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失忆的豪门大佬,当刺青模特练手。
他像条狗任我摆弄,手臂处文了水墨竹,颈间刻了「怀竹」两个字。
而怀竹是我的名字。
白天,他是替我调色的金牌助手。
夜里,他却在阁楼让我咬着他的腕骨。
后来,段钧被家族捡了回去。
临走前,他跪下求我,别赶他走。
我摘掉他的颈圈:「野狗难驯,我不要了。」
再次见面,我的刺青店濒临破产,他是债主。
他:「怀老板,现在该你学狗叫了。」
1
我捡了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他丢失了大部分记忆,只记得自己叫段钧。
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兜里装的,全是奢侈品,价格不菲,在这种朴素的小地方,这些东西只在网上看到过。
巴掌大的刺青店,当然容不下他。
我指了指桌上早已洗干净的衣服:「出门左拐,警察局。」
他求我收留,我果断拒绝。
家里已经有个傻弟弟要照顾,再来个失忆的,我这里是刺青店,不是菩萨庙。
我送他去警察局。
他半路跑回来,靠在金属门框,琥珀色的眼睛蒙着层雾,像头落魄的野犬。
「我只认识你,求你留下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说完,他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统统塞到空盒子里。
递给我,生怕我不要。
我停下画笔:「给我当刺青模特,作为收留你的条件。」
真像条傻狗。
我话音刚落,他立马同意。
段钧第三天就吓跑了我的客人。
他把混混按在文身台上,挥拳要揍。
「段钧住手!」我拽着他的头发,往后拉扯,「这是我的顾客!」
他委屈看向我:「他摸你的手。」
我气得揉太阳穴:「那是因为他疼得厉害,要推开我。」
傻狗躲在角落受训。
我挑起他那张被造物主偏爱的脸,客人被赶跑了,拿他试试我的新画稿。
2
段钧躺在工作台上,冷白皮肤下有着漂亮的肌肉线条。
我握着文身机在他左臂上作画,靛青颜料绘成水墨竹,而「怀竹」这两个字烙在他搏动的颈动脉旁。
特地用的晕刺,尤其疼痛,他却神色淡定,眉头也不皱。
他盯着逐渐成形的图案:「这是?」
「怀竹,我的名字。」我捧着段钧的脑袋,笑得蛊惑人心,「狗打上主人的名字,很正常。」
黑色金属颈圈跟他格外适配。
我让他低头,我踮起脚帮他戴好。
「怀竹,」他目光灼灼,温热的手指压在我后颈,「这儿有颗红痣,很好看。」
我拽住他的颈圈:「你听话,我才可以让你看。」
段钧很听话。
在我工作时,一动不动,任我拿他当枕头,当靠垫。
3
玻璃门被推开,催债的人又来了。
我抽开抽屉,把这个月赚的大部分钱,给了他。
他临走时,还不忘嘲讽我:「又赶着收留人,你家欠我的钱,还有五十年才能还完,掂量着点。」
我爸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债,自己扛不住走了。
留了一堆烂摊子给我,包括后妈丢下的孩子,也就是我弟弟,怀言。
怀言不言,从小是个自闭儿童,高昂的治疗费用,压在当时刚刚成年的我身上。
无奈之下,我只能撑起家庭的重任,凭借美术生的特长,租了家店,做刺青师。
生意谈不上好,日子紧巴巴地过。
答应段钧的晚餐没实现,我揉了揉他脑袋,道歉:「对不起啊,傻狗,今天你没汉堡吃了。」
从医院接回怀言后,他对段钧倒没太多敌意,依旧是沉闷闷不说话,我逗他,他也不理我。
指腹擦拭我的眼尾,薄茧磨得有点疼,我对上段钧心疼的眼神:「傻狗,我才没哭。」
二楼休息的房间只有两个,一间是怀言的,另一间是我的。
「不准乱动,听见没?」我警告段钧,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挤在一张狭窄的一米五的床上,侧身睡,我躺在段钧怀里。
4
新来位客人叫陈默笙,让我帮他遮盖肚子上的伤疤。
很平整的横切口。
我一边设计图稿,一边随意闲聊:「怎么弄伤的,手术伤疤吗?」
陈默笙为人开朗,聊几句就颇为熟稔:「我说是剖宫产伤口,你信不?」
乍一看切口像极了剖宫产手术切口,但是他性别为男啊,男人怎么生孩子?
