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上京城唯一的女将军。
夜里准备入睡时,营帐里突然多了个自荐枕席的少年。
少年跪在地上,低哑开口:
「我愿意以身侍奉将军,只求将军放过我的心上人。」
我愣了一瞬,眼前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字:
【女配要是今天晚上敢睡了男主,明天就能被大卸八块。】
【但是女配吃的也太好了吧!】
看着地上那个宽肩窄腰的身影,我吞了一下口水,摆手拒绝。
少年眸光一暗,下一秒就将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1
看着脖子上的匕首,我只觉得心中气闷:
「这是哪来的道理,自荐枕席不成就要杀人灭口?」
刺客不语,抵住我的咽喉要将我挟持出帐篷。
我翻身还击,长缨枪擦过他的颈侧,几个回合后,他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好俊的功夫!
若不是他身上受了伤,我还真不一定能够脱身。
刺客很快被外来的兵士压制在了地上,一双星眸锐利,死死地盯着我。
我将长缨枪架在他的颈侧,只需一寸的距离就可以刺穿他的喉咙。
他的肩膀颓了下来,声音暗哑:
「我可以死,但只求你放过她……」
眼前弹幕滚动:
「完了,男主还是救不了女主。」
「女主那么骄傲的性子,被掳进军营做军妓的话,恐怕现在已经以死明志了。」
我手上的红缨枪顿了顿。
军妓?这可是沈家军的大忌。
若是这些红字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有人在军营中顶风作案了。
我上前一步,狠狠地掐住他的下巴,沉声说道:
「你要找的人在哪,带我过去!」
少年眸光一沉,转身出去,将我带到了一个营帐前,营帐戒备森严,里三层外三层的精锐把守。
难怪他有这么好的武功,不自己去救人反而是来冒险劫持我。
见我过来,营帐边的精卫面上都露出了慌张的神色。我拦住了想要进去通报的士兵,枪尖一挑,营帐中的腌臜场面就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了我的面前。
王校尉只着一个亵裤,身上散发冲天酒臭,伸手撕扯一个美人的衣衫。
我怒气翻滚,难怪京中传言我男女通吃。
起初我还以为是本将军花容月貌,英气逼人,这才让众多男男女女都拜倒在我的戎装之下。没想到,竟是因为有人借着我的名义行龌龊之事。
心下一冷,我抬手拔出身旁小兵的配剑,朝着王校尉的手臂狠狠砍了过去。
鲜血喷出,人手落地,只听见帐子中的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我上前捂住那个绝色美人的眼睛,在她耳边沉声开口:
「别看,脏。」
2
美人愣了一下,暂时卸下了紧绷的身体。
令我有些惊讶的是,眼前这张惊艳绝伦的脸上没有半分的惧色,反而是有几分隐藏不住的快意。
果然有风骨!
