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男友写的曲子发到网上,被人扒出是他写给他初恋的歌。
一时间,我成了众人的嘲讽对象。
「歌很好听,可惜不是写给你的。」
「他记了她七年?你呢?能让他记几年?」
「我敢保证,他的心里住着一个除你以外的女人。」
大家都说我成了小丑,我却不愿意分手。
毕竟,追他那么久,也不过是因为他有着一双眼睛——
和某个人一模一样的眼睛。
1
搬家的时候从男友的抽屉找到一张乐谱。
随手拍了发在网络上,没想到火了。
「男友抽屉找到的,有大佬帮我看看是什么曲子吗?」
目前,顶到评论区第一的评论是:
「啊,这首歌我听过。」
「当年我们学校校草在校庆上弹给女友的。」
很明显这位「校草女友」并不会举着谱子问这问那。
一时间,评论区挤满了各色各样的言论。
嘲讽我的,可怜我的,为我感到忿忿不平的。
直到宋绻推门进来,我还在划拉着见不到底的评论区。
2
他搂着我亲了口我的下巴,问我在看什么。
我指了指视线停留的那条评论。
「这么多年了他还保存着谱子,你男朋友肯定很爱很爱他的前女友哦,比爱你还要爱他的前女友哦。」
他凝神看了屏幕半晌,然后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帮我摁熄了屏幕。
「把我写的谱子发网上干什么。」
「没事别看些乱七八糟的。」
我抬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那你还爱她吗,宋绻。」
回应我的,是男人长久的沉默。
他的眼角有颗痣,点在那里,像是银河洒落的星星一样。
半晌,他抬起手,捏了捏我的脸颊。
「晚上想吃什么,去给你做。」
真的好想告诉他,宋绻,你的换话题换的好烂。
3
我靠在厨房门旁,看着男人忙碌的背影。
其实,他和那个人还是有些不像的地方的。
比如,他很会做饭,再比如,他的性格其实没有那么冷冰冰。
但是,他俩又很像,举手投足都很像,这就是我两年来坚持不懈缠着他的原因。
我仍旧记得我第六次堵在他下班的路上,把那捧灿烂的雏菊塞进他怀里。
对他说:「宋老师,我还是弹不会肖邦的那首夜曲。」时。
他叹口气,轻拽下雏菊的花瓣。
「那你还要我怎么教?」
我背着手凑近他,快贴上他的唇了,朝他直截了当地说。
「听说亲亲可以加快大脑运转速度,老师你要不要试试?」
他耳朵红透,眼睛却很亮,像银河。
真的俯身,印在了我唇上。
「像这样吗?」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自己跟他那异国的白月光有多像。
也不知道,他手腕上那条疤,就是为他那个白月光划的。
4
「宋绻,我是说啊,如果我跟你那个前女友同时掉进水里……」
晚餐时间,我无所事事地咬着勺子,作。
「你先救谁?」
「救她。」
我没想到他毫不犹豫,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
「你话多。」
这么说着,他还往我碗里夹了颗剥好的大虾。
我塞进嘴里,嚼不出味道来,
虽然知道他的话半真半假,逗我的可能性比较大,可我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真有点喜欢上宋绻了,
这可不太妙,他们都说先动心的是输家,我们都把彼此当替身,还是当替身的好。
我闷闷地吃完饭,他倒什么事没有,晚上在钢琴前备课。
戴着金丝眼镜,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键上流转,说不出的好看。
宋绻在 A 大教钢琴,一场音乐会的门票千把元起步,这随随便便就让我听了,我还觉得磨耳朵。
于是我悄悄绕到他背后搂住他的腰,使坏。
「宋老师,也教教我好不好?」
然后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被他摁在钢琴上的了。
他的吻顺着我的下颔朝下,窗帘拉上,漏过一地月光。
不知何时摁到沉重的低音键,激起钢琴一阵闷响,我推他的胸膛,
