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巧合救下一只流浪猫后。
我的手机上开始收到一些奇怪的消息：
【你大胆，谁允许你今天摸我的头……
【还揉我的肚子……
【但你确实帮了猫。
【我可以允许你当我的臣民……
【在吗？
【好吧，如果你想要别的赏赐，也可以。
【在吗？
【手机坏掉了吗？
【没有收到消息，还是故意不回猫？
【今天看到你了。】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猫也可以养你。
【你理我吗？
【你可以摸猫的头。
【也可以揉肚子。】
1
周一加班回去的路上。
已经夜里 11 点。
等到小区门口前那个十字路口时，我又倒霉地遇到了红灯。
半夜的时间点，路上人迹罕至。
但我仍等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路面。
也就是在此刻，我终于看到一道别的身影。
是只猫。
橘黄色路灯灯光倾洒而下，为它身上柔软的毛发镀上一层柔光。
它一眼没搭理我。
踩着猫步高傲又轻盈地自我面前走过去。
我盯着它随着走路一颤一颤的细长尾巴看了看。
很想揉一把它的后背和圆圆的脑袋。
但我又看到了那只猫睥睨冷漠的眼神。
那是一只看起来就很凶的猫。
所以还是作罢。
我盯着它快要走过这个路口时，突然有嗡鸣声由远及近。
我循着声音抬头，看见一辆硕大的货车闯过红灯，正朝那只猫迎面驶过去。
车窗露出货车司机通红的脸，他或许是喝了酒醉驾。
猫身太低，处于司机的视野盲区。
货车行驶速度太快。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车轮，即将撞上一只猫。
2
我管不了太多。
本能地扔了包扑过去，一把拦腰提起那只猫。
我将猫护在自己的怀里，在地上滚了两圈。
险险避开了疾驰的货车。
货车从我背后驶过，带起来呛人的浓烟。
怀里的猫在挣扎。
我探手摸到它的脑袋，轻轻地拍了拍。
猫的动作顿了顿，但好在终于安静下来。
货车开走了，路面归于平静。
我抱着猫从地上坐起来。
此刻凑近了看才发现，这是只黑灰长毛的缅因猫。
或许是刚刚的挤压，猫身上的毛都四仰八叉地炸开了。
像个刺猬。
而蓬松的毛发中心，是猫那双碧蓝的眼。
它盯着我，眼睛拉成了一道危险的竖线。
它似乎在生气。
但这样一只小猫咪，生气的时候，只会更可爱。
已经很晚了。
但我也不急着回家。
我就蹲坐在路沿上，仔仔细细用手指揉顺它身上炸开的毛。
它看起来凶恶。
但身上的温度很暖，毛发很软。
猫不安分，一直都想跑。
我只能抓住它一只前腿。
猫爪踩在我的腿上，它仰着头突然用猫脸凑近我。
我蒙蒙地看着那双碧蓝的眼。
近距离看它那双眼，像是片深蓝的海。
然后它突然咧开嘴朝我叫了一声。
它是不耐烦了吗？还是又生气了？
这真是一只坏脾气的猫。
我笑着摸了摸它圆圆的脑袋，又拨了拨它薄薄的、毛茸茸的耳朵。
它像是愣住了。
我第一次在一只猫脸上看到惊讶的神态。
愣怔过后，它更大声地朝我叫了。
他裂开的嘴里，露出来尖锐的兽齿。
像是在训斥我的无礼。
或是某种震慑。
但我只觉得它可爱。
3
我摸到身侧的包，想从里面找点它能吃的东西。
但翻遍也没找到。
大街上的商铺都关门了。
所以我抱歉地拉了拉它的前腿，说：「对不起，我没有吃的可以给你。」
它仍用那双碧蓝的眼睛凶着脸盯着我。
我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自顾自跟它聊下去。
「很饿吗？」我问它。
它不应。
我就将手探下去，摸到猫的温暖腹部。
猫在我身上一惊。
然后滑溜溜地挣脱我的手，朝我咧嘴大叫一声。
甚至气急，忙中咬了一口我的衣袖。
转身就融入了黑暗。
等它离开。
我才发现自己的袖口上印上了猫牙的齿痕。
而腿上，居然残留着他刚刚踩出来的爪印。
尤其可爱。
4
我没再去追它。
但等它离开，我才迟钝地察觉到手臂和膝盖上火辣辣的刺痛。
