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宗门最勤勉恭顺的大师姐,却对师尊做了三件大逆不道的事。
一是趁他重伤濒死,夺了他元阳。
二是动用禁术,强行与他互换身体,贪欢数日。
三是洞房花烛夜,春风一度后,我一剑捅在他心窝,揣崽和别的男人跑了。
他气疯了,也堕魔了。
1
我从未想过,会在后山禁地撞见如此淫靡的一幕。
我的师尊,这世间最好看最强大的人,修仙界的高岭之花,此刻却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赤裸着被几根铁链吊在半空,各种古怪的器具散落一地。
他浑身青紫,痕迹斑驳,除了那张欺霜赛雪似的清冷面容,身上竟找不出一块好肉。
洞内到处摆放着巨大镜面,将所有的一切照得分毫毕现,让人无所遁形。
在这一片混乱的狼藉中,还或坐或躺了三个人,他们像是发情的畜生,纵情狂欢着,笑得肆意又放荡。
生性残暴的魔尊,正举酒浇头Ŧū₁,嘴里淫词浪语不断。
一旁轻浮浪荡,却又狡诈阴险的妖王,正目露痴迷看向美丽却破败的师尊,欣赏中带着怀念。
还有一个人,却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他笑得极其淫邪猥琐,竟然是素来温柔可亲的师叔。
这一幕,让我既震惊又愤怒,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他们怎么敢这样对师尊,怎么敢的!
就是妖界最下贱的炉鼎也不会被如此对待。
我怒火中烧,已然失去了理智,手中掐诀便要冲过去救人。
「师姐,还满意你看到的吗?」突然,一道戏谑的声音响在身后。
不等我反应过来,来人的剑已从背后贯穿了我心口,鲜血直流。
我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剑的主人——我疼爱有加的小师弟。
「师姐,师尊是我的,你没资格跟我抢!」他阴狠地转动剑柄,搅弄着我的血肉。
难怪!
难怪他大半夜给我传音,无缘无故地非让我来禁地一趟。
原来他们竟是一伙的。
「你,你……」我咳着血,质问的话还未说出口,妖王的掌风已兜头落下,直击我天灵盖。
「嘭!」顿时血肉横飞,我死状凄惨。
但我又未完全死透,我被制成了傀儡,放在师尊的床头,日日夜夜服侍着他们四人恶心下流的行径。
不仅成为他们「情趣」的一环,还被随时随地用作羞辱师尊的工具。
直到一日,妖王提出,只有师尊一人,每次都不够他们四个尽兴的,倒不如将师尊改造一番,来个多多益善。
师叔也颇为赞同,便打算从我身上取材,再逐一安到师尊身上去。
为了改造得顺利,他们短暂地放开了对我的禁制,让我用灵力去修复身上的烂疤,免得破坏师尊玉体雪肤的美感。
他们谅我也不敢逃跑,毕竟他们动动手指便能捏死我这只蝼蚁。
但众人没料到,我会趁机自爆内丹,抱着师尊同归于尽。
因为我早已看出,师尊他心存死志,但却是求死不得。
死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竟是一本 po 文世界!我和师尊也只是两个倒霉的炮灰,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2
再睁眼,我竟然重生了。
重生到了师尊下山除魔的这一天。
前世就是这次下山,直接将师尊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
因为无法独占美人,但又不甘心被排挤在外,那四个贱人便达成了结盟,里应外合地将师尊诓骗出宗。
师尊出发前,小师弟以践行为由,奉上了一杯有蛊毒的茶。
师叔则摸透了自家师兄的习惯,与妖王联手设计出了一层层的连环圈套,饶是智多近妖的师尊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得不陷入绝境。
最后,在对战魔尊时,潜伏已久的蛊毒发作,师尊修为被封,落了下风。
否则以他半步飞升的修为,怎可能被魔尊重伤,之后又被逼着一步步沦为他人胯下的玩物。
彼时我正在闭关突破,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
等我出关后,也只得知:师尊下山除魔,却重伤而归,正在闭关疗伤之中,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实则,他是被师叔和小师弟圈囚在了后山禁地。
因为嫉妒魔尊和妖王先一步占有了猎物,二人醋性大发,昼夜不停地轮番强迫师尊。
而被蒙在鼓里的我,依旧每日按时去师尊殿前问安,打理院内花草灵宠。
却不知晓在一门之隔的殿内,师尊正遭受着怎样的非人折磨。
为了支开我这个亲传大弟子,以免被我发现什么破绽,打搅到他们的好事,师叔便打发我去一万八千里外的蓬莱仙岛采集灵草,给师尊入药治伤。
仙岛上凶兽成群,且强大无比,多少修士丧命于此,这无异于让我去送死。
他们要的就是我有去无回。
没想到半年后,我九死一生地带着灵草回来了。
但是来不及归整一番,我便被小师弟叫去了后山禁地,被杀人灭口,又被制成了傀儡。
之后便眼睁睁看着,清风明月般的师尊,如何被踩断一身傲骨,被摧残殆尽,再被一点点碾落进泥泞,彻底沦作任人蹂躏的帐中奴。
他们亲手在师尊身上刻下【天下第一玉奴】的烙印。
一想起这些记忆,我内心便怒火激荡,烧得胸口阵阵生疼,就连本命剑也被我的情绪感染,止不住地瓮鸣作响。
修仙者岁月漫长,前世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今生我必将一一奉还。
3
师尊是一大早走的。
以他大乘期的修为,能缩地成寸,想必他早已到达目的地,或许已经落入了第一重陷阱。
而我通过师门玉牌发给他的传信,全都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看来师门玉牌也被他们动了手脚。
这样一来,留给我的救人时间就更少了。
我乔装一番后,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悄悄出关了,追随师尊而去。
是以,大家认为我还在闭关,没人会来随便打扰我。
我日夜兼程地赶路,在不眠不休地御剑飞行了七天后,终于也进入了那片秘境。
而后又在秘境里小心搜寻了几日,才发现师尊的踪迹。
顺着痕迹一路找过去,最终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重伤昏迷的师尊。
看样子是他自个儿躲在这里的,因为我听见了魔尊飞在半空中的叫嚣,他像猫捉老鼠似的玩弄着猎物的心理防线,一阵又一阵的淫笑传过来。
「玉徵,本座知道你在这里,别白费力气躲了,不如待会留在床上用。」
畜生!
