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真正的小少爷找到我面前。
说我是个冒牌货。
知道真相的我,如释重负。
连忙把包里两万字的「家训」甩给他。
「你终于来了,你知道你哥有多难搞吗?」
1
程景将薄薄的几页纸扔到我面前。
【亲权指数为 0.0001,亲权概率为 0%】
【被检双方在多个遗传标记上不匹配,排除亲生血缘关系。】
白纸黑字,明明白白。
「你不是贺家的孩子,我才是。」
「你偷走了我的人生,我的家庭,还有……我的哥哥。」
2
哥哥?
贺容序?
不,他更想当爷爷吧。
把我管得跟孙子似的。
两个小时之前我刚刚报备过。
篮球馆的网络不太好,画面卡了两秒。
屏幕那头,男人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框眼镜,额前落下几缕黑发,修长的指尖翻动着文件。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浓浓的禁欲精英味。
啧,老古板。
我拿远手机,十分自觉:
「我在学校打篮球呢,没泡吧,没飙车,没逃课,没有夜不归宿……」
「怎么样,够可以吧。」
男人翻过一页文件,不急不徐地开口:
「哦,听起来很乖。」
什么叫听起来。
酒吧没去,网吧泡了。
车没飙,重机骑了。
没有夜不归宿,只是在家夜夜笙歌。
如果听话能换钱,我早登福布斯「乖宝宝榜」了。
汗水顺着额头滑落,越过眉骨渗进眼睛。
不适地眨眨眼。
随手撩起衣衫的下摆抹了一把。
天生的冷白皮,一晒就发红,褪红后更白。
少年柔韧的腰肢透着鲜活的朝气。
低头翻着文件的男人终于抬起了眼,指尖松动领口:
「小予,注意仪表。」
我撇撇嘴,管事精。
在男人开始啰嗦前,装模作样地举高手机:
「什么,你说什么,哎哎哎,怎么没信号了……」
啪,挂断。
换做平时,这么肆无忌惮。
屁股打烂。
但此一时彼一时。
贺容序身处 9900 公里外。
吃十个橡胶果实,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3
两个小时后。
程景就带着鉴定书出现了。
说实话。
知道真相后,我激动了。
我握住了程景的手:
「兄弟,你终于来了。」
程景脸色一噎。
显然没有料到我是这个反应。
「你……」
我迅速掏包,足足两万字的家训甩到他手里。
程景接了个措手不及。
「这……」
「贺家家训。」
两万字,十大类,151 条细纲,从品德修养到行为规范,从学习战略到社交准则,从家庭责任到惩罚与奖励……
程景对贺容序的变态一无所知。
我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你,要听话。」
4
程景想当这孙……呸,当弟弟,简直完美。
生活果然是一堵巨大的围墙。
现在这墙根出现了个洞,不大不小,刚好够我钻。
程景能够这么堂而皇之地拿着鉴定报告出现在我面前。
贺家绝对早就知道了。
还让人找上门。
这不就是在提点我嘛。
正主找到了,冒牌货还不自觉点走人。
我又不傻。
当然是麻溜地滚了。
至于贺容序。
拜拜了您呐~
我这雄鹰即将展翅,自由地飞翔~
5
我自由飞翔了十个小时二十五分钟零十七秒。
被贺容序亲自逮回来了。
贺家老宅。
所有人都到齐了。
程景,常年缺席的便宜妈,贺家老爷子。
以及应该在 9900 公里外的贺容序。
贺家老爷子敲着他镶玉的黑檀木手杖:
「程景是贺家的孩子,就绝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从今天起就搬过去跟你哥住,让容序带带你,跟着好好学习,还有贺予……」
我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默念摸鱼经。
六个青椒,哦米豆腐。
「……也是贺家的孩子,贺家不差这口饭。」
是不差这口饭,也就剩一口饭了。
老头子精明古板,在亲子报告出来的那一刻,我名下的股份、基金、房产估计都易主了。
便宜妈泪眼汪汪跟程景母子相认。
幽幽地看了我一眼:
「难怪你胳膊肘老往外拐,从来不站在我这边,原来你就不是我的种。」
我服了。
这个便宜妈哪来的脸觉得我要跟她站一边?喂过一次奶吗?换过一次尿布吗?参加过一次家长会吗?连我在哪个学校都不知道吧。
又凭什么认为我跟她同一阵营,就能搞赢贺容序的?
