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泄露军情,致使大徐战败。
祝小将军主张用我假冒她,代替她去南疆做人质。
他说小公主前阵子磕伤了头,心性如稚童,受不得南疆人的摧残。
而我没有痛觉,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在南疆的三年,受尽百蛊噬心之苦,生不如死。
后来如他所愿,我变得乖巧又听话。
他一统中原后,接我回家,求我像当年那样对他笑。
可我倦了。
01
我在南疆做了三年药人,中原一统后,我被接回宫。
余家满门战死,我无家可归,承蒙圣恩眷顾,留在宫中居住。
依旧沿用「昭和公主」——当初小公主的封号。
「笙姐姐回宫啦,送你一个好东西。」
小公主谢怀柔神神秘秘地背着手,突然递了一对虫蛹过来。
那些痛苦的回忆霎时涌上来,我不由往后退,双肩颤抖。
虫蛹掉在地上。
「笙姐姐不是喜欢蝴蝶么?」小公主满是天真,拉起我的手。
我勉强一笑:「以前喜欢,现在不了。」
那对丑陋的蝴蝶蛹,总会让我想起南疆的少祭司,往我身体里塞的各种蛊虫。
她忽然拽着我往前走了两步,我没站稳,一脚踩碎了它们。
「那是问竹寻了许久的楼兰彩蝶,世上仅此一对,笙姐姐!」
问竹,是祝安的表字,还是我取的,没想到他还在用。
小公主唤得很亲昵。
我以为她要发难,但并没有。
偏殿传来她懊恼焦急的哭声,「都怪我,没拿稳。」
她想栽赃我。
我有些茫然。
小公主不是素有脑疾么?
看着并不像。
殿外不知何时立了一个身影,他招呼宫人安抚小公主。
满眼失望地看着我。
是祝安,那个曾经与我两小无猜的竹马,亲自将我送到南疆的人。
「小公主寻医问药三年,将将治好,尤忌大喜大悲。我以为你为质这么久,能够学会收掩自己的锋芒,不想心中还存怨气。」
我在南疆早学会了察言观色,立马朝谢怀柔拱手作揖。
「不敢存怨,惊扰小公主贵体,臣女知错。」
安静的垂下眉眼。
不止祝安,连谢怀柔也愣了下,有些不可思议。
大概是曾经那个骄傲的余家小女儿,就算被打断骨头也不会低头认错吧。
只是余家早没了,我得夹着尾巴做人。
祝安点了点头,言语间有几分赞赏。
「看来南疆风水养人,你知错能改便好,小公主柔善,不会怪罪的。」
你看,真公主和假公主终是有天堑之隔。
他身披重甲,从殿外走进来,侍卫捧着一柄锃亮的红缨枪。
「送你。」
侍卫解释,那是祝安用伐北时寻到的寒冰玄铁煅造的利器,十分珍罕。
我轻轻摸了摸,确实是好东西,只可惜我今后都用不上了。
当初刚到南疆,总想着逃跑,几度将他们的少祭司撂倒。
后来少祭司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将我囚禁。
面上看着虽是正常人,可内里破败如残絮,此生再不能拿枪弄刀。
祝安眼神灼灼,不得忤逆,我只能从殿外唤来侍女,将其收下。
02
两两相顾无言。
我迟疑地开口:「祝小将军……后宫之地,您待久了怕是有损清誉。」
祝安闻言,抿唇不悦:「许久未见,竟是生疏了。」
可我不敢再像从前那般,连名带姓的直呼名讳。
我记得从前,我们两家大人忙于军务,常将我俩丢在一处玩。
「这俩小娃娃有缘嘞。」
祝安,余笙。
余生祝安。
我也确实喜欢他的紧,小小的我,自那时起,就成了他甩不掉的尾巴。
当时少年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又如何不会撩动我的春心呢?
罢罢罢,往事已矣,不得追思。
如今少年早已长成权倾朝野的摄政将军,今非昔比。
连少年天子也要顾忌他的脸色。
良久的沉默压得我喘不过气。
有宫嫔说笑着往偏殿走来,祝安多少要避嫌。
临走前他忽然问:
「方才见你抚枪时,手上有伤,疼么?」
眼里有刹那的心疼。
我木讷地低下头,手指往衣袖里缩了缩,想将那些细密的针孔掩住。
不等我出声,祝安自顾自地笑了笑。
「差点忘了,你没有痛觉。」
「罢了,你去南疆这遭,就当修身养性,淬炼意志。」
我张了张嘴,竟哑口无言。
03
我与他,怎么会不生疏呢?