他给我说了一个秘密:「对了,最近段家在找人,悬赏金给得还挺高,一千万!」
接着,他又叹气:「段家那个老贼,没给人画像啊,茫茫人海去哪里找?」
我还没来得及详细问,陈默笙接了电话,得提前走。
真有这么巧的事?
同样姓段,我瞧着正在打扫卫生的段钧,看得出神。
一千万可以还清我家的债务,怀言后续的治疗费用,换个繁华地段的店铺……
玻璃杯突然碎裂的声音。
段钧手指被玻璃碎片划破,鲜血淋漓。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拉起他的手,掰开指头给他上药。
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拽着我衣角:「别卖我,我求你。」
顷刻间,像极了我自闭症的弟弟,莫名其妙地,我心软了。
我被他看得心头发痒,看在俊脸的分上,不跟他计较:「不会。」
5
段钧和怀言相处得很好,甚至比我这个当哥哥的都好。
他俩蹲在地上,头凑在一块儿,准没好事。
我脚往前一伸,分开他俩,地上摆了本我的相册。
恰巧翻到高中毕业照,青涩的面孔,迎着微风笑。
段钧仰视我,喉结滚动:「怀竹好看,当老婆。」
我气笑了,他到底失了忆,还是失了智。
读书时候,不乏有人说我长得男生女相,艳丽如妖孽,向我表白的人也很多,长篇大论,矫揉造作的辞藻组成的情书,我收到过很多封。
唯一眼神清澈、稚嫩如孩童般,直言夸我长得好看,还趁机表白的人是段钧。
「你喜欢我?」我捏了捏他发烫的耳垂,段家的继承人竟纯情成这个样子。
「喜欢。」段钧翻身,在工作台上压着我,颜料盘打翻,泼在他手臂的水墨竹上,胭脂色浸透皮肤,竹叶艳得绯丽,恰如我此刻的脸颊,而我的名字随他的动脉而跳动。
刺青师最忌讳爱上作品,这一刻我丢失了信奉。
和他在阁楼里交换了缠绵的吻,傻狗露了獠牙,咬破我嘴唇,血珠子在我们口腔破开,血沫相融的吻。
我咬住他腕骨,他眼皮子都没眨,我却疼得厉害。
傻狗浑身的狗劲儿全使我身上了。
6
段钧瞒着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卖了。
老板欺负他傻,打骨折价,分到段钧手里只有可怜的一丁点儿钱。
还没走到半路,钱就被偷得一干二净,衣服也被抢劫撕成乞丐装,掏空两个裤兜,只剩一个钢镚儿。
我拧着他耳朵,拎到警察局报案,看着他低头垂眉,气不打一处来:「你干嘛要卖了?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
段钧弱弱回答:「要给怀竹买生日礼物。」
估计是怀言对段钧说的,我的不少事情,都是怀言被段钧哄着说出来。
算了,不跟傻狗计较。
生日当天,我还是收到了份很大的生日蛋糕,是段钧钱被偷之前订下的。
也是因为钱财外露,被坏心思的人盯上。
我叫来发小,四个人分着蛋糕。
发小问我,那傻狗看我的眼神,跟看餐盘里的肉一样,死咬着不放。
我拉过段钧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们在一起了。」
发小吓得下巴都合不上:「他看着可不像小地方的人,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发小他家的状况跟我家差不多,辉煌过,后来落魄了,见识过很多两面三刀的人,好心提醒我。
他家只剩了他和他奶奶,在我和弟弟无家可归的时候,还愿意拉我们一把。
道理我都懂,我都明白,但我不想放手。
晚上睡觉时,段钧抱住我,像抱心爱的毛绒玩具,死死不动手。
我挣扎了好一会儿。把枕头塞在他怀里,起身披了外套,算账。
店铺的房租费、弟弟的治疗费、欠债费、水电费……零零散散加一块儿,挣的钱勉强够用。
还好,我长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段钧去买菜,回来时被电瓶车撞了。
本来是小事,就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发小拖着他进了店里,我着急忙慌地把他搬到小沙发上,还没来得及打救护车电话,段钧就醒了。
我热泪涌出,抱着他脖子:「傻狗,笨死了,买个菜都能受伤。」
段钧回抱我的动作有些僵硬,声音不似之前的欢快,沉闷闷的:「好,别担心。」
我还是带着段钧去医院检查了一番身体,做了很详细的检查,各方面都挺好。
我压住怦怦乱跳的心。
傻狗虽然闹腾点,但毕竟是自己的狗,我原谅了。
怪我当时只顾着检查他的身体,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别样。
高大的身影,彰显着气质不凡,往那儿一站,早已全无最初傻狗呆滞的神态,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7