我死死握住剑柄,气得发抖,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便催动法宝「五星级酒店」。
这法宝是我在某处遗迹历练所得,乃一位上古大能所造,大抵是这世上唯一能装纳活人的法器。
法宝里面是一处世外桃源,灵气十分浓厚,有水月洞天,亦有亭台楼阁,修士在这里可以疗伤治病,修身养息,法宝对外会隐匿气息,隔绝外界一切探查。
一旦躲进这里,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休想找到我们的下落。
这可谓是出门历练、行走江湖的神兵利器。上辈子就是靠着它,我才得以从蓬莱仙岛逃出生天,满载而归。
一转眼,我便抱着师尊出现在法宝里面的小世界。
我将人放入灵泉之中疗伤,便急匆匆去往藏书阁。
藏书阁里全是大能留下的各种古籍,在越过一楼二楼三楼的春宫图和话本之后,我直奔四楼而去,那里才是放正经书的地方。
希望能在里面找到解蛊的方法。
前世做傀儡的时候,听过他们四贱人为了争夺师尊的宿夜权,得意洋洋地吹嘘着各自的「丰功伟绩」。
我那时才知道,这蛊毒竟如此阴邪霸道。
蛊虫名为戏娇奴,乃上古邪修所创之淫蛊。在被修仙界联合围剿后,它曾一度销声匿迹,如今却又被妖王花了大力气寻获,经由小师弟之手,种到了师尊身上。
这蛊会封锁宿主修为当作粮仓,啃食宿主灵力来壮大自己。而它极其强悍的催情之效,则每七日发作一次。随着它日渐长成,最终会溶于宿主骨血,旁人只需随便点上一种香料,便能催发宿主情欲,使其陷入无尽的欲望漩涡,无法自拔。
一旦发作必要与人合体才可解毒,否则宿主会全身经脉逆流,爆体而亡。
难怪那四个贱人费尽心机寻来这邪物,前世师尊便是被它给拿捏住了。
这蛊必须要趁它成熟之前拔除,否则溶于骨血之后,真的是无力回天。
4
我研究着一本又一本的医书,沉浸至极,连泡在泉里的师尊都忘了。
直到一阵冷风吹过,门窗齐齐大开,「咣当」作响,我才回过神来。
恍然间,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转头看去,却见师尊湿淋淋地站在门口,赤足而行,衣襟大敞,头上的玉簪也不翼而飞,三千乌发披散着直垂而下,流泻一地。
他表情隐忍,面色潮红,低着头喘着粗气,复又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我,那双往日里淡泊沉静的漂亮眸子,已然浸染了欲望,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叹了口气。
眼下我们还不能出去,魔尊和妖王肯定还盘旋在这附近,不找到中蛊的师尊他们是不会罢休的,他们怎甘心一个快到嘴的美味被旁人捷足先登。
可师尊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撑不过今晚。
重活一世,我做不到再一次亲眼看着他去死。
他这样好这样厉害的一个人,在世人眼中仿若神明一般的存在,只凭一人一剑,守护天下苍生,匡扶心中大道。
他可以死在飞升的雷劫中,亦可以死在除魔的战场上,但绝不能这么屈辱地死去。
身为众弟子敬仰崇拜的大师姐,人人皆夸我恭顺知礼,尊师重道,想不到我竟然还有染指自家师尊的一天。
我深吸一口气,双脚迈出了大逆不道的一步,在他痛苦而挣扎的视线中,缓缓站定在他面前。
滚烫的气息,伴随着他身上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我红着脸伸出双手,颤抖着将人抱住,一瞬间便感受到了怀中人灼热得快要烧起来的温度。
「师尊,得罪了。」
……
白玉镶红珠的腰带被扯落在地。
半是清醒之中的抗拒。
半是沉沦之下的迎合。
反客为主。
累极而睡。
5
第二日醒来,师尊躺在我怀里还在熟睡,他眉心微蹙,可见睡得不太安稳。
眼下他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且身受重伤,蛊毒又让他元气大伤。
我握住他的手,输送了一些灵力,直到他面色逐渐红润。
替他掖好被角后,我便起身下床了。
脚刚沾地,双腿登时一软,我猝不及防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我揉着腰站起来,幸好修仙者身体强健,不然此刻我还真不一定走得了路。
窗外阳光明媚,清风徐来。
我先是去熬了药,又去湖里逮了几条鱼,想着给师尊补补身子。
三个时辰过去,鱼汤熬了又熬,脸皮薄如纸的师尊还没起床。
我索性端着药进了屋。
没想到他已经穿好衣服,正安静地坐在床边,神色淡淡,眉眼低垂,精致而疏离,乌发未束,顺着挺直的脊背和窄腰落在床上,又长长地垂到地上去了。
美人如花隔云端。
我如是想。
见我进屋,他耳尖红红,不敢看我。
待他把药喝完,我便示意他移步饭厅。
「师尊,饭菜已备好,您现在没有修为,还不能辟谷。」
他点了点头。
我拿着玉篦绕到他身后,将他一头长发绾起。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师尊身上掉下来,突兀落在我脚边。
我定睛一瞧,是那节白玉红珠的腰带。
师尊显然也看见了,脸上立刻浮现出几分羞恼来:「扣珠坏了,为师怎么也扣不紧它。」
闻言我心中顿时愧疚不已,下意识便开口道歉。
「抱歉师尊,都怪我手劲太大了。」
不说还好,一说,气氛更尴尬了。
紧接着,我三两下束好头发后,立马拿着碗落荒而逃。
整整一天,二人都在窘迫中度过。
6
凭借着师尊过目不忘、博闻强识的本领,我们翻找医书的效率更快了。
不知不觉,七日之期到了。
起初,师尊沉默着不肯有任何动作,想来是还没有过了心里的那道坎。
明明已经忍得十分难受,浑身汗如雨下,双眼赤红,薄唇也被咬得鲜血淋漓。
我鼓起勇气,抬手便将他推倒在床,欺身而上。
「师尊,闭眼。」我指尖抚上他猩红的眼尾,轻声安抚。
他咬着唇定定地望了我一会,而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一夜旖旎。
既然避无可避,不如趁此机会双修,也好助师尊早日痊愈伤势。
事后,我将人打横抱起,放入一早备好的药浴里。
师尊无可奈何地抓着我的手腕,低声羞赧道:「明禾,为师自己能走。」
我随口回道:「习惯了,顺手的事。」
「什么习惯了?」他眉心一拧,面色渐沉,抓住了不该抓住的重点。
我连忙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
总不能说是我上辈子当傀儡的时候吧。
解蛊之法已有眉目,待师尊伤势好个七七八八,我们便打算前往合欢宗上门求药。
如此又过去大半月,想来魔尊他们早已离开此处。
从法宝里出来,我便御剑向南飞去。
