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祖林突然说我克夫克子,要和我离婚。
我欣然答应,收拾东西离家。
他却打来电话,喊我回家:「我只是说离婚,没说让你离家啊。
「你一把年纪能出去干个什么,赶紧回来,家里的衣服还没洗,地还没拖。还有孙子,你不带谁带!」
连我儿子也相信我克子的话,说要和我分桌吃饭。
「妈,你也不想儿子年纪轻轻就被你克出毛病吧?你可不能去外面说我不孝顺,我又没说要赶你出去。」
想要和我分得清清楚楚,又想要我继续当这个家的保姆。
哪有这样的好事!
从老子到儿子再到孙子,我都不要了。
1
如往常一样做好晚饭,老头子才从外面闲逛回来。
张嘴念他的话还没出口,他先开了口。
「我们离婚吧。
「我刚在外面算了个命,师傅说农历六月出生的女人克夫克子,你刚好生在农历六月。
「我最近点背又多病,根源就在你身上,为健康着想,咱们好聚好散。」
我突然觉得好笑,真想把手里的菜碗往地上一扔,谁也别吃了。
结婚三十多年没嫌弃过我出生在农历六月,临到老了,还嫌弃起我的出生月份来了。
「江祖林,你讲点良心,你生病是因为你抽烟喝酒不讲卫生!」
他指着我,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你不想和我离?难道你还想我被你克死?!
「我就知道,你的心肠从来都是这么歹毒!年轻时不盼着我好,到老了就想让我早点死!」
年轻时做饭不知道他芹菜过敏,就因为吃了我做的芹菜进了医院,每次吵架都要把这事拿出来说。
儿子江成在一旁当和事佬,劝我们少说两句。
江祖林不依不饶,说起我坐月子时的事。
「你出生不久,你妈带着你睡觉,结果睡死过去,煤气泄漏都没发现,要不是你爷爷回家,你都不一定能长大。
「从那个时候她就克你!」
年纪大了,我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把手里的炒牛肉往地上一扔,江成觉得可惜:「妈,你不吃就算了,我们还要吃啊!
「年纪大了也不知道收着点脾气,还以为是年轻人啊,动不动就发脾气摔东西。你不挣钱不知道现在钱有多难挣,你就不能为我们这些挣钱的人想想吗,一盘菜多贵啊!」
我站在中间,看一左一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人,不仅样子像,连性子也一样,一样地自私自利。
江成不知道,难道他江祖林不知道?
婆婆爱听八卦,说是照顾我坐月子,楼下有谁吹八卦,她立马解了围裙就跑下楼听八卦,连厨房还烧着火都忘了。
我在卧室抱着江成眯会眼睛,没注意到厨房锅里煮的汤。
汤扑出来浇灭了火,老式炉灶火一灭,煤气立刻散播出来。
「江祖林,你妈煮汤忘了关火,现在成了我的责任,你要不要脸!」
他瞪大眼睛,眼神里像是要吃了我。
「我妈都入土多久了,你还记得这些陈年破事,翻来覆去讲她坏话,有意思吗?」
江成也在一旁搭白:「妈,死者为大,奶奶都过世这么多年了,你不能看她无法为自己辩驳,就往她身上泼脏水啊!」
看儿子为他和他死去的老妈说话,江祖林的表情也开始得意起来,指着我洋洋洒洒说起我的不对。
「年轻时候就爱说你奶奶做饭不好吃,衣服洗不干净,半辈子过去了,还是揪着你奶奶说。
「要不是你奶奶不计较,劝我要夫妻和睦,我早就不想要你妈了!」
江成不停点头:「妈,你看爸对你多好,你不能挣钱他也没不要你,你别揪着奶奶以前那些破事了,有意思吗!」
我悉心抚养长大的儿子,也学了他爸那套。
男人总是这样,没结婚的时候嫌弃自己妈唠叨,结婚多年后忽然开始念叨自己的妈有多好。江成不过是又一个江祖林,只不过他现在还幼稚得不行,仍处在嫌弃我的时候。
江祖林他妈什么德性,他小时候还没体验够吗?