离乡多年,如今触景生情,旧人旧事还是止不住浮现。
余氏百年将门,历代子嗣单薄,少有女儿,我出身那天满门喜泣。
我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本该一生金尊玉贵。
可娘亲教导我,食君禄担君忧,何况女儿也可志在四方。
我自小跟着长我几岁的祝安一起习兵法,练武艺。
曾经一手出神入化的红缨枪法,还是他教的。
我的欢喜之意,昭然若揭。
同他一起上战场,擒敌贼,一起纵马京都,赏尽春色。
连两族长老都默许了我们的形影不离。
我一直以为他是知道我的心意。
我十六那年,祝安刚及弱冠,生擒了南疆主帅,名满大徐。
南疆羞愤不已,派人暗杀他。
我给替他挡下一发淬了牵机药的穿心箭,险些魂归地府。
那等剧毒世间罕见,就算剔骨剜肉,也不一定能清理干净。
祝安当时急红了眼,无心作战。
「笙笙不该以身犯险,将军百战死,是祝家男儿的归宿。」
可我怎舍得意中人客死他乡。
我为了让他安心打仗,骗他说,「箭毒腐坏了我的经脉,我失了痛觉,剔骨也不会疼的。」
「我活得好好的,你且安心。」
谁也没想到,当初饱含爱意的言语,会是日后他刺向我的,最锋利的刀。
04
同年,刚及笄的小公主悄悄溜到两国交战之地行医救人。
Ṭũ²
从未离过宫的小公主,待人天真良善,不论出身贵贱,一视同仁。
她结交了很多好友。
祝安就是这么认识她的。
一眼万年。
原来戏文中唱的,有的人白首如新,有的人倾盖如故,竟是这般情形。
可叹我是前者。
那时我刚从战场上下来,红缨枪上还滴着鲜血。
小公主结交的好友里,有南疆密探。
我方行军计划被泄露,祝安战败。
和谈的结果原是送一名公主和亲,可皇室适龄女子只有谢怀柔。
祝安力争,又赔上两座城池,最终改为送一名公主去南疆,为质三年。
祝安选了与小公主年纪相仿的我。
「谢怀柔私自出宫,口无遮拦,才闯下这弥天大祸,她身为皇室子女,享尽荣华富贵,为何不担责?」
祝安下意识地皱眉,「怀柔不是这样的人,军情泄露一事,怨我。」
「她在回京的路上,为了救流民,被撞伤了头,如今心性宛如稚童,不适合送去南疆。」
「分明是她心虚畏祸!」
祝安第一次动手打我,几乎使了十成的力。
「余笙,收收你那咄咄逼人的性子,过去好好学学怎么做女儿家。」
「你没有痛觉,又是徐朝二十年难见一回的女武探花,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人质。」
他的眼里有痛楚,却还是送走了我。
05
我被送到了南疆。
诡谲莫测的南疆少祭司,一眼相中我做他的炼蛊器皿,从大祭司手中将我夺走。
少祭司南宫辞热衷种蛊试毒,每每将我毒的奄奄一息才用冷水泼醒。
我几次将他撂倒,却总是逃不出去。
那厮惯是精明。
「中原娇贵的小公主,耍起刀来竟能招招夺命,在下钦佩。」
他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拍拍灰尘,嗓音凉飕飕的。
「做炼蛊皿可惜了。」
其实祝安在中间来过一回。
可他出入都有南疆臣子相随,南宫辞只让我们远远见了一面。
我悄悄找到祝安身边跟随出使的侍女,递了张纸条。
上面是我今晚的逃跑计划,约他今晚在南墙下接应我。
南疆苛待人质,毁诺在先,我亦不必待下去。
我想,我们青梅竹马十余载,他怎么也不会对我不管不顾。
夜里,桃花树下影影绰绰的站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
我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祝安!」
「祝安不会来。」
南宫辞摘下斗笠,似笑非笑地搂着我,将那张纸条扔在我怀里。
「祝小将军说小公主没有痛觉,随意玩弄,教我帮他好好调教一番。」
「啧,中原有句老诗叫什么,红颜未老恩先断。」
他的手很自然的落在我的手腕上,忽而蹙眉瞧我。
「你以前中过牵机毒?」
我心疑未答。
下一瞬,他一言不发地断了我的手筋,后又一声不吭又断了脚筋。
我当时恨他入骨。
他懒洋洋道:「丢去百蛊林,所有毒蛊都来一遍。」
「以后别再想提刀砍我了,权当这身本事折在了南疆罢。」
「啧,真可惜。」
蛊虫无孔不入,寄居在我体内,死死生生。
周而复始两年。
南宫辞有时会来看我,顺便在我身上塞几只毒性生猛的虫。
心情好的时候,也透露些情报。