凭她 89 的智商吗?
当然,现在是别人的便宜妈了。
最后。
大戏落幕。
贺容序领着我跟程景走了。
6
贺容序神色温和冷淡,优越的体格将西装撑出赏心悦目的弧度,除了昂贵布料上那几道不明显的褶皱,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个男人是刚从 LA 风尘仆仆赶回来的。
他缓慢地摩挲着腕表。
有一句没一句地与程景聊着天。
声音低醇温和,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成熟男人的魅力。
骚包。
我缩着身子窝在副驾上,努力不让自己暴露在贺容序的视线内。
希望这车能开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如果半路能遇到劫匪那就更好了。
最好把我绑走。
像鹌鹑一样跟在贺容序身后走进别墅。
默默溜到一边。
贺容序解下了西装的外套,递给了管家,并吩咐:
「带程景到二楼南侧的房间。」
程景手中紧紧捏着我甩给他的册子,紧张又孺慕地望向贺容序:
「……序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会好好背下每一条家训的。」
贺容序垂下眸子,视线扫过程景手中的册子。
伸手抽了出来:「这个不必当真,上去休息吧。」
哇,双标狗!
果然。
我就不是亲生的。
直到程景跟着管家上了楼。
良久。
贺容序才缓缓地转过身来,鼻梁上的眼镜反着光,指尖扣住领结,一点点将领带抽了出来。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至于你,贺予。」
我浑身一抖。
完。
完了。
贺容序上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
还是在三年前,我头脑发昏搞早恋。
7
贺容序将袖口卷起,结实的手臂上青筋随着用力微微鼓起。
神色从容不迫,一点看不出他正在进行「暴行」。
Pia!
上好的黑檀木,落在瓷白的屁股蛋子上,红彤彤一片。
我浑身皮肉发颤,脸色涨得通红。
一半是痛,一半是恼。
谁家一米八的大小伙子还要被哥哥揍屁股。
咬着牙咽下呜咽声。
按在我腰尾的手掌施着力,让人动弹不得。
冰冷的尺檐划拉着紧绷的皮肉。
像是在琢磨下一尺怎么落下。
「小予,你求求哥,哥就饶了你怎么样。」
我狠狠一闭眼,憋着气唱反调:
「凭什么,你都不是我哥了,管不着我,我骨头硬着呢,不怕打。」
贺容序冷冷笑了一声。
黑檀木随意扔了,砸出个闷响,宽大的手掌顺着赤裸的腰胯往前探去。
「骨头是硬,这儿倒是软。」
我猛地睁大了双眼。
脑子像是被放进锅炉的玉米粒,劈里啪啦炸得四处乱蹦。
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
心里口上全乱了。
只剩下那点事关尊严的无用抗辩:
「放……放屁,我哪里都硬。」
眩晕了几秒。
整个人被贺容序捞进怀里。
他一口咬在我的耳垂上,声音带点含糊:
「是吗,那让哥哥看看。」
说着,一用力。
呜。
眼尾蕴出泪水。
感受着身后灼人的热度。
完蛋,来真的。
这下怕了,骨头也不打算硬了。
慌张地求饶:
「哥,我错了,我错了,我求饶。」
耳垂的软肉被磨得发红。
「现在愿意叫哥了?不是管不着你吗?」
「……呜管得着管得着,你不能……」
良久。
我泄力靠在他身上,鼻间是熟悉潮湿的馥奇香。
紧紧抓着他的袖口,无措闷声:
「我,是你弟弟。」
扣在腰上的手越收越紧,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小予,你不是。」