2
我把桌子上的菜和汤都端去厨房倒掉,都是我做的,怕被我克,那就都别吃了。
江成拦住我,江祖林挥挥手:「让她倒,我还怕她在饭菜里下毒。咱们今天晚上去外面吃,想吃什么给爸说。」
门刚好打开,儿媳妇接到孙子回家,听到他爷爷这么说,欢欢喜喜蹦到江祖林面前。
「爷爷,我要去吃汉堡包,吃炸鸡!
「不要奶奶去,她平时都不准我吃,我不喜欢她!」
我的心抽搐,仿佛拧成麻花状,搅得我生疼。
儿媳妇坐月子期间,孙儿整晚整晚地哭,为了让儿媳妇坐好月子,我每天晚上抱着孙儿睡。
一放下他就哭,我只能一手抱着他,一边靠在沙发上眯眼。
一个月子下来,我屁股上都起了口子,全是干裂的疤。
这一个个的,全是从我手上一点一滴成长起来的,现在都成了刺向我心里的尖刀。
他们欢欢喜喜准备出门,儿媳妇许艺浓来喊我一起出去吃。
孙祖林大喊:「别管她,我和江成两父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摊上她,从年轻时就开始克我们。
「要不是我俩命大,都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许艺浓瞧一眼地上的碎片和炒牛肉,皱了皱眉。
「爸,别这么说,你和妈都生活了三十几年了,有多大的仇啊,一家人一起出去吃个饭,什么恩怨都过去了。」
「过不去!」江祖林指着我,都快戳到我眼睛里。
「江成小学时,喊她去接江成放学,她倒好,加班开会忘了时间,江成差点被人贩子拐跑。
「她一辈子都在克我儿子,现在儿子长大,她这个妈还有什么用!留着她继续克我们吗?」
我没看他,只盯着江成:「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江成嘻嘻哈哈打马虎眼:
「妈,你也不想儿子年纪轻轻就被你克出毛病吧?以后咱们分桌吃饭,今天晚上我给你点个外卖,我和爸他们先出去吃了。」
我的心底,燃起一股浓烈的失望和愤怒。
那次我专门给他爷爷打过电话,说我开会,喊他去接江成。结果他爷爷打纸牌忘了时间,到头来也都成了我的责任。
连我儿子也觉得是我的责任,是我克了他。
可是谁家的母亲,会克自己的亲骨肉?
就算从那以后我就辞职在家,专门照顾他们爷俩,结果还委屈了他们,谁叫我是克夫克子呢。
所有的责任都是我的,儿子小时候是我一个人的,长大后就成了江家的,而我谁家的都不是,纯粹是个外人。
他们出了门,我也打开行李箱,准备收拾东西。
这个家,从老子到儿子,再到孙子,一个都不能要了。
3
环顾周围,该收拾的东西不少。
衣柜的隔层里是我买的新内裤和新袜子,还没拆封,都是买给江祖林和江成的。
这俩穿内裤能穿几年不换,正面穿完还能再穿反面。
我不买,他们是想不起买新的。
袜子更是一月废掉一双,这也是我才从小商品市场淘来的新货。
我统统收进我的行李箱里,他们不配穿我买的东西,就算是便宜货也不行。
衣柜里还挂着江祖林的衬衣,是我买的高档真丝衬衣,也是我一手熨烫的。
买回来时,他时隔多年再次拥抱我。
他爱面子,时常想要穿得光鲜亮丽,却不在意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我一日又一日地为家耕耘。
我收了下来,装进我的行李箱,就算是扔了,我也不会留给他!
