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毕业旅行第一站,我和竹马提了分手。
「就因为她要和我拼房睡?」
「对。」
竹马没有哄我:「行,你别后悔。」
他笃定我离不开他,带着贫困生玩了三个国家,直到填报志愿那天才给我打电话:
「闹归闹,别忘了和我填同一所学校。
「我,陈煦,这辈子就是为你存在的,懂?」
他不知道,我放弃复旦,报了港大。
从今以后,我的世界不再需要他。
1
和陈煦约好了高考完就去世界看看。
出发那天,二人行却变成了三人行。
我们从乌鲁木齐转机,抵达格鲁吉亚。
到了酒店才知道,苏夏没钱订客房,要和陈煦睡一个房间。
我不同意,苏夏阴阳怪气地说:
「溪月,对不起,你这样不愁吃喝的大小姐,可能不太理解我这种贫困生为了省钱能够活得有多卑微。
「光是来回的机票,就已经花光了我高中三年暑假打工攒下的所有积蓄,反正陈煦定的是标间,多出一张床也是浪费,不如给我睡。
「不过你放心,我家只是穷,不是贱。
「我保证我们只是拼房,绝对不会睡同一张床。
「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帮帮我好吗?」
她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摇摇欲坠,好像很可怜。
但我没看出她的卑微,只看出她没有边界感。
我不想惯着她,坚决不同意:
「不行,陈煦,如果我们还在一起,你就不能和别的女生睡一个房间,哪怕两张床,我接受不了。」
陈煦把我困在臂弯里,玩世不恭地哄我:
「Ŧŭ₇小气鬼,那她没钱付房费,你说怎么办?」țų₉
我不理解,直言不讳地问:
「既然没钱,为什么硬要凑上来和我们一起出国旅游?
「明知道自己只是毕业了,又不是家里发财了。」
苏夏眼眶更红了,低着头,努力隐忍着眼泪:
「对不起,都怪我家太穷,穷人不配看世界,只配暑假去打工,害你们吵架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苏夏忽然崩溃地蹲下大哭。
周围的人都在往这边看,仿佛我在欺负人。
我本来就觉得委屈,陈煦还把我拉到一边说:
「够了,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咄咄逼人?
「穷又不是她的错,多大点事,今晚就让她和我睡。」
我男朋友出门旅游,和别的女生睡一个房间,这事还不够大?
我辛辛苦苦做了一个多月的旅游攻略。
每天都在幻想我们如果甜蜜地享受二人世界。
看雪山,逛草原,在海边散步,打卡欧洲广场。
出发前还偷偷开心了一整晚。
结果就这样?
那一刻,我觉得这场毕业旅行没意思透了:
「陈煦,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
「分手。」
我不想委屈自己:「以后你是照顾贫困生也好,和谁拼房周游世界也罢,跟我林溪月再没半点关系。」
2
我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这一刻我只想远离让我心情不好的他们。
陈煦终于慌了,拉住我的手腕,捏捏我的鼻子。
可是他笑着说:「明知道自己离不开我,还总是拿分手威胁我,有意思吗?嗯?」
那不当一回事的笑像是一巴掌狠狠甩在我的脸上。
我用力甩开他的束缚,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心都碎了:
「不是威胁,我认真的。
「陈煦,你们拼房,我们就分手,没得商量。」
我拿出了最坚决的态度,想要让陈煦看出事情的严重性。
陈煦还当我只是在闹:
「行,你别后悔。」
还有苏夏娇滴滴的哭腔:
「真羡慕溪月,可以这样和你闹。
「我们穷人,连闹都是不敢的。
「这大概就是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吧。
「不过,你真的不追吗?万一她真和你分手怎么办?」
我听到身后传来陈煦笃定的声音:
「不会,我们三岁认识,从小青梅竹马,这辈子她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她,天生注定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是分不开的。就连高考志愿,我们都已经决定报同一所学校。」
陈煦毫不避讳地在苏夏面前和我秀恩爱。
搁在以前,我早就自我反省,是不是我太小气了?
可我不想再内耗了。
用力擦干眼泪。
出了酒店直奔机场,买了最近的航班回国。
妈妈看到我买机票的航班信息,给我打来电话:
「溪月,不是和陈煦去格鲁吉亚旅游了吗?