我借着灯光看了看斑驳的红色伤口。
或许是刚刚在地上翻滚时蹭到的。
第二天早起，新闻上播报了昨夜一位酒驾司机被交警拦在某个路口。
看到那辆熟悉的大货车。
我又想起昨夜那只猫冷漠又睥睨的蓝色眼睛。
但只是一瞬。
我又不得不投入疲惫的工作中。
入职场的第一年，压力实在太大。
甚至让我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放到别的事情上。
所以还是在大概半个月后。
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上，有个陌生号码断断续续给我发了很多消息。
最开始是奇怪的两句――
【你大胆，谁允许你今天摸我的头……
【还揉我的肚子……】
摸头、揉肚，这是相当私密越界的行为。
我轻轻皱了皱眉。
又看了眼屏幕上方奇怪的只有 7 个数字的号码。
我以为这是某种钓鱼短信。
但往下滑到两天之后的消息。
对面又犹犹豫豫发来两条――
【但你确实帮了猫。
【我可以允许你当我的臣民……】
猫？
看到这条消息，我突然想起半个月前的深夜，我机缘巧合救下的猫咪。
那只猫实在高傲又漂亮。
所以就算过了快半个月，我也仍能记得它碧蓝的瞳仁、睥睨的眼神和灰黑的柔软长毛。
我又往上看了看消息。
所以这会是猫主人发过来的吗？
5
我本想回消息试探着问一问的。
然后我就扫到了下面那条。
允许我当它的臣民？
在公司每天给老板打工当狗已经足够受气。
现在手机对面莫名其妙的人发过来条莫名其妙的消息。
还是要我给它当「臣民」？
我就不能直起腰杆来当个平等的人吗？
积蓄已久的怨气在此刻被引燃。
我本想将这条号码直接拉入黑名单。
但办公室的门板突然被人敲响。
我吓得一惊，转头就看到我上司那张蜡黄的脸：「两分钟后，会议室开会。」
我立刻应好。
他推推眼镜看着我手上的手机：「让你做报表，不是让你躲办公室玩手机的。」
他说：「如果在办公室太闲了，就跟他们去外面跑项目。」
我迅速将手机关掉倒扣到桌面，微低下头说：「抱歉张总，我以后不会了。」
6
再结束会议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我早就忘记手机上那几条奇怪的消息。
自然也忘记了要把对方拉入手机的黑名单。
等发现对方还在坚持给我发短信时，已经又过去了半个多月。
自那条要我给他当臣民的消息后。
对面像是一直在等待我的回应。
因为不过短暂五天。
他就给我发过来三条相同的消息，每条消息都是在问我：【在吗？】
我当然一条没回。
所以在第六天。
他又做了让步，说――
【好吧，如果你想要别的赏赐，也可以。】
发过来这条。
他又迫不及待追了条：
【在吗？】
赏赐？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这又是高傲自负地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我拉下来他前面的消息。
连在一起看了看，然后没忍住气笑了。
又是臣民又是赏赐。
出口就是阶级和轻视。
对面这是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吗？
7
这半个月来他发的消息不算少。
我耐着性子憋着气又往下继续翻。
然后看到下面两条――
【手机坏掉了吗？
【没有收到消息，还是故意不回猫？】
他在这两条消息后，附了一个思考的 emoji 表情。
emoji 红着脸的表情实在可爱。
将他这两句话都带上了种可怜巴巴的情绪。
像是对面真的在看着手机，很认真地期待着我的回应。
但他发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我皱着眉继续往下翻。
又是几句【在吗？】
平均到每天一条，跟打卡似的。
对面也真是个奇人。
正常的网络社交中，不被回应就代表着某种拒绝了。
但他还能坚持发一个月之久。