电视机遥控板之前坏了,孙子想看动画片,找江祖林买新的,江祖林不理他。
找他爸妈,他爸妈忙着上班,总是忘记换新,是我掏钱买的新遥控板。
我拿起遥控板,扔进我的行李箱里。
旁边壁橱里是我买的药。
孙子吃了汉堡包和炸鸡就容易消化不良,腹痛窜稀是常事,也是我给他去药店买的药,他弄脏的裤子也是我洗的。
还有上次江成感冒发烧,是我买来抗病毒感冒药。
我全部搜罗进我的行李箱。
卫生间的橱柜里放着上次儿媳妇生日,我送她的水乳套装,我想了想,给她留下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和她之间本没有太大的问题,只不过隔着一个有问题的男人。
她要上班,她妈要给她弟弟带孩子,娘家给不了助力,她只能靠我带孩子。
包括她皱眉看地上的碎片和残渣,也是因为我不打扫,两个臭男人也只会装看不见。
江祖林会说,洗衣做饭打扫是女人的事,他可不干。
江成会甜言蜜语加哄骗,前脚答应去收拾,后脚就玩游戏玩得忘乎所以。
打扫的就成了她。
至于接下来是不是她来打扫,我不管,反正我是不会去收拾的。
他们父子俩的充电器并排插在插座上,我说了许多次,叫他们充完电后记得拔掉,他们从来不听。
既然不听,那就别充了。
我找来垃圾袋,把两个充电器往垃圾袋里一扔。
还有空调遥控器,开了全屋的热风吹着,关闭所有门窗,等他们回来,享受我给他们制造的干热 SPA。
干完这些,再把空调遥控器扔到沙发底下,过几天的秋老虎到来,他们不找也得找。
沙发空隙狭小,够他们找一段时间了。
还有家庭户口本,我得抓紧时间去办理分户手续,也一并带走。
顺带拿走了江祖林的身份证和银行卡。
4
为了置换现在的新房,家里的老房子都被卖掉了。
我无处可去,索性订了间酒店江景房。
我大半辈子都在为家庭付出。
江成读书时,为了保证他每天早上都能好好吃饭,我五点多起床,变着花样做不同吃的,再做好大人的吃食。
让江祖林安安心心上班,主动照顾老人,没让他操一点心。
为了一块钱的菜钱,在菜市场和别人争执好半天。
衣服总是洗得发白后再换,好几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
他能体谅我的不容易,我也尽力做好家庭主妇的责任。
当年家庭条件不好时,我和他望着羊毛大衣发呆。
看我喜欢,他一咬牙买了下来,还说大不了他中午在食堂就吃馒头。
如今听了一句克夫克子,就要和我离婚。
不爱的时候,连呼吸都是错的。
而我大半辈子的节俭,自然成了一个笑话。
也不知道这个节俭是为了谁,克扣了自己,光成全两个自私自利又贪生怕死的人去了。一句「六月出生克夫克子」,就能让他们抛弃发妻,嫌弃母亲。
再看这江景房,大堂的光照耀得温暖又明亮,连前台的小姑娘也笑得如沐春风。
躺在酒店大床上,眺望灯火璀璨的江水,连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节俭个屁,老头子的工资卡该花就花,他整日里买烟、买酒、买鱼竿,连个鱼钩都能花上大几百。
我住一晚上江景房,还不及他一个鱼钩钱,连鱼竿的毛都没摸上。
他懂得享受生活,我为什么不能。
之前甚至怕我查他手机,发现他的存款,连手机银行和短信都没订阅。
我现在花这些钱,他自然也无从知晓。
在他的意识里,我连微信和支付宝支付都不懂,更别说拿着银行卡刷卡了。
每个月给两千块的家庭支出,都是给的现金。
抠抠搜搜地想好每分钱应该花在什么地方。
抠搜久了,现在刷着江祖林的卡,都觉得这几百块花得太多。
可我这大半辈子,都没这样花销过。
管他呢,有这舒适的大床和璀璨的江景,花了就花了。
手机突然响起,江祖林打电话来了。
心情太过美妙,也想知道他没了我的蠢样,接通了电话。
劈头盖脸就是他的骂声:
「谢唯珍,你现在是懒驴上磨屎尿多,说你两句就不干活,你是要翻天啊!」
他这话,似乎忘记刚刚说了要和我离婚。
「都要离婚了,这些事儿,江大爷自己慢慢做吧。」
他惊讶道:「我说的是离婚,没说让你离家啊。
「你一把年纪能出去干个什么,赶紧回来,家里的衣服还没洗,地还没拖,刚你摔的碗你不赶紧收拾了,是要造反吗?还有孙子,你当奶奶的不带谁来带。」
想要和我分得清清楚楚,又想要我继续当这个家的保姆。
年轻时的甜言蜜语是带着甜味的慢性毒,到老了才彻底深入骨髓,成了生活中的苦。
我不当这保姆,也不受这苦。
至于这毒,江祖林,还没发现自己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在我这里,那就准备承受你制造出来的毒。
我要如数奉还。
5
「离婚不离家?」这几个字吐出来,是浓浓的嘲讽。
「江祖林,那你准备给多少劳动费?」
他似乎被我惊到了:「不是,你一把年纪怎么还学上那些年轻女人了,这么物质。
「离了婚,这个家还是你的家,儿子、孙子也还是你的亲人,你怎么还要上钱来了,也不怕让儿子寒心。」
眼角溢出一滴泪,他们拿亲人绑架我,可又何曾把我当亲人,只不过把我当家里的免费保姆。
「所以我还要无偿给你洗衣服,给儿子打扫房间,每天按时起床给孙子煮好早饭……」
他打断我:「女人不做这些还是女人吗?
