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地府生死簿,在人间活腻了,准备去死。
死前接了个诈骗电话,我存心逗他:
「直说吧,需要骗我多少钱才能达成业绩?」
对面顿了一下,笑着说:
「亲,我需要骗您九万八,不然会挨打。」
我愣了:「你……我能救你吗?」
对面传来绝望又平静的笑:
「亲,您救不了呢。」
「不,我能。」
1
「请问是阿簿女士吗?我是 X 县公安局的局长,警号是 PC12138。」
「你名下的一张银行卡涉嫌重大刑事案件……」
诈骗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正躺在自己给自己挖好的坟坑里,准备收土把自己埋了。
手机管家其实都提醒我了,这是诈骗电话。
但我想着,最后一个电话了,干脆就接了吧。
我从千挑万选的风水宝地里坐起来。
半边身子露出地面,胳膊撑在地上,低头无意识地抠着泥土,态度极其摆烂:
「行吧,我认罪。」
「我犯了这么大的错,天理难容。」
「警察叔叔,我这就去死!」
「我坑已经挖好了,这就埋死我自己,绝不给国家和人民添麻烦。」
电话那头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回答,愣了几秒钟后,小心翼翼道:
「你是知道我是骗子,故意吓我?还是真的要去死啊?」
「阿簿女士,活着还是很美好的,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漂亮的地方,好吃的美食……」
这骗子是安慰起我来了?
我一时间哭笑不得:「世间不美好,谢谢。」
2
我呢,曾经是地府活了上万年的生死簿。
地府魂魂鬼鬼的,都叫我老祖宗,对我十分尊敬。
直到――人间发明了电脑和 EXCEL。
轻快便捷,方便检索,还能云端备份。
阎王再也不用怕记录被撕了、改了。
这明摆是要卷死我嘛!
于是,我被强!制!退!休!了!
地府感念我多年辛劳,给了我无尽的财富、无尽的寿命,特许我到人间养老。
可阎王忘了――活得太久啊,也不一定是好事。
来人间待了数不清多少年,我彻底活腻了。
选了个风水宝地,准备把自己埋了,永久长眠。
「挺美好的,亲,别冲动。」骗子苦笑了一声,声音都温柔了,「去吃点好吃的,别想太多。」
这小孩儿,挺有意思。
我懒得跟他扯世间不美好这个问题,笑着问道:
「那你直说吧,需要骗我多少钱才能达成业绩?」
「我心情好的话,遗产都给你,还能帮你一把。」
对面顿了一下,笑着说:
「亲,我需要骗您九万八,不然会挨打。」
我愣了。
这,这什么意思?
他不是自愿的?
一瞬间,我想起了新闻里说的那些被骗进团伙、不能逃跑的人。
「那个,你……我,我能救你吗?」
对面传来绝望又平静的笑:
「亲,您救不了呢。」
「我逃不了的。」
「阿簿女士,跟你聊天很开心,好好活着吧。」
「替我把我看不了的风景、吃不了的美食,都看一看,尝一尝。」
3
所以,他都这样了,还要劝我活下去?
我抿了抿唇,道:「你给我个名字,或者你家地址,我帮你……」
「不能的,我们这边电话是有监听的,说出数字或者地址,会被打死的。」
「那你现在……」
「没关系的,阿簿女士,」对面的人笑了,「能跟你聊会儿天,我很感谢,挨打也可以的。」
「阿簿女士,祝你生活愉快,再见!」
电话紧接着挂断。
我看着恢复到锁屏的界面,又看了看我挖好的坟坑。
突然就觉得有点,埋不下去了。
这人用最平静绝望的语气,诉说着他凄惨无助的境遇。
却字字句句,都在表达他不想死。
他真的很想活着。
「定位。」
我闭了闭眼睛,脑海中的生死簿书页翻动。
哗啦哗啦,瞬间定位到了刚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人的那一页:
【霍邻,男,癸未年(2003)七月十七日寅时,生于南阳。
癸卯年(2023)七月十七日卯时,卒于东南亚。
死因:受刑感染后高烧,不治而亡。】
每个人的生死薄,初始只有生日、死日和死因。
活一天,便多一天的记录。
怎么活,全在自己。
待到死后去了地府,判官记录,阎王审判,这才形成完整的一页生平。
所以,虽然我看不到霍邻的未来。
但我能看到他的过去。
「十七岁高中毕业,被朋友骗去东南亚旅游,送入诈骗团伙营地。」
「逃跑十一次无果,被打断了一条腿。」
死于癸卯年七月十七日卯时。
癸卯年……今年。
半个月后,就是七月十七。
这么想活下去的人,被拐卖后撑了三年,最终死在了自己生日这天……
「真闹心!」
我猛地从坟坑里站了起来,骂骂咧咧的跺着脚走路。
早知道这电话就不接了。
哪家好人听了这事儿之后,还能睡得着觉?
