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出癌症那天。
我放纵自己,去包了个又穷又哑的男大。
他长相清冷,却很爱冒险。
为了哄他,我透支身体。
蹦极、赛车、潜水、跳伞……
所有不能做的,都陪他做了。
存款很快花光,我一边等死,一边瞒着他去医院签捐赠书。
准备死后把心脏捐给他重病的妈妈。
可是,我却在院长办公桌上看到了他手戴名表的照片。
院长笑着说:
「这是我儿子,标准高材生。」
「但贪玩儿,最近在玩什么剧本杀游戏,装穷扮哑的。」
「还说陪玩的女孩儿又老又土,准备换个游戏对象。」
我笑出眼泪,撕碎了捐献书:
「我愿意加入癌症新药试验,但有一个条件。」
「我要你们路家,收我做养女。」
1.
看到路曜照片的那一瞬,我感觉头顶被惊雷轰了一下。
他手戴名表,神色慵懒地倚靠在游艇围栏,周边花团锦簇。
有个漂亮的女孩儿依偎在他怀里,手上戴着跟他情侣款的表。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和我认识的路曜完全不同。
我想起早上起床时,揉着眼睛跟我比手语讨要早安吻的路曜。
太阳穴像被钻子钻了一样,疼得两眼发黑。
叮。
手机震了一下。
是路曜的信息。
「小雪,今早发了半天传单,赚了三十块,给你买了条手链。」
我点开图片,呼吸一滞。
这条手链我认识。
昨晚,我无意间在他的书包里发现了一个丝绒礼盒。
里面装着一条精致漂亮的四叶草手链。
而现在屏幕里的同款,链条掉漆,宝石歪斜。
一看就是最低劣的山寨品。
所以,路曜先买了价值 5 万的正品,又买了三十块的地摊货。
地摊货是给我的。
那 5 万的那条呢?
是给游艇上的那个女生的吗?
我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商场橱窗里多看了两眼这手链,路曜立刻比划手语:
「等我有钱了买给你。」
现在他「买」了。
我又想到出租屋柜子里那些被我珍藏的礼物。
掉色的耳钉,开线的羊绒围巾,打着「LY」标记的包包……
他似乎特别热衷给我买大牌的低劣山寨。
过去我只当他不认识那些牌子。
如今想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更或者是,每给其他女孩买一个正品。
就给我这个「又老又土」的大姐买一份拼夕夕 9.9。
多有意思的捉弄方式呐。
叮,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怎么不理我?不喜欢吗?」
我慢慢敲字:「喜欢,谢谢。」
路曜很快又发来了一张滑雪场的宣传图:
「周末去滑雪吧,正在搞促销。」
「对了,我有几个朋友也要一起,姐姐不介意吧?」
我看了眼所谓的促销价:不含装备租借费,一个人 199。
是我送一个晚上外卖能赚到的钱。
我盯着屏幕,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眶发烫。
原来人在极度荒谬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对面的院长奇怪地看着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我收起手机:「没什么,刚看到一个笑话,很好笑。」
「我们继续谈新药试验的事吧。」
2.
因为药性原因,新药的试验过程会非常痛苦。
而且治愈可能性很低。
因此没有哪个患者愿意去赌那微小的存活率。
眼看项目审批时间将过,院长作为药物的研发者之一,此时正是焦虑。
我一提出愿意试药,她的眼睛都亮了,随后又疑惑道:
「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摁下心口密密麻麻的痛,勉强笑道:
「我爸妈偏心妹妹,从小到大我都没感受过亲情。」
「而且,」我指指相框,「我也想要个帅气的弟弟。」
院长看了眼照片里的路曜,了然地笑了:
「可以,如果你能熬过三年试药期,我就让你当我的女儿。」
目的达成,我松了口气。
签好保密协议后,院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努力活下去吧。」
我用力点点头:「我会的。」
转头看向窗外枝头的玉兰。
它们被细雪敲打得沉沉下坠,蔫头耷脑的。
却还倔强地趴在枝上。
就如我,本打算死在这个冬天,如今却生生被疼活了过来。
3.
我没有再回复路曜的信息。
哪怕他后面又发了个「就当我先借你的行吗」,我也没理。
我坐在沙发上,默默等待他回来。
九点过了头,路曜出现了。
他阴沉着一张俊脸,把钥匙重重扔在鞋柜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以前这种时候,我会走过去,轻轻拉他的袖子,比划手语问他:
【生气了?】
然后他会故意板着脸,等我哄他。
但今天我没有。
我坐在沙发上,翻着医院的复查报告。
我从没告诉过路曜我的病情。
他以为我只是比较严重的贫血。
此时此刻,我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他知道我就要死了呢?
他会不会后悔一直以来对我的捉弄?