8
贺容序有情感共鸣缺失症。
聪明但冷漠。
他确诊的那一刻,就被放弃了。
一个人被丢在别墅里,无人过问。
直到几年后我也被送进来了。
便宜妈借子上位失败,拿孩子换钱消失得干脆。
佣人们干活不上心。
点大的婴儿饱一顿饥一顿。
哭得声音都蔫巴了。
或许是嚎得太烦人。
对着外界漠不关心的贺容序拿起了奶瓶。
在还需要别人照顾的年纪,却开始学着照顾一个更小的孩子。
冲奶粉,换尿布。
我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
而是哥哥。
每个生日陪我过的是贺容序。
生病发烧整天守在我床边的是贺容序。
毕业典礼、家长会出席的都是贺容序。
开心了找哥哥。
难过了找哥哥。
惹事了也找哥哥。
人生中所有的重要时刻都是贺容序陪我度过的。
他护着我长大。
哥哥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但。
我拿他当亲哥哥,他想亲弟弟。
9
小时候人小,这别墅大。
一到晚上就觉得空荡荡的,抱着个小枕头就往贺容序的被窝里钻。
钻着钻着就长大了。
有次在同学面前说漏了嘴。
一大把年纪还跟哥哥睡,被狠狠嘲笑了一通。
其实我只说漏了一半。
不仅跟哥哥睡,还是抱着睡的。
十几岁最好面子,怕丢人。
回家我就闹着自己睡,贺容序没说什么,吩咐人给我收拾了房间。
当晚就失眠了。
好不容易熬到睡着,起夜后迷迷糊糊又钻了贺容序的被窝。
刚爬上去,就被人顺势搂怀里了。
我清醒过来,扒拉他的手想回自己的房间。
贺容序没睁开眼,按住了我乱动的手。
在睡梦中叹了口气:
「乖乖的,别闹。」
那段时间贺容序刚进公司,每天忙得头脚倒悬,语气听得出疲惫。
借着微弱的月光瞧见他眉间皱起的折痕。
好吧,真不忍心吵他。
乖巧地躺好。
其实想想,兄弟睡一起有什么呢。
那不是说明感情好嘛。
我深以为然。
直到那封瞎起哄写的情书从书包里掉出来。
掉在贺容序的跟前。
10
贺容序神色如常。
眉眼淬着冷意,短短几行字的情书,他凝神看了一遍又一遍。
「贺予,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
冤啊。
我掏的明明是成绩单,结果这东西掉出来了。
害我遭大殃了。
打得我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贺容序超乎常理的愤怒让我惴惴不安。
那封情书,就像滚进水里的金属钠。
搅破了平静。
几乎为我量身定制的「家训」越变越厚。
贺容序骨子里的掌控欲一点点渗出来。
深夜半掩的房门。
压抑喘息的男人,齿间喊出了我的名字。
「小予。」
这两个字,耳边像过了一阵刀般寒冷。
把我的理智割得稀碎。
黑暗中,贺容序抬起了眼,暗涌翻腾的眸子像锁定猎物的恶狼。
我惊得后退一步。
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我听到,让我看到。
肆无忌惮地向我宣示他的欲望。
叛逆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闯祸,惹事。
在贺容序的底线上蹦跶。
如果变得不乖。
那么。
哥哥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喜欢我了?
说实话。
陈景的出现让我如释重负。
11
屁股上的疼痛让我梦回三年前。
碎片般的过往纷至沓来。
睡得混乱。
半梦半醒间,感觉被人拥住。
不安地挣扎起来。
轻柔的安抚落在背上。
「小予,别怕,哥帮你上药。」
哥?