「别在这,你的钢琴……很贵。」
他垂下眼睛看我,很认真地回答,然后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没关系。」
后来,我搂着他脖子仰头的时候,不知为何瞥见钢琴边摇摇欲坠的捕梦网。
他一直带着的,谁送他的,不言而喻。
细雨里,我哑着声扯了下那片白色的羽毛,问他。
「这个捕梦网太旧了,扔掉好不好?」
可都到这样寂静暧昧的场合,他也不愿意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半晌,轻捱。
「不好。」
5
我发到网上的那个帖子还在持续发酵。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私信。
「姐妹,我是你男朋友大学同班同学,知道他和他前女友的一些事,你想听吗?」
「说实话,你挺可怜的。」
这玩意就像潘多拉魔盒。
即使我知道不会是什么让我舒适的经历,可我依旧无法抑制想听的欲望。
于是,那片下午,我坐在便利店旁的走廊上,把他和那名女孩的故事,一字一句地读了个遍。
「我记得当初他和他女朋友在我们学校还是挺出名的。」
「一个是钢琴系的才子,一个是文学院的大美女,而且他俩好像从小就认识,是青梅竹马。」
「有年校庆的时候,他就在舞台上弹了这首歌。专门为她写的,唱给她听。」
「当时还在我们本地小火了一把,听说发行了会更赚钱,可他说是写给她的,以后也只有她能听。」
「当时我和我同寝的姐妹都羡慕死了,直到快毕业的时候吧,女方不知道因为什么事,闹着要出国。」
「动静挺大的,最后好像就提了分手,然后就听说,他为了她连命都不要,就要她回来。」
「最后她还不是走了吗。反正,我就觉得吧,你男朋友应该是很爱很爱他前女友的。」
「那种爱,是时间也洗刷不掉,岁月也带不走的。你想,为了她做到这份上。」
「姐妹,你不该被蒙在鼓里。」
读完最后一个字,我深深吸了口气。
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心脏有点发麻,又觉得,确实是像宋绻这样的人会做出的事。
他一直在透过我的眼睛看另一个女孩,我知道。
顿了顿,我还是朝那个人问道。
「你有那个女孩的照片吗?」
「啊稍等,春游的一张照片上好像有,我找找。」
大概二十分钟后,对方发来一张略显老旧的照片。
画质不太清晰,但依旧能看出,朦朦胧胧的画面里,被她圈出来的女孩,是个美人。
留着长发,靠在当时青涩的宋绻肩头,笑得很灿烂。
我的手指,轻轻刮了刮。
抬头,望着玻璃倒映中的自己。
怪不得呢,我跟那个女生,眉骨都沾上了七八分的像。
6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家的。
路过一家理发店时,跟理发师比了比,切成了齐耳的短发。
这好像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剪短发,对着镜子看的时候,都觉得不像自己了。
也有点不像那个女孩了。
我不知道宋绻看到我之后是什么反应,我坐在家里耐心地等他。
可等到十二点多,等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
宋老师今晚好像有应酬来着。
他进家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就愣了一下。
我以为他会再有点什么其他反应,可惜没有,我站在那,他往我身上倒,喊我的小名。
「颜颜……」
呼吸全喷洒在我的脖颈,酒的味道,混着他身上清冷的雪松。
他抱着我,最后,我跟他一起摔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颜颜啊。
可是,明明是第二声的语调,他念成了第一声。
分明是「嫣嫣」。
我想起下午时问过,那个女孩,名字就叫白嫣。
他的吻落在我的脖颈,大概是真的醉了,手指勾起我的发丝,喊他的嫣嫣,一声又一声。
喜欢你,爱你,想你。
反正那一字一句,我知道,他这样满眼地望着我,话却不是朝我说的。