我竖起耳朵,听见他在厨房把水杯重重搁在台面上,又故意把冰箱门摔得很响。
他在等我开口,等我像以前一样妥协。
可这一次,我只是沉默地捏着化验单,纸张在我的手指间哗啦作响。
路曜完全没看出我的期待。
他只在意他的等待。
见我始终没松口,他终于忍不住了。
路曜抓起外套,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比划道:「我回学校住。」
我没有拦他。
门被甩上的瞬间,我起身跟了出去。
他在小区门口打了电话,清冷低沉的声音随夜风卷进我的耳朵:
「小高,来接我。」
「还能在哪儿?抠门女人这儿。」
「叫上蜜蜜,我有礼物送她。」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路曜说话的声音。
平时,我只能在做那事的时候,才能听见他喉咙里滚出几声克制不住的闷喘。
就那几声,我都能听出有多性感。
我问过他怎么会哑的,有没有医治的可能。
他扯着嘴唇打手语:「生病烧坏了的,医生说去国外可能有希望,不过医药费大概得百来万。」
我当时想的是,等我死了,把心脏捐给他妈妈。
然后剩下的器官,眼角膜啊肾脏啊什么的,都事先找好卖家卖了。
无论如何也得给他凑齐医药费。
让他重新开口说话,成了我的遗愿。
如今我还没死,却已经亲耳听到了他的声音。
可笑又可悲。
4
路曜进Ṫũ₌了一家高档会所,门口的保安对他点头哈腰,显然他是常客。
我跟了进去。
站在走廊的阴影里,透过半开的包厢门缝,看见里面灯光昏黄,酒瓶堆了满桌。
路曜一进去,沙发上立刻有人起哄:
「哟,路少,今天不陪姐姐了?」
他嗤笑一声,扯松领带,仰头灌了半杯酒:
「最近陪得太多了,让她得寸进尺了都。」
那个照片上见过的女孩凑近过去,手指暧昧地划过他的锁骨:
「阿曜,你是有东西送我吗?」
路曜从口袋里拿出礼盒:「拿去戴着玩儿。」
女孩打开一看,不大满意地撅起嘴:「这个款式不是去年的吗?」
路曜看了一眼:「嗯,本来打算给她的。」
「什么什么?你不是都拿 9 块 9 给她的吗?」那群富二代迅速围了过去,「路少不会是睡出感情了吧?」
我站在门口的阴影下,忍不住捏紧了发颤的拳头。
路曜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瞎说什么呢,像她那样又土又抠门的老女人,我看得上她?」
「我是想着,反正也玩腻了,摊牌也就这几天。」
「平心而论,她对我不算差,到时候拿这过气货打发了。」
人群又是一阵戏谑的嘘声。
我置身数米之外,却如置身万丈深渊。
「路少,其实那女的不丑啊,长得挺秀气的,你摊牌以后,我趁她伤心再去哄哄,应该能把人哄上手吧?」
那个叫蜜蜜的女孩拍了下说话的黄毛:
「不是吧,那女的看着病歪歪的,你什么审美?」
黄毛呵呵一笑:「我就好林妹妹那口呗……路少,她身上到底有病没?」
路曜晃了晃酒杯:「能有什么病,不就是一点贫血吗?矫情罢了。」
蜜蜜捂嘴笑:「对嘛,阿曜上回把她床头柜上的药换了,这么久了不也没发现?」
女孩的娇笑动听如夜莺,落在我耳里却犹如针扎。
难怪我的病程会加快。
竟是因为我那咬牙买来的高价特效药被路曜换了!
喉间涌上一股腥热,我捂住嘴,拼命咽了下去。
包厢里的路曜好像有点烦躁,连连看了好几遍手机。
蜜蜜趴到他身上:「曜哥,你怎么不理人家啊?」
路曜捏住她的下巴,笑得轻佻:
「急什么,我这是看梁雪什么时候服软,你吃醋了?」
「放心,她马上要成为过去式了。」
他说完,低头吻了她。
包厢里爆发出一阵口哨声和哄笑。
我站在门外,手指死死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我慢慢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周末我带你们去滑雪。】
几乎是下一秒,包厢里传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操!她回了!」
「路少,你又赢了!」
路曜懒洋洋地举起手机,屏幕的光映出他得意的笑。
他对着满屋子人晃了晃,说:「看,我说什么来着?她离不开我。」
蜜蜜娇笑着倒进他怀里:
「你说好了啊,滑雪结束以后,带她去我家酒店参加我的生日宴,然后公布你的身份,再官宣咱俩的关系。」
路曜顿了顿,低头咬她的耳朵:「当然。」
两人亲热完,他低头摁了一通手机。
很快,我收到了回信:
「好,这几天课业忙,我就不回去了,周末滑雪场见。」
我回了一个「好」字。
随后转身离开。
会所的走廊很长,我的影子被拉得很瘦,很孤单。
夜风依旧很冷,但这一次,我没有哭。
5.