4
「要搁以前,我顺着网线都能爬过去把对面连窝端了。」
「现在……啧!」
作为被废弃的生死薄,阎王其实也怕我闹出什么违背天道的事情来。
所以入人间时,他剥夺了我的神力。
搞得现在我就很被动了。
「阿簿女士,我信你的话。」
「但你一不是霍邻的直系亲属,二不是受害者。」
「这又涉及到境外交易,无凭无证的,我们也没法出警啊。」
警察局里,警察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说实话,他们一开始以为我疯了。
直到我准确地说出霍邻的各项信息之后,这才勉强相信。
「那不重要,你们的流程,我比你们懂。」
我吸溜着茶水,对着几位摆了摆手。
跨国案件,中间的弯弯绕绕多着呢。
掣肘太多,能理解。
「我来报案,不是让你们出警。」
「是让你们做好准备。」
「我呢,马上也要被骗进去了,证据呢,过几天就到。」
「记得要来救我哦~」
5
想被骗,太简单了。
我直接报了个去东南亚的旅行团。
这个团可不简单。
旅行团的导游,全跟霍邻所在的那个诈骗公司有勾连。
专门在团里寻找目标,实行拐带。
我跟着这个团,逛吃逛吃了三天,言谈之间不经意的提起了自己被人骗,生意失败,欠了一大笔钱。
这次出国旅游就是为了散散心,调整一下心态。
等躲过这次风头之后,就回去东山再起。
欠了债,穷途末路的人,就是诈骗团伙眼中的香饽饽。
所以,旅游结束这天,导游阿坤果然找上了我。
「阿簿,我这边有个项目,稳赚不赔,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投资?」
「哦?说来听听?」
我露出了一副极其感兴趣的模样。
不管阿坤怎么画饼,我都一步步跟着他的诱导走,最后,被忽悠着上了他的车。
我的手机、护照、身份证,都被他以办手续为由,收走了。
车子的车窗都被黑帘子遮着,看不到外面的路。
普通人想回去,早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阿簿女士,欢迎来到东南亚的天堂。」
车子到了目的地,刚停下的一瞬间,阿坤和满是文身花臂的壮汉司机就变了脸。
他们阴笑着打开车门,把我从车上拽了下来。
力道不小,我直接摔倒在地。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个破败的仓库。
车边有七八个男人站着,都在看着我,满脸不怀好意。
「你、你们要干吗?」我恐惧得缩起身体,往车子边靠。
「毕竟是做大生意,合作双方彼此之间总得建立个信任吧。」
阿坤淫笑着,搓了搓手,「用古话怎么说来着?对,投名状。」
我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什,什么投名状?」
可不可笑?
有着相同中华血脉的同胞,说着同一种语言,交流老祖宗留下的文化。
却居然……是在这种情景之下。
「嘿嘿,东南亚统一的赚大钱投名状:男的打到半死,女的……嘿嘿,先轮一圈!」
壮汉司机急不可耐的说完,就扯掉身上的背心,急吼吼的向我扑了过来。
6
我挥舞双臂,奋力抵抗,但到底是力气不敌。
衣服裤子转眼已经「刺啦」一声,被粗暴地扯开了。
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我发出绝望的尖叫。
然后,下一秒――
几个男人全部愣住。
他们目瞪口呆地盯着我,表情堪比被雷劈。
有两个甚至嘴里叼的烟都掉了。
阿坤最先回过神来,顿时骂了一句「草」。
司机也愣了,茫然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这娘们……没有?!」
我瑟缩着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把脸埋在双膝之间,肩膀一抽一抽的。
看着在哭泣,其实是在憋笑。
是啊,我没有。
我是本书啊!
看着人模人样的,该有的都有,其实本质上就是个画皮。
根本就没有繁衍后代的功能。
怎么样,这投名状,惊喜不?
「长这么好看,居然是个石女烂货!真他妈晦气!」
「还以为她这货色,能多赚几个,现在只能送去诈骗了,妈的!」
带我来的阿坤恼羞成怒,猛地上来一把扯住我的头发,逼我仰起头。
抬手啪啪连扇了我四个耳光。
用力之大之猛,完全没把我当人似的。
四巴掌下去,直把我扇得眼冒金星,嘴角都扇出了血痕。
脸颊直接就肿了。
骂完,阿坤又拽着我的头发,将我在地上拖行了好几米。
而后粗暴地把我拽起,推进另外一辆面包车里。
车里已经塞了三个鼻青脸肿、有气无力的男人。
还有两个浑身赤裸,显然遭受过侵犯,但相貌平平的女生。
「人齐了!出发吧!」
阿坤骂骂咧咧的,用力拉动了车门。
车子发动,我靠在车厢壁上,喘了口气。
回过头,仓库越来越远。
我看着车窗外逐渐变小的阿坤,冷笑着勾起了唇角。
其实,我并没有痛感。
但,作为尊贵的老祖宗活了上万年,我还真是第一次被人抽耳光。
阿坤送了我这么大一个见面礼。
我总得回一个吧。
警察那边不是刚好需要一个足够的证据,才能跨国办案吗?