我被他抱在怀里时,攥紧他大衣的边沿,歪了歪脑袋,盯着玄关昏黄的光。
朝他说:
「宋绻,看清楚了,我不是嫣嫣。」
「我剪短发了,你的嫣嫣,可是长发。」
他盯了我片刻,而后堵住我的唇舌。
就是这样。
连说,都不让我说了。
7
晚上的时候不知道被折腾到多久。
我睡眠浅,凌晨就又醒了。
听见雨滴狠命砸在玻璃上的声响,想起看过的天气预报,有大暴雨。
我被他箍在怀里,厚毯子盖在身上,昨晚实在太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我抱到床上的。
睁着眼听雨声时,楼下却忽然响起门铃声。
一开始我以为听错了,可是过了几十秒后又响起来。
我眯了眯眼,又实在没什么力气爬起来。
就推了推睡在身边的男人。
「宋绻,有人摁门铃。」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然后继续把我带到怀里睡。
一看就没完全清醒。
可门铃还在响。
我踢了踢男人的小腿。
「宋绻。去开门。」
……宋绻跟那个人的区别就是,他没什么起床气。
被我弄醒了,宋绻垂着眸子慢悠悠地看我,而后起身,照我说的做。
他有的时候又……真的蛮听我话的。
这么想的时候,我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脑袋乱哄哄的,思考谁大清早的来敲门,可等好久,都没等到男人回来的身影。
我怕他出啥事。
就随便抓了个外套披在身上,扶着楼梯跟了过去。
「宋绻,是谁呀?」
下一秒,就愣在那里。
门外的大雨还在噼里啪啦的下。
全身湿透,穿着白衣的长发女孩站在那里,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我看见她的一瞬间,就知道是她了。
那个,宋绻爱恨不得,心心念念的白嫣。
此时正扬起惨白的脸蛋,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阿绻,你不要再躲我了行吗?」
「这次我不会走了,真的不会走了。」
「你别再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好不好……」
8
我和那个女孩隔着潺潺的雨帘对视。
她的眼睛很干净,望着我,那几乎算是一种纯粹的打量,纯粹到并不觉得我是个威胁。
是啊,宋绻为了她连命都不要,她的筹码大把的。
我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栏杆。
扬了扬声,尽量让自己并不在意。
「好像是你认识的人呢,宋绻,不让她进来坐坐吗?」
我以为我表现得足够大气,内心就不会像被揪起来一样。
可是,声线无可抑制的颤抖,让我心乱如麻。
似乎才被我的声响唤醒,宋绻猛地关上了门。
我没想到,他会狠心到真把自己的初恋女友甩在门口。
大雨还是簌簌的下,我走过去,走到他身边,想帮他打开门。
「放着她在外面淋雨多不好……」
然后,我就被男人捏住了后颈。
他的手指沾上细雨有些湿气,将我抵在门板上,轻轻地吻。
我盯着他眼睫上挂起细密的水珠。
「乖,别吵。」
宋绻哑着嗓音,抵在我的颈窝,然后我在他沉重的呼吸里,窥透他有多么的紊乱。
他哪是不在意。
他是在意得过头了。
9
之后的那几天,我常常在宋绻的身边发现那个女孩的身影。
上班路上,回家路上,他工作的路上。
就像是围追堵截似的,不停地缠着他。
「宋绻,你原谅我好不好嘛?」
「宋绻你跟那个女人到底要住到什么时候啊。」
「宋绻,你不喜欢我了?我不信。」
其实,我该跟宋绻好聚好散的。
本来就是在他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可我就是做不到,当我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舍不得宋绻时,一切都迟了。
比如现在,我揣着花了一上午时间做的便当去找宋绻时。
却瞧见他身边白色的人影。
女孩撑着下巴看着细嚼慢咽的男人,像是终于得逞,连发梢都洋溢着阳光的味道。