谁知半路竟杀出来一个不速之客。
「师姐,你不在宗门闭关,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小师弟叶辰提着剑,阴森森地拦在半空。
此时此地,他如同前世一般,终于扯下了虚伪的温情假面,露出淬了毒的爪牙。
「看来你都知道了,不然你不会背着所有人偷偷下山。
「师尊呢,是不是你把师尊抢走了?」
见我始终沉默不语,只冷冷看着他,他脸色陡然巨变,面目也逐渐扭曲,一身杀气藏都藏不住。
「贱人!你竟敢玷污了师尊!」
「还得多谢你这个贱畜成全呢。」
我探了探识海,见法宝正静静地飘浮其中,便暗自庆幸。
还好没舍得让师尊跟我一块出来吹冷风。
这样他便看不见这恶心的玩意,如何被我一剑剑片尽血肉而死。
我抬手起势:「剑来!」
7
荒郊野岭无人地。
我和叶辰拼尽全力地「切磋」着,心照不宣地朝对方下了死手,飞沙走石间,招招皆是直取对方性命。
我是宗门最刻苦上进的大师姐,自拜师一百多年来,于修炼一事上,一刻不敢懈怠,日日挥剑一万下,挑灯苦读夜不休。
叶辰天赋不及我,勤勉更不及我。
他败在我手下,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居高临下地用剑指着他,要为这两世的恩怨做个了断。
「我当初就不该见你可怜,把你捡回宗门,还恳求师尊收你为徒,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让你起了龌龊心思来暗害师尊。
「我自认待你如亲姐,吃穿用度,丹药符箓、法器功法,我未曾有一样短缺过你,你想要什么东西,我无有不应。便是掌门亲子,也不及你三分修炼资源。而师尊,虽不通俗务,不喜世故,但更不曾亏待于你。
「这宗门上下,你独一份优渥,谁不艳羡万分!可你却恩将仇报,那我必不会饶你!」
他趴在地上吐着血,也依旧恶狠狠地瞪着我,怨恨又恶毒地咒骂着。
「你个贱人!都怪你!明明我也是他徒弟,凭什么他眼里就只看得到你,心里只把你当成个宝!定是你恨我分了师尊的宠爱,在师尊那里故意陷害我、编排我,才会让师尊突然对我心生厌烦,嫌恶不已。
「你对我好,不过是在师尊和宗门面前做做样子罢了,让师尊更喜爱偏疼于你……」
「够了!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我一剑砍下了他的右手,就是这只手将蛊毒下到了茶里。
我又一剑砍下了他的左手,前世就是这只手掐着师尊的脖子,强迫师尊在我面前自渎。
尽管那时我已是一只傀儡,全无自主意识,可师尊依然捂着脸哀求道:「禾禾,别看,为师求你别看。」
他痛苦地靠在我僵硬的身体上,脆弱得像是一只被折断双翅的蝶,他的泪水沾湿了我的衣襟,他的破碎刺痛着我的双眼。
可我只是一个傀儡,没有主人的命令,我不能伸手擦去他的眼泪,也不能开口抚慰他的绝望,更不能手刃仇人,救他脱离苦海。
那时候,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我,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这四个贱畜的丧心病狂。
「叶辰,这是你应受的。」
一剑又一剑,鲜血四溅。
望着满地的血肉残肢,我胸中陡然升起一股快意。
这便是杀戮的快感吗?
抬手间便能肆意收割他人的生命,主宰他人的命运。这何尝不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力。
倘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岂非再不用受任何人的桎梏和摆布!
我渐渐有些心驰神往。
8
「明禾,住手!」
在我即将暴走之际,倏忽一阵熟悉又好闻的清香飘来,让我蓦然有三分清醒。
不知何时,师尊悄然出现在我身后,虚虚将我护在怀里。
他用力握着我的手腕,止住我的剑势:「直接给他一剑痛快了断吧。」
可我心里的暴虐在疯狂叫嚣,只想要见血,只有仇人的鲜血和哀号,才能安抚我的狂躁,平息我的仇恨之火。
「他那么害你,对你怀有龌龊心思,你还顾念师徒之情吗?」我愤愤地挣脱开他,举起剑,执意要凌迟叶辰。
师尊没有灵力,只得将我紧紧揽入怀中,不顾我的捶打撕咬,柔声安抚陷入癫狂的我。
「明禾,你灵力混乱至极,快要走火入魔了。」他捂住我的双眼,轻轻叹息。
「再不住手,恐生心魔。
「他这样的人,死不足惜,但不值得为师把你赔进去。」
闻言我陡然一惊,我可不能入魔,入魔便意味着与修仙无缘,与师尊他们对立为敌,日后再见唯有刀剑相向,仙魔之战。
我闭着眼睛趴在他怀里,不停默念清心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拿过我手里的剑,指向叶辰。
「明禾从未在本尊面前陷害编排你任何,更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本尊厌恶你,是因为你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当初你为了让明禾带你回宗门,而放火活活烧死了你的生母和妹妹。原本明禾要带走的是你小妹,她比你更有修仙天赋。
「本尊看在明禾的面上,不想让她伤心难过,怕有损她道心和修行。故而没有将你逐出师门,只是时刻敲打你,望你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没承想反倒让你记恨上本尊了,故意找来恶心法子报复。
「今日,本尊便清理门户。」
话音落下,一剑封喉。
9
合欢宗在南州大陆。
我们抵达时,正值当地的花月节,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这里民风开放,一路上许多妙龄少女朝师尊投来大胆的一瞥,更有甚者以香囊手帕相赠。
师尊以手握拳抵在唇边,低低咳了两声,然后状若无意地揽住了我的腰,轻轻将我带到他怀里。
美女们见状,果然散得一干二净:「搞什么呀,这厮居然是个人夫。」
我听了脸上一热,下意识去看师尊的表情。
他也正好转头看来。
四目相对。
有什么东西于暗处滋生,破土而出。
不远处有烟火砰然炸开,天空绚烂无比,耳边是人群一阵又一阵的欢声笑语,在这欢乐汇聚的海洋里,我看见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地问。
「明禾,愿意做为师的道侣吗?」
闻言我浑身一颤,大脑一片空白,好半晌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愣怔着瞪大了眼睛。
眼前清冷出尘的人,正极其认真且专注地看着我,静静地等我的答案。
要嫁给……师尊吗?