这个称呼。
真是让人心安,又让人害怕。
熟悉的体温与气味,把我拉入黑沉之中。
12
翌日清晨。
同一张餐桌上。
贺容序和程景一个模样,吃个饭都坐得板板正正。
不像我,东倒西歪。
换什么姿势都屁股疼。
心不在焉地戳着盘中的食物。
贺容序温声与程景聊着天。
谦和温良的好哥哥模样。
他瞄了一眼我的餐盘:
「好好吃,待会我送你们回学校。」
好巧不巧。
程景跟我还是同一个学校的。
车刚停稳。
麻溜地跑了。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早就提交了住宿申请。
13
我前脚刚进学校,凌书宝后脚就到。
他一脸的天塌了,地陷了,小花狗不见了。
「兄弟,我听说了,是真的吗?你你你……真是抱错的?」
「搁这演电视剧呢。」
消息传得可真快。
连凌书宝这个只关注吃喝玩乐的小少爷都知道了。
我看着套错三次的被套,悲壮地点头。
凌书宝一脸痛心地看着我:
「兄弟不怕,你来我家,让我哥养你,他钱多。」
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就冲这句话,贺容序能把他整死。
没忍心告诉他,他之前倒的好几次霉,都是贺容序搞的鬼。
凌书宝是我在叛逆期交的「狐朋狗友」。
我胡作非为的领路人。
贺容予的黑名单。
后来处着处着竟成了好朋友。
他是吃喝玩乐,很单纯地吃吃、喝喝、玩玩,乐呵呵。
不出格,不讲是非,瞎讲义气。
将手里乱七八糟的被套扔他怀里:
「是兄弟,帮我把这个搞定。」
五分钟后。
凌小少爷成功把自己套进去了。
14
我承认自己没胆,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学校。
两耳不闻窗外事。
每天不是上课就是打球。
出乎我意料的是。
这段时间,贺容序跟消失了一样。
之前管得紧,一下子松了。
还真有点不适应。
连聊天记录都是两个星期前的。
凌书宝挤眉弄眼地来给我报信。
说他见过好几次接送程景的黑色轿车。
996 的车牌,贺容序的。
凌书宝义愤填膺,小狗发怒:
「这才几天,你哥就对你不闻不问了?」
我撇撇嘴。
把莫名的不得劲都甩球场上了。
凌书宝捅我,示意我往后看。
远远站着一个人。
程景。
15
程景穿着洁白整洁的白衬衫,精气神比初见的时候好很多。
「我不希望我的到来,影响序哥跟你的关系。虽然他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他还是很在意你的,我看到过他半夜进过你的房间……序哥每天都很忙,我不想他还要因为我们的事情操心……」
「所以,回去吧,不要躲在学校。」
我抹了一把汗。
哎。
如果你知道那个老壁灯在我房间里干嘛。
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程景说完扭头就走。
又一个被贺容序的魅力所折服。
这么多年我身边见过贺容序的人,无一不是好评。
除了天生小狗鼻子的凌书宝。
嗅到点不对劲躲得远远的。
贺容序是个怎样的人?
沉稳睿智,克制不张扬?
这只是他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
真正的他。
掩藏在诡谲的深海之下。
16
贺老爷子峥嵘一生,唯一的独子却是个酒囊饭袋,死在了情趣酒店 Kingsize 的大床上。
这贺纨绔流连花丛多年,除了别墅里没人理会的两个小可怜,竟然没留下一儿半女。
还以为是套好,结果是枪孬。
这下子,贺老爷子不得不重新注意起那两个被放弃的孩子。
而此时,贺容序已经成长得足够优秀。
做起事来要脑子有脑子,要手腕有手腕。
过于冷漠的本性掩盖在他斯文睿智的外表下。
成了贺老爷子的重点培养对象。
哥哥得道,弟弟升天。
我这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也成了贺家地地道道的二少爷。
贺老爷子子嗣不丰,但他的兄弟能生。
年轻的同辈一箩筐。
多的是看不惯我们兄弟俩的。
贺廷瑞就是其中一个。
处处要跟贺容序比,哪哪都够不上。