回到出租屋,我把路曜的东西全都整理了出来。
他送给我的,扔垃圾桶;
我送给他的,烧的烧,剪的剪。
一张布片都没留。
翻开最珍视的「遗愿」相册,一张张撕下那些照片——
第一次蹦极,路曜搂着面色惨白的我,对着镜头比耶;
第一次玩赛车,我颤着双腿从副驾下来,穿了赛车服的路曜站在车门边,朝我伸出手;
第一次潜水,我晕倒在沙滩上,路曜紧张地给我做人工呼吸;
第一次跳伞,我扒住机舱不肯松手,路曜在后面用力推了我一把……
所有的第一次,都是我的最后一次。
这些冒着生命危险陪他做过的事。
我以为能成为他一生的快乐回忆。
其实都是他的信手拈来。
我清空遗愿清单,重新为他写下的未竟之事。
其实都是他的习以为常。
看着空荡荡的相册,堵在胸口处的那团郁气终于化作眼泪,汹涌地漫出。
6.
周末如期而至。
我到的时候,路曜和他的朋友们已经换好了装备。
远远望去,一群人站在雪具大厅门口,嬉笑打闹。
走近了,我才发现,根本不止他说的几个朋友。
包厢里那些熟悉的面孔全在。
路曜最先看见我,他走过来,带着歉意打手语:
「姐姐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同学过来。」
「你要是钱没带够,我可以先到花呗那里刷。」
我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瞳,缓缓摇头:「没事,我有。」
蜜蜜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姐姐好棒哦,真有钱!」
其他人也跟着假惺惺地起哄:
「谢谢姐姐!」
「姐姐人美心善!」
我听得出来,没有半个字是出自内心。
他们的眼神却在我身上来回扫视,像在评估一件即将被拆穿的赝品。
路曜扫了他们一眼,嘴角微微绷紧。
付押金的时候,我从包里掏出一叠零零散散的纸币,有皱巴巴的五十块,也有卷边的十块。
蜜蜜夸张地「哇」了一声:「我说小雪姐姐,这不会是砸了存钱罐吧?」
我平静地点头:「是。」
路曜猛地转头看我。
他知道那个存钱罐。
那是我们刚在一起时,我买来专门存「旅行基金」的。
我说,等存够了钱,就和他去冰岛看极光。
他当时笑着比手语:【好啊,那我还想去南极看企鹅。】
当时,我没有回应他。
他不知道的是,我的时间只够我存这一笔去冰岛的钱。
我想在生命的最后一站看到极光。
我想路曜能陪我度过人生的最后一程旅行。
可现在,罐子空了。
路曜盯着我:「不去冰岛了?」
「去啊,」我敷衍着,「我找到其他赚钱方式了。」
周围人立刻起哄,虚情假意地恭喜我「发财了」。
只有路曜的脸色越来越沉。
7.
蜜蜜主动提出要带我。
「新人最容易摔了,我教姐姐吧。」
路曜看了她一眼,点头:「蜜蜜滑得很好,你跟着她。」
他信任她。
近距离看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互动,我才明白,有些隔阂宛若天堑。
就算我架起登云梯,也够不着半丝半缕。
蜜蜜带我滑向初级道,却在半途突然拐弯,朝着人迹罕至的陡坡边缘滑去。
「姐姐,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到空点的地方去。」
我没意见。
我知道她有话要对我说。
刚才付钱那会儿,路曜一直盯着我。
她却一直盯着路曜。
我想听听这个同样把我当猴子戏耍的女孩,到底会说出什么话来。
如果可以,我还想告诉她。
你已经很优秀了,就算不弄那些坏点子搞雌竞,你也能得到许多的爱。
可她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蜜蜜拉着我的手,声音渐渐阴冷:
「姐姐那天听到了吧?」
「我看到你躲在门口了,像只阴沟里的老鼠。」
我握紧滑雪杖,没回答。
蜜蜜嗤笑:「我以为你会主动结束,没想到你脸皮这么厚,宁愿被耍,也要缠着阿曜。」
「你知不知道阿曜有多嫌弃你?」
「他说你又老又丑还穷酸得要死,连内衣内裤都买地摊货。」
「你送给他的什么围巾,他扔给我家阿邦了。」
「哎呀,你瞧我,没跟你说吧,阿邦是我家养的狗。」
雪坡的边缘近在咫尺,再往前就是深不见底的雪坑。
蜜蜜却没有停下。
我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想要阻止,可我根本甩不开她。
「你疯了!」
蜜蜜呵呵一笑,突然加速,猛地朝我撞来。
一阵剧痛从胸腔处喷薄而出。
我几乎不受控制地跌落雪坑。
耳朵里像灌进了水,模模糊糊听见蜜蜜在上面尖叫:
「啊!我的腿!」
嘈杂的声响迅速靠近,应该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他们喊着蜜蜜的名字,看来是那群朋友。
「她推我!」蜜蜜哭得梨花带雨,「我只是想教她,她却故意害我!」
我躺在坑底,右腿传来尖锐的疼痛,雪沫灌进领口,冷得发颤。
我试图爬起来,可雪太松ŧŭₖ软,每一次挣扎都让身体陷得更深。
我想否认,可一张嘴巴,就有血沫涌了出来。
我只能仰着头,期待路曜能过来看我一眼。
可他并没有。
那群人也没有。
脚步声很快远去。
他们就像不记得我这号人一样。
把我遗弃在了坑底。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路曜的短信:
「你太狠毒了,蜜蜜只是想教你学滑雪,你有必要因为我跟她走得近了一点,就做出这种事吗?」
「我真是错看你了。」
我反复地读着这两条短信。
在读到第五遍后,我突然想明白了。
其实不管我怎么挣扎犹豫,给自己找借口。
最后的结果也不外乎是路曜将我丢弃如草芥。
他连信都不信我。
又怎么会爱我呢?