「你别学网上那些花里胡哨的,你搞得来吗?微信、支付宝会用吗?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外面的世界哪有你想的那么好,只有家里人真正对你好,你赶紧回来,地上的碎片待会儿记得收拾了。」
瞧瞧,我不去收拾,没人会去收拾。
他们只会熟视无睹,又把我的劳动看作理所应当。
「江祖林,你还记得我也是中专毕业吗?我与你一样,读过书,考上学,认认真真工作过,我认得字,学东西不比你差。」
他嘴里嘟囔:「那能一样吗……」
「我在你还干着电工技术工种的时候,就已经是车间主任助理了……」
被触及当年的事情,他大吼一声打断我说话。
「你有意思吗?又把几十年前的事情拿出来说!当年是你自己同意放弃工作,难道是我不让你工作吗?你就算没工作,我也养了你一辈子,还不够吗?」
「养?」男人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从不觉得羞愧,女人明明洗衣做饭做家务,却似乎天生很难说出我也在用我做的饭菜养男人这类话。
「你抽烟喝酒钓鱼每月都不止用两千块,也敢说自己用两千块养了这个家,养了我?」
怒气在一瞬间冲向脑门:「吃着我做的饭,穿着我洗的衣服,你没资格说养我!离了我,你只会是一团烂泥,吃不上热饭,穿不上干净衣服,还会被儿子、儿媳嫌弃。江祖林,咱们拭目以待!」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不想离婚嘛……」
这次轮到我打断他:「不,我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6
半夜我还在睡梦中,儿子一个电话打过来。
「妈,家里的药放哪儿了?小宝上吐下泻,我没找着药!」
我迷迷糊糊接到电话,一瞬间清醒,想着孙子之前拉肚子会用到的药,正准备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那些药都被我拿走了。
孙子那个肠胃从来如此,所以我控制他的饮食,不准他吃油炸食品,却只换得他的嫌弃。
小孩子的喜恶直接明了,就算我不和小孩子计较,但我承担的他父母理应承担的部分,现在应该还给他们了。
「生病找医生,找我有什么用。」
「深更半夜跑医院,一两千都打不住,你儿子挣钱很累的,你别耍小孩子脾气,赶紧告诉我,那些药都放哪儿了。」
耳边是孙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我冷冷回他:「我不知道!」
「平时都是你在管这些,你怎么会不知道?妈,你一把年纪了,不就没带你出去吃嘛,下次带你去,你怎么还搞上离家出走了。
「咱都一把年纪了,告别公主病行吗?别耍大小姐脾气,赶紧告诉我,那些药都放哪儿了。」
「你也一把年纪了,别还跟吃奶的奶娃子一样,什么都找妈。」
我挂断电话,再听他说下去,我只会越发觉得自己的失败,教育出一个自私自利、好吃懒做、全无同理心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的儿子突然生病,他对我的不在家也只是知晓,从不会关心。
我拉黑他们父子的联系方式,又继续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儿媳妇打来电话。
她在那边哭腔明显,几近请求:「妈,小宝平时吃什么药比较管用,我给他兑了冲剂,根本没用啊。」
我体谅做母亲的心,给她说了,她立马催促江成去买药。
手机被抢过去,江祖林的声音响起:「我的另一套睡衣你放哪儿了?小宝吐我一身,我刚找衣柜没找着。」
我仍然挂断电话,直接连儿媳妇的手机号也拉黑了。
以前孙子生病的晚上,这些活儿都是我一手包办。现在那个家和我不再有关系,什么事情都不能打扰我睡觉。
还有江祖林,连自己的衣服都找不到,这样的废物也配活在世上。
是我给的温柔过了火,才让他们一无所长,连基本生活技能都退化了。
7