「宋绻,我说,你还是比较喜欢吃我做的饭吧?」
「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我会做饭,对不对?」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男人不声不响地将饭咽下去,却并未回答。
其实不回答,已经算是默认了。
宋绻在我面前总是很温柔,在那个女孩面前却冷冰冰的。
可我知道这恰巧说明他在意,在意她离开他,在意她把他丢在国内。
不知道听谁说的,有的时候恨,会比爱更汹涌。
我握紧手中捧着的饭盒,打开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宋绻,你在干嘛?」
他回我消息总是很及时,就比如现在,他也会低头看手机,而后向我打字。
「吃饭。」
「一个人吃吗?」
男人垂眸盯着屏幕等了很久。
我也等了很久,就在窗外看着他,心脏开始不争气地跳起来。
然后,等来他一个字。
「嗯。」
……
你看,从不撒谎的宋老师也朝我撒谎了。
就因为那个总缠着他的女人,哪怕他对她冷眼相对,也扛不住他下意识想保护她的心思。
10
又忘带家门钥匙了。
我有些懊恼,坐在门口的楼梯上,膝盖上放着做好的便当。
事实上,我不太会做饭,便当的卖相其实也不太好,歪歪扭扭摆成的小熊形状,似乎也显得那么潦草。
看着看着,我忽然就眼眶泛酸了。
眼泪砸在便当里,说不清哭的缘由,或许是因为上周还在跟宋绻讨论去哪旅行,或许是我真的动了跟他结婚的念头。
可我知道现在什么都没了,那个女孩在慢慢蚕食着宋绻。
她和宋绻间有那么多回忆,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不知道我在楼梯上坐到了什么时候,回过神来的时候,听到的是男人低哑清晰的声线。
「哭什么?」
我抬头,落进一双潺水一样的眼睛里,他抬手蹭了蹭我的脸颊,
「谁惹你了?」
他干脆抱起我去开门,走进玄关后就将我抵在鞋柜上。
轻轻的吻落在我裸露的皮肤,看起来很温柔,于是我拉了拉他衣袖,问他:
「宋绻,你还喜欢白嫣吗?」
可是啊,宋绻连听见她的名字瞳孔都会缩一下。
是或不是,很简单的回答,可是他却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都知道,他不可能再回答。
「妍妍,聊点别的。」
夕阳落在他身侧,晦涩而残忍。
我勾了勾他腕沿的衣角,轻声问他。
「那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这次,倒是斩钉截铁。
可我想离开你了,宋绻。
11
宋绻和那个女孩在一起的次数变多了。
女孩总是缠着他,而他像是被逼无奈一样,赶不走她,于是便和她越走越近。
在又一次去宋绻他们学校找他,看见他身边早已坐了位穿着白裙的女孩时,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手指放在门把手上半晌,最终还是收回,离开了走廊。
我漫步在他的学校里。
其实对于大学的记忆,我已经忘掉了很多了,唯独记得那个占据了我青春大多数时光的人,他总是远远地看我,高高冷冷的,不爱笑,也不爱说话。
他叫林山。
林山死了,死在一片荒芜的雪地里。
六年前我跟他去滑雪场玩,因为一次事故,他为了救我,永远躺在了千年的冰川之下。
宋绻和他长得很像,两人眼尾都有一颗痣,只是一个爱笑,一个不爱笑。
所以见到宋绻的那一刹那,我几近心脏骤停。
哪怕他不是他,就为了接近那相似的面孔,我都愿意拼尽全力。
……可是现在,又落得这样的境地,我苦笑了下。
大概都没脸见林山了。
知道我爱上了他的替身,他估计阴沉着脸要气死的样子吧。
……但我也知道那个人早就不在了,人死不能复生,他的后事,还是我处理的。
我走到了学校的一处水塘边。
正午的阳光正好,斑驳的影子透过树叶落在行人的身上。
远方不知何时溢起蝉的鸣叫,而当不可能的事情发生时,几乎是一瞬间,我的大脑如同被雷击中般宕机。
人死不能复生,对吧?
可是为什么,我在下午悠扬的石桥上,看到了一道我念念不忘的身影呢?