我茫然无措地捏紧了衣角,呆呆地看向师门玉牌。
于他,我感激、敬畏和尊崇,追随他,信仰他,也不可避免地对他有依恋和孺慕之情,但却难说是男女之情。
我从来没想过嫁人,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嫁给师尊。
师尊也不见得对我有男女之情,他娶我大抵更多是出于责任和良知,毕竟我俩已有夫妻之实。
但我们并不两情相悦,更有师徒人伦的阻隔,成婚不见得是喜事一桩,反倒可能带来无尽束缚和压抑。
万一徒增怨偶,岂非事与愿违,令人唏嘘。
想到这里,我便俯首作揖,恭敬答道:「师尊,为您解毒是徒儿自愿,事急从权,我不需要您任何补偿或报答,您不必为此愧疚难安,您并不亏欠我什么。」
求亲被拒,师尊神色淡然如故,似乎早已料到我会拒绝。
见他面上并无不悦或气恼之意,我顿时松了口气,看来道侣这事儿轻松翻篇了。
可到底是我高兴得太早了。
晚上,他拿来一箱双修功法,一本正经地说要与我彻夜论道。于是我侃侃而谈,说得口干舌燥,但他却惜字如金,只顾慢悠悠地埋头操练。
我被他折腾得泪水涟涟,这才模模糊糊地察觉到,师尊好像生气了。
10
我独自一人去了合欢宗。
为了顾全师尊的名声,也为了不让魔尊他们找到师尊的踪迹,我特意编了个谎。言说自己和一至交好友遭人暗算,好友不幸中蛊,我无法袖手旁观,且他天资困顿,修行不易,我不忍见他修为尽废,故而前来求药。
美艳绝伦的宗主玉指轻挑,抬起我的下巴,连声啧啧。
「玉徵那厮把你看得比眼珠子都重,又眼高于顶,若是知道你被人设计失了元阴,委身于一泛泛之辈,怕是要气得修为倒退。
「想当初本尊为我儿求亲三次,次次皆被玉徵找不同的借口打发。这么对我儿瞧不上眼,还以为他会找天上的神仙来配你呢,啧啧,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造化弄人哟。
「你来求药,本尊怎么能不答应呢?还等着喝你们喜酒呢,最好能气死那玉徵老儿哈哈哈。」
看起来她很是幸灾乐祸,暗爽不已。
幸亏我隐瞒了真相,不然她还指不定怎么对师尊落井下石。
不过,我并不知道有人求娶过我,师尊也从未提起,想来是怕扰乱我修行。
宗主答应赠药,但有条件。
「我儿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相思成疾,以致生了心魔,本尊要你助他历情劫、破情障,你可愿意?」
我有求于人,哪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怎么个助法?一女可不嫁二夫。」我冷静至极。
「你想得倒美!就是你死活要嫁我儿,本尊也不乐意。」她得意地拿出一纸卷轴,铺展开来,「此卷名为镜花水月,你们进入其中,便如同进入一场轮回,于此间历劫。」
见我还有疑虑,她又保证道:「你放心,待你们归来,本尊会立即将镇宗之宝交于你手,决不食言。」
……
我惴惴不安地拿着卷轴回去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宗主。
11
我提前一步回到小屋,火速给师尊服下易容丹。
药性刚发作,少宗主云霁就到了门外。
我不得不出去将人拖住,假意与他相谈甚欢。
师尊出来时,面貌已大变,却阴沉着一张脸,活像是谁抢了他大宝贝一样。
我只当他不喜外人打扰,便赶紧说出了卷轴历劫一事,并说这次回来就是知会他一声并安顿好他,之后我要消失一段时日,嘱咐他照顾好自己。
果不其然遭到了他的激烈反对。
「本……我不同意!」师尊薄唇紧抿,脸色冷得像要掉冰碴子,眼神嗖嗖朝云霁飞刀子。
「师……是我自愿的,玉……与你无关,阿,阿徵。」我说得磕磕绊绊,一句话硬生生转了三个弯。
呼,好险,差点叫破师尊的身份。
听见「阿徵」二字,师尊耳尖一红,不自在地拿起杯子,掩饰性喝了口茶。
可无论我如何陈清利弊,好言相劝,师尊就是不肯松口。
「总之我不会同意,我宁可不解蛊做个废人,也不要你做这些,你若非要去,倒不如我先自绝身亡,也省得教你到处为我奔波。」
我不明白师尊为何要极力反对,明明只是历个劫而已,完成就能拿到解药不好吗?
他一味阻挠,却不说缘由,甚至以死相逼,在我看来这属实过分了。
再加上云霁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笑话,皮笑肉不笑的。
我便也来了脾气,口不择言道:「阿徵,你都年纪一大把了,说话怎么还这么幼稚?你以前不是这般无理取闹的!」
「哈?」师尊气结,不敢置信看着我,整个人仿佛遭到了背叛一样,「我无理取闹?你居然说我无理取闹!」
谁料云霁幽幽叹息:「难道不是吗,明禾师妹为你多番操劳,你却不领情还要逼她,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师妹。」
我抿了抿唇没说话,像是默认了云霁的说法。
师尊怒极反笑,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好好好,是我年纪大,是我无理取闹!」
他踉跄着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还不许我跟上去。
12
我瞠目结舌,没想到他的气性会这样大,大到要闹离家出走了,真真一个小孩脾气!
这还是我那个清冷禁欲、不苟言笑的云山第一仙师吗?