「他可一直都知道你在我这受尽磋磨。」
我指尖发白。
祝安将我的一片真心放在地上踩。
06
他自幼从军,看厌了鲜红的血色。他说他喜欢蝴蝶,有蝴蝶的地方会有鲜花,那是生命的象征。
那我也喜欢蝴蝶,从来大大咧咧的姑娘,小心翼翼照顾着一群毛毛虫,生怕不小心捏死它们。
隔壁兵部侍郎的小儿子,笑话他从小没了娘亲;我撸起袖子揍得他满大街找牙。
事后被爹爹好一顿痛揍。
他说他喜欢飒爽坚韧的女子,柔弱善良的姑娘难以肩负将军夫人的重责。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夺了那年的武探花,连皇帝陛下都不得不对我刮目相看。
爹爹却常常叹忧。
「笙儿活得没有自我。」
他享受着我的爱意,彼此心照不宣,最后亲手将我送人。
害我身陷囹圄之人,被他捧在手心疼惜。
走遍大江南北,替她求医问药。
生我养我的人,同他征战沙场,埋骨他乡。
两年后,南宫辞又一次站在桃花树下。
红衣飘扬,张狂的很。
随口问:「忘了他了?」
我温婉地行礼:「少祭司说笑,阿笙从未有心上人。」
百蛊林可怖,那些蛊虫是日夜缠在我心头的梦魇,却救我一命。
我欠南宫辞一个恩情。
我以为余家灭门后,他们会把我忘了。
这辈子都留在南疆。
他一统中原后,却来接我回家。
07
人都走远了,偏殿安静下来。
我看了看Ṱū́ₗ那杆红缨枪,「放进库房吧。」
第二日午后,我想出宫祭奠爹娘。
他们生前就喜欢我穿得漂漂亮亮,我换了身金边绯红色的齐胸襦裙。
仔细妆点。
不想让娘亲瞧见我的颓靡病色。
——即使他们尸首都没寻到,宫外只剩一座衣冠冢。
一出门就和谢怀柔的侍女碰上。
「小公主昨日见祝将军送的那杆枪好生威风,想与昭和公主切磋切磋枪法。」
我不关心她何时学的这些,只让侍女取了枪送过去。
侍女纹丝不动。
等我再要出门时,她们挡在我身前,淡淡的笑。
「昭和公主还是去的好。」
我执意要出宫。
她们就「不小心」踢翻了我祭祀用的纸钱和烧酒。
到底这皇宫是小公主的家,这些侍女也是她的人。
「那走吧。」
谢怀柔早早到了演武场,身旁还有几个高官贵女作陪。
她们新奇的打量我,我无视那些目光。
「不是说要去祭拜她爹娘么,怎么穿的这般花枝招展?」
「想来不过是托词。」
祝安也在,似是赞成她们说的话,不悦地开口:
「拿故去的伯父伯母做托词,未免太不敬。」
「你若真有孝心,回京那日便该去扫墓。」
08
我默了下,回京那日,我甚至不知他们的衣冠冢在何处。
谢怀柔巧笑开口:「听闻南疆的少祭司,向来爱红妆美人。南宫辞在南疆可是怜爱笙姐姐的紧,连国破也没拿你出来祭旗。」
「莫非姐姐此次出城别有打算?」
南疆此次战败后,掌权的大祭司带着大半人马,捧着半块将军印,归顺中原。
以少祭司南宫辞为首的臣子,誓死不降,隐匿了行踪。
祝安早下了海捕文书,举国缉拿。
谢怀柔三言两语就将我推向风口浪尖。
我朝小公主盈盈一跪,声音凄婉不成调:
「家父生前喜我鲜衣红装,可叹爹爹客死异乡未得见终面,臣女原想着他们能喜欢我这样。小公主所言极是,是臣女思虑不周。」
当即在众人面前解了那件绯红的襦裙,露出里面缟白的中衣,再拜。
「如此,臣女可否走了?」
我又是一叩首。
场上静极了。
众女神色各异,在她们眼中我是一身傲骨的奇女子,哪会像这般自取其辱。
可能护住我的人都死了。
只留我在这空荡荡的人间。
祝安神色冷若冰霜,捡起衣裳替我套上。
公主不悦。
「你这副哭啼啼的样子做给谁看?」
「论理你也是公主,不许随便跪。」
他补了一句,「别让小公主难堪。」
谢怀柔神色稍缓。
我还是被留在演武场。
说是爹娘的衣冠冢,这两日在重新翻修,不能去凭吊。
09
场上许多女子骑马蹴鞠,拉弓箭。
谢怀柔新学了花枪,非要和祝安过招。
我小口吃着茶点,没什么兴趣看他们。
骄阳似火,我却浑身虚冷发汗,牵机毒不能久晒日光。
祝安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屡屡将目光投在我身上,却瞧不出我的异样。
谢怀柔见状靠过来,大大方方地拉着我的手道歉。
「方才是怀柔言行无状,不该冒犯忠义将军和诰命夫人。」
贵女们直夸她颇有先帝豪爽的风范。
她们想一睹我的红缨枪法,邀我上场。
「让我们瞧瞧武探花的风采!」
我盛情难却,推辞不过来。
祝安站在中央,嗓音低沉,「和我比试比试。」
「几年未练,手有些生了。」
「那便重新捡起来。」
再也捡不起来了。