宋绻在我的反方向,而且他应该在陪白嫣,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距离有些远,但那个梦了一百次的身影,我不可能看错。
此时,有一堆研学归来的大学生成群结队地走过石桥。
下一秒,那个身影转过身,藏进了人群里。
我想也没想就跑过去,扒拉人群,周边全是年轻洋溢的欢声笑语。
我不可能看错的,那绝对是他,可是那怎么可能是他,他明明,他明明已经……
终于闯过绰绰人影,我猛地停滞住脚步。
因为我的前方,什么都没有。
春风激起樱树,摇曳一地落花。
我站在那里,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惊雷般闷响。
12
我略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信箱里多了两封崭新的明信片,我思考了很久,那是我跟宋绻三个月前去一处古寺时寄的。
那里有个说法,在古寺中许下的愿望,寄到住处时就会成真。
明星片略有磨损,但尚且能看清原本的字样,我写的是:
「希望和宋绻能够天天开心。」
宋绻的呢?当时他写的我没有去看,此时正静静躺在邮箱的最底层。
我没忍住将它翻了过来。
此时一个电话响起,是宋绻的,我边看明信片边接了起来。
「妍妍,晚上有个会,可能得晚点回来。」
他一如往日温柔散漫,我摩挲着信纸,觉得连声儿都哽住了。
半晌,憋出个嗯字。
他以为我在生他的气,于是放缓了声调,哄我。
「自己先垫点,我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我挂了电话,盯着手中的明信片,眼泪终于落下,洇湿了字迹。
他们说,在明信片许下的愿望,寄到住处时就会显灵。
我记得的,那天,我写好了明信片,去找宋绻,搂住他脖子。
在他低头轻轻吻我时,我看见。
他在明信片上写下的话是:
「希望能和白嫣和好。」
……
我站在自己的衣柜前,将衣服一股脑地拿了出来。
其实要带的东西没有那么多,我喜欢摄影,就带了个相机,将钥匙放在玄关上,离开了这个待了四年的家。
再走到马路边上的时候,春风吹着小腿肚子凉。
我什么都没准备就走了。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荡,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不想回家了,也不想见宋绻,我都能猜到他会怎么对我,他好像总觉得只要对我温声细语地说话,就能把我哄回来。
可我也确实该死的喜欢上了他。
所以才会这么难过,眼眶酸疼,家门口有个小公园,我走到那里,晚风拂起一地落叶。
不知何时,雨点砸在脸上。
出门时带了不少东西,唯独忘记带伞,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雨水漫过了衣襟。
手机响了起来,一下多了好几条消息,
宋绻的,他发现我没回家了。
「去哪了?」
「下雨,伞也没带。」
「妍妍?」
人生,总是会经历那么些奇幻的时刻。
比如现在,我的手机还在响,消息一条条弹出来。
可头顶的雨却停了,有人打着伞,站在我面前。
我仰着头看他,发不出声音,那道淡漠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眉眼轮廓锋利,一如六年之前。
所以,今天下午我没看错,没有看错……
六年前为了救我跌下冰川的男人,此时正手插在口袋里,垂下眼淡淡地看我。
半晌,他才开口,说着我听不出语意的话。
「我不在的这些年,找替身,玩的爽吗?」
「妍妍?」
13
我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脑袋淋坏了的幻觉。
可是他依旧打着伞站在我的身前。
没有动。
「林……山?」
我张了张嘴,这个日复一日思念的名字,原来真说出口,会显得这么陌生。
他垂着眼睛看我。
林山就像一块化不开的冰一样,要不是最后在那片冰川下他为了救我被松雪冲下悬崖,我都不敢确信他爱我。
可是,这世界上真的会有死而复生这件事吗?
雨点打在伞面之上,他跟从前一点都没变,不爱说话,更多时候,就拿一双淡薄的眼睛望着我。
「你……」
你去哪了?
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林山?