第二天一早,我拿着江祖林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去了银行,调取他近几年的银行流水。
他近两年的钓鱼群里有一个退休的女人,他们时常约着一直出去钓鱼。
前几天他们又出去钓鱼,除了团队照片,还有他们两个人单独的照片。
不过他的朋友圈屏蔽了我,是旁边邻居大哥把照片给我看。
他戴着老花眼镜,把手机拿得老远:「谢妹子,你看这里面的人,我看着不像你。你家老江也太不着调了,怎么还揽上其他女人了。」
他思索了一会,心直口快说道:「年轻人说这叫什么……对,没有边界感。」
鱼钩没钩上鱼,倒是把人给钩床上去了。
我跑遍几大银行,拿到银行流水,仔细查看后,确认一个叫「苏秀清」的名字。
这个名字不只是这两年出现,最开始出现在五年前。
林林总总加起来,五年时间光转账都有十来万。
他五年花在家里的开销才十来万,还是我每次可怜巴巴求来的。
我以前活得这么憋屈,还真应该反省反省。
既然要离婚,那这些花销里有我的一半,我自然得都要回来。
我跑最后一家银行时,碰上江祖林的堂弟媳妇。
她从江祖林那儿听说了我离家出走的消息,竟还想着劝我。
「大嫂,年轻时你公婆对你挺好的,也没给你立规矩,偶尔还帮忙做清洁打扫卫生。大哥也不错,从不打骂你,怎么老了,两个人还过不下去了。
「儿子长大了,大哥退休了,你正是享福的时候。」
我睥她一眼,脑子被驴踢了,不打人不骂人就能享福了。
「享福?享谁的福?洗衣做饭的福,还是带孙子仍被嫌弃的福?又或者是临到老说我克夫克子要和我离婚的福?」
她脸上表情像要裂开,又仍然苦口婆心劝说,也不知道是劝自己还是劝我。
「你好歹生了个儿子,你婆婆还来照顾你。我生了个女儿,我公婆别提多嫌弃了,我月子里都得自己烧热水洗衣服。
「要不是政策在这,我也想多生个儿子,后面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难过。
「还是你公婆聪明,把你的大女儿送了人,才能再生一个……」
她还在噼里啪啦说着,我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8
我拉了长长的横幅挂在小区里的两棵树之间,有人问起,就将他俩在床上垂钓的事情告知。
又把江祖林所有转给苏秀清的流水找人做了一个表格,汇总后打印出来,还弄了个立牌。
找到隔壁大哥,把江祖林最近几年发的朋友圈里关于苏秀清的部分截图打印,印了好几本,专门在小区里摆了个摊,放在摊上,供人翻阅查看。
有认识我和江祖林的,神情尴尬,还不忘劝说我。
「唯珍啊,你这样拉横幅,把你家老江的脸往哪儿搁。」
我眼不斜视身不动:「他把钱花给老三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自己也要脸。」
见劝不动我,她边摇头边对我指指点点:「你啊,就是太犟,但凡性子没那么强,你家老江也不至于去外面找人。」
我现在仿佛战斗机,谁说我,我怼谁。
「你犟不动你家那对没用的父子,就整天说儿媳妇坏话,你多温柔,你多善良。」
她儿媳妇刚好在旁边,闻言脸色一变,扶着她的手一甩,不再掺和这场闹剧。
有个看热闹的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仗义执言:「阿姨,我给你拍下来发朋友圈、发小绿书、发微小博,把渣男渣女公之于众。」
有个五十多岁的高个子中年女性在一旁给建议:「对,和渣男离婚,让渣男净身出户!」
年轻姑娘给她科普:「阿姨,现在出轨离婚并不会净身出户。」
中年女性惊叹:「我小时候那会谁家出轨都要被判刑的,更别说净身出户了,一个铜板都不会留给他。怪不得现在出轨的那么多,这出轨成本也太低了。」
人潮涌动间,江祖林从外面回来。
他一看见我拉的横幅,整个人气血上涌。
他一辈子光鲜亮丽,最是注重面子。
「谢唯珍,你就是个没智商的家庭主妇,我和秀清清清白白,随口污蔑是要犯法的,你到底懂不懂?!」
我指了指那几本照片和截图:「这是你发的朋友圈,你心里没鬼还专门屏蔽掉我?」
他的解释就是掩饰:「我就是怕你多想……」
他会怕我个屁!