我不放心地跟过去,欲要出声提醒他仔细看路。
结果他已经一脚踩进了一个大水坑,登时污水四溅,在他因为洁癖而慌乱跳脚的时候,他的左脚绊到了右脚。
眼看他就要摔个狗吃屎。
我连忙闪身过去,飞快将他捞起,稳稳当当地将人抱在怀里。
又赶紧使了个除尘诀,把他脏了的鞋面清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些,我料想师尊定是尴尬不已,便要当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把他放下去。
他却窝在我怀里翻了个身,难受地把头埋进我胸口:「明禾,我头好疼,好想吐,怕是受了寒气。」
一听他头疼,我立刻紧张起来:「可是蛊毒发作了?」
边说边从储物袋里拿出了狐裘,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来。
他眯着眼睛红着脸,无力靠在我肩上:「我也不知道,只觉得体内好热,脚似乎也崴了。」
我不敢耽搁,立马将人打横抱起,几个跳跃便飞回小屋。
云霁似笑非笑,摇着扇子感叹:「道友怎的又回来了?我以为道友会很有骨气,不愿拖累师妹呢,若是我,我宁死也不让师妹为难。」
师尊虚弱地靠在我身上,低声冷哼:「我死了,你岂不算盘落空,明禾必不会再陪你历劫。」
云霁笑容一滞。
师尊似乎烧迷糊了,说起了胡话,在我耳边哼哼唧唧:「明禾,他瞪我,他还嘲笑我,他要把我赶走,给他腾空,他好乘虚而入。」
我心内焦急带他去酒店,不得已给云霁下了逐客令。
刚打发走云霁,师尊便头不疼了,脚不崴了,身体也不发热了,气定神闲地躺在我腿上看书。
等我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顿时哑然失笑。
师尊真幼稚啊。
可惜撒谎的小孩会倒霉。
当晚他的蛊毒便发作了。
我扣住他的脑袋,迫使他仰起头露出脆弱的喉结,冷白的脖子弯成了一轮汗津津的弦月,我咬着他的耳朵轻笑:「师尊,告诉我,告诉我不让去的理由,我就给你。」
他被逼狠了,像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红着脸在我怀里泪眼蒙眬的,终是断断续续地嘶哑道:「为师不想,不想看你爱上别人,与别人两情相悦。」
我心头大震,久久不能言语。
13
三日后,云霁又来了。
他问我考虑得如何。
我冷声问他:「少宗主,你真的有心魔吗?那卷轴也不叫镜花水月吧。」
经过查阅古籍,我才知道那卷轴的妙处所在,它实际名为姻缘牵,便是两块石头进去再出来,也能看对眼了。
云霁表情慌乱,不过也只是一瞬,马上便爽快承认:「我坦言,我娘就是想帮我撬墙脚,就是想趁火打劫帮我娶到心上人。可是你们知道又能怎么办,若不答应,我娘便不会给药,毕竟那药可是我们的镇宗之宝呢。」
他又对着师尊挑衅:「你们有夫妻之实又如何,我们合欢宗向来不在意贞洁之类的,娶到手我就是她夫君,其他没名没分的那叫过客,过个几年早该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眸色深深地望着我:「明禾,选择权在你,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你错了,选择权在我。」师尊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把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我别过头不管,简直没眼看。
「你想怎样?」云霁脸色铁青,扇子摇得呼哧作响。
师尊要求,他也要一同进入卷轴历劫:「少宗主不肯,难不成是怕争不过我一平平无奇之辈?」
云霁的拳头捏了又捏。
最终他咬牙道:「去就去,怕你作甚!」
进去之前,师尊悄悄拿着一根红绳系在我和他的小拇指上。
「这是什么?」我惊奇地看着红绳消失在两根手指之间。
师尊眨眨眼:「秘密。」
进入卷轴后,我们三人如同喝了孟婆汤一般,记忆尽失,在幻境里分别有了新的身份。
我是御史千金,与三皇子云霁一起青梅竹马地长大,早已定下婚约,谁想世事难料,他英年早逝,战死沙场。正当我伤心不已时,及笄那日,却有一女子自称真千金,上门来认祖归宗。
由此查出我身世有异,乃反王余孽,当年姨娘故意掉包了两个孩子。真相大白后,母亲大病一场,我被驱逐出府,关在庄子里「养病」,只待「暴毙身亡」。京城渐渐有传言我克夫克亲,天煞孤星。
这时我的夫子玉徵却提亲求娶我,父亲见我这烫手山芋有了着落,忙不迭地把我嫁了,并勒令我们离开京城,永世不得回来。
起初我只当玉徵是夫子,也是恩人,与他相敬如宾,后来他为了救我而差点没命,我的心扉才慢慢向他敞开。就在我们心意互通时,云霁居然「死而复生」了,原来他只是失忆了流落民间。马不停蹄赶回来后,他得知我已嫁人离京,大闹了一场,无果。
先帝驾崩后,云霁以雷霆手段登上皇位,用玉徵的性命和我腹中孩儿相逼,对我强取豪夺。在我怀胎十月时,外敌来袭,云霁故意将玉徵派往前线作战。我临盆那日,听闻夫君战死,我心头大恸,血崩而亡。
……
历劫结束,我们三人从卷轴里出来。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一人当先将我抢在怀里,痛不欲生地抱着我:「明禾,明禾你别死,我不强迫你了,我放你出宫,你别不要我,别留下我一个人。」
显然,云霁还没从我难产而死的一幕中走出来。
「你给我放手,明禾是我的妻!」师尊气疯了,红着眼用力将我从云霁怀里抠出来,对着云霁怒目而视。
「她是我玉徵的妻,你没资格碰她!」
得,这还有一个没走出来的。
两个人仿若争斗的雄狮,仇恨地瞪着对方,剑拔弩张的,而我被他们一人扯着一边,你争我夺的。
我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抱元守一,归位!」
两个人身体一震,渐渐清醒了过来。