「祝安,我的手废了。」
他微不可查地蹙眉。
那是不信任时,下意识的动作。
红缨枪塞在我怀里,软绵绵的手无力接过,「铿锵」一声掉地上。
我的行为被定性成倨傲不恭。
日光炫目,我眼中充血,一声不吭地栽在了地上。
10
我在一座僻静的小院醒来,那是谢安在宫中的住所。
谢怀柔刚送太医出去。
祝安问她:「阿笙怎样?手如何?」
她有些紧张:「大夫说……笙姐姐身体有些亏虚,好生将养便无大碍。」
「手,也没问题。」
呵,明明我已经病入膏肓了,当年的牵机毒从来没真正祛除。
在南疆尚能压制毒发,如今怕是压不住了。
谢怀柔扯谎扯得面不改色。
祝安明显放下心来,脸上转而又涌现一丝冷漠。
「为质之事阿笙始终耿耿于怀,想来身体亏虚也是在南疆时,仗着自己没有痛觉,随意糟践自己的身体而落下的。」
余笙惯是倔强,桀骜不驯。
这是他最后给我的判词。
他若是知道我初到南疆时,大祭司那边是如何折腾我的,便不会说的这般轻言淡语。
他们待我如同猪狗,没有一丝为人的尊严,根本不用自己糟蹋自己。
谢怀柔走了,我在祝安进里屋时,安静的闭上眼。
他的呼吸越靠越近,轻轻喷在我脸上,似要落吻。
我适时地睁眼,往后靠。
「阿笙,好久不见。」
「嗯。」
这是我俩为数不多的独处时间,他坐在床头,卸下伪装,仿佛有很多话对我说。
「阿笙变得温婉了,不爱笑了。」
「这不是如祝小将军所愿么,况也没什么值得笑。」
只有我自己是最可笑的。
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变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哑声:「阿笙,我们……来日方长。」
「祝小将军,我们没有以后。」
看得出来,我实在没什么想闲谈的欲望,他也有些扫兴。
有一瞬他分明有些慌,他在害怕失去什么。
强笑:「还记得你十岁那年,你说Ŧū́₅你没见过海非要去看,我带着你躲在征战东夷的粮车上,好不容易到了海边,却被人发现,那时你——」
我打断:「快十年了,早忘了。」
笑意僵在嘴角,他深深看我一眼,沉默良久。
最后也只是化为一句:
「我亦有苦衷,你终会明白的。」
「我从不曾负你。」
11
祝安所谓的苦衷,体现在一个月后。
宫中传出祝小将军与小公主三月底大婚的消息。
举国同庆。
我在夜里咯血,差点昏死过去。
这就是他的不负心。
心里隐隐有不安,我不想再待在深深宫墙内,我忽然怕以后再也走不掉。
想离开的想法,如同野草,迅速在我脑子里生根发芽。
房顶有异动,蹿下来一个人影。
我擦净唇边血渍,抿了一口茶,冷声:
「少祭ŧū₃司失心疯了?还敢往皇宫跑。」
「不是忘了他么?瞧你这样子。」
南宫辞悠悠摘下面罩,朝我怀里丢了几只毒蛊。
我白着唇接过,看着就有些恶心。
「我不来,你毒发了谁救得了你?」
我在他的注视下,服了毒蛊。
他把了一下脉,挑眉:「还行,暂时死不了。」
以毒制毒,压住牵机药的毒性。
此生不得动武。
这是我尚能苟延残喘的唯一办法。
所以那天,他当机立断挑了我的手筋,废我一身武艺。
我一度恨极了他,南宫辞对此并不在意,也不解释。
只得我一点点揣摩。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我爱的人,让我几近丧命。
我恨的人,救我于生死一线间。
「不过你别太在意,我是来偷将军印的,顺道路过。」
他说的是祝安手里的,南疆大祭司的那半块将军印。
还有半块在他自己手中。
巫蛊军藏在十万大山里,非两印合一不能出。
他想夺回南疆。
「不怕我揭发你?」
南宫辞放了一个黑檀木盒在桌上,用食指点了两下。
「你要是有良心,就不会。」
他嚣张地坐在我床上,压着茶杯上的胭脂印,吃了一口茶。
盒子里是骨灰。
木盒上歪歪扭扭刻着一行字,「余笙之父,大徐忠义将军,余正天。」
一抬头,我错愕不已。
南宫辞竟一直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昭和公主。
「令父是英雄豪杰,拔刀相向不过是两国立场不同罢了。」
「可惜你娘的尸骸没寻到,我会派人继续找。」
他重新戴上面罩,要走了。
我拉住他的衣袂。
「将军印,我帮你取。」
大内高手如云,他的武艺在我之下,不会讨得到好处。
南宫辞露出会心一笑,拿出一张图纸给我。
「它长这样。」
——一块刻有古老花纹的月牙木牌。