我在雪坑里等到天色全黑。
手机又响了。
「今晚在蓝焰山庄举办蜜蜜的生日宴,你过来道个歉。」
我笑了,转头给路曜他妈妈打了个电话:
「院长,是我。」
「麻烦到滑雪场北坡来接我,坐标我发您。」
「之后立马动身去研究中心吧,我的病好像恶化了。」
那边答应得很快。
挂断后,我删掉了路曜的所有未读消息。
雪坑上方,极光般的霓虹在夜空中闪烁。
真可惜,我想。
本来是要和他一起去冰岛看的。
如果有幸再见面的话,我就该喊他一声「弟弟」了。
8.
蓝焰山庄宴会厅,路曜靠在沙发上,时不时看向手机屏幕。
他给梁雪的那条短信还停留在两个小时前。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给出回复。
生气了?
可明明是她自己先撞了蜜蜜。
摔下雪坑也是她自作自受。
有什么好生气的。
路曜有些烦躁,又发出了第二条短信:
【小雪,别任性,你是当姐姐的,总不好让后辈看笑话。】
想了许久,他又加了一句:
【去冰岛的钱我攒够了,你过来道个歉,我们年后就出发。】
发出去后,他耐着性子等待了一会儿,依旧如石沉大海。
「啧,惯的!」
路曜把手机用力塞进口袋,神色冷淡地抽出一支烟点燃。
蜜蜜凑近过来:「阿曜,梁雪还没来?」
他们的朋友伸长脖子往外头看:「不会是发脾气不来了吧?」
路曜吐出个烟圈:「你们是等不了那几分钟吗?」
众人讪讪地笑了笑,对他的忽然发火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蜜蜜挽住他胳膊,娇声道:
「阿曜,咱们事先说好了哦,等梁雪来,你就得公开身份,咱们还要官宣。」
「我可太想看看梁雪会是什么表情了。」
路曜敷衍地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袋里的银行卡。
五十万,够她这段时间的付出了。
如果她肯低头认错的话,他也不介意多给一些补偿。
反正像梁雪那样又穷酸又抠门的女人,怕是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宴会过半,梁雪还是没有来。
路曜的心情也越来越烦躁。
有个富二代小声道Ṭũⁱ:「她不会是摔在雪坑里爬不起来了吧?」
蜜蜜笑了笑:「那么浅的坑,不至于爬不上来吧?」
其他人跟着附和:
「我看啊,那姐就是在装可怜!」
「就是就是,曜哥,继续晾着她!」
啪嗒。
路曜把手里的玻璃杯重重放下。
「我出去抽根烟。」
蜜蜜站起来:「我陪你去。」
「不用。」
路曜摆摆手,径自走到屋外。
山顶的风从走廊灌进来,冷得瘆人。
路曜翻开通讯录,给梁雪拨视频,仍是无人接听。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此时的室外温度降到了零下,路曜免不了有些担心。
万一她摔下去的时候弄伤了脚呢?
万一她手机恰好摔坏了没法求救呢?
路曜决定亲自去找梁雪。
就当是分手前再尽一次责任吧。
9.