巧了不是?
8
刚刚仓库里阿坤这批人,其实只算个中介。
他们主要负责对外拐带合适的所谓「猪仔」,卖给上家。
被拐来的人呢,大致分两批:
漂亮女孩卖去做皮肉交易,其余的卖去诈骗公司做劳力。
我这情况,皮肉交易是肯定不行了,只能去诈骗公司。
也就是霍邻所在的地方。
那里,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不过……地狱嘛,我太熟了。
我这哪是被拐?
这是回家了呀!
9
车子在一个破旧的三层民建小楼外停下。
我们几个全都被推搡着下了车。
门口有四个穿着背心的壮汉在站岗,人手一把冲锋枪。
我悄悄偏头看了几眼。
四周尽是荒地,远远望过去,荒山连绵,逃离无路。
荒野中每株杂草的名字,好像都叫做绝望。
怪不得,霍邻说他跑不了。
10
开车的司机是个肌肉大块头,带着我们推门进了屋里。
严实的铁门发出闷响,紧接着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发霉阴森,夹杂着淡淡血腥气的味道。
屋子不算大,集中摆了十几台电脑。
七八个人坐在电脑前,表情麻木的在打着字。
连我们进来都没有抬过头,神情木然。
好几个端着枪和电棍的人巡逻似的,围着他们,慢悠悠的走。
大块头带着我们上了二楼,在楼梯上就听见凄厉的惨叫声。
越往上走,就越清晰。
跟一楼不同,二楼摆的全是上下铺的单人床。
此时正有几个被手铐拷在床头的人,正被电棍戳着,浑身颤抖着翻白眼。
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被电的鼻涕眼泪横流。
哀声哭求着:「我错了,我错了……」
可我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最右边。
那个哪怕被电击到浑身颤抖,也没抬头、没吭声的少年。
他的左腿,明显是使不上劲的。
单手被手铐铐在床边吊着,姿势有些别扭。
霍邻。
被打断了左腿的霍邻。
这两天因为业绩不佳,一直在挨打,浑身上下全是伤痕的霍邻。
我要找的霍邻。
「啊!」
一声惨叫,陡然在耳边炸响。
正中央的木桌子上,有个男人趴在上面,脸朝下,在被「搓澡」。
11
所谓「搓澡」,就是用铁质的毛刺刷子,使劲刷着人后背的皮肤。
狠狠地,一下又一下。
几下就能让人的后背血肉模糊,连丝带血,糟烂血腥。
那人的惨叫声,叫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旁边上下铺的床上,一个刀疤脸的壮汉坐在那里抽烟,然后狞笑着将一把盐撒在那人后背:
「来,消消毒。」
血肉沾了盐,那人几乎是立刻像是濒死的鱼一样绷紧了身体。
脖子死命向上仰着,血管青筋暴起。
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瞪掉。
疼到了极点,反倒叫不出声来了。
直发出恐怖的「啊,啊」声。
我身旁的两个姑娘被吓得跌倒在地,开始害怕地痛哭。
身下已经有温热的热流蜿蜒流出。
我皱眉看着桌上血肉模糊的这人,另一边的霍邻也在看。
清秀却瘦弱的少年,此刻已经抿紧了嘴唇,明显也是怕了的。
我不禁想起,霍邻的死因,是受刑感染,高烧不治。
是这个刑吗?