云霁依旧恨得牙痒痒,怒不可遏:「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要不是你非要横插一脚,我在里面就该和明禾青梅竹马,白头到老,出来我们便会姻缘天定,恩爱不疑。」
「你活该。」师尊薄唇轻启,淡淡吐出三个字。这嚣张的样子,就差把「你能拿我怎样」写在脸上了。
话音刚落,云霁眼中杀意迸发。
师尊继续十分招恨地嘲讽道:「娶到手我就是她夫君,其他没名没分的那叫过客,过个几年早该忘得一干二净了。」
原汁原味,一字不差,如数奉还。
我一阵扶额。
师尊你快少说两句吧,没看见人家要杀人的眼神,都恨不得过来掀你天灵盖了。
师尊眉头一皱,突然痛苦地捂着胸口,娇弱地往我怀里一倒:「明禾,他输不起,输了就要威胁人,幸好你没喜欢上他。」
云霁的手已经摸上了剑柄,周身杀气四溢。
我暗示师尊见好就收,真打起来我不一定打得过云霁,况且我们还没拿到药。
师尊乖觉地闭上双眼,抱着我佯装惨兮兮地委屈道:「明禾,我头好痛,好难受,也不知道是蛊毒犯了,还是历劫的后遗症,咱们快拿了药回去吧。」
「咳咳,」我清了清喉咙,公事公办道,「少宗主,愿赌服输,还请赠药。」
云霁没好气丢给我一个盒子,仍然指着师尊破口大骂。
「姓玉的,你给我等着!最好别落到我手里,否则我扒掉你一层皮。」
师尊闭着眼充耳不闻,但手指微动。经过这段时间的深入交流,我知道他心里已经磨刀霍霍,正盘算着怎么「回敬」对方。
我真的是哭笑不得。
修为没了,难道连心性也退化了吗?不然四百来岁的人了,怎么老跟小辈一般见识。
算了算了,他开心就好。
14
明月当空。
我抱着双膝,坐在树下吹风,眺望远方。
没多会儿,师尊来到我身旁,摸了摸我的脑袋:「是想起以前了吗?」
我正想摇头,他又轻声道:「从卷轴出来之后,你便一直心绪不宁。」
原来被师尊发现了啊。
我也只好承认,半是打趣道:「那卷轴好生厉害,心里什么隐秘都能挖出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未修仙之时,我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女。同样是及笄那日,我震惊地发现别院里有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病弱少女,她也叫晚晚,母亲正抱着她轻哄,父亲在一旁为她煎药,其乐融融。
原来这位少女才是父母的亲女儿,而我是被收养的,目的就是为了挖我的灵根换给病弱的真千金。因为ţů₇她没有灵根却强行修炼,以致走火入魔,缠绵病榻。
我虽难过至极,但却没有逃跑,打算以灵根还这十几年的恩情,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可没等到那天,真千金却突发旧症,一命呜呼了。
养母悲痛欲绝,却将女儿的死亡迁怒到我身上,认定是我暗中做了手脚害了真千金,因此便想将我献给城主做炉鼎来换取庇佑。她说,好歹养了你十五年,就当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了。
我依旧没有反抗。
献舞那日,城主浩浩荡荡来到府中,却将一仙人奉为座上宾。那仙人白衣乌发,清冷出尘,气质淡漠疏离,只教人想顶礼膜拜。
城主显然有求于人,只因那仙人多看了我一眼,城主便自作主张,命令养父母转手将我送进仙人房内。
我一丝不挂地躺在被子里,静静听着仙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床前,用剑气掀开了被子一角,便立刻垂下眼去,平静地问我:「你可愿跟我走?」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由此拜他为师,踏入修仙一途。
师尊为我取名为明禾——明日之禾。
因为带走了我,师尊便许给城主一个承诺,于是养父母便也得到了城主的庇佑。至此,我的尘世因果已了。
从那之后,我丢掉全部过往,舍弃一切前尘,只全心全意跟在师尊身旁,一心一意地追随他,侍奉他,信仰他。
所以……
我站起身,猛地紧紧抱住师尊。
师尊身体一僵,却很快放松下来,也环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
「别怕,有为师在,你不是一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又沉声道:「就算为师哪天不在了,也会安排好身后事,必不会让你一个人在世上孤单难过。」
我抬起头,深深凝视着他:「所以,在我眼里,这世上没有人比师尊更重要。」
「所以,哪怕以命换命,我也愿意。」
师尊不明所以,困惑地看着我。
马上他又明白过来。
「明禾,不要。」他慢慢松开我,不赞同地垂眸,一点点向后退去。
我却一步步逼近,手中灵力汇聚,周身剑气鼓荡。
他不停向后退去,神色受伤地看着我,生气却无奈。
「师尊,别怕,很快就好。」
「明禾,我不同意,你若再不听话,我,我一定会把你逐出师门。」
「师尊,我说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你更重要,哪怕是我的命,哪怕被逐出师门。」
「嘭!」他的后背撞到了坚硬的石墙,再退无可退。
我迅速欺身向前,不容反抗地将他抵在墙上,强硬地抓住他抗拒的双手压在他头顶,随即足尖一点,脚下一刹那光华流转,纹路渐起,阵法初现。
「明禾,别闹了。」他动弹不得,只能无可奈何地唤我,试图「垂死挣扎」。
「师尊,不痛的,很快就好。」我高举右手,手中光芒大盛,口中念念有词,咒语不断飘出,在空中回旋不停。
狂风大作,乌云遮蔽了月亮,地上的法阵却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至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阵法成!