路曜一路飙车,半个小时不到就赶到了滑雪场。
远远就看见隔离带把北坡围得严严实实,几个穿反光背心的救援人员正低声交谈。
路曜心里咯噔一跳。
他抓住最近的保安,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发生什么事了?」
保安道:「有个姑娘摔进雪坑,救护车刚到就不行了……」
话音未落,路曜已经扯开隔离带冲了进去。
「梁雪!」
这个时候,他终于不再装哑巴。
「梁雪!」
「你出来!」「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你不是说要让我治好嗓子,想听我说话吗?」
「我讲给你听……」
路曜的嗓音被山谷的夜风割裂。
听着像在哭诉。
有医生走过来:「你认识死者?」
「死者」两个字刺得路曜眼底一阵发黑。
他晃了晃:「你瞎什么逼话?!她不过是摔了一跤而已啊。」
无端被骂的医生生气地板起脸:
「你哪位啊?跟她什么关系?」
路曜如鲠在喉:「我……是她男朋友。」
医生挑眉:「路曜?」
路曜眼底一震,松了口气:「我就知道她没事,她告诉你我的名字的吧?」
医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在她手机备忘录上看到的。」
「上面写着她的遗书。」
「你这男朋友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逼得人家小姑娘死了都不愿意见你。」
路曜感觉脑子里仿佛有一千根针在扎他。
「什么死不死的!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投诉你?」
医生翻了个白眼:
「死者本来就患有晚期骨癌,掉下雪坑后,她的右腿骨折,根本没法爬上来。」
「再加上失温引起的多器官衰竭,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路曜听着「晚期骨癌」四个字,犹如五雷轰顶。
她从来没告诉过他。
她疼得整夜睡不着的时候,他只是不耐烦地翻身背对她。
她咳血的时候,他以为她只是感冒。
她瘦得几乎脱相,他却以为她是抠门抠到不舍得买吃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什么都没发现。
在她痛苦万分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他在和朋友们想着要怎样去戏弄她。
在她拿出最后的存钱罐,只为了满足他的卑劣玩笑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路曜不敢想。
喉咙里好像被填满了冰块。
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路曜颓然跪下,双膝重重地磕在雪地上。
医生看他这幅模样,心中了然:「你不会是连女朋友病了都不知道吧?」
他祈求般望向医生:
「她呢?」
「把她还给我好不好,求您了。」
「她不见你,」医生叹一口气,「已经通知她的联络人接走了。」
「是谁?」路曜急急追问,「她爸妈根本不过问她的死活,她能联系谁?」
医生已经不想再跟他说话,敷衍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接走了。」
「我说你也别再问了,既然是死者的遗愿,还是遵守一下比较好。」
路曜趔趄了两步,差点没站稳。
正在这时,雪场经理举着平板挤过来:
「路少,您看看这是不是您朋友?」
画面里,蜜蜜用力朝梁雪撞过去,看着她摔进雪坑。
纯良无害的面容上布满了恶毒。
路曜死死盯着监控画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血液在血管里冻结成冰。
她那时候是不是已经疼得说不出话?
是不是在雪坑里等了他很久?
而他甚至没去找她。
路曜双腿一软,跪在雪地里,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
「……对不起......」
可风雪呼啸,再也没人回应他了。
10.
三年后。
我重新回到阔别已久的城市。
飞机刚落地,路家的车就到了。
林院长亲自来接我。
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雪,欢迎回来。」
我也回抱她,却在与她错身的瞬间微微沉下眼。
整整三年的试药治疗期,其间艰辛危险,三言两语根本不足以概括。
好几次因为药物作用痛得死去活来,其他医生都看不下去想要停止。
林院长却冷漠地开口:「加量,熬不熬得下去,是她的命。」
最严重的一回,我呼吸全无,进入假死状态。
可当时的意识其实是清醒的。
我听到林院长嫌弃地啧了两声:
「还以为她为了路曜能坚强点,原来也是个不顶用的。」
「她家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不用再通知了,直接送殡仪馆。」
她那时的声音,像极了把我当猴子耍的那群有钱人。
强烈的不甘把我从鬼门关拖回了人间。
从那以后,我的身体竟然适应了药效。
三年下来,竟也恢复得七七八八。
这次回来,我将以义女的身份随林院长出席各大发布会,以此来彰显她的功绩。
「跟我去一趟老宅吧,」林院长笑着说,「今天家里聚餐,也该让他们认识认识我的干女儿了。」
「还有,你不是早就想看看我那儿子了吗?」
我迎上她的笑容,装作羞涩道:「嗯,不知道路曜还记不记得我。」
林院长透过后视镜,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你当初玩那一出假死,可让他狠狠难过了一把。」
「他一点不顾青梅竹马的情谊,要把沈蜜蜜送进监狱,还是我和他爸费了老鼻子劲,才把他劝了住。」
「这三年,他到处找你的骨灰墓地,还是我给找理由忽悠过去的。」
「女朋友更是换了不知道多少个,个个都有你的影子。」
「要我说,你的这一手玩得够绝。」
「不过,丑话我说在前头,我可以接受你们在一起,但他的身份你也是知道的,上流圈的公子哥,少不了要联姻。」
「等他日后结婚,你就必须隐到角落,不让任何人发现,明白吗?」
我乖巧地点头:「明白的。」
林院长对我的识时务挺满意,转头递来一只玉镯:「戴着去,跟你身上的旗袍挺称。」
我感激地接过,装作爱不释手的样子。
等她轻蔑地转开脸,我的唇角也勾出嘲讽的笑容。
她既然很喜欢我这副恋爱脑的样子。
那就表演给她看吧。
就像当初路曜表演给我一样。
11.