「怎么又买机票回国了?」
我托运好行李箱,一个人坐在机场等飞机。
听到妈妈的声音,眼泪没绷住。
一瞬间全流了下来:
「妈妈,和陈煦分手了。」
我妈却笑了:
「又分手,这是第几次了?
「不是说格鲁吉亚是上帝的后花园,有雪山、冰川、海滩、城堡,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做攻略,每天都在盼着这次毕业旅行,还要和陈煦在每个景点拍照打卡,记录你们的青春?不玩多可惜?」
原来,连我妈都不相信我真的会和陈煦分手。
难怪陈煦有恃无恐,根本不怕我跑。
可我这次真的不是闹。
3
我和陈煦从小青梅竹马。
从幼儿园到高中整整十五年,他每天早上风雨无阻地在家门口等我一起上学,手里还拎着我爱喝的牛奶。
他从不说「特意为你买的」。
只会在我接过杯子时,揉一下我的头发:
「记得喝完,别磨蹭,大小姐。」
我还记得初一那个炎热的夏天,教室像个蒸笼。
我随口嘟哝一句:「想吃冰激凌。」
陈煦就翻墙出了学校,顶着满头大汗回来。
小心翼翼地把一盒微微融化的芒果冰塞到我手里:
「快吃,就你喜欢这家有真芒果的。」
后来校花也问他:「陈煦,能不能帮我也带一份?」
他只瞥了眼,懒洋洋地扯出个痞气的笑:
「不熟,我只给我家月亮带。」
他喊我月亮,我以为我们真的会好一辈子。
高中学业压力大,我们常在天台看星星。
我不安地问:「陈煦,我们真的能一直一直在一起吗?听说大学很远的……」
陈煦总是嗤笑一声,像听了个傻问题。
手臂却稳稳揽过我肩膀,手指指向头顶最亮的两颗星:
「看见没?我们就像那俩,从发光那天就在一起转悠了。别说大学了,就是地球炸了,咱俩都得绑一块儿炸到宇宙尽头。」
少年张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林溪月,你得明白。
「我,陈煦,这辈子就是为你存在的,懂?」
可是那样一个笃定会和我永远走下去的人。
却因为高三新转来的贫困生,突然不哄我了。
我哭,我闹,我发脾气。
换来的不是他的反省和重视。
而是他不当一回事地笑:
「又生气?第几次了?
「我又不喜欢她,只是可怜她,你乱吃什么飞醋?」
「乖,别闹了好不好?」
我现在想告诉陈煦:
「好,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闹了。」
昨天的一切再美,也只是曾经。
如果只有委屈自己才能和他走下去,那我宁愿放弃。
我拿着手机,认真严肃地告诉妈妈:
「妈妈,我是认真的。
「我要和陈煦分手。
「你说过的,爱人,得先爱自己。」
我妈愣了一下:
「那你先回国,还有几天就要填高考志愿了。」
我说:「好。」
本来,我想和陈煦一起报复旦大学的。
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妈妈,我想考港大。」
我妈惊讶:「你不和陈煦读同一所大学了?陈煦要报复旦,港大离复旦这么远,将来你若后悔了怎么办?」
我坚决摇头:「既然连您都不信我能真的和陈煦分手,就让物理距离帮我断戒吧。不是说,时间和距离可以冲淡所有感情吗?」
我承认现在我还没办法完全忘掉陈煦。
但我可以让物理距离帮我彻底断戒。
4
在机场等了两个小时,我终于上了飞机。
飞机从乌鲁木齐中转,折腾了一天终于抵达杭州。
没想到刚把手机解除飞行模式,就看到苏夏在朋友圈刷屏:
【落地第一餐!感谢陈煦同学,知道我没带够钱,把自己的主食分了我一半~[吐舌头]暖胃又暖心!】
配图是苏夏腼腆地笑。
那家餐厅是我做了好久的攻略,告诉陈煦我想去打卡拍照的。
现在他竟然带苏夏去了?