红字再一次滚动起来:
「风头都让女配出了,那男主怎么办?」
「不过有一说一,女主这带着坚韧的破碎感真的太美了。」
我被红字吸引到眼前美人的脸上,眼前人眼尾通红,香肩半露,就连我一个女子一时间都有些看呆了。
怀中的美人咬了咬唇,眼中露出几分不满。
我这才回过神,扶着她的腰让她站了起来。
她一起身,便朝着帐外浑身是血的少年跑去,在触及到少年身上的伤口时,心疼得连指尖都颤抖了。
红字再一次沸腾起来:
【还好,女主没事,男主以后日后不会黑化了。】
【高兴的太早了,男主以后可是会成为北漠大将军的人,到时候两军对垒,女配还不是死路一条?】
……
通过这些文字,我很快推理出了大致的剧情。
我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别人虚构的小说。
男主叫江渡,是北漠将军的私生子。
女主叫拓跋微,是北漠皇室中最不受宠的公主,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公主,竟也遭了皇兄的暗算,流落到了这个地方。
按照原文的故事线,女主死后,男主披荆斩棘地杀回北漠,三年后便成了北漠最负盛名的武将。
为了报仇,他劝说北漠皇帝对西京出兵,我与他在沙场相遇,被他枭首示众。
经此一战,世人都称北漠将军江渡的武功乃是天下第一,就因为这个名号,这位天下第一的北漠将军不费一兵一卒,就保了北漠三十年太平。
而我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为了成全一个天才的声名。
思绪闪回,眼前劲瘦的少年仿佛一把还未开刃的利剑,已经隐隐呈现出势不可挡的气魄。
身旁近卫开口:
「将军,这个刺客如何处理?按军中的规矩,刺杀将军,其罪当诛。」
江渡与拓跋微俱是一惊。
3
弹幕红字滚动:
【女配不会真的要杀了男主以绝后患吧?】
【男主可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怎么可能会轻易死?只是以后会被报复得更惨烈罢了。】
我摆了摆手,勾起唇角。
红字后面这些人真是狭隘,觉得我宋南星会想将日后的天才扼杀于摇篮之中。
殊不知我出生于武学世家,三岁习武,缺的就是这么一块磨刀石。
拓跋微红着眼睛求我饶她情郎一命,我俯身勾起她的下巴:
「我身边还缺个人伺候,要是美人愿意留下,我自然不会伤你情郎性命。」
江渡对拓跋微的情深义重,只要留下了他的心上人,哪里还怕拴不住狼崽子?
我准备将拓跋微带回将军府时,江渡也巴巴地跟到了将军府门口,我便将他也留了下来。
拓跋微被我留在内院,时刻在我的视线当中,就连晚上睡觉,她也得在我床边的小榻上。
烛火摇曳,暮色四合,我身着中衣,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美人站在房间内,有些拘谨地揪着自己的领口。
都说北漠民风彪悍,我看却不然,这个北漠公主不就羞涩得紧吗?
心头一动,我将自己的被子掀开一个角,邀请道:
「夜里更深露重,睡在小榻上可能会冷,不如和本将军一个被窝,本将军体热,自然不会让你冻着。」
拓跋微面上更红,揪着自己衣领的指尖发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眼前红字翻滚:
【男主都还没这个待遇,女配还肖想上了,不会真和传言中那样男女通吃吧……】
【想都别想,女主是男主的!】
咳咳……其实我是真的怕她会冷。
意识到玩笑有些过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摆摆手:
「好了好了,本将军不看你,赶紧脱衣服睡觉吧。」
夜深,月光洒落一地,窗外的几缕冷风吹到我的脸上。
我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窗子,转身看见拓跋微蜷缩在小榻上微微发抖。
美人哪里都好看,就是身量有些高,这小榻对她来说都有些短了。
我将床上的被子轻轻盖在她的身上,无意间碰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她猛然睁开了眼睛,掐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些,我一时不察,手腕被抓得生疼。
之前经历过那般的事情,如今这般防备也是正常。
我松开手,软声开口:
「你被子没盖好,小心着凉……」
烛光燃起,暖黄的烛光照亮了我手腕上的红痕,拓跋微盯着看了许久,才在我躺在床上的时候轻声开口;