于是他降低标准,转头在我身上找存在感。
有次家宴上,使坏绊了我一脚。
左膝盖就这么狠狠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
霎时冷汗直下,疼得我直不起身。
从屋内出来的贺容序眸色如渊。
没说话,也没发怒,抱着我走了。
上药的时候,疼得我嗷嗷叫。
贺容序粗粝的指腹捻过瘀伤的边缘,脸色晦暗不明:
「我教了你那么多,可没教你在外受欺负。」
膝盖疼,不想耳朵也疼,只好装可怜:
「疼疼,今天真倒霉,受伤了还要被念叨。」
贺容序惩罚似地捏了我的腿肚子,没再说话。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日子不知道过去多久。
我再次见到贺廷瑞。
没了往日的纨绔意气,萎靡地蜷缩在轮椅上。
说是出了意外。
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腿。
不知道为什么,早就被精心养好的左膝泛起了森冷的寒意。
不敢细思。
17
我整日拉着凌书宝上球场。
他跟在我身后一通忙活,前突后进,半天也没碰到球,喘得跟小狗似的。
刚撩起上衣抹汗,凌书宝的爪子就摸过来了。
一脸羡慕:「球场上我也没少跑啊,为啥我就长不出这么好看的肌肉。」
啧,就你那不着四六的步伐。
球场上撒把米,鸡的运动量都比你大。
我耍酷摆了几个姿势。
馋得凌书宝绕着我转了几圈。
刚打完球,学校就停水了。
身上粘腻得厉害。
就近找了个酒店,准备开间房洗澡。
凌书宝去买吃的。
我拎着房卡先上楼了。
咔嚓一声,门开了。
门后的人也吓了我一跳。
灯光勾勒出高大的轮廓。
心头一跳。
下意识地想跑。
却被人一把拽了进去。
过分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予,别乱动。」
18
湿漉漉地裹着浴袍,被贺容序从淋浴间抱出来。
就像个胖蛹,直挺挺地僵倒在他身上。
脸是红的,脑子是乱的。
贺容序的衣裳齐整,却被打湿了大半。
额发落下,多了几分随意。
捏着我脸颊的软肉玩。
O 型嘴,鸭子嘴,各种变形。
恍恍惚惚地回神,去抓他作乱的手。
扒住了一只,却管不了另一只。
落在腿肚的手掌一寸一寸碾着往上。
胖蛹明显抖了一下。
要被抽丝剥茧的恐惧,我弹身惊坐起:
「哥,我错了,我明天就回家!」
贺容序挑了下眉,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心惊胆战,颤颤巍巍地求饶:
「今晚!我今晚就回去!」
贺容序满意地住手。
留下一圈浅浅的红痕。
指腹流连般划过:
「你跟人开房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忿忿地闭了口。
什么叫不计较,都差点被从头捋到脚了。
那计较起来不是得脱层皮。
贺容序抱着怀里的胖蛹往后一翻,滚进松软的床铺里。
哎呀。
我手忙脚乱地一阵咕蛹。
埋在颈间的呼吸几息间变重变缓。
回头发现,贺容序双目紧闭。
睡着了?
贺容序是个精力旺盛的人,鲜少有疲态。
现在眼下透着乌青,眉间拧着。
看起来……好像,似乎,真的累坏了。
往外爬的动作慢吞吞地顿住。
本应睡着的人轻轻勾起了嘴角。
一招鲜,吃遍天。
19
我摸出手机,看着凌书宝狂轰滥炸的信息:
凌书宝:【兄弟,房号多少来着?】
凌书宝:【兄弟,你跑哪里去了?】
凌书宝:【兄弟,洗个澡咋洗没信了?】
凌书宝:【兄弟,宵夜你还吃吗?】
凌书宝:【兄弟,喂喂喂?】
打字回复:
贺予:【已走,勿念。】
凌书宝:【???】
看见我回来,程景满意地点头:
「你还算懂事。」
好好一个青春大小伙,跟贺容序学得老气横秋。
这家伙以贺容序为榜样标杆。
从言行到衣着总下意识地模仿。
但是因为年轻,阅历浅。
看着就是嫩瓜扮老饼。
最不乐意的是凌书宝。
凌书宝:【兄弟,说好的夜夜笙歌呢?】
凌书宝:【我都叫我哥准备好钱了,你怎么就回去了?】
啧,谁跟你说好了。
回来是回来了,贺容序却没精力管我。
他最近忙得很,夜夜晚归。