到达路家老宅的时候,路曜还没回来。
其他人并没有把我看在眼里。
毕竟像我这样的穷人,在他们眼里就是颗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路曜终于出现了。
我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我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呼吸声很重,像是跑了很远的路。
「梁雪。」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我缓缓转身,唇角勾起一抹得体的微笑:「弟弟来啦?」
路曜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瘦了很多,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如今棱角分明得近乎锋利,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真有意思。
原来这三年,他过得也不好啊。
「你……没死。」
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轻笑一声:「怎么,很失望?」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听到妈妈说你是她干女儿,我都不敢相信。」
「要不是她把你的照片给我看,今天我肯定不过来!」
「小雪,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一连串的质问下来,路曜的眼圈已经红了。
我任由他抓着,甚至微微偏头,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弟弟这是做什么?」
「别这么叫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
路曜像失控的野兽,一步步将我抵在阴影里。
「玩够了吗?」
「看着我发疯很有趣?」
我像从前那样,伸手帮他理平ţű₈衣领上的褶皱:
「可是你之前就是这样玩我的啊。」
「是你自己说的,我和你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路曜猛地扯开领口,露出心口上纹的「雪」字:
「小雪,你听我说,我是爱你的。」
「直到你离开后,我才意识到,我真正爱的人,其实是你。」
「都怪我被蒙蔽了双眼,竟然都没有察觉出自己真正的心意。」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我们重新在一起,以Ţŭ̀ₓ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我在心中冷笑,然后慢慢凑近,嘴唇几乎贴上他耳垂:
「可是以后我是你姐姐了呀。」
「难道你想被别人说搞自己的姐姐?」
路曜浑身僵硬:「大家都知道你不是我亲姐。」
我轻笑着退开:「那也不行。」
「明天我和陈氏药业的公子有约,弟弟要一起来吗?」
路曜的眼睛更红了,像是被抛弃的大狗。
他还想发疯,可我径自越过他,迎向走过来的林院长。
我亲昵地挽住她:
「干妈,明天我要去见陈公子,今天得去做个 spa,先走一步咯。」
我知道路家一直想拿下跟陈氏的合作。
我主动提出要去见那个二世祖,林院长肯定会跟我打配合。
她咧开笑容,轻轻跟我说:「玩欲擒故纵吗?」
我表现得有些惊讶:「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呢。」
林院长脸上浮起得意:「你这些花招,都是我当年玩过时的。」
「行吧,我就先帮你吊着我这傻儿子。」
有她帮忙,我终于甩掉了路曜。
离开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背上的目光。
久久未曾散去。
12
第二天的约会,路曜果然来了。
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却遮不住那双死死盯着这边的眼睛。
我假装没看见,对着刚到的陈公子露出甜美的笑容。
陈公子拉开椅子,目光带着些令人不悦的审视:
「长得还行,我听说你之前跟的路曜?」
「还是处女吗?我这人不喜欢二手货。」
我装作屈辱地抿抿嘴唇,半垂下头不说话,只故意轻颤着眼睫。
我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最好看。
像只柔弱可欺的小白兔。
果然,对面的陈公子呼吸重了一分。
他伸出手指触碰我的脸颊:「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也不是不能破戒。」
我故意没有躲开。
余光里,角落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听说路氏最近在谈新药合作?」陈公子又靠近了些,「林院长派你来表示诚意的吧?」
我正要回答,一道黑影冲了过来。
路曜一拳砸在陈公子脸上,餐桌被撞翻,香槟杯碎了一地。
「离她远点!」
路曜揪着陈公子衣领,声音嘶哑得像野兽。
整个餐厅乱成一团。
我站在原地,看着被揍以后气急败坏的陈公子,静静笑了。
当天下午,陈氏药业就取消了和路家的合作。
林院长跑来质问我:「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我委屈地眨眨眼,眼泪恰到好处地盈满眼眶:
「我只是想帮家里谈生意。」
「我真的没料到路曜会这样冲动。」
林院长表情松动了一瞬。
我趁势递上一份文件:
「这是陈氏药业数据造假的证据,我一个记者朋友查出来的。」
「之前我看路家有意找陈氏合作,才没把这个拿出来。」
「现在是不是能用上啦?」
林院长接过,僵硬的表情慢慢绽放笑意:「你这孩子,也是有心。」
看着她翻文件的手,我在心里冷笑。
自从和路曜分手后,陈家公子就成了沈蜜蜜的追求者。
而她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吊着陈公子不放。
这样,她还能得到陈家的庇佑,让路曜没法对她动手。
沈蜜蜜的如意算盘倒是敲得响亮。
我又怎会让她如愿呢?