每天打卡，有越来越热切的趋势。
甚至还在思考手机坏掉所以收不到消息的可能。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下意识开始思考。
难道是心智尚没发育完全的小孩？
因为心智尚不健全，所以看了电视，在模仿电视剧里角色说话的口吻？
我都已经心软地替对面找好了理由。
甚至想要试探着询问。
然后我就看到了下一条消息。
那条消息，正巧是昨天发送的。
对面说――
【我今天看到你了。】
8
看到这条消息。
我的心软荡然无存，甚至后脊开始发寒。
短短一条消息仅仅七个字，激起了我所有的警惕。
我一直将对面视作奇怪的网络用户。
但他的这条消息。
却跟现实的我联系起来了。
他昨天看到我了。
在哪？什么时候？
我仔细看了看，他发过来的时间在半夜十一点。
半夜十一点，这是个相当敏感甚至危险的时间。
他看到我了。
所以他知道我是谁。
他一直都清楚地知道我是谁。
昨天我都干了什么？
我只是正常地上下班回家。
只在公司和家连轴转。
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
那么他就知道我的家，或者是公司。
从对方发来消息的口吻看。
他应该不是公司里能每天见面的同事。
那他是谁？
联想到新闻上那些被窥视的独居女性。
我的心被高高提起来。
反复回想近期身边有没有被我忽视的异常？
并且给对面发过去第一条回复。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我只给他发过去一个问号。
9
对面像是时时刻刻守在手机边。
就等着我回应似的。
我的问号刚发过去。
屏幕上方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仅仅两秒后，他就发过来一串字母乱码。
或许是忙中在手机键盘上乱蹭的。
因为刚发过来，他就察觉到不对，立刻撤回了。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屏幕上方始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我咽咽干涩的喉咙，提心吊胆地等着他的回应。
半分钟后，对方终于发过来一条新的回复――
【猫也可以养你。】
我紧紧皱了皱眉。
养我？
这又是什么意思，这又是什么发言？
我越来越看不懂对面人的想法。
他的每一条消息，都远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慢慢打字，回过去：【什么意思？】
半分钟后，他再次回过来――
【人上班很辛苦。
【猫可以养你。】
10
猫？
又是猫。
我仔细拉了拉我们的聊天界面。
发现「猫」在他给我发过来的消息中。
出现的频率极高。
甚至偶尔，似乎在用「猫」作主语。
这是什么新潮的网络卖萌方式吗？
我皱着眉仔细翻看我们的聊天记录。
再滑到最下面时。
发现对面等不及似的，又给我发过来几条消息――
【你理我吗？
【在吗？
【人，在吗？】
我沉默地盯着这几条消息。
动手打字，终于问了我最好奇的那个问题――
【你是谁？】
发过去消息，屏幕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我再次疑惑。
我始终觉得对面的人在戏耍我。
他还想要好好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半分钟后，对面的最新消息出现在我的眼前。
再次用一种出乎我意料的回答。
他说：【我是猫。】
11
我真是生气了。
气急败坏地顺着他的戏弄回过去：【是吗？现在的猫也会玩手机了？】
他回了一个字：【嗯。】
又补充说：【我有手机。】
我再没耐心跟他扯毫无逻辑的无聊话。
回过去一条：【我不信。】