我不想哭的,眼泪却不争气地往外流。
手还很贱,又刷到一条:
【雪山太美了!多亏了陈煦同学不厌其烦帮我拍照,NG 了十几次终于有一张能看的啦~[可怜][可怜]技术超赞!】
那是我最想和陈煦一起去拍照打卡的雪山。
原来我不在,他也能成为苏夏的御用摄影师。
这时候陈煦打来电话:
「我的大小姐,你终于开机了。
「你怎么一声不响就回国了?
「我们计划了一个多月的旅游,你说回就回。
「孤男寡女,让我和苏夏还玩什么?」
原来他还知道他和苏夏是孤男寡女?
那怎么同住一个房间就合适了?
陈煦还在抱怨:「本来我都想好了,把房间让给她,晚上我偷偷钻你被窝,给你一个惊喜,现在让我怎么办?」
如果没有看到苏夏发的朋友圈,我已经在自我反省了。
原来陈煦竟是这样打算的。
可现在,这样的惊喜,我无福消受。
「你们不是玩得很开心吗?」
陈煦漫不经心地说:
「你又来了,我又不喜欢她。
「不过来都来了,总要带她到处逛逛。
「何况来回的机票费是她省吃俭用三年才攒下的。」
可是当晚,我却收到苏夏发来的消息:
【溪月,睡了ťůₙ吗?那个……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想让陈煦赶紧回国追你的,可是我在山上着凉发烧了,嗓子疼得说不出话,陈煦正在喂我喝姜汤……你先别生气,我这边一恢复就催他返程,实在对不起,我这么大的人了,还得让他操心。】
消息后面紧跟着一张照片:
昏暗的酒店房间灯光下,陈煦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汤勺。
我知道苏夏是故意刺激我。
以前每次我都会上当,兴师动众地找陈煦要说法。
可我现在不想再闹了,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晚上,爸爸找我谈话:
「我听你妈说,你想要报港大,陈煦知道吗?」
我难过地摇头:「没必要告诉他。」
「可是你们俩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当真舍得分隔两地?」
舍不得也得舍得。
我不想再内耗了:「爸爸,港大有更多国际化资源,何况舅舅在港大教书,我若是去了港大,还能接触到舅舅的人脉和资源,对我未来的发展更好。爱情和更好的未来,我想选择后者。」
我爸有些意外,大概第一次发现我能这么理智:
「行,那就报港大,爸爸支持你。
「若是陈煦来哄你,就让他和你一起报港大。」
我爸想多了,陈煦没有回国来哄我。
苏夏病好后,他带着苏夏玩了三个国家。
直到填报志愿截止那天,才打电话提醒我:
「闹归闹,别忘了和我填同一所学校。
「再过两天,我和苏夏就回国了。
「想不想我?」
我说:「不想,以后都不会再想了。」
陈煦笑笑:「嘴硬。」
他不知道,我不是嘴硬。
我已经报了港大。
以后不会和他再上同一所大学了。
虽然每天夜里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梦到他。
但等开学,距离一定能够帮我彻底戒断他。
我挂断电话,顺手把陈煦的手机和微信都拉黑了。
5
我妈重新给我安排了旅游计划。
她说毕业除了去看世界,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比如考个私人飞行驾照。
陈煦和苏夏回国那天,我坐着头等舱去了澳洲。
我妈在新西兰给我报了航校,需要学习两个月。
课程安排得非常紧凑,除了基础的飞行技巧,还有很多气象学知识、航空法规、空气动力学、气象学、航图判读……
我像一块初生的海绵般,沉下心来,努力吸收着全新的知识。
身边的同学来自世界各地。
有的是为职业目标,有的纯粹是爱好挑战。
大家交流时只谈飞行、天气、下次练习的重点,气氛简单又纯粹,再也没有人在我面前摆出「我穷我有理」的姿态让我受委屈。
一直到暑假即将结束,我终于拿到了私人飞机驾照。
踏上回国的飞机。
我没想到来接我的竟然是陈煦。
他要帮我拿行李箱,我没给。
他笑:「还气呢?真是服了你了,两个多月了还对那件小事耿耿于怀,不过是帮了一个贫困生,你平时不也爱做慈善?」
他竟然还觉得是小事?