我按住师尊的脑袋,与他额头相抵,鼻尖相触,阵法的光芒如潮水般将我们团团包裹住,身体轻盈似飞羽,如梦似幻。
……
风停歇,一切尘埃落定。
我睁开眼,便看见自己粉白粉白的脸,正闭着眼噘着嘴趴在我平坦的胸前。
我尝试活动手脚,灵活自如。
互换身体,成功。
15
当日云霁给的盒子,里面有一红一篮两枚药。
古籍上记载的解蛊步骤,繁琐又凶险,需要一个活人做药引,这人吃下红药丸后,身体会散发异香,体内还会形成一道防御屏障。
药引子与中蛊者以阴阳调和之法催熟蛊虫。在异香吸引下,蛊虫会自愿进入药引子体内;但有屏障在,它一时无法伤害药引子。这一步是为换蛊。
最后,取药引子心头血,与蓝色药丸混合,放置药引子口唇处,药物会将蛊虫引诱出来,这一步是为取蛊。
换蛊不难,但取蛊难。一是屏障有时效性,待药效散去,屏障也会消失,如果蛊虫没取出,药引子便要中蛊,要承受蛊虫瓜熟蒂落的痛苦,熟透的蛊虫会溶于活人骨血。二是蛊虫非活人血肉不可寄生,混了心头血的蓝药丸,不一定能将蛊虫引出来,大约只有五成把握。
而这真正的解蛊方法,我一直没有告诉师尊,故而他以为只要拿到药服下便可。
但如今需要他配合,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如实告知。
「胡闹!」果不其然遭到了他的强烈反对,他不肯我去冒一丁点险。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当初就死在秘境里,你也不必辛苦救我,还差点嫁给那小子!」
见他情绪激动,已经把匕首对准了心口,我只能暂时稳住他,骗他说不解蛊了。
在他怀疑的眼神下,我当面一把火烧了药盒,他这才罢休。
我不是没想过,把师尊关起来绑在榻上,然后「为所欲为」,到时候蛊虫引到我身上,他再不同意也没办法了。
我们都心知肚明,我一定会来做这个药引子,谁都不愿牵连无辜之人。
可如果我敢这样做,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寻找机会自尽,以死相逼要挟不了别人,但却足够用来拿捏我。
我曾在古籍上看到一种禁术,可以互换身体。倘若成功,那么到时候,我不仅可以操纵师尊的身体,还能以死相逼狠狠拿捏住对方。
换蛊之后,便马上互换回来,再行取蛊。
打定主意之后,我便实施了计划,强行与师尊互换身体。
一觉醒来,师尊盯着自己高耸的胸脯,陷入了沉思。
我看着自己的那张脸,一会皱眉,一会叹气,一会欲言又止,一会却面无表情,别提多有意思了。
如今,我的一身修为和法宝,全部落入了师尊手里,他不出意料地要求换回去,并不顾我的劝阻,自顾自地画起了法阵。
眼看我就像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刀俎了。
我大手一挥,把匕首架在了脖子上:「你敢换回来,我就死给你看,到时也不用解蛊了,师尊你就用着我的身体活下去吧。」
话落,师尊额头的青筋跳了又跳,眉头皱了又皱,终是在我视死如归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过来,为师和你去解蛊。」
「好嘞!」我莞尔一笑,答得响亮。
16
黑暗中。
一阵窸窸窣窣后。
「抱歉,师尊,对着自己的身体,我,我起不来,要不师尊还是你来吧。」我翻身而下,闭着眼在一旁乖乖躺好。
师尊又羞又恼,窘迫得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下不去嘴,难道我对着自己的脸,就下得去手了?」
「再说了,你起不来,我一个人对着空气双修吗?」
闻言我心虚不已,赶忙奉承道:「师尊说得也是哈。」
师尊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背对着我躺下了。
我黏黏糊糊地贴近他,从后面抱住他娇软的腰身,谄媚得像个不能人道的浪荡子对着新婚宴尔的妻子那样,十分讨好地哄道。
「下次,下次我一定能行。
「从明日开始,我便多多进补,保证早日重振雄风,绝不叫您失望。
「实在不行,咱还可以借助外力,譬如春风散……」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我看见了师尊危险的眼神,在黑暗中灼灼生光。
他猛然翻了个身,面对着我,嗓音喑哑:「你的意思,是我身体太虚?」
「哪能啊。」我暗道不好,连忙打着哈哈,「不早了,我好困,咱们快些睡觉吧。」
但师尊似乎不肯善了。
他用被子盖住我的脸,气息灼热地吻了上来。
果然,男人听不得「不行」二字。
——
(小剧场。)
一日事后。
师尊懒洋洋地窝在我怀里,神情餍足,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我的头发。
我翻着修炼手札,好奇问他:「师尊,当年我在台上献舞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师尊开始思考。
我兴致勃勃地猜道:「是不是一眼就看出了我有慧根,是个修仙奇……」
谁知他一脸神游物外地打断道:「腰好细啊——」
边说边手向下捏了捏自己的腰(我的身体)。
我:???
见我脸色不对,他慌忙找补道:「当然是觉得你舞姿优美,身轻如燕,人间哪得几回闻。」
溢美之词被他不要钱地往外抛。
我:「……师尊,你猜我信哪个?」
——
为了双修换蛊,我们试过了蒙眼、蒙面、易容等各种各样的法子。
……
……
……
九九八十一天之后。
换蛊成功。
蛊虫拔除后,一瞬间我只感觉体内灵力汹涌澎湃,剑气回荡不停,丹田处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出来,深不可测。
师尊的修为悉数回归。
接下来就是要把身体换回来。
我哼哧哼哧地画好阵法,正准备把师尊抱出来施法,却不想他金蝉脱壳,强行破开了我囚困他的结界。
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刺破胸膛,将心头血抹在了蓝色药丸上。
他口含药物,不便说话,便用神识与我交流。
「明禾,如果为师不在了,你就用为师的身体活下去,也不要想着报仇,如今为师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你好好修炼,争取早日飞升。」
我气愤又无奈,心里难过得要死,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明明是我来做药引子。」
他面色苍白,用力扯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做师尊的,怎么能让徒弟事事冲在前头,拿徒弟的命来换自己的命呢。」
「我自愿的。」我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他抬起手,温柔地擦了擦我的眼泪:「别哭了,用我的脸哭得这么难看,怪吓人的。」
「你管我!」我吸了吸鼻子,一副破罐破摔的自暴自弃样,故意与他置气。
「等你死了,我,我就用你的身体去勾搭别人,男的女的我都勾搭,我还要把他们收为徒弟,天天跟他们花天酒地,让你玉徵的名声臭不可闻。
「我还要毁掉所有的典籍孤本、玉简法器,也不教任何人法术,让你云山一脉彻底断绝,看你怎么对得起云山的列祖列宗们。」
他却了然一笑:「你不会的,你舍不得。」
是啊,我怎么舍得毁掉师尊,毁掉云山一脉呢,不过是激将法罢了。
突然,他眼里的光彩在飞速消散,我顿时惶恐不已,疯狂地往他体内灌输灵力。
空气中猛然传来「咔吧」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无形之中破裂了。
下一刻,我眼尖地发现,一只黑色的虫子试探性地冒了头,触须摇摆不停。
说时迟那时快,我眼疾手快,一剑将蛊虫挑出,劈成两半。
取蛊成功。
我劫后余生地扑上去,抱着师尊又哭又笑,欣喜若狂。
师尊却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我的动作,双手轻轻推拒着我,然后他抓起我的手,放在他现在的小腹上,那里平坦无比。
随即,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明禾,你好像有孕了,一月有余。」
什么!