和医院收费单一同来的,还有一封信件。
发小帮我托关系,找了个美院旁听的名额给我,就是学费有点贵。
原本,我已经攒够了钱,但现在医院检查费用一交,存款就所剩无几。
发小气得冒火:「你渴望这么久的机会,为了个突然冒出的男人,就把它烧了?」
我清理了下余灰,淡淡地说:「以后还有机会。」
发小咬了咬牙,拍了下脸,被我话语打败,说之后再帮我找机会。
他知道我这个倔强又固执的脾气,认定的事,撞破南墙也不认输,当初,他们都劝我丢下弟弟自己跑,债务不是我的责任。
那天,他给我买好机票,要我远走高飞,我对他说,我没家了,我只剩怀言一个弟弟。
现在多了个段钧。
8
段家听到风声很快找了过来。
他家保镖撞碎店铺的玻璃,我正在给段钧的墨竹补色,握着的文身针突然走偏,在他手臂上划出血线。
「小少爷,您该回家了。」
段钧此时神态淡定,一改昔日傻狗的模样。
我终于知道他恢复了记忆。
「都滚!」
保镖们停了一会儿,没劝动,说了声「告辞」。
倒没我想象中押着人走的场景。
晚上,段钧跪着扯落我皮带,颈圈上的银链在喉结晃出冷光:「别不要我,让我做你一辈子的……
「狗。」
我揪住他的银链,强势地跟他交换了个吻。
此后,段家的人几次三番找过来,闹出过不少动静,吓跑了我好几个客人,这个月生意尤其惨淡。
直到段钧的爷爷也过来了。
穿高定西装的老者用拐杖敲段钧的膝盖,迫使他跪下。
段钧嘲讽地笑:「爷爷,你不该找到这儿来,只要怀竹不抛下我,我永远也不会走。」
老者抽了张支票,金额不多,对他们有钱人来说,洒洒水而已:「你的爱情就是个笑话。」
支票递到我面前,我攥紧拳头,不敢看段钧的眼。
我闭上眼睛,接过支票,情绪突然爆发:「段钧,贫民窟养不起野狗,你滚吧。」
我不顾他阻拦,摘下他的颈圈,他扯我裤脚,脖颈青筋暴起:「你说过不会丢下我。」
他后颈处「怀竹」二字,空许了诺言,讽刺这场不平等的交换。
段钧被绑起来带走,扔到车里。
雨越下越大,像是一场声嘶力竭的哭泣。
我强装平静看着他疯狂拍打车窗的手,车开远了,玻璃门上的水珠,是没流干的眼泪。
段钧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拿走。
算了,他剩下的那些,对于豪门世家来说,是可以随手丢进垃圾桶的东西。
我收好他的东西,锁在柜子深处。
冷风穿堂而入,秋雨绵绵,只是屋里再也不会有个人等我到深夜。
「哥,段钧呢?」怀言向来沉默,还是第一次询问别人,「他说好了要给我做木头玩具。」
我揉了揉怀言的头发,有些苦涩:「他回家里去了。」
怀言突然挣扎:「不可能,哥骗我,段钧说他没家,他是私生子,所有人都不想让他有好下场,他只有哥哥和阿言了。」
说完,怀言捂住嘴,摇头,段钧跟他讲故事的时候,说过他的故事不能告诉怀竹,不能让哥哥心疼。
哥哥已经够可怜了。
我听完后,身子不受控地颤抖,只能一遍又一遍默默说,对不起。
9
发小深夜给我发来消息。
【奶奶正在做手术,目前看来一切顺利,阿竹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紧急关头帮我凑够手术钱,我奶奶她就熬不过今晚。】
我回复。
【不用道歉,奶奶也帮了我们很多。照顾好奶奶,过几天,我带怀言来探望你们。你也保重身体,别先把自己给病倒了。】
躺下后我依然满脑子都是段钧。
他爷爷单独找过我,告诉我,段钧绝非笼中鸟,想用恩情留住他,就别怪他做爷爷的不客气了。
我看出来,段钧是非走不可,我有太多软肋,护不住他。
段钧,别怪我心狠。
我把催债的钱还干净,买下了刺青店,还剩二十年分期。
好歹,日子总算有个盼头。
刺青店生意渐渐回归平常,某次我拿文身机的手控制不住抖,笔直的线条忽然扭曲。
我给客人道了歉,赔了点钱。
我再拿起画笔,再也画不出曾经骄傲的作品,甚至线条都不能成型。
发小陪我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是压力过大导致的应激反应。
现在需要关闭刺青店一段时间,换种生活方式。
发小陪我走出来时,脸色发青,他捶着胸口:「阿竹,你告诉我,钱是不是从段钧那里拿来的,你告诉他真相了吗?你那么喜欢他,喜欢到第一次打开心扉接纳一个人。」
「他不需要知道,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况且他也恢复了记忆,虽然他瞒着我,我也能察觉到了。」我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
发小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说帮我找合适的工作。
我停下手头的工作,放空自己,专心陪着怀言做康复治疗。
怀言探头,放下手中的玩具:「哥你是不是讨厌我?我是你的累赘。」