不过无所谓了。
「陈煦,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且慈善应该是自愿的,而不是强迫牺牲,更不能被贫困标签绑架。」
「好了,我们为什么总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争吵?再说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去报到?」
「不想。」
我要去的是港大,他去的是复旦,根本不可能一起报到。
但是陈煦不知道,我也懒得告诉他。
陈煦却用力揉揉我的头发:
「就知道和我抬杠。
「算了,谁让你是我的小月亮呢,还能怎么办,惯着呗。」
他强硬地从我手中拿走行李箱。
揽着我的肩膀,边走边自然地规划未来:
「我爸在复旦附近买了一栋别墅,你若是住不惯集体宿舍,我们俩就一起住校外,现在是不是心情好了很多?」
他以为这Ṱṻ⁶样就能哄好我,开车把我送到家。
还不忘向我邀功:
「我这两天要去一趟我外婆家,乖,三天后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报到。这次溪月说要搭我的顺风车,我可是果断拒绝了她。」
说完,他还抢过我的手机,把他从我的黑名单里拉回来Ṱù¹。
敲敲我的脑袋:「以后不许把我拉黑了,听到没有?」
我爸妈从别墅里走出来迎接我。
看见陈煦哼着小曲,一脸把我哄好后的春风得意,开车走了。
我妈问我:「你没告诉陈煦,你报了港大?」
我摇摇头:「你们不是也没说吗?」
6
我报了港大的事情,我爸妈一个字都没有向外透露。
我回家休整了两天,心绪前所未有地平静。
曾经的焦灼、不安、患得患失。
似乎真的被时间冲淡了许多。
开学前一天,爸妈陪我一起坐飞机去了香港。
舅舅在香港国际机场接到我们。
听说我整个暑假都在澳洲考飞行驾照,舅舅眼睛都亮了:
「好!小丫头真真是长大了,总算不是整天黏着你那个叫陈煦的青梅竹马,张嘴闭嘴都是他了。
「这太好了,年轻人就该这样,趁着精力旺盛,多学点硬本事,而且高考考得这么好,港大金融啊,舅舅真是意外又惊喜!」
我也觉得自己很棒。
那段被嫉妒、委屈和自我怀疑的失恋日子,并没有击垮我。
相反,它像一个刺耳的警钟,逼着我抬起头。
不再只凝望那个名叫陈煦的灯塔。
而是开始真正审视自己脚下的路。
当然,没有坏情绪是假的。
我想着高三那一整年,因为苏夏,陈煦一次次地责怪:
「你太小心眼了」
「别闹了,能不能懂点事?」
「她家境那么差,体谅一下不行吗?」
那种被辜负、被忽视的失望和委屈。
像沉重的沙袋,一点点堆积在心口。
可或许正是因为委屈到了极限,人反而会静下来。
很多个受了委屈的夜里,其实我都在被窝里偷偷地哭。
哭完了,擦干眼泪,拿出模拟卷,一遍遍地刷题。
痛苦和失眠的代价,换来了高考的超常发挥。
让我能够报考港大,成功入学。
7
我清晰地记得,我和陈煦微妙的转变。
是在苏夏转来我们班的第二天早上。
按惯例,六点十五分,陈煦应该拎着我最爱喝的牛奶,准时出现在我家门口,等我一起去上学。
那是我们之间雷打不动十五年的仪式感。
从小学到高中,风雨无阻。
我习惯了他在晨曦中等我的样子。
但那天,树下空无一人。
我独自上学,读了两篇课文才看到陈煦和苏夏姗姗来迟。
他手里空空如也。
我问他:「我的牛奶呢?」
陈煦挠挠头:「那个,给苏夏了。」
随后不在意地笑笑:
「嗐,别提了,她新转来不认路,住得又偏,说怕迟到让我去接一下。我去接她的时候,路上她提了一句,说她从小到大都是白馒头白开水当早饭,连牛奶什么味儿都快忘了。
「我看她那样,心一软就把给你的那瓶给她了。
「没事儿啊月亮,别小气,明天哥给你带双份。」
他习惯性地想揉我的头发,仿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说实话,一杯牛奶而已,我确实不缺这一口。
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苏夏却忽然眼眶瞬间红了:
「都是我的错,溪月!你消消气,我知道我不该喝的。你可能就是从小环境太好了,从来没经历过我们这种……早上醒来只有冰凉硬馒头,连喝一口热牛奶都是奢望的日子。你不懂那种难处,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喝你的东西了,求你别生气。」
我当时都傻了,完全没想到苏夏会忽然朝我发难。
她的眼泪配合着话语恰到好处地滚落下来。
班上的同学都在背后蛐蛐我:
「至于么,不就一瓶牛奶。」
「苏夏好可怜,听说她家条件真的特别差。」
「唉,从小被宠坏的千金小姐嘛,一点小事斤斤计较很正常,理解不了底层疾苦呗,陈煦夹在中间也难做……」
陈煦也听Ṱŭₘ到了议论,拉着我哄:
「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别闹了,乖。」
可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那是苏夏第一次以「贫困生」为武器。
让我成为无理取闹的大小姐。
其实很多失望都是一点点、一天天堆积起来的。
后来的许多次争执,不过是那次场景的升级重演。
现在想来,那时的隐忍和一次次自我怀疑,是不是我真的太小气了?不过是在为今天的彻底割裂埋下伏笔。
陈煦大概从未真正理解。
当信任和偏爱的基石被一次次撬动。
最终轰然倒塌时,就是彻底地分道扬镳。
他还兴奋地给我打电话:
「我的月亮,快开门。
「我从外婆家回来了,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酥饼。
「不在家吗?摁了半天门铃都没有人开门。
「不会还没起床吧?
「快醒醒,大懒猪,今天要去复旦报到了。
「再不起来,我一个人开车走咯。」
他不知道,此刻我已经从机场出来。
坐着舅舅的车,奔向新学校。
但不是复旦,而是港大。
8
我告诉他:
「陈煦,不用等我。
「一个人开车去报到吧。
「祝你复旦生活愉快。」
陈煦在电话对面赔笑:
「小气鬼,我吓唬你的,还当真了?
「快起床,我在楼下等你。
「我保证这次只有我们两个人。
「虽然苏夏也考上了复旦,但我这次立场特别坚定,她给我发了好几条消息,我都没有答应让她坐顺风车,够不够诚意?」
我把头靠着车窗,望着香港陌生的街景:
「不用了,迟来的诚意比草贱。
「我已经在去学校报到的路上。
「但不是复旦,而是港大。」
陈煦:「港大?别闹!
「我们不是说好一起考复旦的吗?
「我知道了,你故意吓唬我对吧?
「你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三天前我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我淡淡地说:「是真的。」
「我不信!」陈煦的声音忽然慌得可怕,「你肯定还没起床,信不信我现在爬窗钻进你的卧室,把你从被窝里拉出来?」
我听到手机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还有物业大叔大喊的声音:
「小伙子,干嘛呢?
「危险,快下来。
「他们家里没有人,都去香港了。
「真的,没有骗你,你这是私闯民宅。
「林董事长临走前亲自打电话到物业交代的,说他女儿考上了港大,全家都要送女儿Ťṻ⁷去学校报到,近期家里没有人,让物业晚上巡逻的时候多关注一下别墅。哎,你怎么听不进去?
「你别哭啊,你这是什么表情?
「来人啊,快通知这孩子他妈,这孩子不对劲,怎么忽然跟丢了魂似的。」
我没有继续听下去,径直挂了电话。
我知道陈煦一时间接受不了。
但就像我断戒他一样。
过程再煎熬,总有熬过去的一天。
我再次把陈煦从手机里彻底删除了。
从今以后,曾经的爱恨纠缠,与我再无半点干系。
却不想,他当晚买机票赶到港大宿舍楼下。
看见我从女生宿舍出来这一刻,才彻底相信我的话。
他红着眼眶,声音破碎。
平日里那股张扬自信荡然无存,只剩下被遗弃的仓皇和无措:
「为什么?就因为她,苏夏?」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林溪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们说好,一辈子不离不弃的,要在同一所大学,同一座城市,同一个未来里,你怎么能,怎么能……」
声音陡然哽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崩溃:
「你竟然真的要放弃我?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看着他近乎崩溃的样子,心头不是没有波澜。
十五年朝夕相处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掠过脑海。
那些天台上的星星、翻墙带回来的冰激凌、晨光中他递过来的牛奶杯……但这一切,最终都定格在格鲁吉亚他笑着说那句:
「行,你别后悔。」
我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近乎残忍:
「陈煦,两个多月前,在那个酒店门口,我就已经决定了不要你了。当时,我就清清楚楚告诉过你,分手。
「是你点头答应了。你说,『行,你别后悔』。
「我没有后悔啊,你破防什么?」
我的平静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叫不要我了?什么叫破防?