如果是的话,他死的时候,该有多痛苦……
下马威的功效达到了,刀疤男这才回头看向我们,邪笑一下:
「哟,欢迎新家人呐。」
「新家人别害怕,这人业绩老是不达标,我给他搓搓澡,让他精神精神,努力振作而已。」
「我相信家人们一个个这么机灵,不会像他这么垃圾的,对吧?」
说着,视线最终定在了我的脸上,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与玩味。
「长这么好看,居然发配到这里?」
「有点意思。」
「过来,让我瞅瞅,你哪儿不一样?」
行啊,瞅瞅就瞅瞅。
我扬了扬唇角,将手从小姑娘手里抽出,缓缓走到他面前。
而后,我面无表情地直接抬手,「啪」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12
这一巴掌,直接把所有人都扇蒙了。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那两个刚刚还哭到失禁的女孩,现在也不哭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刀疤脸回过神来,直接「草」了一声,把烟头甩到一旁。
眼神中闪过令人胆寒的杀意,右手猛地扯住我的头发,一张大脸恶狠狠地逼近我:
「臭娘们,你当你是在哪儿?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任性小公主?」
「还不老实是吧?要不要老子也给你搓搓澡啊!」
说着,左手拿起电棍就要往我肚子上捅。
旁边的几个壮汉也都抄起了衣架、凳子,准备朝我砸来。
我也不躲,只静静地看着他,勾了勾唇角,缓缓开口:
「大了你的狗胆!」
电棍骤然停在了我肚子前方半拳的距离。
时间仿佛凝固停滞。
所有人都停住了。
一卷白色如同绸缎的书页,猛然自我身后飞出,将刀疤男整个卷住。
【刀疤,男,癸亥年(1983)六月三日亥时,生于 S 市。
乙卯年(2035)七月十七日丑时,卒于东南亚。
死因:熬夜喝酒,猝死身亡。】
这货居然还有十二年的寿命啊。
挺好。
我晃了晃脖子,悠然打了个响指:「取,十年。」
书页飞速旋转,一个个黑色字符飞出,重组。
待到旋转结束时,字符归位时。
刀疤男的死期,已经变成了乙巳年(2025)。
而霍邻那里,多了十年寿命。
「幸亏本簿的本体还连着地府那该死的电脑,庆幸吧你!」
我看着静止化的霍邻,傲娇道:
「知道本簿为了救你,这担了多大风险吗?」
「神仙犯天条的天罚可吓人了!」
我之所以亲自来这贼窟。
就是因为,生死薄上死期已定,霍邻就算获救,他该死还是会死。
不过会换个死亡原因罢了。
我要是强行给他增加寿命,就等于破坏了天道平衡。
会被天罚制裁的!
我只是活腻了,只想救完人后,找个安静的地方长眠,可没想作死。
而刀疤呢,是害死霍邻的因,两人本身就牵扯着因果。
我取刀疤十年寿命,还给霍邻,也算恩怨相报。
寿命总量不变,天道依然平衡。
所以只要我别太过分,别立马搞死刀疤,地府那边,轻易是不会察觉到的。
13
生死薄的本体收回,屋里的静止恢复。
但时间回到了静止前的五分钟。
这是生死薄本体收回时的自我保护机制。
也是我为什么刚刚胆子那么大,敢扇刀疤的原因。
就当……替霍邻出个气吧。
刀疤男回神,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电棍。
又看了看跟两个姑娘站在一起、一脸无辜的我。
愣了几秒钟后,他摆了摆手:
愣了几秒钟后,摆了摆手,命令属下把拷着的人解开。
「今天就放你们一马,下去教教这几个新家人,培训他们赚大钱!」
说着,嘀嘀咕咕地往门外走去。
「奇怪了,我刚刚干啥了?」
「怎么脸像是被谁抽过呢?」
我忍着笑,刻意慢了一点点,落到了最后。
这样,就是霍邻带我。
有人看管,我没吭声跟他打招呼。
只是在心里默默道:「你好啊,骗子 PC12138。」
14
霍邻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的眼睛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亮。
反而跟这里大多数人一样,麻木,平静。
指着教我们诈骗的文档,木然的教着我:
「公司的诈骗形式,主要是网络和电话。」
电话就类似于当时霍邻打给我那样。
每天会拿到一张满是电话号的单子,从头排着打。
电话号码是随机获取的,无差别的打。
一天必须要打够 400 个才行。
网络则是在博彩、游戏等等找客户,要到他们的 QQ 和微信。
每天强制性必须加到三个人,每人聊天三个小时以上。
时长不够,就得挨打。
一个周的目标是十万,完成就能加鸡腿,完不成可就不止是挨打和电击了。
而是进水牢、搓澡这些痛不欲生的方式。
我愉快得选择了网络诈骗。
「博彩上的客户,会更多一些。」
霍邻伸手点了点网页,给我指了条明路。
我「哦」了一声,刚要点开页面,身边就突然有人崩溃了。
「这不就是诈骗嘛!我不干了!我要走!」
「把护照还给我,我要回家,钱我不赚了!」
是跟我一起来的三个男人之一。
之前被打一顿的确让他老实了很多。
但,只要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进了诈骗窝意味着什么。
他这样突然崩溃,一来,是太过于恐惧。
二来,是以为自己还有反悔的余地。
但其实,从他上了车,交出护照的那一刻起。
他就再也没有余地了。
「放开我!放开我!」
在我们附近巡逻的壮汉面无表情,直接上前,将他从工位上拖走,拽进了一旁的小房间。