我生气:「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是我弟弟。」
「可是,」怀言说话慢半拍,「妈妈就嫌弃我,不要我了。」
我愣了一下,只是哄着他睡觉,说永远不会丢下他,拉了钩发了誓。
偏偏又想起那条流浪的傻狗,他潜入我的梦里,控诉我偏心。
段钧走了,但我在各个地方都看到他的身影,只要一靠近,他就变成泡影,抓不住摸不着。
10
发小给我介绍了份兼职工作,在酒吧打工,钱多事少离家近,干一个月能抵得上刺青店三个月。
我想了想答应了。
前几天,经理很看好我,特意把我往豪华包间推,虽然我非常厌恶,但不好推辞。
绷着张脸,我端着酒水送过去,包间里他们看我的眼神,一副垂涎模样,下流又低俗。
我不打算多待,转身就要走,临近的人趁机抓住我的手:「别走啊,今天把我们几个陪高兴了,钱你有的是。」
我冷笑,甩开他。
他们却嫌我不识趣,团团将我围住。
「好啊,一起上ṭű̂ₜ。」
我一对多,打了个全胜。
经理对着我唉声叹气,叫了发小过来把我接走,说他这里可留不下我。
我耸耸肩,不在意,出了口恶气。
发小左看看,右看看,见我确实没受伤,才放下心。
我从小到大都是个刺头,长相能哄骗人,实则乖张不羁,连我爸都管不住我,别提后妈了。
发小一直知道我的辉煌战绩,他没多说,只是问下一步打算。
我倚在电线杆上,看车辆匆匆,灰扑扑的建筑,一成不变的生活:「我打算带怀言去 A 市看病。」
发小点点头,A 市离这里不算太远,毕竟是繁华大都市,医疗条件也好。
「至于做什么嘛……白天复建画图,晚上接着打工。」
经理虽然当时赶我走了,却给我塞了张他们在 A 市分店的联系电话,我给他们创造的营业额可不少,他舍不得这个我赚钱工具,顺便在大都市还能磨一磨我的锐气。
我不太在意,有地方工作就行。
11
刚上岗三天,就遇见本以为会再也不见的人——段钧。
听说他现在成了段家的最尊贵的继承人。
我打算跑出去溜走,跟经理请假,结果撞上同班的同事突然生病,领导当然不愿意放我走。
最后,我得到了最坏的结局,去给段钧所在的包厢送酒。
我深吸一口气,强装振作端起酒盘,往包厢里进。
送到桌子上,顺便清理桌子上的空酒瓶。
「段哥,听说你之前失忆的时候被人当过狗玩?」
「你快住嘴吧,这事是段总的逆鳞,小心他拿你出气。」
「欸,还听说,段哥当时跪地上求那个人,那人都不松口,还把他往外赶。现在,段哥țü⁷怎么说也算得上尊贵太子爷 TOP1 级别,那个人后悔了吗?」
他们应该是段钧的好朋友,拿他的往事打趣。
甚至有个人大着胆子问:「段哥,他后来找过你吗?」
段钧一击眼刀子飞过,声音极冷:「没有,闭嘴。」
空气一片死寂。
我收拾桌子的动作赶紧加快,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祝段哥终于成了段家的掌权人,我们不说别的,来喝酒。」
「我们来玩点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哥们几个返璞归真一下。」
我终于收拾好,从后门正要悄悄离开。
「喂Ťŭ₁那个没长眼的侍应生,怎么不问我们要不要加酒?」
我后背浸湿冷汗,低着头,发梢遮住眼睛,声音变得沙哑,与我本音差距很大:「好的,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我什么也不需要,过来陪我们玩游戏。」
笑嘻嘻的话语,听起来格外欠揍。
我忍。
「抱歉,这不是我的工作。」
他们笑得很奇怪,笑我眼瞎,放着大好的挣钱的工作不干。
「抬头。」
我顿住脚步,这道声音很熟悉,是段钧。
数道目光射向我,灼烧我。
我继续往外走:「先生,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先不打扰了。」
一逃开包厢,我就换成了跑。
后面的皮鞋落在红毯上的声音逐渐逼近,紧追着我不放。
不用猜,我也能感受到这种跟疯狗一样狠劲儿的人,绝对是段钧。
没能跑过段钧。
被他抓住后颈,按在电梯口,他高大的身材让狭小的空间密不透风。
挺尴尬的。
他温热的鼻息扑在我耳际:「为什么要跑,害怕我,不想见到我?」
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很大:「我就让你这么厌恶?」
12
我依旧沉默,段钧有些抓狂,反扣住我的手,带回包厢内。
进去的时候,一阵唏嘘声。
他的好兄弟们在窃窃私语,谈论我到底是谁,能让段钧亲自逮我回来。
「难不成这位就是把段钧迷得跟条舔狗似的那位?」
「看相貌倒是有这个实力,就是这胆子,太胆大妄为了吧!」
「耍了段钧还不跑?偏要往他面前凑。」
「惨咯,段钧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惹到他,别想好过。」
议论声太多,说出了我的心声。
我当然也想躲着段钧走,谁知道能在这里碰到?
