温和。
对我伸出手：「宋六娘，我带你走，好不好？」
我看清了他，是卢岩。
此刻他就像是太阳一样，彻底照亮了我。
我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嘴巴无声地说：「带我走……还有那个女娲，她可能是……」
卢岩一脸为难地打断我：「我一个人力量薄弱，等过几天找到援手了，再救她。」
他说完，就先带我离开了。
卢岩将我带去了清风观，请道士们给我医舌头。
我原本已经被拔掉的舌头，竟然在喝下符水后，重新长了出来。
只是蛇尾属于女娲，如今又跟我血脉相连，道士们也没有办法再将它变成人腿。
我为此难过的时候，卢岩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他目光真诚，语气温柔：
「六娘，那天我进你们村子，看到你爹跟沈大人身上的影子变了，就知道他们已经不再是人。」
「我当时本想利用刘员外救你跟女娲，可没想到刘员外也斗不过沈大人。」
「让你跟女娲受这么多苦，是我不好。我想弥补你，你嫁给我为妻，让我好好养你，如何？」
我愣了愣，虽然我已经及笄，可因为是盗墓家的女儿，没有人愿意跟我说亲。
卢岩的父亲是私塾的夫子，家世地位都比我好。
我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娶我。
在我犹豫不决时，清风观的道长主动给我批了姻缘。
他说我跟卢岩天造地设，让我安心跟卢岩在一块儿。
我点头说好的时候，卢岩抱着我在道观里大喊大叫，开心得就像是个孩子。
而我的蛇尾在阳光下，突然变了一种颜色。
14
卢岩说要带我回家，要他爹娘给我准备凤冠霞帔。
我看着村子的方向，有些怕我爹他们找过来。
卢岩猜到了我的心思，他抱着我上了马车。
「六娘，我们碧霞村的人都是能文善武的英雄，有他们帮我一起护着你，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
我信了他的话，跟他一起回了他的碧霞村。
碧霞村的人看到我时，目光很快落在了我的蛇尾上。
他们的眼神让我的心狠狠一沉。
「卢郎，你们村里的人不会想吃女娲吧？」我问得直接。
「怎么会呢，我们村的人都是讲因果的，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卢岩笑笑。
可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在说谎。
上一次，沈玉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告诉我，他会救女娲的。
卢岩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怀疑，他大方地将我带去见父母，跟村里的人介绍我的身份：
「六娘跟他们村的人不同，六娘是好的。」
「六娘的这条蛇尾原本是属于女娲的，她也是沾了神仙气的。」
卢岩说了很多，尤其是关于蛇尾的，介绍得很清晰。
清晰得有些不正常。
可我没有立刻质问他，我怕是自己误会了。
晚上，卢岩说要去村长家拿符纸，让我等等他。
于是，我只好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赏月。
「六娘，你的蛇尾是要用少女血喂养，才会不停地长出来，是不是？」卢岩他娘冷不丁地问了我一句。
我一愣，抬头看着她。
养女娲蛇尾的方法我爹他们从不跟外人说，卢岩的家人怎么会知道？
不等我想明白，卢岩他娘又给我端了一碗凉茶。
她站在我面前时，月光刚好落在她身上。
她的影子斜斜地出现在我面前。
那影子像藤蔓一样，朝着一个方向延伸。
就像当初我爹跟沈玉他们的影子一样。
而这种影子，只有在喝了女娲汤后才会有。
所以，我很快就想到了碧霞村的人做过了什么。
我推开了卢岩他娘给的凉茶，猛地站了起来。
他娘皱起眉头，问道：「六娘，你是不是不舒服啊？阿娘抱你进去歇息，给你熬一锅……」
我不要跟他们一起！
我夺门而出，拼命地往外跑。
15
我还不能完全控制蛇尾，摇摇晃晃地竟然看到了卢岩。
他在一个院子里，搂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妇人，贪婪地笑着。
假如他一开始就是这副模样，我定然不会同意跟他回碧霞村。
我本想离开，可是听到他在笑着说女娲，忍不住想听听他们还想怎么做。
于是，我躲在了树丛里，目光始终在卢岩身上。
他跟几个壮汉亲了亲怀里的女人，得意地说：
「宋六娘跟之前的那些女人一样，几句好听的话就哄回来了。」
「宋大成跟沈玉真是蠢货！他们竟然不知道，把女娲的蛇尾给凡人，凡人就拥有神的血肉了！」
「现在的宋六娘可比他们养的那个女娲要大补得多！只要我们把她的蛇尾砍下来，就能长生不老做神仙！」
他怀里的女人娇羞地问：「既然好处那么多，你为什么不立刻动手，还要我们大家跟你一起哄她啊？」
「我这是怕伏羲跟着他。」卢岩眯着双眸，「你们不知道，宋家村盗的那个墓里据说还有伏羲！」
「这伏羲跟女娲是一对儿，如果他也跟着出来了，那我们就不能强迫宋六娘。」
「要哄着宋六娘心甘情愿把蛇尾砍下来给我们熬汤，这样伏羲才不会惩罚我们！」
卢岩得意地笑笑，随即问身旁的大汉：
「宋大成跟沈玉怎么样了？他们知道我骗走宋六娘了吗？」