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听的人毛骨悚然。
「你好像不害怕?」
巨大的惨叫声掩盖下,我听见了身旁霍邻的声音。
15
我看着霍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轻声问道:
「霍邻,就这样的环境,你还是那么想活着吗?」
霍邻沉默了一两秒,无光的眼神骤然亮了一下。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对他歪头笑笑:「我叫阿簿,阿弥陀佛的阿,生死薄的簿。」
「阿簿?你……」
霍邻的瞳孔骤然紧缩,眼神中露出了震惊无比的神色。
刚要开口,那边打人的已经结束了。
监视我们的壮汉拖着一个血淋淋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霍邻闭上了嘴。
在这里,被发现闲聊,也是要被打的。
「还有谁想走吗?」
壮汉把那血人往地上一丢,扫视了我们一圈。
跟我一起来的两个姑娘发出了恐惧的抽泣,但谁也没敢说一句想走。
壮汉冷哼一声,转头拽着人出去了。
不知道是去处理尸体,还是……
我趁机偏头对着霍邻,眨了眨眼睛。
霍邻却露出了懊恼内疚万分的神情,张了张嘴。
什么也没说出口。
16
我本来以为,在这样的监视下,我要过两天才有机会跟霍邻再次搭上话。
却没想到当天晚上,天将要黑下来的时候,机会就来了。
我们晚饭后居然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虽然就是在院子里,门口还有端着枪的守卫。
但……好歹能松口气。
「或许,是因为还能看看夕阳吧。」
不能离得太近,霍邻站在离我差不多一步远的地方,抬头看着天空。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是在回答我那句「就这样的环境,你还是那么想活着吗?」
霍邻长长呼了一口气。
「想过死啊,没被拐来之前也想过的。」
「读书时就觉得,活着没劲,美食吃多了没劲,风景看多了没劲,游戏玩多了没劲。」
「干什么都没劲,感觉现在死了也不是不行。」
「可真到了失去自由的这天,想死的时候,又不舍得了。」
「世间这么坏,明明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可就是不舍得真的听不见,看不见,想不了。」
「还是……想活着。」
「想着万一呢,万一再坚持坚持就得救了呢,万一我还有明天呢。」
霍邻顿了顿,沉默了几秒后。
突然说了一句「对不起」。
「阿簿,你不该来的,我们回不去了……」
「砰!」
天空突然炸响绚烂的烟花,瞬间的亮光铺在了脸上。
我偏头,看着霍邻一瞬间明亮,又暗下去的侧脸。
轻声道:「我能。」
霍邻的眸子颤了颤,偏头看向了我。
我这才发现,霍邻这张脸,最好看的,就是他有神采时的眼睛。
「好看吧?」
二楼窗户不知道啥时候开了。
刀疤探出头来,冲我们笑了,只是这笑听起来,不太像笑。
「这烟花,是为了庆祝诈骗金额达到了五十万放的。」
「你们都好好看着,争取过阵子,咱也放一个。」
好好的氛围,被他一下子拉没了。
我磨了磨后槽牙,忍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你看我像不像五十万」。
等你出殡那天,我高低给你放一个。
17
「是的呢,这个转账您操作一下就可以了。」
被拐来的第五天,我开单了。
握着被监听的手机,声音语调甜美得哄骗着对方转账。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五十七万,到账。
我笑眯眯地看着转账信息,美得只想喝可乐。
刀疤哥对我也大方,直接递给了我一罐。
他靠在我的桌子边,由衷地赞叹我高超的诈骗技术。
「学历高就是好,逮谁都能聊起来,关键人家还真信你。」
「你刚来一个周,居然能骗到一百二十多万,太惊人了。」
「阿簿,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啊!」
我美滋滋地喝着可乐:
「嗯嗯,我也觉得呢,疤哥。」
「今晚咱们可以放烟花了。」
刀疤乐得嘴都咧到耳朵根了,说了句晚上加餐,就真出去订烟花了。
我看着他脚步都轻快了的身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晚上这饭,你怕是吃不消停了。
18
我果然也没错。
导游阿坤的电话,就是在我们吃晚饭的时候打过来的。
「疤哥,我儿子打游戏时碰见骗子了!娘的,我居然也让雀儿啄了眼睛!」
刀疤一听,立马放下筷子,眉头都皱紧了。
「打游戏遇见的?QQ 还是微信?」
「对,现在钱都到了人家海外账户了,我连是谁都追不到,疤哥,还能要回来吗?」
刀疤「啧」了一声:
「先走账号投诉,现在微信这方面做得还行,对方骗术只要不高,咱就能要回来。」
「高也没事,网页诈骗跟咱们是同行,到时候圈里给你问问。」
「你现在就是一定要稳住,别急,避免二次被骗,记住了吗?」
阿坤那边停了下,似乎是在平复情绪。
最后郑重应了一声,「好!」
我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低着头吃饭,嘴角轻轻扬起来。
好个 der。
这就骗你第二回。
我直接打开手机上,阿坤儿子的聊天对话框,发去了消息:
「举报我?行啊,举报去吧!」
「要是官方能帮你,我就把钱还你!」
然后,就发了个标着「官方申诉入口」的链接给了对方。
「我等你举报!傻 der!」
十分钟后。
我这边账户显示,又到账十万。
漂亮!