段钧压着我的胳膊,让我动弹不得,我甚至连坐沙发的权利都没有。
我的坐垫是段钧的腿,他胳膊揽着我,别想留下一点逃跑的空隙。
游戏继续。
我绝望地看向天花板,炫彩的灯光跟我此时心情一样,极不平静。
转动的空酒瓶指向段钧。
【请说一件你最恨的事。】
「被人玩弄了一段感情。」
我身体骤然绷紧,别想好过了,段钧矛头径直指向我。
我祈祷别轮到我。
越是害怕越是来什么。
过了两轮。
空瓶口转向我。
【请说一件你做过的最大胆的事。】
我抢过酒杯,就要自罚三杯。
段钧打翻我的酒杯,捏着我下巴:「不准喝,回答问题。」
我抿了抿唇,艰难开口:「玩弄了一段感情。」
全场起了一阵唏嘘声。
段钧拽着我,吻技跟狗啃一样。
我唇部隐隐作痛。
他脖颈处的文身变成淡粉的疤痕。
我苦笑,也是,他怎么会留下耻辱的象征?
13
「段总,我得回家去,有人在等我回家。」
段钧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谁在家?
「你又找了谁?
「抛弃我后,这么快就找到下家?
「怀竹,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他声声逼我,让我觉得他余情未了似的。
我倔强跟他对着干:「段总身边,哪里会缺我一个?
「我要回家去了。」
段钧跟着我不放,我去哪儿他去哪儿。
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破旧楼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怀言乖巧地坐在门口。
「段钧,你和我哥和好啦?」
怀言激动得两眼发亮,头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没有!」
「当然和好了!」
两道声音,怀言也不知道该信哪个。
只见段钧冲进我屋子里,左看看右瞅瞅,拎起衣服嗅一嗅。
手就要摸上脏衣篓最下面的小布料。
「够了!
「你属狗的吗?
「看也看完了,我家除了我怀言,就没有别的人!
「出去!」
我忍受不了,把段钧往外推。
段钧眼疾手快,抢过沙发上的画稿:「这是谁画的,还不如怀言。」
他嘴毒。
这是我最新复健画的草稿,跟之前的水平差了很多。
家里破产的时候,我没哭。
被债主砸门的时候,我没哭。
段钧被带走的时候,我没哭。
这一刻,我忍不住了。
崩溃哭起来。
「够了,我画的,你满意了吧?
「我现在成了什么都干不了的废物。」
段钧把手中皱成一团的纸铺平,左右端详。
「其实细看,画的是另一种境界。
「水平又上一个层次。
「阿竹,我……对不起。」
他向我道歉,我觉得诧异,某个瞬间,我的傻狗又回来了。
他想抱我,被我躲开。
我绷着张脸:「段总,慢走不送。」
砰——
门关上。
我叫怀言收拾行李,A 市待不下去了。
怀言后续的治疗,要隔两个月。
恰好趁这段时间,回去躲躲段钧。
只要不再见面,就不会想念了吧。
14
没等段钧找上门来,陈默笙先找上我了。
「怀老板,求收留。」
他挺狼狈的,衣冠不整,一副从外面鬼混回来的样子。
「你去偷人了?