太多话堵在喉咙,我连从哪个问起都不知道,于是汇聚在一起,就换来一个颤抖的话语。
「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
他回答得一板一眼,认认真真。
然后他就嘲讽出声。
「我觉得你也过挺好的。」
「我死了,你就找了另一个替身,你到底在不在意我?」
我哑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些年,你去哪了?」
可是当我再次抬头问他时,沉默的人换成了他。
「是你假死的,这算是假死吧?」
「是你骗了我的,你知道得知你死了的时候我多难过吗?」
「这么多年来,你不声不响,从来都没联系过我。」
「那我能怎么办呢?你知道我……」
多想你吗。
我仰着头朝他质问,最后一句话,硬生生被自己吞了下去。
算了,无论宋绻还是林山都是一个样,一个把我当成白月光的替身,一个瞒了我六年。
「你们两个。」
雨势似乎更大,可我想也没想,就闯到了伞外。
「我都不想碰了。」
生活真的一团乱麻,搞不清的事情一直在我的脑海乱转,理解不了,也思考不了。
我这种人,一直在这样的时刻保持逃避。
可是,这次,我的手腕却在身后被人紧紧攥住了。
「抱歉,妍妍。」
「很多事,我不能说。」
如倾盆而下的雨里,男人的指腹摩挲过我的腕心。
我侧过身,艰难地开口问他。
「那么,你还会走吗,林山?」
雨幕汇成无边的弦音,他的眼眸透过湿漉漉的黑夜,像包裹着细密编织的悲伤。
「可我从来就没离开过你,妍妍。」
14
我跟林山回了一趟以前租的房子。
老旧屋子看起来却并未封尘,他说每个月,他都会来打扫一趟。
可是这些年他在做什么,他依旧闭口不谈。
我跟他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整整一个柜子,放着我跟他的回忆。
林山的足球,我俩拍立得拍出来的相片,还有,几个略有破损的小本子。
「诶,林山,这好像是我高中时写的小说诶。」
我朝他扬了扬那个东西,他的眼神淡淡略过,然后将我摁在怀里。
「嗯。你还说想要当个小说家,所以大学才选了中文系。」
对于大学,或者高中时的记忆,我都有些模糊了。
正当我端了板凳想垫脚将内里的一个小册子拿起来看时,靠在厨房旁的男人喊了我。
「来吃饭了,妍妍。」
……
晚饭是四菜一汤,林山做饭的手艺很好,这就导致我做饭的手艺不太好。
全是吃他的。
他烧饭,然后吃完饭后我来洗碗,生活似乎又步入了正轨,一切就好像是没有发生,
让人窥不见异常。
林山说他不会走,他就真的没走了,我除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工作以外,没什么问题。
但其实对我来说,他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周六的时候,跟林山去逛商场,买日用品。
今天似乎是什么节日,人很多,我拉着林山的手在人群中穿梭。
猛然间,在玻璃的倒影上,与另一个人对视。
……我快忘了那个雨夜了。
宋绻自那天后,就再也没有给我发过消息。
现在他的身边,多了个叽叽喳喳的女孩。
看样子,他跟她也是复合了。
我说不清什么感觉,宋绻于我来说就像潮湿的秋雨,粘稠而透骨。
直到耳边传来一阵声响,林山叩紧了我的指骨。
「在看什么?」
我摇了摇头,跟随他一起走入人流。
15
这个商场新开了家特别有人气的冰淇淋店。
林山叫我坐这等着,然后他代我去排。
从商场的七楼可以透过玻璃俯瞰整座城市,车水马龙,我漫无目的地观赏者,直到身旁,隔着两个座位,坐了一个人。
「她闹了两次自杀,我没办法,就把她带在了身边。」
「妍妍,我跟她回不到从前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绻坐在那,盯着手中的咖啡,没看我,又像是在对我说。
我不知道该回答他些什么好,很奇怪,宋绻的出现就像一场梦一样。
我明明那么喜欢他,现在再看见他时,内心又毫无波澜了。
隔着两个座位,他说完这些话就走了。
我坐在那,一直坐到太阳朝下落入楼影,一个枫红的冰淇淋映入眼帘。
我咬了口,不甜,酸梅的味道。
林山靠在我的身旁,问我好不好吃,我点了点头。
其实,我总感觉我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没有人在意,我也就不想在意了。
不过一会,落入晚暮的天空升起阵阵璀璨的烟火,林山将我搂在怀里,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
「妍妍,别怕。」
「无论你是谁,我都一直在你身边。」
所以。
如果在三个星期前,我去翻看曾经写的小说。
我会惊讶地发现,那篇小说的第一句话,是……