我问对面：【一直给我发消息，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你见到我了？什么时候？在哪见到的我？你在跟踪我？
【你最好解释清楚，不然我会报警。】
我发过去大段的质问。
对面像是反应不过来。
慢吞吞才申诉一句：【发太快，猫看不清。】
我一点不惯着他：【别再猫猫猫地卖萌了！】
我说：【我可不会因为你卖萌心软。】
又等了半分钟。
对面的消息才再一次出现。
他问我：【你见我吗？】
我皱眉盯着屏幕，看着他紧跟着的两条消息――
【你可以摸猫的头。
【也可以揉肚子。】
他说：【今天晚上，猫等你。】
12
打从白天跟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发过消息后。
我提着的心就没再下去过。
对面实在太奇怪。
迄今为止，我从没遇到过这样奇怪的人。
他的话凌乱又毫无逻辑。
但态度却相当诚恳，甚至可怜。
我盯着手机上七个数字的号码。
我试着打过电话，但打不出去，显示号码不存在。
他说今晚要等我。
我不敢掉以轻心，当即在快送软件上下单了防身的武器和喷雾。
夜晚下班时，又拜托了相熟的同事送我。
晚上回去的路上。
坐在同事的车里，我的心始终在怦怦跳。
同事跟我说话，我都好几次没听到。
终于平安无事到家楼下时，我挥手朝同事道谢。
同事开着车离开了。
这一片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夜风呼啸，远处隐有醉鬼的酒瓶摔在路上的声音。
我捏紧了包里的防狼喷雾，又点开了手机屏幕上的报警电话。
我迅速地四处张望了望。
没发现到异常，心里又实在害怕。
迈步就想往楼里走。
也就是在此刻，有个低矮的黑影迅速地从远处窜到我面前。
他的速度极快，在夜色中拉成了一道风似的。
甚至在我愣怔眨眼间。
已经迅速出现在了我眼前。
是只小狗？
不，不对。
那是只……
我看着快速窜到我眼前、窜到路灯下的黑影。
――那是只猫。
还是只用嘴巴叼着手机的猫。
13
橘黄色的路灯光泼洒而下。
照亮了我面前那只缅因猫。
他跑得太快，身上的毛发全都被风吹得向后仰。
只露出来那张偏冷的高傲猫脸。
脸上硕大的蓝色猫眼，像两颗珍贵剔透的蓝宝石。
它停在我面前不走了。
吐出嘴里叼着的手机，仰头盯着我。
被一只猫咪仰头盯着。
我的心不由自主变得柔软。
甚至蹲下身去跟它平视。
近距离看到这只猫，看到它尖尖的耳朵和长长的胡须，尤其是那双猫眼里熟悉的睥睨情绪。
我的记忆回笼。
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见过它。
我试探着伸手，轻轻碰了碰它的圆脑袋，给它理了理身上被风吹得凌乱的毛发。
「我是不是见过你呀？」
我蹲在它面前问。
14
猫站在原地仰着头任我摸。
脸上有些微的不情愿，但倒是没有任何挣扎的意思。
我的话问出口的瞬间。
我恍惚在它眼里看出来清晰的无语。
猫也会无语吗？
或许是会的。
因为他紧接着就用自己的一只前掌按亮了地上的手机屏幕。
猫的掌心不如人的手指灵活。
它的动作微有些笨拙，但却耐心。
它按着手机屏幕，直到手机亮起来。
他瞥一眼我。
终于挣开我停在它头顶的手，低下头去，用自己的猫脸凑近手机上端的摄像头。
我震惊地盯着它就这样用「面部识别」解锁了手机。
我的动作僵在原地。
连句话都问不出来。
因为很快，他用自己的指甲轻轻点开了手机上的某个软件。
映入我眼前的，赫然是聊天记录。
它像是怕我看不清楚。
还很贴心地将地上的手机拨转到我面前。
我愣愣低头，看到手机上出现的，就是我跟他的聊天记录。
甚至最后一句话，还停留在它发过来的：【今天晚上，猫等你。】
15
猫抬眼观察着我的神情。
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但看到我仍停在空中的手掌心，它靠过来轻轻用自己的头顶蹭了蹭。
但表情仍旧维持着它固有的高傲。
柔软的触感换回我的震惊。
我低头拿起来地上的手机。