「他们正忙着给小姑娘换蛇尾，哪儿有工夫查咱们啊。」大汉得意地说：「等他们再养出几个长蛇尾的姑娘，咱们一起骗过来！」
我突然觉得恶心。
可我又有些庆幸。
庆幸他们都是一类人。
这样的人才更适合给那个「女娲」吃。
我，突然不想走了。
16
卢岩回来时，听到他娘说我出去的事，立刻关切地问：
「六娘，可是蛇尾又痛了？我带你回清风观找道长他们？」
他眼神里的关心很少，更多的是算计的光芒。
我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轻轻叹息了一声，说：
「换上蛇尾之后，我跟女娲便能共感了。方才，她告诉我……伏羲在我们村子里，已经被我爹他们抓住了。」
「卢郎，你知道伏羲的蛇尾比女娲的更补吗？」
卢岩的神情明显亮了几分，他兴奋地问我：「哪里更补？」
我看着卢岩，无比真诚地说：「女娲汤可以长生不老，但伏羲肉能让凡人瞬间成神，位列仙班，在天界逍遥。」
卢岩的脸上微不可察地掠过了一抹兴奋。
「不过。」我叹了ẗù⁽口气，皱着眉跟卢岩说，「我爹他们将伏羲的棺椁困在了祖师爷画的八阵图里，要三百六十一人才能破阵。」
卢岩并没有怀疑我，反而掰着手指数了数，笑道：
「我们村刚好是三百六十一口人。我明日就带着他们去你们村，先救女娲，再救伏羲。」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玉的玉镯给我戴上：
「这是我的传家玉镯，能保平安的。等我们救了女娲跟伏羲，我就带你吃了伏羲，我们去当神仙，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好不好？」
我心中冷笑。
这么快就不藏着了。
他一直都想当神仙，过逍遥日子。
卢岩看我没有回答，随即举起手，信誓旦旦地跟我说：
「六娘，我绝对不会骗你，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若我辜负了你，那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
我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摇头说：「我信你。」
17
第二天一早，卢岩便将碧霞村的三百六十一口人都叫了出来。
他们陪着我，浩浩荡荡地去找女娲。
我爹跟沈玉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早早地架起玄铁锅，将刚长出来的一条蛇尾放在汤锅里。
只是刚刚加了水，那汤锅里就一片乌黑。
我爹正要说话，却见乌黑的水里涌出了蛇虫鼠蚁，黑压压的。
一片又一片地朝着他们扑过去。
我爹吓了一跳，他拉着沈玉要跑时，却见头发再次变成蛇的模样。
这次的蛇比上一次更加凶残。
都张着血盆大口，不仅咬他们的寄生者，甚至还会嚣张地咬其他人。
等我跟卢岩他们过来时，便看到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纠缠在一起。
地上除了鲜红发臭的血之外，还有眼冒精光的蛇虫鼠蚁。
卢岩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而我平静地拍拍他的手背，勾唇笑道：「卢郎别怕，这些东西只吃喝过女娲汤的人。」
「你们碧霞村的人从没有碰过女娲，他们不会找你们寻仇。」
我话音刚落，就看到卢岩脸色发白。
他跳着躲避地上的蛇虫鼠蚁。
而这样的动静正好被我爹跟沈玉看到。
我爹忍着身上的痛，对我咆哮：
「小贱人，你还有脸回来！说，这是不是你弄的？你是不是想让我们都死？」
我拍了拍手，一脸无辜地说：
「爹，这是上天给你们的报应，跟我没有关系！」
我爹却不信：「真是报应，为什么没有早点下来？偏偏你回来的时候有？」
「大概是因为她。」我抬手，指着红棚的方向。
这时，死了好几天的女娲再次从红棚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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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怎么又活过来了！」
我爹慌张地大喊起来。
而我身旁的卢岩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下意识地跟我十指紧扣。
「六娘，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带我来找伏羲的吗？」
「怎么只有女娲，不见伏羲啊？」
「你是我的未婚妻子，你可不能瞒着我啊？」
我看了看他，什么都没有说。
这时，卢岩村里的人也都有了变化。
他们的头发全部变成了蛇的模样，双手双脚都被地上的毒虫给覆盖了。
「贱人，我对你真心实意，你却这样算计我！」卢岩看到村里人的变化，终于明白了，他面目狰狞地掐着我的脖子。
那边女娲阴森森地笑了一声。
瞬间，他们的影子全部落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张又一张的网。
而网的中心就汇ẗű̂ⁱ聚在女娲那儿。