我又指了指立牌:「那这是什么,嫖资吗?」
人群里突然窜出一人,身量高挑,五十多岁仍然保持不错的肤色,看不出有常年垂钓的爱好。
她上气不接下气,胸膛起伏:「你红口白牙污蔑人,我已经拍下来了,你就等着法院传票吧!」
我不为所动,指着立牌:「那你说,这是什么?」
「我和秀清一起出去钓鱼,有时候难免有混在一起的花销,她付了钱,我给她转账,这有什么问题。
「你自己整天没文化、没爱好,就爱胡思乱想。但凡你有秀清的善解人意,我至于把你撇下吗!」
我盯着江祖林,突然笑了。
「你五年给我取现连十二万都没有,给她光银行流水转账就有十五万,还没算你银行卡另走账三十来万。
「你们一个月出去两三次,在外钓鱼是每次都吃山珍海味、住五星级酒店,还是有吃鱼竿的习惯啊,花销这么大。」
「每次吃完鱼竿还要凑个吉利数再转,不是 1314 就是 5200,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当群众都没长眼睛啊!」
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苏秀清还在众目睽睽下给他拍胸顺气。
「你这个泼妇,和你讲道理讲不通,我要和你离婚!」
我就差举双手赞成,立马甩出离婚协议书。
他拿起来瞄一眼,冷哼一声:「还想要我的存款,你做梦!」
我冷眼瞧他,又甩出一份复印件:「我不能要,她苏秀清就可以?」
江祖林脸色大变。
9
他一瞬间捂住我甩出的复印件,反复对折好几次,一边对折还一边环顾四周,生怕被别人瞧见。
声音也压得低低的:「你偷我存单?」
他一副做亏心事的样子,但我可不怕,声音越发嘹亮。
「什么叫偷,放我家里的东西,我打扫房间找到的,算哪门子偷!」
他的那些存单、存折和银行卡,平时不是放在枕头里,就是放在空调内机的顶部。
可枕套需要换,空调内机一入冬就要擦拭,再用套子套起来。
对家里的干净整洁漠不关心,仿佛枕头是自动清洗的,套子是空调自己套上的。
我一直知道这些,只是没有特意去翻动,但我想拿到这些,轻而易举。
「十三万的存单写的苏秀清名字,和你的存款单子放在一起,这算什么?是你转移婚内财产,把存款写了她名字,还是她不放心她自己老公反而更放心你,连存单都愿意给你保管?」
我冷眼盯着他:「你说话啊!」
他心里发虚,拉我回家。
我一把甩开他,向着小区吃瓜观众吼:「存单写老三名字,离婚连存款都不愿意分我一半,这种男人还想我继续在家当保姆,离婚不离家,大家来评评理!」
人群越聚越多,苏秀清一边驱赶人群,一边冲我吼。
「你一个围着家务活转的家庭妇女,什么都不懂,满脑子痴男怨女,我和老江只是钓鱼搭子,灵魂知己,清清白白岂容你污蔑!」
「钓鱼搭子、灵魂知己?」我冷笑,「是床伴搭子,零距离知己吧!」
江成从人群里探出头来,他先惊喜般喊了声「清姨」,再转头看我,脸色慢慢沉下去。
「妈,你又在无理取闹什么,横幅、立牌都搞上了,家里都要发霉了,你赶紧回家收拾收拾。」
他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 T 恤,还是好多年前买的。
穿了的衣服没洗,把好几年前的衣服拿出来穿了。
他媳妇看不惯家里的时候就申请到外地出差,一个项目可以持续两三个月不归家。
没了旧娘,又没了新娘,他都要和他老子比岁月了。
人群里窜出一大老爷们,他清了清嗓子。
「谢妹子,你也没实质性证据证明老江出轨,别抓着不放了,赶紧回家照顾吧。大不了让你家老江给你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我翻了个白眼:「和稀泥的不要老脸!」
他涨红了一张老脸,磕磕巴巴没说出话来。
正僵持着,有人在一旁询问:「江祖林是吗?我们有事找你。」
10
五年前他们单位的总经理竞选,当时竞聘中的一位,给了他十三万的贿赂,买他在后续选举会中的投票。