「这是你的手机？」我摸了摸明显要比我的手机屏幕大一倍的手机。
跟猫对视上眼神。
猫突然往右偏了偏头，移开了蹭我掌心的头。
它立在我面前，微仰着头，站姿格外优雅和端正。
我问出话来，它矜持地点了点头。
我滑了下它的手机屏幕：「那这些消息，都是你给我发的？」
我太惊讶，都没控制住放大的声音。
猫却相当冷静。
它再一次轻轻点了点头。
我蹲在它面前，轻轻抬起它的下巴，认认真真盯着它那双碧蓝剔透的眼睛看。
它或许是觉得我的动作冒犯了它。
表情微有不爽。
然后它转开了头。
抬起前爪从我手上拨下手机。
我蹲在原地，呆呆盯着它的动作。
看它熟练地点开打字键盘。
用指甲尖小心翼翼地点着，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开始打字。
它的动作格外细致。
所以半分钟后，我的手机上收到了它最新发过来的消息。
它说：【人，很笨。】
16
我惊讶得嘴巴微张。
再一次捧起它的脸，盯着它霸气美艳的猫脸看。
「你真的会打字？会发消息？」
猫仰着头是想挣扎的。
但不知道想到什么。
它又憋屈地停在原地，任我揉搓。
「所以给我发消息的，一直都是你？」
猫被我控着脸，不能点头了。
它就用前掌轻轻搭上了我的膝盖，在我膝头敲了敲。
我将它整只猫都抱起来。
抱到我的膝头。
爱不释手地将它整只猫都捋了一遍。
我将它的毛发全部仔仔细细捋顺。
猫似乎是舒服的。
因为它都发出了轻轻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但被我发现后。
它又撇过头去，不要我看。
我偏着头追着它的表情观察。
「猫也会脸红吗？」
我问它。
我太不会说话，像是又给它惹生气了。
但好在它这一次没跑。
只咧开嘴露出尖牙，威胁地朝我叫了一声。
17
猫咪的威胁并不让我害怕。
我又搓了搓它圆圆的脑袋：
「你一直都记得我呀？」
我问它。
就算被我抱在怀里。
它也优雅地维持着站姿。
听见我的问话。
它偏过头去，白色的胡须在嘴边轻轻动了动。
我恍惚看见了一只猫在我面前轻哼。
我笑起来，夸它：「小猫咪真的很厉害。」
或许是我的错觉。
猫脸在此刻真的红透了。
它似乎偏开头想逃。
但顿在我膝头犹豫片刻，又矜持地将脸轻轻搭到了我的臂弯里。
「你是从哪里跑过来的？」
我握着它的前爪摇了一摇，问它：「累吗？」
我说：「我家就在楼上，我可以带你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猫是一只有边界感的猫。
听见我的问话，它轻盈地从我膝头跳下来。
它又拨过去地面上的手机。
屏幕被它熟练解锁。
很快，我的手机上就收到一条它发过来的新消息――
它说：【猫要回去了，人，明天再见面。】
18
但我没想到小猫咪说的「明天见」会那么快。
没等我兜住夜里的失落。
第二天早起，我在洗漱时，就在我家阳台看到了猫的身影。
早晨的日光强盛，将它整只猫的模样照得清清楚楚。
它浑身都是偏长的灰黑毛发，蓝眼明亮，猫脸高傲，姿态优雅。
我家在三楼，它顺着水管道，很轻盈地就跃了上来。
只瞬间，就跟我隔窗相视了。
我笑起来，跟它打招呼：「嗨！」
猫觑一眼我，淡淡点了点下巴。
我拉开窗户，问它：「你要进来做客吗？」
猫的前脚已经迈进了窗框，却又很快收了回去。
它是还在害羞吗？
我笑着握住它的一只前腿，轻轻摇了摇。
我说：「好啊，那等下一次，我再正式邀请你来我家做客。」
猫将自己的脸转开，又很快转回来。
它颊边的胡须轻动，朝我点了点头。
19
等到我去上班时，猫又消失不见了。
我们维持着每夜下班在我家楼下见面，维持了大概半个月。
平时我们偶尔会聊天。
如果我某天下班早，我会提前告诉它。
如果我某天加班特别晚，我会让它不要再等我。
但猫有自己的坚持，它总会等我。
就算到凌晨。
我到家楼下时，也能看到橘黄色的路灯下，有一只背对着我优雅站着的黑灰色缅因。
偶尔我买到了好吃的猫粮，我会问它喜欢的口味。
它最开始还梗着不愿意回答。