「此间事毕,我带你离开,毕竟你曾是我的……侍女。」
从救我,到拆穿身份知而不报,放我平安回宫,再到替我爹敛尸。
最后掐准时机,许诺送我出宫。
一步十顾,算无遗策,最擅揣摩人心。
这才是真正的南疆少祭司。
12
我没有着急取印。
小公主出嫁的喜庆不会传到我的别院来。
我每日在小院绣花。
绣鸳鸯、并蒂莲和凤求凰,也绣竹马绕青梅。
我的手以前拿惯了刀枪,其实绣得并不好看。
只能看出个大概模样。
每每做好了,便差侍女们将这些送到祝小将军的别院。
侍女们都是小公主的人,这些绣品不会递到祝安跟前。
所以她来了。
我掐准了日子,那天刚好是三月初一。
「余笙,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抢男人!」
谢怀柔将一副绣着竹马绕青梅的手绢摔在我脸上,咄咄逼人。
「小公主,谁抢谁的,您心里有数。」
我俯身捡起,「这些物品本就是送给您的,小公主不喜欢么?」
她怒气冲冲的,「分明是你想送给问竹的!」
「您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谢怀柔意识到不对,连忙装傻。
我继续紧逼:「小公主何必装呢,这儿就我们两人,没别人。我院里的侍女,都是你的人,我知道。」
「三年前,你根本没去救流民,没有撞坏脑子,我也知道。」
我嗤笑:「为了不去当人质,难为您做了三年傻子,怎么,您还想继续当吗?」
她上钩,怒气冲冲地扇了我一巴掌,「你知道又如何?青梅竹马又怎样?」
「祝安还不是信我,不信你!」
许是仗着我如今无人倚仗,她开始口不择言:
「我告诉你,就连当初的军情都是我故意透露的!就是为了赶走你。」
「他马上就是我的夫君了,也只能是我的!你最好安生些。」
因为一己私利,通敌卖国,战期生生被拉长三年,余家在这场战争中满门丧命。
我竟然有些想发笑,笑着笑着就湿了眼眶。
指甲掐进掌心,被生生折断。
我忽ṱûₓ然莫明开口:「那你呢,是不是欠我一声『抱歉』。」
这话不是对谢怀柔说的。
门外有人。
我受了谢怀柔一掌,口吐鲜血,顺势摔碎琉璃盏。
继续刺激:「祝安一向心冷,你觉得如果你不是公主,他还会娶……」
「住嘴!」谢怀柔犹不解恨,就着琉璃碎片,狠狠往我脸上划来。
下手歪了些,伤口从我耳根划到脖子下。
鲜血汩汩而流,生命在一点点消散。
祝安终于被逼进来,「你住手。」
他全听见了。
我赌对了。
三月初一,是我二十岁的生辰。
他及弱冠那年,我在梅山下埋了两罐女儿红。
我当时央了好久,他才答应待我二十,和我一起挖出来。
谢怀柔吓得脸色发白,丢掉琉璃碎片。
「祝哥哥,我、我只是太生气了……我没有想杀她。」
祝安眼里看不到一丝波澜,抬手抚了抚谢怀柔的头,温柔极了。
「我知道,是她出言不逊在先,死了便死了罢,小公主不曾受伤就好。」
谢怀柔面上隐有喜色,不经意间轻蔑地瞟了我一眼。
她不知道,祝安每每见血会暴怒,越暴怒性子越温柔。
他耐着性子差人将小公主请走。
方才隐忍地捂着我脖子,注意力集中在伤口上。
「传太医!」
「问竹……」
他翕动皲裂的唇:「阿笙很多年,没这样唤我了。」
我咬着牙,眼泪隐而不发,「问竹,这就是你的苦衷……」
身躯残破如枯蝶,小心翼翼倚在他怀里。
顺便——
将他的浑身摸遍。
将军令没在身上。
这就难办了。
视线模糊前,我还在盘算。
如果南宫辞探过祝府也没有的话,令牌只能是在宫中的那个小别院里。
13
他如今终于亲耳听见,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可对于这件事,祝安的反应很平淡。
他以近乎残酷的平静,回应着我曾经汹涌的爱意。
不止我,还有余家对他的二十多年的爱。
我爹娘一直视他为己出。
娘亲怜他幼时失恃,常将他带在左右,为他做饭补衣。
每逢出征,娘亲必会给我们一人缝一个平安符。
只盼我俩以后能相互扶持,余生安好。
……
我昏睡的夜里,他似乎来宫瞧过我。
他快抑制不住眼底的疯狂了。
「我的阿笙,再等等,快了。」
「该收尾了。 」
我醒后,祝安将我宫中的所有侍女都换了。
这是近身一次的代价。
由得他折腾吧,我让那些丫鬟都在外间伺候,只问了句:
「王嬷嬷还在京都么?我有些想她了。」
王嬷嬷是自幼跟着我娘亲陪嫁过来的丫鬟,也是我的乳娘,疼我入骨。
祝安很快替我寻了她来。
三年未见,她的头发竟然有了几根白丝。