当年他作为工龄最长那一批技术人员,被选举为职工监事会代表,具有选举投票权,否则别人也不会找上他。
那总经理最近正被查处,我的一纸状书告上,纪检组的人也立马找上了江祖林。
听说纪检组每日找他问话。
那笔钱打给了苏秀清,苏秀清也被问了话,但由于苏秀清并非单位人员,所以只能从江祖林这里寻找突破口。
有时候他正散着步,纪检人员突然带走他。
有时候他正在吃饭,纪检人员不言不语地盯着他吃饭,待他吃完饭再问他。
他被折磨得神经紧张,一有人在后面拍他肩膀,嘴里立马冒出一句话。
「我没收贿赂!」
我在路上碰到他时,正想关心下纪检组的调查,只是从背后拍了他一下,他整个人都开始神经兮兮起来。
「我没收贿赂,你们别问了!
「我一辈子清清白白!」
待看清是我,他惊恐的神情转变为狠辣。
上前掐住我脖子,嘴里净念些听不懂的神言神语。
他爱护了一辈子的面子被我踩在脚下摩擦,又加上纪检检察的心虚和日日防备。
心理素质过低,年龄大了,记忆力本来就不好了,整个人都有些神叨叨的。
「我只是想要一个你这样贤惠勤劳的妻子,一个秀清那样知性大方的知己,我已经半只脚入了土,只有如此小小的愿望,为什么你都不愿意满足我!
「我维持了大半辈子的名声和面子,都被你毁于一旦了!」
我就着他虎口一咬,他吃痛松了手。
我「呸」他一声。
「眼小、鼻小、心眼小,看什么都小;只有这肚子是越来越大,大得妄想装下齐人之福。」
他突然哭起来,抱着头蹲地。
「我就该听我妈的,你生女儿那会儿就把你换了。
「我家三代第一胎都是男娃,就你生了女娃,坏了我家风水。
「算命的说过,我是大富大贵之相,都是你这个克夫克子的坏女人克我,把我的气运都克没了,我倒了八辈子霉娶你!」
十分钟的付出吹出牛皮,十个月的孕育轻视如蚁。
我拼命生下来的女儿看都没看到一眼,就被接生婆抱走了。
还告诉我,她生下来就没气了。
而现在,就算是他自己贪婪犯了错,也要找人背锅。
怪不得说男人至死是少年,毕竟只有年少犯错才会被原谅,而他心里,一直有个顶锅的人,他犯的错,可以一直有借口,一直被原谅。
他突然抬头看我,双眼发狠,一下子冲过来把我按倒在地。
路过的行人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拉他,并报了警。
11
我并没有和他离婚,他被诊断出精神病,法院都不判离了。
江成打电话来,喊我去照顾老头子。
「妈,你说你去告什么密,现在爸精神错乱,我要上班,要照顾儿子,还得照顾他一个糟老头子。这事是你惹出来的,你负责收尾,赶紧回来照顾他!」
「存单写苏秀清的名字,这事你也不怪他?」
他略微停顿:「妈,管他写的谁名字,我们可以找爸要密码,把钱给取出来,你偏要告密到他单位,结果这笔钱都被冻结了,拿给我还房贷多好!」
自己的亲爹疯了,他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房贷。
他不是对我无同理心,是对其他人也无差别射杀。
「他不是还有其他存款,别找我。」
「妈,都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那几张一两万的存款,都不够他接下来几年的生活费。」
懒得听他说话,我挂断电话。
我不可能去管江祖林,之后也很少听说他的消息。
我也是家中珍宝,我妈临走前唯一要求,就是不准我将她留给我的部分存款告诉任何人。
所有人都认为嫁出去的女儿不配分到遗产,但我妈还是给我留了。
至少我能保证接下来的生活,还有,找人。
我在打印江祖林银行流水的时候,发现他近几年一直接收一个名叫「卫瑾瑜」的转账,数额不多,每年两三万左右。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让我坠入冰冷河中的心似乎燃起一股新希望。
我多番打听,听别人说可以试一试用企查查寻找,我都照做。
才知道这人就在旁边市区,和她老公一起创业开了一家小型企业。