「这么害怕。」
他捂着脸,哀怨,指着电视机上恋爱综艺。
综艺上影帝陪着他三岁的小孩儿玩游戏。
陈默笙。
「我给影帝生了个孩子。
「他现在全世界抓我。」
不是?
你天赋异禀?
陈默笙搂着我脖子,鬼哭狼嚎。
外面段钧狗鼻子也灵,闻着味儿找过来。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谁也不服谁。
「怀竹,他是谁?」
段钧恨不得掐住我的脸,盘问个明白。
「客人。」
我不愿意多说,和段钧说起话,就会被他纠缠不休。
他却压住我的肩膀,抵着我额头,咬死不松嘴。
我和他之前,都是我占主导地位。
他失忆时,虽然疯了点,但拽紧颈圈,还会扼住点发疯的本性,乖乖任我拿捏。
现在不行了,摘下颈圈,跟撒泼的野犬一样,逮谁咬谁,咬死不松口。
我们相互抢夺呼吸,谁也不服谁。
直到氧气耗尽,我终于忍不住要松手。
再这样下去,因为接吻窒息而死,我就彻底出名了。
「别发疯,冷静点。」
我扇了段钧一巴掌。
段钧委屈地捂着半张脸:「给你,我走了。」
来自美院的旁听证。
失去的东西,会以另一种形式回来。
只不过我从没想过那个人会是段钧。
他怎么会知道的?
是那天,他摸着我不小心被火烧伤的食指,询问我原因,被我支支吾吾扯开话题吗?
还是发小告诉他的?
还是老爱跟段钧打成一片的怀言悄悄告诉他的?
我不知道。
15
再次遇见段钧时,他站在一块巨大的立牌前。
两个赫然的大字——【收购】。
他说话老道,和人撕扯强势收购的事情。
吵到对方面红耳赤,也没争论出个结果。
但,有件事是确定好的。
这条街要被收购!
旧街大多数是老一辈人经营几十年的小本买卖。
图个养家糊口。
新规划是这条街要修建成流行的商业街,增加竞争力。
段氏集团接管了这块土地,要建立大型商场。
段钧作为收购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商量没出个结果,但多年的辛苦经营毁于一旦,任谁心里都不太好受。
发小接手了他奶奶的店,前不久刚改造成烧烤店,喜悦地跟我讲述他未来的规划。
左边理发店老板的女儿上了名牌大学,他逢节假日就会打折,传递自己的幸福。
隔壁的王婶虽然吼的声音大,做菜手艺真是一绝,回头客撑起了整个店。
……
太多了,关于这条街的记忆。
大家怎会舍得搬?
我终于扛不住,亲自找了段钧一次。
他半倚在沙发上,眼睛亮了:「阿竹,你终于想要和我重归于好了?」
我转移话题,告诉他,街上的店家都不愿意接受这份补偿。
所以,能不能不收购了。
空气陷入片刻的沉寂。
段钧翻着项目书,眼皮没抬一下,没回我的话。
任由我独自站在边上,吹冷风。
我瑟缩一下,攥紧拳头:「什么代价我都能接受。」
啪——
项目书合上。
「什么代价都能接受?」
他迟疑片刻,忽然发笑。
「如果我说,要你给我当狗呢?」
我……
撇过头,看着桌上的小雏菊乱了神。
我卧室的阳台上,也有一盆小雏菊。
每天醒来,段钧会拉开窗帘,给花儿浇点水,再拉开我的被子,吻醒我。
走神了大概一分钟,我定了定心:「我接受。」
桌子被一股力道掀翻。
小雏菊的花瓶碎了,水洒了一地。
「你说你愿意?!」
段钧语气很凶。
「凭什么你为他们能求情?
「那我呢?