只说：【猫可以养人。】
我就顺着它的话说：「你只是一只小猫咪，你只用开心就好啦。」
猫有些固执，它又回过来：【猫，可以养人。】
我只能顺着它的话说：「好啊好啊，那就拜托你啦。」
我问它：「那我可以送你礼物吗？他们都说这个好吃的。」
猫才会犹犹豫豫回过来它喜欢的口味。
然后那天夜里，我碰巧下班早。
早早到家门前的路口，就看见了等着我的小猫。
看见我，它先是稳着不动。
但又很快抬抬前掌，迈步朝我过来了。
它放下嘴里叼着的手机。
示意我看手机屏幕。
很快，它给我发来一条消息：【我带你去，我的地盘。】
20
我诧异挑眉：
「你真是猫中老大吗？」
我揉揉它的圆脑袋：「还有自己的地盘呐？」
可能是相熟的关系，猫现在已经不再抗拒被我揉搓。
它仰着头靠在我掌心，任我摸来摸去。
甚至还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但很快，它或许是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
又快速清醒。
它叼起地上的手机，转头看一眼我。
我笑起来：「你带路，我跟着你走。」
猫高贵地点了点头，迈步往前走了。
平时它出现在我面前时，总是快如闪电。
但或许是今天有我跟着。
我能明显感觉到它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我缓缓跟着它。
它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一眼我。
我会对它笑笑，示意我还在。
跟着猫在夜色里七拐八拐，穿过老旧的居民楼，抵达繁华的闹市区。
猫看一眼我，停到了一栋高耸大楼的后门处。
我本能觉得诧异。
但出于对猫咪的信任。
我没多问。
它再一次回头看向我。
我朝它点头，说：「我会跟着你走的。」
21
猫的掌心在地砖遮掩下的一个按钮上按了按。
墙壁打开，居然是架光洁的电梯。
梯门自动向两边散开。
我跟着猫踩进电梯，电梯屏幕上显示着楼层。
我们正要往地下第五层走。
下过负一楼，我就透过光洁的电梯门看见了炫彩的灯光。
是在人类社会中都繁复豪华的酒店装修，金灿灿的灯光将大理石墙面照得剔透。
但其中往来的，不是人，而是颜色品种各异的猫。
再下一层，或许是酒吧。
隐有喧嚣的音乐传来，远处的舞台上，有猫咪在绕着钢管跳舞。
舞台下方，几只猫不矜持地哇哇大叫。
再下一层，或许是他们的「超市」？
我看见许多整齐排列的商铺，商铺售卖的东西上，都印有粉色猫咪的头像。
我看着不同楼层中穿梭的各种猫咪。
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但身边的猫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一眼都没往那些地方瞟。
高傲冷漠得很。
电梯终于缓缓下行到最后一楼。
梯门自动打开，猫看我一眼，率先迈步出了梯门。
电梯门两边蹲着两只黑白相间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牛奶猫。
看见我们的出现，它们的瞳孔略微放大。
但见着缅因，又迅速低下头去，规规矩矩地「喵」了一声。
我疑惑地看着两只小牛奶猫。
下意识伸手要去摸摸它们的圆脑袋。
但走在我前方的猫比我更快地反应过来。
它迅速回头，在我的手触碰到小牛奶猫之前盯住了我。
它的瞳仁拉成危险的竖线。
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鸣叫。
22
两只小牛奶猫身上的毛都颤了颤，似乎在发抖。
它们相当害怕缅因。
我犹豫地收回手。
缅因往我面前走了走，将嘴里叼着的手机吐到我的手上。
用牙齿咬住我的裤脚，带我往前走了。
地下五楼远不如前面几层楼喧嚣，甚至来往只有几只长相相似的牛奶猫。
但装修的繁华程度不减。