「我那是气话,你听不出来吗?
「我以为你还和以前一样,闹一闹就会好了。
「你怎么能真的单方面宣判我们十五年感情的死刑?」
9
他试图抓住我的手,被我轻巧避开。
他堂堂天之骄子,像条被人抛弃的流浪狗一样。
不知道拿我怎么办,最后只能拿出手机,声音抖得不像话:
「我现在就把苏夏删了,拉黑,以后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再也不会帮她了,你看看我好不好?月亮,你看看我。」
我不想用自己的冷静衬托他的狼狈,摇头:
「你走吧,别在这里让人看笑话。」
「看笑话?」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话,惨然一笑。
眼泪终于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我的月亮都不要我了,我还要脸做什么?!」
他的情绪完全失控。
眼泪混着痛苦的表情。
哪里还有半分往日天之骄子的意气风发。
他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声音放低,近乎哀求:
「溪月……月亮,求你了,别这样对我。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
「我说,我陈煦这辈子就是为你存在的。
「那是我的真心话,到现在也是。
「我都计划好了,我让我爸在复旦旁边买的别墅,暑假两个月我亲自盯着人装修成你最喜欢的风格。
「你说你想养布偶猫,可是你妈妈有鼻炎家里不能有猫毛,我已经买了猫放在别墅里,就等着给你一个惊喜。
「我未来所有的规划里都是你,只有你!
「我的月亮,怎么能忽然就决定ṱṻ²不再需要我了?
「就像扔掉一件旧衣服那样干脆,那么绝情?
「你是不是……从没真的爱过我?」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泪水沿着脸颊不停地滑落。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
试图从里面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动摇和心软。
但他没有找到。
就像我曾经每次崩溃时他给的反应:
「够了,陈煦。
「别在这里无理取闹,像个输不起的孩子。」
他被这个词狠狠刺伤,难以置信:
「你说我无理取闹?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就因为一点小事就给我判死刑!」
我终于笑了,眼泪落下来:
「一点小事?
「那你数过有多少次这样的小事吗?
「在你眼里,苏夏的贫困是事实,我的委屈就是闹。
「她的需求是可怜,我的界限就是小题大做。
「那我失控崩溃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陈煦,我告诉你,分手不是一时意气,是因为你长期在苏夏问题上对我感受的漠视。
「现在跟我说又买别墅又养猫吗,早干嘛去了?
「你把苏夏删了又怎样?你买别墅养猫又如何?
「对我来说,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
「我已经不需要了。
「至于你的未来规划,你的不甘,那都是我放手之后,你自己的事情了。」
说完这些,我没有再等他的任何反应,决绝地离开。
哪怕他嘶哑地冲着我的背影吼:
「林溪月,你是怎么做到的,十五年的感情说放手就放手?」
我的脚步顿住了一瞬,转身回答了他:
「就像每次我崩溃着跟你说『陈煦我不开心』『我很难过』『我接受不了』时,你笑着回我的那句『别闹了』一样,我只是学会了接受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漠视,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宿舍楼的门厅。
将那个曾经是我整个世界的少年,连同他所有的痛苦、控诉和崩塌的幻想,彻底隔绝在了玻璃旋转门之外。
10
新的生活,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
我每天忙得像陀螺。
白天穿梭于不同的课堂和图书馆。
晚上和小组同学在自习室奋战到深夜。
没有陈煦的大学生活,原来我也能过得如此充实。
我整整四年都没有回过一次杭州。
陈煦倒是每个周末都会飞来港大。
哪怕不受我待见,每次都吃闭门羹,他依旧不肯放弃。