19
因为这额外的十万,晚饭时刀疤多给了我们半个小时放风时间。
专门看这场专属于我们的烟花。
「你怎么能那么精准,找到他儿子的号码啊?」
「而且,你是怎么做到让他这么快就相信你的?」
「你好像真的很了解他一样。」
霍邻仰头,看着天空绚烂的烟花,小声询问我。
我用食指戳了戳脑袋,笑得神秘:
「都在脑子里呢。」
「等着吧,还有第二轮呢。」
「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这些天,我或多或少,取了这里所有诈骗贩子的寿命。
给霍邻又添了二十七年的命。
顺便……也给一些马上要惨死的人续了命。
可惜不太够。
诈骗贩子毕竟少。
被拐来的人,太多了。
但……我真的算是仁至义尽。
我总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对吧?
「别想太多,尽人事,听天命。」
霍邻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
我震惊得偏头看着他,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看守的人正在换班,霍邻趁机上前,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离不开这里也没关系,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的。」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最后这句话,霍邻可能是怕我听不清,所以,没有压低音量。
「你已经很棒了,别皱眉头了。」
我:……
他果然还是不信我能带他走。
「是呀是呀,阿簿一皱眉,霍邻心疼喽。」
打趣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我「啧」了一声,瞪了他们几眼。
是不怕被巡逻的发现,挨打了是吧?
几个人急忙笑笑,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若无其事的看落日。
一瞬间,我甚至有种,他们不是身处囹圄,求生无门,随时可能会死掉的所谓「猪仔」。
只是我单纯相处了一段时间,互相打趣的同事朋友。
20
阿坤是第二天早上天没亮的时候,就来了。
亲自来的。
按道理,他们这种上下线关系,能少见面就少见面。
这么着急来,肯定是出事了。
所以刀疤头一次没骂人,而是直接问他,「咋啦?」
「疤哥,怪我没沉住气,昨天那骗子挑衅我,给我发了个链接。」
「我点进去了,又被骗十万。」
「现在骗子把我删了,这钱还能要回来嘛?」
刀疤顿了一下,叹着气,摇头。
阿坤气得直接踹了一脚椅子。
「骗子这么缺德,就不怕遭雷劈吗?」
「骗孩子的钱,还有没有点良知?!」
我:……
想笑,咋办?
忍不住了,要忍不住了。
你看看,骗子被骗,这谁能想到呢?
说着话,阿坤的手机响了。
阿坤没好气接起来,直接骂道:「妈的别叫老子爸!你是我爸!」
「那么多钱,你转出去是一点不心虚!」
「滚吧!有多远死多远!」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一屁股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直喘粗气。
刀疤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骂孩子了,咱大人不是也没躲过去嘛。」
「人呐,出门在外,不贪心,就不会吃亏上当,说到底,还是咱贪了点。」
呦。
这他倒看得明白了是吧?
我偏头,不动声色瞥了霍邻一眼。
霍邻会意,低头在手机上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了出去。
21
两天后。
又有新的「猪仔」被送来了这里。
但拐带他们的导游,却不是阿坤,而是别人。
因为阿坤的儿子离家出走了。
他正忙着找儿子呢,据说都快找疯了。
而新送来的「猪仔」中有一个脾气特别大,被打到半死送到这里时,还骂骂咧咧的。
下车后进了屋,更是发了癫一样,怒气冲冲的抄起桌上的水杯就砸。
砸完就抄起块碎片,骂骂咧咧的往二楼走:
「刀疤!给我滚出来!你他妈怎么谁都拐,妈……」
没「妈的」完,直接就被这边的壮汉,一枪给爆了头。
刀疤下来的时候,子弹刚好穿过他的脑门。
「卧槽!」刀疤人都傻了。
他也没想到,阿坤苦苦寻找两天的儿子,居然被拐到他这里了。
还……死了……
「把人埋后院吧,别让人找到。」
壮汉有些忐忑,「那阿坤那……」
「永远找不到,也比直接收尸强,」刀疤抽了口烟,眼中闪过狠辣,「咱还指着阿坤送人来,不能撕破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这话刚说完,阿坤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刀疤犹豫了一下,接了。
但到底是有点心虚,说话时就有点推诿。
「这个,我也帮不上,拐带人口这方面,我还不如你人脉多。」
「恩,别着急,再找找吧……恩……」
「对不住了啊阿坤,实在帮不上了。」
敷衍了几句,刀疤挂断了电话。
看着暗红色的血从阿坤儿子脑袋底下流出来,狠了心:
「怪只怪阿坤没教出个好儿子,把他惯坏了,但凡他别这么嚣张,也不至于死。」
「这小子在学校侵犯过老师,还霸凌死三个同学,天生坏种,死了活该。」
「把人拖出去,血擦干净。」
22
刀疤低估了阿坤对他儿子的疼爱程度。
一个能把儿子惯到面对诈骗贩子都这么嚣张的父亲,为了儿子,什么都能做出来。
他虽然是拐带人口的常犯,但人脉毕竟也不至于广到整个东南亚都能给他面子。
总有一些看不上他的、跟他竞争的,不许他进去找人。
阿坤找完了自己人脉范围内所有的拐卖团伙,实在找不到。
所以,阿坤报警了。
对,没看错,他报警了。
他想通过警方施压,进入那些不许他进的园区。
他这一报警,我之前留给警察的线索,就对上了。
「你是人贩子吧?」
阿坤是死都没想到。
自己报警后,警察问他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我们之前接到过一个报案。」
「阿簿女士跟了你的旅行团之后,失踪了。」
「有这回事吗?」
23
真正的转机,是在三天后的下午。
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走进来,表情严肃的不知道说了什么。
而后我就看到刀疤的脸色大变,整张脸都白了。
我心下一喜,下意识地看向霍邻。
本意是想示意他,救我们的人来了。
可霍邻的脸色却十分凝重,似乎在认真听着那个东南亚警察在说什么。
不会是知道自己要被救出去,兴奋傻了吧?