我被猫扯着往里走，推开几扇门后，它终于停在了一间安静的房间里。
房间内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上放着一白一黑两只猫的合照。
我仔细观察着那两只猫的模样，又看回身侧的缅因：「那是你的爸爸妈妈？」
缅因矜贵地点了点头。
它正用掌心在拨动一个保险柜。
滴滴声响，保险门自动打开。
我循着声音抬头，看见了满柜的祖母绿和帝王翡翠。
剔透的绿色折射着房间里柔和的光。
几乎要闪瞎我的眼睛了。
我突然想起白天的时候，猫那句固执的要养我。
我提着的猫粮袋在此刻繁华的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下意识蹲下身凑近缅因：「你真是这片区的猫大王啊？」
楼上四层喧嚣拥挤，最下面这层，却安静又隐秘。
甚至电梯口和各个门口，还有守着的小牛奶猫。
猫还没从刚刚的愤怒中恢复。
但仍对我点了点头。
它从我手上拨下去手机，认真又小心翼翼在屏幕上点了点。
它再一次说：【猫，可以养人。】
「呃……」我犹豫出声，「谢谢你，但我现在……用不到这些。」
我指了指保险柜里那些动辄 8、9 位数的宝石，淡淡转开话题：「你居然真是猫咪大王！」
缅因伸出红色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那像是个游刃有余地接受我夸奖的表情。
我拉住它的前掌。
凑近低声问它：「刚刚我在楼上，还看见了好些人。
「这不都是猫咪的地盘吗？怎么会出现人？」
猫瞥一眼我。
它真的很聪明。
一眼就知道我的疑惑。
它再次用手机消息解答我的疑惑：【我们之中，有的猫长大，就能化形成人。】
「那你可以吗？」我问它。
它避了避我灼热的目光，耳朵轻动了动，低下头去继续给我发消息：【我还没有长大。】
23
缅因掌管着这座城市里所有的猫。
它是当之无愧的猫咪大王。
它告诉我时，已经理所当然地入住我家快一个月了。
但我白天总是很忙，很少会有时间陪它。
它越发地粘我。
甚至开始在夜晚靠在我臂弯里睡上了我的床。
某个晨间醒来，我发现手边毛绒的触感实在不对劲。
我摸到的不是熟悉的长毛，而是温热的……人的肌肤？
我一下从睡梦中睁开眼。
看见的就是睡在我枕边的、赤裸着身体的、皮肤洁白头发漆黑的 17、18 岁的人类少年。
他被我的动作惊醒，抬头揉了揉眼皮，然后睁开了那双碧蓝的眼睛。
我在他身上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下意识出声叫他：「咪咪？」
他疑惑地「嗯」一声，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看到自己赤裸的身体。
他一点没觉得不对。
又扑到我怀里，想要再睡。
「等等等等――」我推开他。
他的脾气实在不算好。
再次睁开的眼里已经带上了情绪。
我把被子全掩到他身上：「你先穿好衣服。」
缅因明显是还不熟悉人类说话的方式。
他一个字一个词艰难地往外蹦：「为，什么？」
「你现在没穿衣服啊！」我不得不对他解释，「你是个男孩，我是个女孩。」
缅因挑了挑眉，枕在自己臂弯里大大方方又懒洋洋地看着我：「你都，把我，摸遍了。」
他的话实在让人误会。
「因为那时你是一只小猫。」
他狭长的眼轻轻开阖：「我现在, 也是, 猫。」
跟他解释不清楚。
我直接在手机上根据目测的他的身体尺码下单了几套男士衣服。
他靠在枕头上，懒懒打了个哈欠, 又朝我招手：「再，睡一会儿。」
我走过去, 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全放进被里，严严实实给他掖好。
我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呆愣的蓝色眼睛：「不准动。」
24
缅因化成人后, 更喜欢赖在我家里睡觉了。
他还是不习惯人的身形。
或许是人总是有太多的规矩和限制。