我和室友出门逛街,他跟在身后抢着付账。
我去图书馆上自习,他早早起床给我占位置。
尤其是我生日这天。
必定要买机票过来,捧着蛋糕站在女生宿舍楼下。
站成望夫石。
我不肯出来见他。
他不再歇斯底里,而是学会了隐忍和承受。
带着一种失魂落魄却又极力维持体面的偏执。
每个星期都在我的世界刷存在感。
像一个试图修补破碎琉璃盏的匠人,用尽所有他能想到的办法,笨拙、执拗,甚至带着点骚扰式的意味,不肯退出我的世界。
若是有哪个女生被他帅气的颜值吸引,主动问他要微信号。
他会冷冷地拒绝,大声说:
「我在港大有主了。」
室友们被他的诚意打动,劝我:
「四年了,他始终如一。
「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的回答是摇头:
「迟了就不配了。」
我要去美国读研了。
这次我连室友都没有告诉。
一张机票,悄无声息地离开。
还换了手机号,杜绝陈煦的纠缠。
听说陈煦来港大找不到我,疯了一样四处打听我的行踪。
甚至跪在我舅舅家门口不肯起来,只求他说出我的下落。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
四年漫长而笨拙的挽回, 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梦。
巨大的痛苦和虚空吞噬了他。
梦碎了,满身狼藉,一无所有。
11
我没想到来美国读研,竟然会在同组遇到苏夏。
看来为了追求更好的未来,她确实付出了不少努力。
只可惜她的那套「我穷我有理」在美国学校四处碰壁。
有一次苏夏跟导师提出要求:
「教授, 我家穷,周末必须去校外打工补贴生活费。项目里跑数据收集、整理文献的基础工作,能不能让其他同学多承担一点?我可以做更核心的分析部分, 这样可以节省我的时间成本,不影响我打工赚钱。」
她的语气依旧带着「柔弱贫困生需要照顾」的理所当然。
会议桌上一片安静。
大家面面相觑。
导师直接拒绝她:「苏, 如果你无法平衡, 我不建议你继续跟着我, 大家都是靠奖学金和打工生活, 这里的规则就是 No Excuse。」
苏夏站在那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没有一个人流露出同情或者为她说话。
在这里贫穷不是特权,而是需要克服的挑战。
更悲惨的是, 她竟把主意打到了国际研究经费头上。
在申请材料中极力渲染自己家庭的贫困, 并声称在国内参与过某项非常前沿的研究。
可惜美国的教授们背景调查细致严谨。
发现她提到的研究参与度和她所述严重不符, 学术成果经不起推敲,还存在造假。
美国大学对待学术不端和造假行为的态度是「零容忍」。
不但严厉驳回她的申请, 还要求她自己退学。
不然她将面临更严重的法律制裁。
苏夏失声痛哭, 崩溃地找到我:
「你开心了,你得意了?」
我抱着书本,心里只有尘埃落定的平静。
原来当她赖以生存的「弱者优势」无人买账时。
命运的讽刺会精准得令人无话可说。
果然报应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12
两年后我完成学业, 回国继承亿万家业。
我出机场的照片被狗仔发到豪门八卦公众号上。
圈子里都在传:「白月光终于回国了。」
我不太关心这种八卦, 回国后全身心投入家族事业。
一周后, 林氏集团董事会议上,我成为家族企业继承人,开启新的篇章。
数日后一场盛大的慈善晚宴上, 我从容地与各界名流、顶尖学者交谈。
角落里, 陈煦默默注视着我。
直到他一掷千金, 拍下价值两亿的藏品, 才敢朝我走来:
「送给我的月亮。」
我淡定从容地笑:
「我不是谁的月亮,我是自己的太阳。」
那个曾经以为「非他不可」的少女, 早已被我亲手打碎并重塑, 成为掌控林氏集团的掌舵人。
我的未来,远比成为谁的月亮更值得期待。
陈妈妈绕过陈煦,上前握住我的手:
「真好, 溪月, 阿姨真替你高兴,你看你, 学业有成, 漂亮又有本事, 这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什么情啊爱的, 哪有自己强大更重要?你不知道, 这些年我儿子……唉,总归是阿煦没福气,阿姨现在就盼着你幸福。」
「阿姨, 我现在已经很幸福。」
助理和数十个保镖把我护送到机场。
走向那架象征着身份、自由与更高平台的私人飞机。
这一刻,我内心的平静与丰盈达到了顶峰。
就连八卦公众号,都把之前的标题偷偷改成了:
「大小姐回国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