「阿簿。」那个东南亚警察叫了下我的名字,刀疤也看向了我。
眼神很复杂。
紧接着,他缓缓开口道:
「阿簿,你亲人给你报了案,警察要接你先走。」
「其他所有人,也都跟着一起走。」
说完就冲着手下们使了使眼色。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着从座位上离开,一个个的拽出门去。
门口有三辆车在等。
七个人一车,刚好剩我一个。
东南亚警察说要给我做笔录,我就跟他一个车了。
「阿簿。」
上车前,霍邻突然叫住了我。
神情有些怪。
像是绝望,又像是松了口气。
「挺好的,你没有受伤害。」
我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刚要开口问他,他却已经被推上了车。
车门关上,霍邻的神情越发怆然。
我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了。
「等一下,他们要去哪儿?」
24
刀疤对着那两辆车做了个手势,而后瞪了我一眼,恶狠狠道:
「去下一个天堂了!」
「阿坤这个叛徒,居然把我供出来了。」
「我倒是低估你了,居然还能有人给你报案?」
「警察指名道姓要接你,行,你等着吧,老子进去了,还有其他兄弟呢,你就算回了国,他们也能再……」
我怒瞪着眼睛,大声质问道:
「我问你!他们是去哪儿!?」
刀疤冷哼一声,根本就不回答我。
而是转头对着那个东南亚警察点了点头,两人不知道又在说什么。
但勾肩搭背的架势,已经让我意识到了问题。
东南亚的警察里,有他们的保护伞!
这个人,是来通风报信的!
那两辆车,是要把他们转去别的地方……
该死!
警笛声响起。
营救我的警车这才赶到。
车子刚停下,我就已经跑到了一辆车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快!人被他们转移了!」
25
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等我循着定位,带着警察赶到霍邻他们被转移的新地点时。
看着那布着铁丝电网的高高围墙,还有那堪比村庄的园区时。
心里顿时一沉。
太大了,这个园区,太大了。
因为提前接到了消息,整个园区的人都出来了。
管事、经理、老板,站在最前,直接堵在了园区门口。
一个西装革履的华人男人走在第一个,一副嚣张至极的模样,看着带头的张警官。
「阿 sir,我们是正经园区,你们跨国擅闯,不太合适吧?」
张警官不爱跟他打交道,直接亮出相关手续,神情非常冷。
「刀疤涉嫌拐带人口,实行诈骗,证据确凿,但刚才,他拐带的人被送进了这里。」
「我们只是来带我国公民回家。」
「辛苦配合。」
西装男眉头皱了皱,没看张警官,反而是看向了他身边的东南亚警察。
那个警察对他使了使眼色,应该是示意他不要硬抗。
毕竟,这事儿已经是证据确凿,闹大了也不好收场。
西装男这才嗤笑一声,「行啊,阿 sir 发话了,我们当然配合。」
「只不过,咱们园区的人啊,实在是太多了。」
「阿 sir 不如自己念着自己想找的人名,对得上,就跟你走喽。」
「今天你说几个名字,我们就放几个,绝无二话。」
三句话,我们都明白了刀疤把人转移来这里的目的。
人太多了。
被拐来的也都没有了护照和身份证。
警察哪里能知道谁是谁,谁是被拐来的,谁又叫什么?