王嬷嬷泣不成声:「小姐,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我倒在王嬷嬷怀里哭着叙旧许久。
他看了会儿,走了。
14
婚礼还是如约举行。
我并没期待这样就能离间他们,可欺骗的种子一旦埋下——
总能发芽的。
他凭借公主准驸马的身份,替孱弱多病的少年天子监国。
听闻小皇帝已经卧病多时了,前朝局势动荡不安。
我拖着病体,夜夜不食不眠,抱着腿缩在床角。
像极了被弃的糟糠妻。
王嬷嬷忧心忡忡,「小姐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些举动都会被外间的宫人传到祝安口中。
他大婚那天晚上,我独自去了梅山。
走走停停,烧了很多东西。
有儿时一起写的字画;少年时同猎的鹿角,他送我的第一幅画,以及……我第一次绣给他的,一枚丑陋的香囊。
身后出现一抹大红色,不顾旺火的将香囊从火中捞出来。
我头也不抬,语气温温软软的:「阿辞,你来啦?」
梅山很静,无人回应我。
我回眸看去,是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祝安。
他忽然扼住我的脖颈,「你方才唤谁?」
我以沉默作答。
祝安妒得发疯:「阿辞?南宫辞?」
「你喜欢他?」他不自觉地加重手上的力道,「你是不是去南疆之后,就变心了?!为什么不继续爱我了,之前都是装得么?」
「你明明说,此生非我不嫁。为什么不再等等我?」
我不紧不慢的与祝安拉扯良久。
看了眼天色,想来王嬷嬷应该得手了。
遂艰难作答,搬出挡箭牌:「子时了,新郎官不在,新娘子怕是等得苦。」
「余笙,你!」
窒息感扑面而来,我手攀在他身上,无力挣扎,面色Ṭũₜ青紫,难受的近乎昏死。
我感觉要死了的最后关头,山野里响起几声突兀刺耳的猫头鹰叫。
祝安这才才松手,神色忽然变得很害怕。
「你在难受,你有痛觉。」
祝安在陈述,没有问我。
我匍匐在地上大口喘气,「祝小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在南疆就说过,是你一直不信罢了。」
明明在南疆时,我就写信告诉过他。
我被人苛待,我会疼的,大祭司的鞭子抽得我遍体鳞伤。
只是他转身就将我送给南宫辞。
那如他的愿好了。
祝安满脸错愕。
「阿笙,我从来不知晓此事。」
我俩几乎同时恍悟。
不用猜也明白了是谢怀柔的手笔。
她命随同出使的宫人,传递了假消息。
如此更好了。
合该新仇旧恨一起算。
天色渐白,凤冠霞帔的谢怀柔,也来了梅山。
「恶毒」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她刚刚看我的眼神。
转瞬间,她又恢复成了那个单纯良善的小公主。
「问竹,我们还没有饮合欢酒。」
祝安这次没有随她走,连正眼也没看一下。
再深厚的情谊也会被一次次的欺骗磨平的,何况……
祝安在他身上图的似乎不是真情。
「送小公主回府,小公主今夜染了风寒,别让她再出来走动了。」
他抱着我回宫。
我想,祝安如今成了驸马,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了。
他要的从来是这个位置,一个将来能名正言顺的身份。
而非谢怀柔这个人。
14
他送我回宫后,被手底下的人急匆匆喊走。
南宫辞消息甚是灵通。
祝安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摸进来。
笑问:「得手了?」
我点点头,「梅山上那几声猫头鹰叫,少祭司模仿的挺像,谢了。」
他凑近,暧昧:「怎的不叫阿辞了?其实你不激他,也可以这么唤我。」
带着几分异域色彩的琥珀眼,始终弯弯的,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我凑在他耳边,问:「少祭司想要令牌?」
「可惜了,将军令我已经让人在找到的时候就烧了。巫蛊军再无出山可能。」
南宫辞的笑意渐消,不可置信。
他的指尖颤抖,在我腰上愈收愈紧,暗恨丛生。
温软的唇瓣擦着我的耳廓,叹:「终究是我算不尽人心。」
和聪明人聊天很干脆,无需挑明就能立马想通。
我纵然想离开皇宫,可也断不会卖国。
祝安可恨,但那些疆土也是我爹娘和大徐将士拿命争来的。
中原一统之势,不可阻挡。