「对不起……」
我故作大方地摆了摆手:
「没关系,女子力气大也不是什么坏事,要不是你身强力壮,恐怕那天就撑不到我去救你了。」
月光洒落,在地上破碎成光点,一夜好眠。
4
我的心中对拓跋微一直有愧疚,所以在其他方面对她多有照顾。
她爱昙花,我便将京城中的所有昙花都搬到她的院子里。
她喜孤本,我便一掷千金买下藏书阁的孤本。
美人得了滋养,出落得越发风姿绰约,只是微微勾起唇角,便能让人感觉冰雪消融,春华绽放。
余光在看到房顶上的黑影时,我正欲追击,红字却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女配也太碍眼了吧,我要看男主女主撒糖!】
【见不到女主,男主只能在房顶上当望妻石了呜呜……】
我勾起唇角,继续坐在凳子上饮茶。
江渡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与他过手时,他却在我面前藏拙,时时放水。
我心中恼怒,却又想起那天晚上他趴在房顶上偷看拓跋微的情景。
「你每打赢我一次,我便让你见一次你的心上人如何?」
江渡不语,眼中却亮了几分。
再次出手时,他剑染寒霜,每一步都毫不留情,打得我红缨枪节节败退。
我自小便被师父夸奖骨骼惊奇,是天生练武的好苗子。
可是在真正的天才面前,不过是蜉蝣一粟。
我的红缨枪刺破了江渡的手臂,而自己则是被他狠狠击飞了出去。
我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疼痛还未来袭,就被一人稳稳接住。
拓跋微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
「为何要下这般重的手?」
红字翻滚:
【女配被女主兴师问罪了。】
【活该,明明只是比武,女配却将男主的胳膊伤了那么长一条口子。】
等我刚刚站稳,拓跋微就朝江渡走了过去。
江渡看见来人,微微低头,面色虔诚得像被人自小豢养在身边的野狼。
难怪红字后面的那些人这么激动,原来两人玩的是这种调调。
看来这拓跋家的公主,虽然弱不禁风,但在控心方面,却是好手段。
拓跋微拉起江渡的胳膊,微微皱眉,眸光在我和江渡之间流转,最后还是停在了江渡的脸上:
「你为何要下这般的重手?」
我心中猛然一震,她质问的人,竟然是江渡。
其实江渡看似流血,但不过是浅浅的皮外伤罢了。
而我,若不是被拓跋微接住,恐怕真要伤筋动骨一百天了。
5
我心中一软,走到一旁的凉亭之中,给两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花影错落,璧人成双。
江渡伸手,轻轻拂去拓跋微头上的花瓣……
尝到了这次甜头后,江渡与我练武更加认真,每次输给他后,我都会认真反思,甚至到了月上柳梢,都没停止练武。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感知到自己与他的差距在一点点缩小。
又一次演武过后,沈渡收回剑鞘,眼中的肯定之色一闪而过:
「你进步得很快。」
我背过身偏头回他:
「是嘛,那你可要努努力了,别等哪天我真的超过你。」
后面的人犹豫了一瞬,随后哑声开口:
「你能不能离她远一些?」
红字翻滚:
【男主占有欲太强了,这是在警告女配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何人,于是扭头看他。
我以为自己少年人的眼中会看到隐忍的醋意,可是沈渡的眼中,为何会有一丝怜悯之色。
真是让人火大。
6
上京城的武将经常会一起打马骑射,我的武功在这段时日进步很多,在众人的对比之下一骑绝尘。
于是西山的剿匪、北都的平乱,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事情办得漂亮,圣上给了赏赐,一时间我这个上京唯一的女将军风头无两。
他们说我虎父无犬女,有先父遗风。
可是我却忘了,一人过于突出,如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被文官们集体弹劾时,我正在院中练枪。
六旬有八的监察御史来我府上吃酒,睁着迷瞪浑浊的双眼说他可以帮我正名几句。
只是听闻我府上前些时日得了一个绝色美人……
拓跋微出来倒酒时,监察御史的面色突然愣住,眼神中满是惊艳。
他想要伸手去碰拓跋微的手,却被后者嫌恶地躲开。
监察御史面色一沉:
「宋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将酒水狠狠泼到他的脸上,声音冷然:
「若是我宋南星的前程,需要用女子的罗裙来换,那我宁可不要!」
「好,好,好得很……」
御史大夫愤然离去。
7
我过去行事张扬,不喜结党,在文官中树敌不少。
如今武艺又在上京一骑绝尘,武将们也看我刺眼起来。
直到京城传来消息——王校尉死了。
他失了一臂,被人一箭穿心定在雕花屏风上。
监察御史断言,整个京城,有这个能力的,就只有我一人,而且凶手使用的无名剑法,和我在那日骑射中所用的一致。
可是那套剑法,是我在和江渡演武中学来的,如今却成了我杀人的铁证。
皇宫的禁军已经将将军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直言在事情未查明之前,我不能离开将军府半步。
可当天晚上,我的院子燃起了熊熊大火,偏生我还喝下了丫鬟送过来的茶水,浑身像是被下了软筋散一般动弹不得。
一切都太过于巧合,我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是圣上想要我死。
我今年不过十九岁,可武艺已经冠绝京城,荣耀在年轻一辈的武将当中封无可封,再过上几年时间,势必会功高震主。
如今国内外安定,君主便迫不及待地想拔掉我这根生长在利刃上的荆棘。
黑焦的烟尘涌入我的鼻腔,我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火光滔天之间,我看见了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应当是我快到了地府,黑白无常已经来锁魂了吧。
可是那道黑色的身影却为我抵挡下马上要掉下来的房梁,而那道白色的倩影满脸焦急地来到我的身旁。
我苦涩地勾起唇角。
我还以为,江渡和拓跋微已经离开上京了。
拓跋微来到我的身边,伸出微凉的手指碰了碰我的脸。
我扭头避开她的触碰,却被她强硬地抱在了怀里往火场外面跑。
等到安全的地方时,她的头发已经被烧断了几缕,就连衣衫也变得破碎,我指尖不小心一勾,上半身的衣衫几乎完全脱落。
红字继续翻滚起来模糊住了我的眼睛,只是如今都变成了我看不懂的字符。
密密麻麻的,但我还是清楚地看见了,这个衣衫半褪的美人,是个男人!
8
我失去了意识,昏迷了很久,睡梦中我又梦见自己幼时许下的誓言,希望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将军,做延国最锋利的刀。
梦境压缩回环,我又梦到了被江渡枭首在战场上的那天。
梦境极为真切,我的头颅落在地上,一双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苦涩的药汁灌进我的喉咙,打断了我的噩梦。
我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拓跋微坐在我的床边,温凉的手附在我的额头上。
我听见江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七皇子殿下,人醒过来了吗?」
梦境中被枭首的余惧仍在心头,我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颤。
拓跋微轻声开口:
「你终于醒了,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费力地起身,拓跋微那张平日里不悲不喜的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他想伸手来扶我。
我狠狠推开他,心中满是被欺骗的苦涩。
他眼中的受伤之色一闪而过,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慰:
「以后上京城,再也没有沈将军了,南星,你不必害怕那些人再对你动手。」
我的目光落在江渡身上,他却不敢对上我的眼睛。
他知道杀了王校尉之后我会死的,他明明会那么多种武功,却偏偏用了我从他那里学到的无名剑法。
前世今生,算起来,他倒是杀了我两次。
7
现在想来,我不由得觉得自己可笑,本想将江渡养在身边作为磨刀石,可如今却被这块磨刀石反噬。
别说是天下第一了,就连宋南星这个人都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被两人带回北漠皇宫,才知道拓跋微原本就是北漠的皇子。
当年那个美人肚子里怀的是双生胎,当她知道自己儿子在这波谲云诡的宫中会死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女儿献祭了出去,骗过了那些人。