远不如做一只猫自由。
某个深夜, 我比往常的下班时间都晚。
缅因给我手机上发了许多条消息, 我都没能看到。
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
它又蹲在家楼下的路口。
听到我的动静就凑上来。
它踩着路边的石凳, 很轻盈地跃到我怀里。
偏着头凑近，嗅我身上的味道。
又抬起前掌, 搭上我的肩头。
我知道自己瞒不过它, 只能说：「又被上司留下来骂了。」
天已经很晚了。
但我仍不想回家。
我抱着猫坐在楼下的阶梯上。
轻轻拍着它的背缓声说：「大学时我选了自己喜欢的专业, 工作时我也顺利地被自己喜欢的公司录取。
「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我低头问它，「进公司才发现有加不完的班、背不完的同事的黑锅、挨不完的骂、受不完的处罚, 而且因为违约的合同, 我并没有逃离的勇气。
「这明明是我最喜欢的公司，但内里，为什么会这样残酷？」
我轻轻将额头抵到猫咪毛茸茸的额前：「小猫，我好累,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做一只猫。
「每天跟你在身后巡逻领地，晒太阳。」
那夜最后的记忆，是我靠在缅因的额头上发牢骚。
再醒来，我已经躺在家里卧室那张大床上。
猫不见了, 我找遍整间屋子也没找到它。
日光透过窗户洒遍整个房间。
明明是个艳阳好天，我却感觉到心脏在恐惧地跳动。
我拿了家门钥匙跑出去。
25
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呼吸和风声混杂在一起。
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疲惫。
跑到公司楼下时，我看到一群人，正指指点点地围聚在路中央。
我咽咽干涩的喉咙。
向那群人走过去。
越走近, 我越能听到他们的讨论。
他们说这只猫疯了。
说这只猫看到张总就扑上去撕咬。
说张总的脸和脖颈被这只猫咬得惨不忍睹, 甚至伤到了大动脉正送往医院抢救。
他们说这只猫被张总开着车撞了。
耳边的声音嘈杂凌乱。
我终于拨开了挡住我视线的最后一个人。
我看见了马路中央，血淋淋躺在地上的熟悉的缅因猫。
它灰黑的毛发都被鲜血浸透了。
半睁着的眼睛里，蓝色的瞳仁暗淡, 没有一点生气。
我蹲下身, 要靠近缅因。
身后有人拉了我一把：「――你别，这只猫很危险。」
我没发一言，固执地挣开手臂, 轻轻将地上的猫抱了起来。
它的身上已经没有温度了。
它死了。
它死时睁着的眼, 仍在看着我。
眼前的视野天旋地转，我像是坐在过山车上, 从最高点疾驰着扑向黑暗与悲痛的深渊。
26
我哭着从梦里醒过来。
睁眼的瞬间，那只猫的模样已经在我脑海里变得暗淡。
原来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
都只是一场梦。
梦境中有帅气又高傲的小猫骑士拯救我。
梦里故事由我的拯救开始。
由小猫的拯救残忍结束。
但梦境之外。
我的生活仍旧疲惫又枯燥。
我的老板依然刻薄, 我的同事心机满满。
我永远都在加班, 我几乎没有私人时间。
但每月拿到的薪水却仍旧微薄。
我苟延残喘又疲惫地活着。
而这样的生活, 似乎永远看不到头。
梦境的甜美开始是我的期许。
那些被小猫带领的岁月，那些被小猫撑腰的岁月，是我潜意识里最大的期许。
但梦境的残忍结局, 却是生活给我上的狠狠一课。
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小猫骑士。
也没有会为我而来的小猫骑士。
小猫骑士的存在，像是童话故事里吸引人的漂亮美人鱼。
美人鱼永远在故事书里。
小猫骑士永远在梦里。
而不是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