我也不想让他再孤身入宫犯险。
「祝安最多天明就会发现。你即刻就走,从今往后,断了这个念想。」
南宫辞咬咬牙,攥着我:「一起走。」
我怔愣。
「一起去哪啊?」
门被轰然推开。
祝安去而复返,僵硬地伫在门口,手里拎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
南宫辞手还牵着我,两人看着去有些暧昧。
他的眼睛紧盯:「原来你们早就暗生情愫。」
那一瞬,我知道我们全完了。
我这些日子的伪装,功亏一篑。
15
南疆少祭司被生擒的消息传得很快。
彼时我正被幽禁在宫中。
那段时日还发生了很多大事,比如说小皇帝病死了。
比如说少年天子膝下无子,皇位被禅让给了手握重兵的公主驸马。
比如说祝安以铁血手腕,在短短几月里登上皇位。
关了几月的寝殿门,再次被打开。
小太监喜气洋洋地宣旨:「封后大典两月后举行,娘娘您可以先行筹备筹备。」
祝安摆着天子仪仗进来。
我当着他的面丢了圣旨,吓得满院宫人瑟瑟发抖。
「南宫辞呢,我要见他。」
他恶狠狠地掐着我的下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剁了他?」
「那我就死给你看!」
祝安被我决绝的气势震住,一度稳不住身形。
「你为了那个南疆异族,竟能做到这般田地。」
我以性命相逼,在天牢最深处见到了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南宫辞。
他还笑得出来,奄奄一息地问:「你那老情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们还一直逼问两块将军令的去向。」
我隔着铁栅栏给他上药,他的皮肤伤痕累累,有鞭痕,烙伤,针孔……
新伤覆旧伤,身上没一块好肉。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是我对不住你。」
他费力抬起手,替我拭泪:「你既选择了母国,又何必为我难过。」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我和他之间,隔着多少血海深仇啊。」
他从角落里召出一些毒蛊虫,将它们交给我,说是还能撑段时间。
「说来巧得很,你当年中的牵机毒,是我制的,世上仅此一瓶。当时是冲着祝安的命去的,根本不会留解药。」
祝安当年擒的主帅,是南宫辞的生父。
「现在竟有些后悔了。」
他絮絮叨叨了很多,像在叙旧,又像在交代后事,只是有些话始终不曾说出口。
我抓住他的手问:「还有呢?我只问这一句,为什么我骗了你还是想带我走?」
南宫辞懒懒地扒开我的手,背过身:
「我如今身陷囹圄,祸福难测的人,不该奢求光。」
我忽然强势地勾起他沾染血渍的下巴:
「南宫辞,给我想办法活下去,我救你。」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天牢,背后似有滚烫的目光在盯着我。
16
新帝初登基,百废待兴。
他仍有时间来看我,大多时候只是静坐。
大抵是两看相厌吧。
「怎么样你才肯放了他?无论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他活着,南疆局势就不会稳。」
谈话不欢而散。
我被囚禁在屋里,等着封后大典。
王嬷嬷自那事之后,被送离了京都,我又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有时我都觉得,祝安他就是个疯子。
一面选秀,笼络朝臣巩固皇位;一面不顾群臣阻拦,执意封我一无根基的女子为后。
可我们间的距离,依然愈来愈远。
祝安登基之后,我在冷宫见到了谢怀柔。
她手脚都被栓上铁锁,发疯似的冲向我。
宫人将其拦住。
「为什么啊,你被南宫辞玩弄了三年,他还视你为珍宝!」
「你都活不久了,为什么还要死缠着他!」
「祝安从头到尾都在骗我,可我只是喜欢他啊……」
身边的侍女掴了她一掌,「休得直呼陛下名讳!」
我悲悯地看向她,透过那张狰狞的面孔,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百因必有果,你当年犯下的错又怨得了谁?」
「何况守着过去执念不放下的,是他。」
17
祝安疯了似的将曾经的种种,报复在谢怀柔身上。