女娲眨了眨眼睛，她的大网就将我们所有人都网住，我们身上开始升出一丝一缕的白烟，源源不断地汇聚在女娲头顶。
卢岩看到我身上也有白烟，就笑着嘲讽我：
「我还以为你跟女娲是一起的，没想到她也是要害你！Ŧųₕ」
我爹跟地上的沈玉也跟着一起笑。
可是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的三魂七魄被吸去了一大半。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脸色渐渐变得蜡黄，最后全部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跪在那儿。
他们都死了。
只剩卢岩还有大半条命。
他虚弱地指着我手上的玉镯，说道：「这个玉镯在危险时，会将你的命借给我。我不可能死的，也不会死！」
然而他刚说完，我便捏碎了玉镯。
他口吐鲜血，彻底跪在地上，因为魂魄散尽彻底死去。
等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了气息，女娲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愣了愣，不解地问：
「你喝了女娲汤，换上我的蛇尾，又戴了借命的玉镯，按道理该死了啊！为什么你现在还活着？」
我看着她，挑眉反问：
「你冒充女娲的时候，没有问清楚有两种人不会中你的算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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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娲」金色的蛇瞳死死盯着我，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冒充的？」
看她承认了，我唇角勾了勾，蛇尾飞过去死死地缠着她的脖颈，笑道：
「因为我才是真正的女娲！」
然后掐断了她的脊柱。
假女娲, 不，确切地说是金蛇妖。
她趴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既然你是真女娲, 为什么还要看我算计这些凡人？」
我笑了笑：「因为一开始，我扮成凡人女孩, 就是来惩罚这些拐卖残杀幼女的恶人的。」
十五年前，我游至此处的女娲庙，看到宋大成在卖女儿。
当时我虽然出手了，却还是没能护着宋大成的大女儿。
那女孩浑身是血地趴在我的石像前, 控诉着宋家村跟碧霞村所做的恶。
她求我惩罚这些人，求我让他们自食恶果。
于是，我化作宋六娘跟着宋大成生活。
原本我已经设计好他们的死法, 却不想这个冒充我的金蛇妖混了进来。
看着宋大成卢岩这些人为了长生连神明都不敬畏了，我便决定将计就计，用蛇妖的方式惩罚他们。
「那我也算是帮你惩戒凡人了，你为什么还要杀我？」金蛇妖不理解。
我指着红棚里那些已经失去双腿的无辜女孩, 说道：「你惩戒恶人，是替天行道。」
「可你不该伤害那些无辜的女孩！你明明知道她们生来不易, 却还要利用祖师爷显灵来诓骗宋大成，让他们帮你残害无辜少女。」
「那你就是该死！」
我说完, 金蛇妖虽然还是不甘心, 却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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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蛇妖死后, 我看着天空，叹了口气：「夫君。」
隐藏在云层之后的伏羲从天而降, 朝着我伸出了手。
我飞身而起, 握住他的手，怅然若失地说：「虽然惩罚了他们，可那些无辜的女孩还是死了。」
伏羲宠溺地点了下我的鼻尖, 笑道：「她们不是还在？」
我回头，却见地面上那些曾经死去的可怜女孩已经重新活了过来, 她们跪在地上对着我跟伏羲磕头，一声声地说着感谢。
伏羲抱着我，温柔地说：「你不忍心他们死，为夫自然是要救的。」
（全文完）
番外——金蛇妖
我是女娲的信徒。
可我总是修炼不得法, 没有办法完全成为她。
这天, 我看到了一本书。
书上说女娲为了惩戒凡人, 派出了轩辕三妖祸乱天下。
我突然灵光一闪，也想冒充女娲藏在古墓之中。
凡人都很贪婪的, 我就诱哄他们犯错, 惩罚他们后, 再把他们吃了。
那我的修为不就可以提升了？
我计划得很好, 一开始也确实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了一批恶人。
可慢慢地我发现这样还不够, 我修炼需要吞食凡人的欲望，还有他们的善良跟恐惧。
于是, 我开始假装灵药, 一步一步地诱哄贪婪的男人吃我的蛇尾。
等他们的欲望被放得足够大, 我便一口吞下他们。
只是欲望吞食得多了，我对凡人的善良跟恐惧更加渴望。
所以，我开始教凡人如何残害少女。
那些女孩最纯真的恐惧真是好吃。
可这一次, 我以为我要成功的时候，却出现了女娲！
我的神明她竟然亲手惩罚了我。
可哪怕死，我也不明白。
为什么她说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