至于拓跋微,的确是他妹妹的名字。
如今的江渡,还是会每日来陪我练剑。
我心中对他有恨,几乎全用的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却是收着力道,虽招式凌厉,却在要碰到我时,都是点到为止。
我将他的手臂刺了个对穿,他却哼都没哼一声。
我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漠地收起剑鞘离开。
这次回北漠,两人显然是做好了准备。
拓跋微操控人心,江渡就化身暗箭,将阻碍一一清除。
最后,这个自小被隐藏身份的私生子,竟成了这宫里实际的掌权人,而皇座上的那位,不过是他的傀儡。
又是一个月光寒凉如水的夜晚,我躺在青纱帐包裹的床上。
青纱帐外,一个提着灯笼的白色身影提着一盏灯笼缓缓靠近我。
来人脚步极轻,暖黄的灯笼是唯一的光源,活像前来摄人心魄的春夜艳鬼。
8
他轻轻躺在了我床边的小榻上。
我却翻身下床,将躺在小榻上的人利刃抵喉。
对上我眼中的杀意,他倒也不恼,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手放在我的腰间虚虚地扶着。
许久未出现的红字再一次沸腾起来:
「之前我们怎么就嗑错了呢?」
「这样的招式,你从未对男主用过……」
他的笑意让我感到刺眼,毕竟我是真的想杀他,而如今的我,也真的有这个能力。
「为何要来这里,你明明知道,我是真的会杀了你。」
他语气委屈:
「可是这个地方,是唯一让我能安寝之处。」
昏黄的灯光之下,他缓缓讲述着他的曾经。
他说,拓跋微三个字,是他一生的梦魇。
当年在皇后下手之前,母亲就调换了自己和妹妹的衣衫。
那个年仅五岁的小女孩被塞进那个枯井时,手里还死死的攥着母亲编给她,用来保平安的五彩绳。
他声音幽幽地讲完了故事,可我心中却并未动摇。
对于这位隐藏在所有人之后的执棋人,我对于他的防备,比只作为刀俎的江渡强百倍。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他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用手指了指自己腰间突起的地方。
我顺手往下摸去,翻出了一个锦盒。
两只蛊虫静静地躺在里面,通体褐色,一大一小。
他声音幽幽:
「这是来自南疆的蛊虫,大的是母蛊,小的是子蛊。若是两人分别服下,服用母蛊的人便能控制子蛊,让另一个人成为自己手中最忠心的刀。」
我拿起那只大的蛊虫,放在手中把玩。
拓跋微看着我,露出脆弱的脖颈,声音中带着幽哄,眼底的疯狂之色却一闪而过。
「南星,我愿意做你的谋士,成为你手中的刀……」
可下一秒,我就将那只大的蛊虫塞进了他的喉咙里。
他疯狂咳嗽:
「你这是什么意思?」
9
我收回匕首,拿着另一只小的蛊虫:
「七皇子殿下又骗我了,让我猜猜,你吃下去的那一只才是子蛊吧。」
他捂着自己的喉咙:
「我明明没有任何破绽,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冷哼一声。
我只是在京城与拓跋微共处一室了一段时间,给他送了些他喜爱的东西。
怎么就能蠢到以为这个能操控整个北漠的控心高手,会对我情根深种,甘愿俯首称臣呢?
他将自己的伤疤揭露给我,目的不是为了让我心软,而是准备在我转移注意力的时候拿出蛊虫。
听完我的分析,拓跋微却意外地平静下来。
他垂着头,嘴里却发出低低笑:
「我以为武将都是江渡那般单纯的人,但你确实不同,我愿赌服输。」
拓跋微再抬眼时,眼中竟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愫。
红字翻滚,这次的风向却彻底转变了。
「女配姐姐也太飒了吧,我收起我之前的偏见。」
「我之前说的都是什么蠢话啊呜呜……」
10
拓跋微突然开口,声音中竟带着几分虔诚:
「宋将军,做这天下的执棋人吧,我愿意做你手中的刀。」
江渡被刺穿手臂的第二天,还巴巴地到演武场来找我练功。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你不怨我?」
看惯了拓跋微,再看江渡的时候,竟感觉到了他身上的一丝憨气。
「你说过,练武不可荒废一日,而且你最近马上就要突破了,我怕耽误你练功。」
看着他手臂上缠着的厚厚绷带,我的心罕见地软了几分:
「那日是我冲动,你伤得这般严重,回去先好生养养吧,不要落下病根。」