就算警察认出了几个,带走了,救回去了。
大部分的,还是会留在这里,得不到解救。
「霍邻!」
张警官直接喊了霍邻的名字。
西装男挑了挑眉,抬手对手下示意,「放!」
26
霍邻被推了出来。
一瘸一拐,一步步走向我。
正是傍晚日落的时候,他的身后是天边的夕阳。
天空被染红,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
「阿簿,还有要救的吗?」
张警官偏头问我。
我没应声,只默默看着整个园区上千的人。
有些人神情麻木,有些人脸上带着血,带着伤,有些人看着我,眼中噙着泪水,绝望,又期望。
可他们明明也知道。
正常情况下,我压根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27
要死在这里的人,太多了。
可坏人,太少了。
我一个个转移寿命,不仅分不过来,反而会惊动地府。
就这么把他们救回去,他们也活不了多久,还是会死。
我真的,救不了。
再者,天罚真的太痛苦了,非常非常非常痛苦。
我,我怕……
所以,我不救也没事的吧。
没事的……
可是……可是……
「砰!」
一个又一个的烟花骤然在空中炸响。
五十万,又几个五十万。
这些五十万的背后,是多少家庭的破碎。
是多少希望的湮灭。
又有多少个霍邻,会在绝望中默默等死,又默默存着活下去的希望?
天道自有秩序。
可是老天,你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天道是什么?
他们正在经历什么!?
「阿簿做到了。」霍邻走到了我身边,轻轻抱了抱我,「阿簿,你救了我。」
「你知道吗?我根本不敢相信,我会得救。」
「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阿簿,谢谢,真的谢谢你。」
一滴热烫的泪,滴到了我的脖子上。
我浑身一颤。
「阿簿,还有人要救吗?」张警官轻声又问了一遍。
「阿簿,没事的,你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救不了的。」
霍邻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有些沉重。
「你已经尽力了,阿簿……」
「有。」
拳头攥紧,我轻声道。
张警官一愣,「什么?」
「我说,有!」
28
「王翠芬,61 岁,三年前被拐至今,家住南乡。」
「到!」
「石易,41 岁,十年前被卖至今,家住西北。」
「到!」
「赵亚楠,28 岁,五年前被男朋友转卖至今,家住丽东。」
「到!」
「李文,45 岁,被拐十一年,死于三年前,尸骨埋于 B 区园区花园。」
「……」
「李芳云,2 岁,园区出生,母亲为园区交际花,死于高烧,尸骨埋于园区大门外一百米墙根。」
……
这一夜,我念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人,一个又一个的走出。
尸骨,一具又一具的被挖出。
诈骗集团的园区一点点的变空。
所有人走出来后,都沉默地守在我身边,把我和霍邻,围在中央。
因为诈骗集团的那批人,眼神已经几乎快要杀了我。
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我突突成肉泥。
毕竟,今天晚上这么折腾下来。
他们的园区还在。
但,也只剩下园区了。
29
天渐渐的亮起。
太阳的光芒照亮世间, 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因此谁也没有发现, 我身上散发出来的金色光点。
那是寿命。
用生死薄转移寿命时,被转移的人一定要在我面前才行。
但……现在可以不用了。
我燃烧本体精元, 将生死薄记载里所有人贩子、诈骗犯的寿命,全部抽了出来。
然后融于阳光,汇集到每个因为被拐而将死的人身上,为他们延长寿命。
光点一点点的飞进所有人的身体,我嘴里的名字也一个个的说出。
直到最后,园区空了。
诈骗集团的人的眼神中,已经满是杀意。
天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乌云密布, 雷声阵阵。
我知道,那是天罚要来了。
报完最后一个名字,有人给我递了瓶水,我喝了一口,干涩的嗓子这才好受了点。
然后, 拍了拍霍邻的肩膀,对他笑了笑。
「霍邻,你那天问我,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电话, 就选择来救你, 对吗?」
其实我的回答,只有四个字。
「因为好奇。」
我真的太好奇了。
作为生死薄, 我冰冷的承载世间的生死,足有上万年。
那日霍邻的那个电话, 却居然是我第一次直面人类对于生的渴望。
我突然就很想知道。
霍邻口中那句「活着挺美好的」, 到底是什么?
我想, 现在我知道了。
「活着还是很美好的。」
「霍邻, 好好活着吧。」
「替我把我看不了的风景,吃不了的美食,都看一看, 尝一尝。」
手掌用力, 我猛地推开霍邻,从人群中拼了命地跑出。
在一片震惊得注视下,主动跑进了诈骗集团的人群中。
霍邻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歇斯底里得惊恐大喊道:
「阿簿!」
「咔嚓!」
一道惊雷自天空狠狠砸下!
30
十八层地狱中。
我被铁链牢牢锁着,动弹不得。
巡逻的鬼魂似乎是新来了一个,在门口小声询问:
甲:「听说, 这关的是地府的生死薄老祖宗?」
乙:「可不是嘛。」
甲:「那怎么关在这儿啊?」
乙:「��, 别提了,之前阎王许她在人间养老,她却生了可笑的怜悯心,居然想给凡人逆天改命。」
甲:「那结果呢?改了么?」
乙:「怎么可能?人的命, 只能自己救,谁能帮得上?还真指望有神仙能帮忙啊?」
甲:「那老祖宗这……」
乙:「疯了,没救成人,成了执念,被打入这里之后,自己陷入了自己编织的美梦里,日复一日, 醒不过来了。」
乙:「醒不过来,也挺好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