回来后书房的灯总是亮到很晚。
以前我总觉得这房子大。
一个人待在里面总是填不满。
我不乐意自己待着。
也不乐意见贺容序一个人待着。
贺容序工作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写作业、打游戏。
他待在哪,我就去哪。
从半掩的房门泄出的灯光落在昏暗的走廊上。
这门。
我好久没进去过了。
不敢推,不敢进。
20
再过几天,就是贺老爷子的七十大寿。
大办。
程景将以贺家人的身份正式亮相。
最近消息十分灵通,却对我十分关注的凌书宝闻讯而来。
凌书宝:【乖乖,你家老爷子很重视啊,你哥都没过这个待遇吧。】
凌书宝:【哦,现在不是你家老爷子了。】
凌书宝:【哦,也不是你哥了。】
贺予:【……】
凌书宝:【西城酒吧来了个拉二胡的一米八大美人,兄弟去不去?】
贺予:【不去,我对一米八的酒吧没兴趣。】
凌书宝:【什么!是二胡!】
凌小少爷最近的兴趣越来越广泛。
都研究起一米八的二胡了。
寿宴上。
多的是看我幸灾乐祸的人,暂时没人到我跟前找麻烦。
毕竟后有恶犬。
这群人在贺容序手上不知道吃过多少暗亏。
现在贺容序对我的态度不明,没人愿意当出头鸟。
老爷子老当益壮,神采奕奕。
宣布了程景的身份,称赞他的优秀,明里暗里表示程景有能力成为贺家继承人,半句没提贺容序。
心思昭然若揭。
我远远瞧了贺容序一眼。
他穿着定制的西装,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
像是从画报上剪下来的名流公子。
听到老头子的话,神色分毫未变。
老爷子人老心不老,恋权。
想当操刀鬼,可惜贺容序不是刀。
几年前。
他也不是没试探过我。
被我顺走两块大红印后就没再让我去过了。
程景出现。
老爷子心思又活络了。
这是准备跟贺容序对着干。
21
现在我在贺家就是个无名之辈。
偷偷溜走也不会有人在意。
刚踏出去,就被人拎住后领。
「想跑哪去?」
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里面太无聊了,我出去走走。」
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被人摸走了。
凌书宝的信息好死不死跳出来。
凌书宝:【兄弟,速来。】
还贴心地附上了酒吧的定位地址。
贺容序的眼镜闪出一道冷光。
总有种预感。
凌书宝又要关禁闭了。
「小予无聊,就陪哥解解闷。」
狭小的厕所隔间,挤进去两个成年男子。
连空气都显得稀薄。
我弓着身子,脚发软打滑。
一派狼狈。
身后的贺容序却气定神闲。
我气得仰起头,哐哐往后撞。
闷笑声传来:
「真有劲,这下不无聊了吧。」
我咬牙切齿:「流氓变态!」
贺容序露出恶劣的笑容,还拿恶棍戳我:
「再多说几句,宝贝。」
命门捏在人手里呢。
我嗷呜一声。
却被贺容序捂住了嘴。
「嘘,小予,听。」
门外传来脚步声。
我肾上腺素狂飙,两只眼珠急得乱转。
模模糊糊的交谈声传来。
「贺予竟然是抱错的,白当了这么多年贺家少爷。」
「看见贺予那不受待见的样子没有?哈哈,他也有今天。」
「没了贺容序的庇护,他屁都不是。」
「现在估计得捧着贺容序的臭脚过活,那个大魔王可不好伺候,估计命都捏在人手里。」
「哈哈哈你别说,那小子长得太得劲了,如果被赶出贺家我倒是想……」
……
贺容序的眸色冷凝下去。
如果常年跟着贺容序的特助在这里。
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倒大霉。
贺容序咬着我红彤彤的耳垂,发出嘶哑的叹息。
「小予,他们说的都不对。」
「明明是我的命攥在你手里。」
霎时。
心如擂鼓。
22
寿宴之后。
贺容序忙得连家都不回了。
最近一次见到他,还是几天前。
他摘下眼镜,按着眉心,嘱咐我:
「小予,最近好好待在家,不要乱跑。」
贺家的动静还是惊动了 M 大最讲义气的凌书宝。
「兄弟,你家最近情况不妙啊。」
「你放心,我家就是你家,凌家是你坚强的后盾,我哥钱多。」
我:……
你在外面这么宣传你哥。
你哥知道吗?