「把男友写的曲子发到网上,被人扒出是他写给他初恋的歌。」
尾声
我是木讷的树 你是自由的风
1
七岁那年林山第一次遇见白嫣,是在家门口的搬家卡车旁。
穿着短袖的女孩马尾随着日光跳跃,冰棍塞入口中。
弯了弯眉眼,朝他笑。
后来他躺在床上想了很久,那大概是在对他打招呼。
再后来她成了他邻居,每次打开门,都能看见她灿烂的笑脸。
2
林山是个很迟钝的人。
老师对他的评价是不爱说话。
朋友对他的评价是那个大冰碴子,还有同学说他就是爱装逼的。
所以他的人缘并不好,初中的时候被几个高年级的小混混围堵过。
那天是白嫣从天而降将他救走,喊来了保安和值班老师。
从此之后他俩的关系就近了。
白嫣嚼着泡泡糖,跨过他的肩膀。
「以后我罩着你。」
3
上了高中时林山的五官长开。
一下多了好多追求者,甚至有隔壁学校的女生专门跑过来就为了看他一眼。
对于这种情况他其实特别恐慌,他被学校女生传是「高冷男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善于和陌生人交流。
用现在的话来说,他是重度社恐。
还好他有白嫣,还有钢琴。
白嫣就是个无休止的吐泡泡机,和他一点都不一样,人长得漂亮,活泼好动,总是能制造出无数梦幻又好看的梦幻世界。
钢琴是他的归宿,他在钢琴这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甚至学校专门收拾出一间屋子供他练琴。
周六日的时候,白嫣就提着冰棍来钢琴房找他。
女孩坐在他的旁边听他弹琴,听着听着又坐不住了,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本子给他看。
「诶,你看看,我新写的小说,怎么样?」
高中那会儿好像就有点流行自己拿个本子写小说,
「这个叫替身文,林山,你知不知道替身文?」
「就是男主爱着的其实是和女主很像的另一个人,把女主当作替身啦。」
「嗯,我这个男主,是叫宋绻还是叫宋倦好呢?」
他没有在意女生在说些什么。
只是觉得春光洒在她的唇瓣,看起来软软糯糯的。
很好亲。
想到这个的时候,他的耳骨就红了。
骂自己是个只有龌龊想法的变态。
4
白嫣的梦想是当个小说家。
所以她选择了文学专业,她不知道高中最后那年填志愿的时候他偷偷看了他的。
而后把自己的好几个都改了。
后来出分,出考取的学校,他俩同一个学校的。
她开心地直接抱了上来。
后来晚上的时候一群同班同学去喝酒,唱歌,
一群人喝高了就嚷嚷,她一个闺蜜就特别大声地朝他说。
「林山你真是个没人情味的大冰块。」
「白嫣追了你这么久,你就真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他眨了眨眼睛,酒精上头,可也没明白白嫣她闺蜜的意思。
直到终场结束众人都要散了,蝉鸣环绕的那个夏天,他和她分别在昏黄的路灯下。
她拉住了他的衣袖。
「林山,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她仰着头,红着眼问他。
他心中的弦就在某一刻碰的一下断了。
他将他摁在路灯下亲。
后来那个夏天,两人就没睡过完整的觉。
5
林山有个秘密白嫣一直都不知道。
那就是他很讨厌自己。
讨厌自己的木讷,不会说话,连哄她都做不到。
他不止一次地听见她朋友说:
「您男友干嘛一直冷着脸啊?好凶的样子。」
后来,他就把这样的感情写成了一个曲子。
在校庆的时候弹给她听。
后来这个曲子莫名其妙地火了,有人找他买版权,要翻录,他宁愿得罪人家都没同意。
两人大学的日子虽然有爆发小争吵,但过得还算和睦。
毕业后就在工作周边租了一个小公寓。
事业都在蒸蒸日上,一切也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于是两人就计划年末的时候去雪山滑一次雪玩。
没想到,那却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6
林山记得那天晚上的。
两个人爆发了在一起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起因是旅行团有个女孩似乎是看上他了,一直在缠着他。
他没遭受过这样热烈的追击,不知道怎么拒绝,白嫣那几天稿子被拒了,心情不太好,见到这一幕,就有些生气。
然后这个气波及到了他身上。
他觉得自己没错,而且他对那个女孩拒绝的意味也特别明显。
他觉得她没道理,她觉得他这样就是在帮那个女孩说话。
两人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
连带着第二天去爬雪山的行程,气氛都非常的僵硬。
白嫣在队头,他在队尾。