夜里,路曜找上门来。
他的右手缠着绷带,左脸还带着淤青。
他声音沙哑:「小雪,我被爸爸揍了一顿。」
我歪着头看他:「所以呢?」
路曜的眼里闪过受伤的神色。
他突然跪下来,额头抵在我的腿上:
「你要怎么报复我都行,别用这种方式。」
我俯身,与他的距离无限贴近:「哪种方式?让你看着我和别人亲密?」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
「路曜,」我轻轻说,「当初看着你和沈蜜蜜接吻,我也是你现在这样的心情。」
路曜眼睛倏地迸射出光彩:「小雪,你还爱着我的,对不对?」
我但笑不语,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我知道,想要让我的最终目的实现,还差一把火。
13
陈家想求路家做事留一线,别把他们逼得太绝。
他们知道路曜跟沈蜜蜜有仇,就大张旗鼓地跟沈蜜蜜撇清关系,还放出了一段沈蜜蜜诋毁辱骂路曜的视频,想要以此来和路家求和。
画面里,沈蜜蜜正对着镜头翻白眼:
「路曜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我很稀罕他吗?」
「一开始就说好了只是玩真人剧本杀,弄个抠门老女人耍耍。」
「他还动了感情,我呸,什么审美?!」
「不过你们也别当他有多情圣。」
「他光顾着要睡那女的,却根本没调查过她的具体情况。」
「那可是癌症晚期的病鬼,统共就没几天好活了,想要趁死前放纵一把,才找上了路曜。」
「我每次抓阄选择捉弄游戏的时候,都动了手脚,让路曜次次都选中蹦极啊、跳伞啊那一类的极限游戏。」
「不过那老女人命硬,次次都熬过去了,然后我又在雪场上亲自送她最后一程。」
「路曜那傻缺,竟然为了那么个低贱的烂货要跟我决裂!真是脑子进水。」
我欣赏完视频,勾了勾嘴角。
陈家搞这一出,估计知道是我把证据给的林院长。
他们一定恨我入骨。
但现在我是路曜眼里的宝贝,他们不敢动手。
可沈蜜蜜不会考虑那么多,她动不了路曜,但一定会把账算在我头上。
所以陈家这是想一箭双雕呢。
不过这倒正好合我意。
我等着她来。
14
沈蜜蜜没有让我等太久。
一周后的慈善晚宴,林院长带着我这个活人招牌一同参加。
刚进入会场,她就被各种生意伙伴围住了。
我一个人落了单。
没一会儿,侍应生「不小心」把红酒洒在我裙摆上。
她提出要带我去更衣室换,我答应了。
结果刚进更衣室,她就反锁了门。
沈蜜蜜从角落窜了出来,眼睛里像淬了毒。
「你以为攀上路家就赢了?」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
「路曜跟我青梅竹马十几年,你凭什么跟我抢?」
「穷人就该有穷人的样子,你早就该滚回你的老鼠洞了!」
我任由她发疯,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约莫过了五分钟,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沈蜜蜜的眼神一变,随即扯出一个古怪的笑。
她突然抓起花瓶砸向自己额头。
砰——
鲜血瞬间糊了满脸。
我一时只剩下无语:「你能换个招吗?」
沈蜜蜜笑了:「我当初能骗到路曜,现在也能骗到其他人。」
「你等着被网暴吧!」
她扯开嗓子尖叫:
「救命啊!」
「梁小姐,求您别打了!」
门被撞开的瞬间,闪光Ťŭ̀ₒ灯亮成一片。
记者们围了一圈,还有不少举着手机直播的,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人群之外,我还看见了漠然站立的林院长。
她对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我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笑。
林院长似乎有些不明白,眉头皱了起来。
我却不再看她,而是大大方方地任由媒体将我拍了个够。
没多久,#路氏义女殴打名媛#的 tag 火速登顶热搜。
不明真相的网友轻易被水军带了节奏,沈蜜蜜成了无辜受害者。
而我就是那个心机深重,用假死来套牢路曜的小三。
瞬间,骂声一片。
很多人诅咒我,问我为什么不死在雪坑。
甚至还有人颠倒黑白,找来假证据,说我根本没有患癌。
这时候,沈蜜蜜又站出来,说她可以理解我的嫉恨心情,决定不跟我追究。
这操作立马给她赢了一波好评。
林院长不久也发了声明要跟我割席。
对此,我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她的研究成果已经得到了认可,再不需要我这个工具人了。
更关键的,精明如她,也该意识到了我的不可控。
短短半天,我就从被同情者成了全网黑。
全世界都好像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只有路曜疯了似的要查监控。
可沈蜜蜜既然选择了在更衣室动手,就是看ṱů⁽准那里没有监控。
问题好似变得无解。
我却半点也不见焦急。
倒是路曜,半夜闯进我暂住的酒店,神色慌张地拽住我:
「网上有人煽动情绪,要来这里教你做人,你赶紧跟我走。」
我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我为什么要躲?」
路曜满脸都是急色:「都到这时候了,你就别再犟了,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我笑了笑,把平板转了个面,递到他面前。
「谢谢,但我不需要你保护。」