每天两点一线的上课回家。
隔壁的房间黑沉沉。
好久都没有灯光亮起。
我划开手机,贺容序没有回我的信息。
这很少见。
隐隐地不安。
放学回家的时候。
在家门口被人拦住:
「小少爷,贺老想请你走一趟。」
我甩甩肩上的书包,平静道:
「哦,一身汗,我进去换件衣服。」
一溜烟从后门跑了。
贺容序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攥紧手机。
肯定出事了。
22
贺容序出车祸了。
我木讷地眨了下眼。
只觉得眼前的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喉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一样。
意外吗?还是……
还是老爷子动手了。
不可能,不可能。
我就算了,但是贺容序是他的亲孙子。
虎毒还不食子呢。
疯了一样往医院跑。
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碰碰。
长长的走廊,消毒水的味道,检测仪的鸣响,泄出的哀恸让我心肝巨颤。
我以前都在害怕什么。
我的逃避,我的顾忌,我的胆怯都是笑话。
所有的一切都是笑话。
明明答案已经写过了。
小学作文题目:我最爱的人。
我最爱的人是哥哥。
是贺容序。
站在病房门前,握住门把的手在发抖。
因为害怕,不敢推开。
突然。
「小予。」
熟悉的嗓音响起,让我浑身一颤。
猛地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人。
泪水狂涌而出,嚎啕大哭:
「哥!」
24
贺容序轻声安慰着怀里哭得呜咽的男孩。
吻着抱着,怎么哄都哄不过来:
「乖乖,别怕,哥在这呢,别哭了。」
我摸他脸,浑身上下仔细的检查一遍。
很结实,很健康。
没有受伤。
手脚并用地攀着他,贪婪地摄取那深厚的气息。
吹破了一个鼻涕泡,喃喃道:
「程景说你出车祸了。」
贺容序拍着我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不是我,是刘助理,受了点轻伤,都怪我,陈景问的时候手机没什么信号,话没说清楚,让他误会了。」
我窝在他颈间,贴着温热的肌肤,感受血液里的跳动:
「老爷子派人找我,我跑了,然后就收到你出事的消息,我以为他对你出手了……」
贺容序叹了口气: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连个糟老头都摆不平?」
我抽抽鼻子:「糟老头是你爷爷。」
贺容序掂了下怀里的人,柔软的嘴唇蹭过我绯红的眼尾:
「那都不重要,小予好久没这么主动抱过哥哥了。」
我抬起头看他,如墨的眸子有我的倒影。
淦。
哥哥要的又不多。
不就是要抱抱,要亲亲嘛。
鼻子发酸。
将脸凑上去,笨拙地去碰他的双唇。
「给你抱,以后都给你抱,也给你亲。」
触感是柔软的,温暖的,令人眷恋的。
从来都不是我想象中的可怕。
贺容序眸底深处的冷光一点点化开。
捧着我的脸,像在舔弄快融化的冰淇淋。
温柔,带着湿意。
喉间滚下压抑着的克制。
「乖宝贝。」
「这下我倒是要好好谢谢那个糟老头。」
耳鬓厮磨。
下一秒。
糟老头另一个亲孙子急匆匆闯进来了。
「序哥,你没事……吧?」
程景的脸色没变,身体没动。
但是整个人散发着「瞳孔地震」的状态。
呆愣了十几秒。
仿佛艰难地消化完眼前的一幕。
脸色开始青一阵红一阵,同手同脚地关门离去。
逃走前还强行礼貌了一下:
「对不起,你,你们继续。」
再见面的时候。
程景看着我, 脸色僵硬, 嘴角抽动。
欲言又止, 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两个字:
「嫂子!」
我:……
25
我从贺容序的抽屉里发现了程景的亲子报告。
日期显示却是四年前。
贺容序,这个老壁灯早就知道!