我远远瞧着,她今年 37 岁,女儿也才 2 岁,老公虽然不算高大帅气,但文质彬彬,出行一直和她一块,三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我去应聘她公司的保洁,没想到真的应聘上了。
她说看我眼熟。
熟了以后,她和我谈起她的原生家庭。
原来她被亲生父母卖了,买家带了她一阵后又想要男孩,把她扔在大雪地里,幸好当时她的养父母回老家过年,把她抱回家中养着,给她最好的教育和资源。
前几年偶尔遇见她的亲生父亲,她生物爹告诉她,她母亲担心自己生了女儿,在婆家没地位,所以把她扔了。
「我那个时候也怀疑过他的说法,不过看他哭得那么伤心,也选择相信他,逢年过节还会给他转账,聊表心意。
「后来女儿出生,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他的说辞。女儿就像是拯救我的天使,十月怀胎,就注定我会无条件爱她,怎么可能会有丢弃她的想法。」
我听得难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停往下掉。
她在江家有可能是招娣、来娣,但在养父母家,她是瑾瑜,握瑾怀瑜,如珍如宝。
给她足够的教育资源,才能让她成长为现在的样子。
12
许艺浓给我打电话时我才知道这个消息。
今早的省台早间新闻也播放了,新闻里说,电热毯温度过高引发火灾,一家老小, 从爷爷到孙子都被烧得不成样子。
恰好深夜,火光发现得晚, 大火甚至烧到了楼上。
还好楼上趁着年前放假回了老家, 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伤。
许艺浓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和亲生儿子。
她当时在外省出差还没回家,躲过这场灾难。
「爸他到了冬天有用电热毯的习惯,我给江成强调过, 一定要记得设置定时, 不要温度过高, 容易有危险。可他这人, 答应得好好的, 又总是忘记,打游戏就忘了正事。
「妈,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年审必须出差,我不能放弃自己的工作啊!」
我安慰她:「我知道,你还年轻,又有自己的事业,接下来会有更好的人生,他们只是你人生的过客, 我也是。」
我不知道我这冷漠无情和谁学的。
伤心吗?肯定是有的, 但又没那么伤心, 毕竟早就已经被他们伤透了心。
电热毯其实早就有些坏了,当时我还跟江祖林说过, 叫他自己买新。
他说马上开春,不用买了, 等来年冬天再买。
可哪知来年冬天他疯了, 他儿子也没检查就用了, 自然就引发了火灾。
前不久江成还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回家过年, 一家人团团圆圆。
我果断拒绝, 回他:「你们开开心心过年挺好,别看见我这个不祥之人。」
他道:「只是吃个饭, 接触时间又不长,没事。」
这情商, 能在职场工作还没被打死,都算他命大。
「妈, 要不我给你租个合租房吧,小区里有不少, 你可以接下小宝, 看着我爸,再打扫下房间, 事儿也不多,和儿子一起,儿子带你享福。」
我「砰」一声挂断电话。
我在这里打扫清洁, 厕所没纸了, 我给拿个纸出来, 年轻姑娘都要回我一句「谢谢,辛苦谢阿姨」。
关键是还有钱拿。
人活一辈子,开心最重要。
我双脚离入土也不远了, 不开心的事少入心,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已完结):YXXBAqEvgrRYG2sMpboDvHm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