登山杖敲在坚硬的雪地里,当他还在思索着该怎么跟她求和时。
空谷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变故也在一瞬间发生了。
百米高的松雪涌下,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条线路是常年走过,还算安全的观光路线。
谁能想会突然发生雪崩。
地动山摇,像是天神的怒吼,无端的巨幕落下,所有人都在往山下狂奔。
唯有他逆着人流向上寻找。
白嫣应该在队首,发生这样的事,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先找到她。
终于,他在一处乱石旁找到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她,似乎是一下子冲下山的人太多,她被人推搡倒地,再也站不起来。
他猛地上前护住了他。
再然后,成片的雪幕就降了下来。
……
之后发生的事,他就鲜少有印象了。
似乎是自己最后的动作给她带来的生了希望,只是迷迷糊糊的觉得女孩在拖着他走,然后在哭。
在说着:
「林山,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林山,是我错了……」
「你醒醒,你醒醒……」
7
他确实是醒了过来,女孩,却一直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医生后来告诉他,是女孩一点点拖着他的身体,把他从连绵不绝的山林里拖出来的。
没人知道这七天她经历了什么,身体没一处是完好的。
指甲盖全磨没了,是将他从皑皑冰雪中硬生生挖出来导致的,生命体征几乎为 0,据当时发现他们的人描述。
就像一具尸体拖着另一具尸体。
她变成植物人,睡了两年。
期间他得了抑郁症,自杀了,没死,被人救了下来。
后来,他就天天在她床边跟她说话,天天说, 就像两具孤魂野鬼。
他没再期盼过她会醒来,可有一天她真的醒来了。
她醒来了, 却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的大脑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损害,做手术时医生迫不得已取下了一些脑组织,没人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先开始的那两个月,她的智商只有四五岁小孩那么多。
会无缘无故发脾气, 乱叫,失禁。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林山学会笑的。
他开始哄她, 像对待小朋友一样,温声细语, 给她穿衣服, 给她喂饭。
曾经不爱说话眉眼淡薄的人,在她面前慢慢变得细致和熙。
再后来, 她开始恢复一些神志,可是记忆却是错乱的, 有的时候记得他,有的时候记不住他。
他的脾气, 也被她磨得好的不能再好。
大概是, 醒来后的第一年零六个月,她大体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
却抑制不住地开始大段大段幻想。
医生说是臆想症, 或许是她脑组织并不完全导致的。
把身边的人幻想成别的人物,别的角色,幻想成自己写的小说里的内容。
于是,他有了新的名字,「宋绻」。
现在,她不是他的嫣嫣, 是他的妍妍了。
她的幻想还会穿插一些现实里的内容,总是天马行空的,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就坐那吃个饭,都能被幻想出有个白月光在陪着他。
而一旦有人拆穿这些内容,说不是这样的, 她都会突然狂躁。
这几乎是个无解的情况。
她任性, 不讲道理,有的时候还会离他而去。
他的朋友也开始纷纷劝他。
「诶,你说,你总宠你那小神经病干嘛呢?」
「她这样, 能跟你结婚,能跟你生孩子吗?」
「不道哪天, 就会把你忘到九霄云外。」
对于所有所有的这一切, 他都不置可否着。
初夏的正午阳光正好, 女孩却莫名其妙地爬到了树上。
他手插在口袋里,站在树下仰着头看她。
「你在干嘛?」
「我是娘娘,本宫要避暑!」
女孩甩着拿床单做成的水袖, 朝他扬手。
「小山子, 接驾!」
弯着眉眼的男人就笑眯眯地过来,真学着古代宫里的声响。
「好的娘娘,小的来了。」
蝉鸣依稀奏响, 他将她抱在怀里,换来她略微嫌弃的一巴掌。
……
其实没有关系的。
你记不住的东西,我都会帮你记住。
(全文完)
(已完结):YXXBK5qDkeWnvPcQe4E6xtvJ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