「就该被你利用完再抛弃吗?」
段钧一字一句表达他的不满,击碎我本就脆弱的防御墙。
我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可无论怎么说,都像是为罪行做狡辩。
我死死咬着唇,唇边出血,神经末梢传递来的疼痛感,让我稍作清醒。
「我能给你当狗,所以可不可以别ŧŭ̀⁷收购?」
段钧气得发笑,燃了一支烟,猛吸两口,又丢掉碾灭。
两指抬起我下巴,托着我脑袋,以不容逃避的架势,给我渡了口烟。
他恨不得我死。
他想呛死我。
烟雾模糊了我的视野,他的眼睛有些猩红。
我大口喘气,剧烈咳嗽,尼古丁的愉悦感我是从未体会过。
刺鼻的烟味我一向不喜欢。
相反,段钧却出了口恶气,掐住我脖子,以绝对高昂的姿态,告诉我:「好啊,给我当狗三个月,我答应。」
16
给段钧当狗的第七天,我被他带进了地下室。
他举了杯红酒。
从我头顶往下淋,打湿我的头发、衬衫,顺着肋骨往下淌。
他又换了个道具。
「怀老板,应该很熟悉吧?」
在灯光下闪耀出金属光泽的颈圈,和我给段钧带过的很像。
他掐住我的后颈按在墙上。
我的惊叫声被撞碎在凉薄的空气中。
「怀老板比我更清楚怎么驯狗,」段钧扯着我的颈圈,「要先打断他的脊梁,再……」
湿透的衬衫黏在我身上。
和一条落水狗没有差别。
我全身难受:「我想换衣服。」
段钧相听了笑话一样:「求我啊,像我当初求你一样。」
我屈辱地喊了句:「主人,我想。」
他瞳孔骤然增大,嘴角止不住上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心甘情愿。」
段钧扯烂我衣服,ṱŭ₈拿浸湿的毛巾一点点擦去我身上的污迹。
他捏了捏我的耳垂,耳垂迅速变得绯红。
「衣服呢?」
我忍不住问。
他轻轻摇了摇头。
「乖狗,是不需要穿衣服的。」
段钧,这个疯子!
我张嘴咬了下他的手腕,用最大的力气,牙齿死死嵌在他皮下。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任凭我咬到下颌酸痛了,才推开我。
随意喷了下酒精。
漫不经心地在工具箱里翻拣。
「我居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狗要打上主人的标记。」
他展开一排文身针,摸索我锁骨处的位置。
微凉的手指触碰之处,如同点了火星子,刺得皮肤火辣辣地疼。
虽然我是位刺青师,但我的身上没有刺青。
一是我不想让怀言畏惧我。
二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也没有合适的图案,为它着迷,而选择文上它。
现在,我被强硬打上段钧的标记。
锁骨处的皮肤微微泛红,有一串漂亮的字体,清晰地写着「段钧」两个字。
我又望向段钧空荡荡的脖颈,酸得要命,地位调转后需要很长一段适应时间。
他顺着我的目光,眼球移向疤痕处:「怀老板精心ƭṻ₁设计的署名没了。」
他似乎不太情愿,略嫌难堪地捶了下墙:「抱歉啊,老爷子摁着我,拿烟头烫掉的。」
嘴里嘟嘟囔囔说了一长串话。
声音很小。
若有似无地传到我耳朵里。
我只听清前面几句,大致意思是他也不想擦掉。
「不过,我还没除掉水墨竹。」
他伸出胳膊,撸起袖子,拿湿毛巾擦了擦臂弯,水墨竹隐约出现,颜色比之前浅了很多。
「我很喜欢怀竹,怀竹喜欢我吗?」
段钧靠在我颈肩,如一条吐信子的毒蛇。
我撇过头,一声不吭。
这个答案是死局。
我爱他。
我却没有与他平等相处的资格。
我恨他。
他让我明白被人爱的美好,却又抽身而退。
他强势地把文身机塞在我手心,抱住我的手:「刻上你的名字,就像我们最初那样。」
不过,位置换成锁骨处了。
恰好和我被文名字的地方一致。
真是个顽固的疯狗。
其实我手感还没有恢复,一握上文身机,手就控制不住抖动,畏惧的心理让我很想放弃。
但段钧的手牢牢覆盖住我的手,一笔一划,在他身上文上专属于我的记号。
短短两个字,比我之前文满背的文身都困难。
好在,水平在及格线以上。
我的手感居然被段钧逼得恢复了一些。
17
给段钧当狗的第二个月,他带我回了刺青店。
店里陈默笙帮我照顾着怀言。
一见到段钧,立即摆出防御的姿势挡在怀言面前。
「你……你又来干什么?我是不会让你伤害怀老板和怀言的!」
我摇摇头,段钧不会这样做。
段钧一个眼神都没甩给陈默笙,径直在工作室前台翻找起东西。
「我之前放你这儿的盒子呢?」
我抬脚上了二楼,从保险柜里拿出来。
他在后面轻笑:「原来怀老板,对我如此重视。」
我羞到脑袋晕涨,憋红了脸,大声说:「我才没有。」
段钧连忙点头,说是他厚脸皮,看错了。
他推开玻璃门,转身要走时,又折返回来。
从内侧贴近胸口的口袋里,翻出一把小钥匙。
咔嗒——
解开我脖子上的项圈。
突然,被释放的感觉,如同挣脱线的风筝。
「怀竹,这段时间,你们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一贯不正经的段钧,霎时间格外庄重地叮嘱我。
我有些不安,拽着他衣袖,头一次挽留:「一定要走吗?