平板正在播放沈蜜蜜自残的全过程视频,高清版,每个表情每句话都收录得清清楚楚。
路曜讷讷地张着嘴巴:「你——」
我淡淡道:
「既然猜到了她要对付我,我怎么可能不做好准备?」
路曜半晌才缓过劲:「所以你故意让她闹到网上?为什么?」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幽幽道:
「我需要一个能把她推到所有人面前的契机。」
「可我没钱买热搜。」
「干脆就借她自己的手,让她彻底消失喽。」
路曜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我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当着他的面就按下了发送键。
15
这一夜,我睡得很香,完全没去关注网上的惊涛骇浪。
直到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我才有空拿起手机看看自己的成果。
#沈蜜蜜犯罪证据全曝光#
#剧本杀背后的罪恶#
#权贵子弟的黑暗游戏#
三个热搜轮流霸榜,成了各大平台的第一热点。
昨天,除了沈蜜蜜的自残视频,我还把之前就收集好的证据全部打包发送。
那里面有富二代以剧本杀为名义做的各种恶行,还附带了很多受害者的陈述。
舆论哗然之下,终于引来了权威部门的重视。
这群嚣张惯了的富二代,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尤其是最早组织「剧本杀」活动,还利用赌局从中获利的沈蜜蜜,更是被警察直接拷走。
至于路曜,自然也少不了被一顿臭骂。
林院长作为游戏的知情者,放纵儿子的不良行为,与她的医者形象实在相悖,也被请下了院长的位置。
一切尘埃落定,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路曜最后一次来找我时,浑身湿透,皮鞋里还灌着雨水,像只被遗弃的丧家犬。
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防水文件袋:
「我个人的所有股份,瑞士银行的保险柜密钥……」
「还有这个。」
他哆嗦着解开衬衫纽扣, 左胸赫然纹着我的名字。
「你要剜出来吗?」
「都给你,我可以都给你。」
「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祈求如此卑微, 就像当初我躺在雪坑里, 也曾期待他回眸一样。
我退开两步,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我和他已经再无可能。
路曜冲上来抱住我, 声音哽咽:
「我知道你恨我。」
「我也知道我有多混蛋。」
「你的这些报复我心甘情愿受了。」
「我只求你能够原谅我。」
「我们忘掉过去的那一切, 重新开始。」
我呵呵低笑,语气平静:
「路曜,你不会以为我做这一切, 都是为了报复你吧?」
「我没那么恋爱脑好不好。」
路曜恍惚着望向我, 眼角可怜地泛着红。
我推开他:「给你说个故事吧。」
「你知道的, 我爸妈不喜欢我,我从小就特别缺爱。」
「我妹妹还到处散播谣言, 说我是害人精, 让我被小伙伴孤立。」
「没人愿意跟Ťū⁺我玩。」
「初中的时候我捡了只流浪狗,它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有一回我出门摆摊卖气球, 遇见了沈蜜蜜和她的众多追求者郊游。她的某个玩伴要亲我的脸, 我不答应, 他们就打算来硬的,是我的狗保护了我, 把他们吓走了。」
「可是第二天我醒来, 它被剥了皮, 丢在我家门口……我无处哭诉, 恨意一直扎在心里, 成了我长久以来的噩梦。」
「直到看到你和沈蜜蜜的照片。」
「其实早在意识到你欺骗我的那一刻, 我就已经不爱你了。」
「我处心积虑做这一切, 就是要让你们这些人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特权,都无权侵害一条生命, 哪怕那只是一只狗。」
路曜的脸色渐渐苍白, 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我要说什么。
「别这样, 小雪……」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利用我。」
「你以后可以有很多机会惩罚我……」
「我不懂爱, 所以做了好多对不起你的事,你来教教我什么是爱, 好吗?」
「不要抛弃我, 求你了……」
我哑然失笑:
「你怎么不明白呢?」
「我爱过的那个又穷又哑的路曜, 已经死在了另一个路曜手里。」
「所以, 你走吧, 至少现在还能说一句好聚好散。」
……
路曜最终失魂落魄地走了。
临走前,他还故意落下了股份转让书。
他说, 他会继续等我。
一直等到我回心转意。
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转身把股权书扔进碎纸机。
碎屑飞舞中, 我拿起行李箱出了门。
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问我:「小姐去哪里?」
我笑着答道:「机场,谢谢。」
车窗外, 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像一幅模糊的水彩画。
而我的未来,正逐渐清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