我的话是真心的,就算那日我杀了江渡,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而我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杀他泄愤。
江渡的眸光颤了一下,我看见他的眼尾爬上了一丝红意。
他赶紧背过身,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开口:
「其实那天杀人的时候,我不想用那套剑法的,可是……」
江渡话还未说完,就被拓跋微阴沉着脸匆匆打断,就连人也被几个宫人连拉带拽地找理由推出了演武场。
11
我背对着拓跋微,负手而立:
「天亮了,不知道延国那位,皇位还坐得安稳吗?」
我纵马来到延国的边陲小城,临近年关,本以为现在内外安定,会是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象。
可小城中却萧瑟得可怕,处处有面色青白冻死街边的人。
一只肥硕的大狗皮毛油亮,嘴里叼着一只烤鸡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城守府中。
高门朱红,传来酒肉的香气,却熏得我眼睛生疼。
半月后,江渡带着北漠的精卫屠了延国十座城池的城守府。
起初城中的百姓恐慌至极,但在发现北漠的军队只屠城守府并且自己能去城守库房领东西过年时,纷纷高兴了起来,甚至有百姓怕江渡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城守府,还亲自跑到前面为他们带路。
一趟下来,顺利得犹如利刃切瓜,甚至连伤亡的士兵都不曾有一个。
延帝发怒,想要从京城派出武将前来平乱。
可那些人,富贵日子过多了,早就腐朽了骨头,竟都纷纷称病躲在家中不去上朝。
朝廷没办法,只好派了一个年轻的武将过来。
武将没什么作战经验,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被北漠的军队杀得剩下几十人。
当江渡的利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时,我身骑烈马,手持一杆红缨枪破空而出。
他如蒙大赦,仓皇地跪到我的脚边,不顾江渡的黑脸,抱住我的靴子求我救救他。
我飞身上了江渡的马,从后面劫持住了他。
在江渡的命令下,北漠的精锐为几人让出一条小道。
小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带着剩下的几个人落荒而逃。
边陲的城守被屠戮得越来越多了,延帝坐不住,在上京城发布了诏令。
说是已经为我沉冤昭雪,听闻我还活着,想要我尽快进京,带着宋家军平息边疆战乱,若是功成,便许我裂土封王,举世无双。
我在年关将至的那一天赶到了上京。
这还是我第一次领着宋家军进到上京城内。
延帝坐在玉辇之上,态度已经比之前温和了很多,他说我是朝中最出色的武将,要我继承先父遗志,报效朝廷。
我下马跪在他的玉辇之下,似是想要表现亲近,他俯身准备拍拍我的肩膀。
我对上他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毫不犹豫地将涂了剧毒的匕首送进了他的脖颈。
等金吾卫和御林军反应过来时,宋家军已经先一步出手了。
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我看着倒在玉辇上的尸体,心中只有快意。
12
一个月前,我在边陲小镇见到了和父亲当年一起打天下的老将军。
他双目涣散,蓬头垢面,本应该是在上京城封侯拜相的年纪,却完全沦为了一个乞丐。
我颤抖地开口:
「李伯伯,你不是告老还乡了吗?」
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你认识我,你是宋家丫头!」
他眼神亮了一瞬,随后又暗了下去,疯癫道: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都是我的报应,这天下原本就不是那个小人的。」
我心中一惊,紧紧按住他的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延烈杀了宋靖,取而代之当了皇帝……是我知情不言,是我首鼠两端,知道这些事的人,都得死……」
我突然想起五岁那年惊蛰,那时大军回来时,唯独不见我爹,他们说我爹战死沙场了,后来延烈就当了皇帝。
他说我爹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我爹死了,我便是他的女儿。