「其实,当初我不想让你离开,是……」
「不必再说了,」段钧扯开我的手,握了握,又松开,「下次见。」
18
段钧离开后,我整日关注起电视栏目和各种与段钧有关的新闻报道。
这是我知道他的唯一途径。
我陷入没日没夜的作画中,技艺比之前有了质的飞跃。
果然痛苦是天生的养料。
发小看不下去,硬拉着我们去他的烧烤店吃饭。
一串烧烤一口酒,看着台上的电视机,吹着夜晚的凉风。
「据报道,段家家主突发脑出血于昨晚十点不幸离世,其孙段钧成为新任掌权人。」
我机械般咀嚼嘴里的菜,盯着电视机,眼睛一动不动。
「阿竹,你还喜欢那个段钧啊?」
发小不解地问我。
我像泄了气的气球,皱成一团:「喜欢啊,他失忆的样子我喜欢,他恢复了记忆我还喜欢。」
刻骨铭心爱上一个人很难,忘记也同样不容易。
怀言在我耳边到处问段钧的行踪,我摇头说不知道。
这条旧街没有拆除,反而是重新修缮一番,跟进时代潮流,成为一条特色的步行街。
似乎,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一个月。
两个月。
三个月。
距离之前我和段钧的约定,我还少了一个月的时间给段钧当狗。
我得去找他, 问个清楚。
对。
才不是想见他。
我没有他的地址,只有一个打不通的电话号码。
他似乎单方面跟我断ťüₛ绝关系了。
他怎么这样!
是他先缠着我不放, 怎么能说扔下就扔下。
心脏微痛的感觉沿着神经传到胸壁,向四周扩散。
原来,被抛弃是这种感觉啊。
他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网上找了他公司的位置, 我打车过去, 前台说他不在。
我进一步问他去哪里了,前台只给我模板似的答复,他不在。
我失了方向。
一连去了他公司七天,从早待到晚,前台桌上的仙人掌有多少根刺,我数过六七遍,地板的块数,上班踩点的人数,我都一清二楚。
终于,他秘书办新上任的一个小秘书看不下去了。
悄悄告诉我,段钧住了院。
其他不敢过多透露。
找到段钧所在的医院时,我有了几分紧张, 不知道该以何种理由解释出现的原因。
我提着果篮进去, 敲了门,他没听见。
我还是进去了。
对上段钧惊讶的眼睛, 他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我冲过去,夺过他的被子, 他肩膀的伤、背部的鞭痕清晰明了。
段钧有些紧张:「这些都是小伤,我本想养好再回去找你。」
他背部的绷带还有血迹渗出, 伤口比他描述的状态要严重得多。
他却隐瞒。
「是因为我吗?」
我难过地拽着段钧的手臂,不松开。
他磕绊回答:「不是,不全是, 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是我不小心弄伤的。」
段钧颓丧着脸, 跟当初落魄的傻狗没有区别。
我进门前听到他助手和他谈话。
他本来可以在和段老爷子的斗争中全身而退, 因为最后一环规划建设和老爷子意见相悖, 导致信任崩塌。
他不得不短时间转换策略, 也挨了段老爷子的一顿打。
「我当初是要急用钱。」我话没说完, 被段钧用手捂住嘴。
他嘘了一声。
缓缓和我说:「怀竹, 我不是没脑子的富二代,在我离开后,我就把事情调查清楚了。
「我当时对你, 只是咽不下自己心里的那口气。
「现在我想明白了。
「我还是爱你,哪怕你再一次抛弃我。」
段钧竟表现得极为乖顺, 我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发。
「段钧, 我也爱你。我只是不擅长表达。」
所以,我会把感情闷着发酵,到它发了酸, 发了苦, 再拿出来晾晒。
我终于明白自己ŧüⁱ的真实情感。
19
段钧躺在躺椅上,我在专注给他臂弯处的水墨竹补色。
他把之前的颈圈拿在手里把玩。
然后,他戴在自己脖子上。
「怀竹, 我会做你一辈子的狗。
「你可要拴好链子。
「别让狗发疯。
「否则他会咬着你不松口。」
恶犬难驯终反噬,以我为饲饵,以我骨血铸囚链。
我们不死不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