她喜欢将行医救人,就将许多重病囚犯扔进冷宫Ťū₆,她染了一身脏病。
她喜欢广交好友,各色的市井小民源源不断的进出她的床榻间。
他还亲自划花了谢怀柔的脸。
「如此,你能高兴些么?」
狗咬狗看着没什么意思。
我最恨的只有他。
「你要是放了南宫辞,我更高兴。」
他摔碎了一地的杯盏花瓶,怒不可遏。
转而阴森森地威胁:「别激我,说不准哪天他没利用价值了,朕就活剐了他 。」
他攥着我的手,拖我到天牢。
南宫辞已经瘦得脱骨了, 脏兮兮地倒在血污里。
察觉到一丝光亮,他艰难地挡了挡眼,恍惚间看到我。
「你来啦?」
祝安握着带有倒勾的铁鞭,狠狠抽下去。
南宫辞疼得蜷缩成一团,愣是不求饶。
我全程咬牙看完。
一口血吐在胸前。
病倒如山崩,祝安慌忙抛下铁鞭,守在我身旁。
未央宫里。
太医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
「娘娘这病已经……药石无医了啊!而且娘娘手筋脚筋全被挑断了。」
「你说什么?前两次你们太医院诊脉,不都是好好的?」
前两次的太医,都被谢怀柔买通了。
他能问出什么。
太医道:「看娘娘的脉象,是多年前中了牵机毒,一直没有除干净呐。这些年一直以毒攻毒,方才勉强压住。」
「何解?」
太医摇头:「陛下恕罪,此毒来自南疆,中原解不了ŧù³。若是有南疆制毒高手,或许能一试。」
南宫辞在牢里给的毒蛊,我没有服。
出天牢就扔了, 我等着有朝一日在祝安跟前毒发。
他挥了挥手, 屏退众人。
颓然地坐在榻上。
我第一次见他在我面前流泪。
他在后悔。
「是那年挡箭中的毒?」
我虚弱地笑了笑, 「你没忘啊。我的手脚也是因此废了的,」
「南宫辞这些年一直帮你压制牵机毒?」
「嗯。」
「你爱他?」
「是。」
如此坚定的话, 灼伤了他的心。
祝安跌跌撞撞的逃离未央宫。
18
封后大典的那天。
祝安下旨宣布,斩首南疆少祭司南宫辞。
和我一起离开皇宫的只是一个小侍卫。
后记·祝安
送阿笙去南疆为质,不是我的主意。
谢怀柔去求了太祖皇帝, 他们三言两语就定了阿笙去和亲。
太祖皇还需要余家为皇室效力, 他们让我开口, 来当这个罪人。
我据理力争,最后争取到为质三年的条件。
我亲手推开了我的爱人。
那时余笙来祝府问我,凭什么皇室子女就该享尽荣华富贵,文臣武将合该白白送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话我是认同的, 但是我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她没站稳, 摔在地上, 错愕地说不出话。
那一巴掌, 几乎断掉我们一半的情谊。
可我没机会告诉阿笙,小公主和荣贵妃当时就在府上。
她们借着给老太太祝寿的名义,来相看我。
如果不制止她, 那番言辞会给余家招祸。
我知道我对不起阿笙, 我总想着来日方长, 我会慢慢说给她听。
可惜没有来日了。
送阿笙离境后,我不断复盘战败的原因。
越查心越冷,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谢怀柔做的局。
她故意泄露军情,故意赶走阿笙, 只是因为在京城听了我生擒南疆主帅的美名, 想嫁给我为妻。
可笑的是, 太祖皇知道这件事。
他默许了小公主的胡作非为。
「余氏是百年将门, 祝安是天生将星,他们不能联姻。」
太祖皇深谙权衡之术,为此不惜延战三年。
大徐生离涂炭, 百姓流离失所。
如果天道不公, 昏君祸世;那我来做天道。
如果王族不仁,视众生为草芥;那我来拨乱反正。
我想一统中原,让百姓不再受战乱流离之苦。
我想凡日月所照, 江河所至之地,皆为汉土。
我在这条路上越往前行, 失去的越多。
也包括我的阿笙。
祝她余生和南宫辞, 安好。
「陛下, 该上朝了。」
「善。」
后记·南宫辞
余笙是个坚韧的姑娘,她是大徐的人。
我厌恶大徐。
初见时,常常将她毒翻。
她是个从不肯吃亏的姑娘, 有仇当场报, 必将我撂倒。
如今想来,颇为有趣。
……
虽然她在她旧情人面前说爱我,是为了救我才迫不得已的。
但我当真了。
我带她回南疆的十万大山, 慢慢找解药。
南疆气数已尽,天下一统不可阻挡。
祝安不是个合格的恋人,却是个隐忍优秀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