十几年的时间,他将我培养成了一把最忠心的刀。
可怜我白白为贼卖命多年。
我让人秘密去查了当初告老还乡的那批人,无一例外地都毫无音讯,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
13
我亲手弑君,和延帝一起来的文武百官无一个敢言,个个都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人人自危。
就连自称朝廷脊梁的监察御史,仅仅是被我看了一眼。
六旬有八的年纪直接被吓尿了裤子。
我皱了皱眉,从地上拿起已经死去的御林军的配剑,直接给了他一个痛快。
为人严正儿子却当街强抢民女的林太尉,杀。
食邑千户却霸占良田的赵将军,杀。
每次审案都能在一炷香之内完成的京兆尹,杀。
……
杀了许久,才堪堪将跪在地上的朝臣杀了一半。
这些老货是时候该将位置腾出来了。
14
延帝死后,我扶了一个宗室的五个月大的婴儿上了位,自己则是成为了处理朝政的摄政王。
北漠有来使,说是北漠公主要和延国和亲。
我问公主有几个月大,可以直接送进宫中来养。
使者面色有些尴尬,隔了半晌才开口道:
「公主今年……二十有一……」
我愤怒地拍碎了桌子:
「新帝今年不过五个月大, 你们就派那么大年纪的公主过来和亲, 是不是想给新帝当娘啊?」
使者擦了擦冷汗:
「公主说不和新帝联姻,嫁给摄政王也可以。」
我礼貌拒绝:
「本王是女子,恐怕给不了你们公主想要的幸福, 你回去便拒了吧。」
使者仍旧争取:
「公主说性别不是问题, 公主还说了, 若是摄政王同意联姻,可以将北漠的江渡将军带来做陪嫁。」
我的话梗在喉咙里, 转身扶额:
「你先回去吧, 我考虑一下, 记得问问你们公主, 能不能只要陪嫁?」
15
是夜, 我在床榻上入睡时, 一个幽怨的人影来到了我的床榻边:
「为何只要陪嫁不要公主?宋南星, 你这是买椟还珠。」
我看着那张犹如春夜艳鬼的脸:
「你这样说, 江渡知道吗?」
拓跋微的面色更加委屈。
我恶劣地勾起唇角:
「可是我觉得江椟那种呆呆的小狼犬比你这种黑芝麻汤圆更让人安心了。」
眼前美人嗔怒:
「我都已经服下蛊虫了, 你还是不信我。」
拓跋微死皮赖脸嫁进来的那天,给自己布置了十里红妆的大场面。
江渡被迫跟在他的花轿边, 被包装得像个小礼物一样。
京城人都道本王好福气,不管男女, 都拜倒在本王的长缨枪下。
想起御书房中成堆的奏折和文书, 我看着拓跋微, 眼神中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他有些激动地捧起我的手:
「摄政王就是嘴硬,明明心里还是有我的。」
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 开口道:
「那公主愿意帮我做事吗?」
拓跋微面带喜色:
「当然。」
我给了近卫一个眼色, 当天晚上, 宫中成堆的文书就都被搬到了摄政王府。
一直到第三天黄昏,洞房的大门才被打开。
我神采奕奕地走了出来, 身后跟着的则是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脚步虚浮的拓跋微。
院中的小丫鬟个个都羞红了脸,窃窃私语说摄政王真是厉害, 就连昨天晚上, 都一直听见北漠公主的声音。
时而叫骂,时而哀求, 真是让人脸红心跳。
江渡一袭黑衣劲装刚刚练武回来,在看到我和拓跋微时, 目光有些怪异地停留在我的拓跋微的脸上。
直到拓跋微扶着腰让江渡扶着自己回去休息时, 江渡才反应过来。
临走的时候还瞪了我一眼:
「驴也不带这么用的。」
江渡似乎误会更甚, 半晌后才干巴巴地安慰道:
「主子你不是习武之人,一时虚弱也正常,回去好好锻炼锻炼身体吧。」
16
江渡成为了我的人形沙包,每天晚上睡不着时,我都会找他偷偷练功。
尽管我还是打不过他, 但做执棋者已久,我已经不执著于天下第一的虚名了。
只是在锻体上有了很大的进展, 有时甚至和江渡练武一夜,第二天清晨还容光焕发。
江渡黑着眼圈走出院子时,拓跋微将话原封不动地嘲讽了回去:
「北漠将军不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吗?怎么也如此虚弱?」
看着江渡吃瘪的脸色,拓跋微恶劣地勾起了唇角。
我坐在石凳上静静地看着他们斗嘴, 和风吹过,梨花缓缓落在了地上,满地青白……
(已完结):YXXB358qgKa66xHNm0LbXT44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