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的贺容序,赤裸着结实的上身,水珠从隆起的漂亮肌肉上滚落,没入随意搭着围巾的腰间,走动时阴影起伏。
抽走了我手中的文件。
我回身瞪他:「你早就知道了!」
贺容序低头咬了一口我气鼓鼓的脸颊:
「你指什么?什么时候找到程景?还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我被他身上的热气熏得晕乎乎的:
「什么意思?这不是一件事嘛?」
贺容序抱着我坐在他腿上:
「小予,你每年的体检报告我都会仔细看, 发现问题并不难。」
什么!
我瞪大了双眼: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嗯, 具体多久我也忘了,找程景倒是花了些时间, 大概是在四年前找到的,他养父母去世后,我一直暗中资助他, 没让人吃苦, 时机差不多往老头子那里漏了点风声, 接下去的事就不用我操心了。」
拳头硬了, 忿忿地抡了他一拳: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亲弟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贺容序包住我的拳头,磨咬了一口:
「告诉你?然后看着你从我身边跑掉?」
他的鼻息喷在我的脖颈:
「反正,我也不是把你当弟弟养的。」
我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老壁灯!
贺容序放低声音哄人:
「乖宝贝, 不生气。」
我憋下那口气, 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语气平淡:
「哦,我不生气。」
「我不跟老男人生气。」
贺容序皱起眉,慢慢坐直了身子,发出了平生少有的疑问:
「老男人?」
我故意上下打量他, 一脸理所当然:
「不老吗?我们可是差了三个代沟。」
手指比了个三在他眼前晃, 再次强调:
「三个!」
贺容序危险地眯起眼。
事实证明。
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26
贺容予是贪婪的。
以前无数次盘旋在心间的话。
如今可以肆无忌惮地宣泄而出:
「小予, 你是我的。」
「我的小予,我的, 哥哥爱你。」
我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相抵而眠。
就像儿时无数相拥的夜晚。
喃喃道:
「哥。」
27
贺予番外:
我不傻。
贺老爷子人老了,眼神也不好。
也不看看他那一番慷慨陈词后。
底下都没一个出声应和的。
哪个没见识过贺容序的手段?
贺容序这出厂配置。
放到小说里, 妥妥的超级大反派。
至于程景。
那是个说话想事都不会转弯的直愣子。
老爷子的画外音一点没听懂,倒是把他说感动了。
我才不信贺容序会被糟老头搞得那么狼狈。
一出苦肉计。
那么拙劣,一点都不高明。
却直直戳进我的心肝。
逼得我敲碎了龟壳。
我喜欢贺容序吗?
我不知道。
只是。
见不得他一个人。
见不得他难过。
见不得他身边的人不是我。
谁叫他这么有本事。
混成了我最重要的人。
28
贺容序番外:
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真实感。
像是隔着一层玻璃罩。
朦胧,寂静。
直到那一天, 响起了嘹亮的啼哭声。
好吵。
这个没牙齿的小嘴巴。
太吵。
拿起奶瓶堵住,哭声是停了。
满屋子都是嘬唧嘬唧的吸奶声。
小时候堵他嘴,长大了还是想堵他嘴。
柔软脆弱的小肉手, 紧紧握住我的指节。
那么微弱的温度。
却让人记忆深刻。
那天之后, 这空荡荡的别墅好像没再安静过。
饿的时候嚎, 饱了就哇哇叫, 后来学会走路了, 半大的小人跑得震天响。
别人都安静,就他吵。
我很少做梦。
只要做梦,都是他放学回家的样子。
甩下书包朝我跑来。
打架输了皱着脸,得奖励就昂着头, 下雨天踩一身泥巴,酷暑天像个火炉。
就那么吧嗒吧嗒朝我跑来。
我张开双手,抱住扑到怀里的人。
这是属于贺容序的「噪音」。
玻璃罩子破了。
就是予。
(已完结):YXXBYpnN6GzyKgUKE69xgT4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