我大惊失色,浑身发麻,不知所措,晕头转向,一片茫然,乱七八糟……
师尊用着我的身体,怀了他的孩子???!!!
乍听起来,荒谬至极。
细想一下,还挺刺……刺激。
我开始思绪乱飞。
【不知道孩儿是男是女,长得像我还是像师尊,话说回来,师尊能不能再求亲一次?其实我早就有点后悔上次拒绝得太快太直白,或者我主动求亲师尊也不是不行,只是该用什么定情信物呢……】
仿佛心有灵犀般,师尊牢牢牵起了我的手,一派虔诚地压在心口。
「明禾,嫁给我好不好?」
他眼神缱绻又温柔,笑如春风浅浅,可手心里的汗已然出卖了他紧张又期待的心情。
少顷,我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17
失踪了这么久,恢复修为的第一时间,师尊便给宗门报了平安。
没想到最先来堵截我们的,不是笑面虎师叔温启,而是脑子少根筋的魔尊。
温启可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躲在背后把别人当刀子使。
师尊将我护在身后,示意我先躲起来,一会打起来万一伤到我。
魔尊色眯眯地打量着师尊全身,一开口就是淫邪之语,用眼睛轻薄还不够,就连嘴上也要占师尊便宜。
师尊可不会惯着他,直接一道磅礴的剑气打出,挥剑迎了上去。
一时间天地变色,飞沙走石,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我心道,这样打下去可不行,温启还在宗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妖王也在别处虎视眈眈,如果师尊和魔头今日打个两败俱伤,只会利好剩下两个贱人。
于是,我计上心来。
「魔头,你休得放肆!我家师尊和师叔才是伉俪情深,珠联璧合。幸好有师叔在,师尊才没被蛊毒折磨而死。」
此话一出,半空中的师尊猛地晃了晃身形,一招失手,险些被魔尊近身偷香。
我继续扯着嗓门大喊:「魔头你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家师尊的身心都是师叔的。仙魔不两立,这世上只有师叔才配得上我家师尊。他们师兄弟相伴了几百年,岂是你这魔头能插足的,便是你愿为妾,师尊也断是看不上你的!」
师尊目光复杂地看着我,表情一言难尽,却也由着我信口胡诌。
在师尊销声匿迹的这段时日,他们四人估计少不了相互猜忌,都怀疑是除自己之外的人私藏了师尊。前世今生,四人的联盟都像个笑话,根本经不起挑拨。
果然,魔尊立刻停了手,暴跳如雷地大吼:「玉徵,这丫头说的可是真的?你果真跟温启好上了?」
我在下面拼命给师尊使眼色。
师尊闭了闭眼,神态高贵而疏离,似乎很不愿与我「狼狈为奸」。
不过……
「与你无关。」师尊冷漠开口,却又欲盖弥彰似的警告魔尊,「但如果你敢去找阿启麻烦,先问过本尊手里的剑。」
这话说得妙啊,明明什么也没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我暗暗给师尊比了个大拇指。
魔尊瞋目切齿,嫉妒得眼都红了,愤怒咆哮:「难怪你修为不减,甚至还隐隐上涨,原来是因为温启狗贼!」
我极力压住上翘的嘴角,还在火上浇油:「为了给师叔报仇,师尊带着我四处追杀凶手,可怜我那师弟,虽犯下大错,但罪不至死啊——」
听到叶辰因下毒败露而被师尊追杀,魔尊更发疯了,一掌拍平了不远处一个山头,又一刀劈断了脚下奔腾千里的瀑布。
「温启这个贱人!竟然敢诓骗本座!好一个黄雀在后,好一个借刀杀人。
「本座要温启死!杀杀杀!」
这时,师尊突然配合地给了点反应,面无表情地动了动嘴:「不许伤害阿启。」
魔尊又是一阵面目扭曲,癫狂着大吼大叫:「玉徵,本座现在就去杀了温启!你越护着他,本座就越要弄死他,看是你救人的剑快,还是本座杀人的刀快桀桀桀……」
说完,他瞬间消失,只留下一长串狞笑。
他想多了,师尊才不会去救温启。
师尊一落回地面,我立马上前抓住他的袖子,兴奋地摇啊摇。
「师尊师尊,咱们快回宗,看狗咬狗!」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满腹的说教之语,最终只化为宠溺一笑:「你呀你。」
18
我原是想独自从后山悄悄回去,装作刚出关的样子,随众人一起给师尊接风洗尘。
师尊却径直牵起我的手,落在宗门山前,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进入。
一路上众多弟子既瞻仰师尊的风采,又对我们十指相扣的手议论不止。
我怕师尊难受,便想上前替他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
他却揽住我的腰,冲我笑着摇了摇头:「为师不难过,只要有你在,就很开心。」
明明最亲密的事都已做过,但听到这种甜言蜜语,我还是会不自觉心跳加快,便红着脸嘟囔:「师尊你怎么变得油嘴滑舌了?哪来这么多情话?」
他但笑不语,却用神识传音道:「你昨晚求饶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想听我……」
我吓得赶紧捂住了他的嘴,见四周无人听得见,这才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分明是你非要……」
说到这里,我又立马闭嘴——非礼勿言。
掌门和长老们听说师尊归来,纷纷兴高采烈地出来迎接,可见到我们抱在一起,脸又一下子垮了下来。
「你们怎么回事?又是师徒恋?云山一脉的传统?」
「叶辰呢?叶辰这小子不是下山去找你了吗?」
「温启前两日说去接你回来,不知为何却被魔尊追杀,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
众人七嘴八舌地抛来一连串问题。
师尊摸了摸我的脑袋,化出止水剑交给我:「去玩儿吧,这里为师来解决就好。」
我点点头,非常没义气地火速逃离了拷问现场,徒留师尊一人收拾烂摊子。
现在除了受伤的温启,几乎所有人都齐聚在大殿里,我此时不去算账,更待何时。
趁他病,要他命!
师尊把止水剑交给我,不也正是这个意思吗?否则他大可以一句「无Ṫṻ₉可奉告」打发了众人,没必要留下来面对宗门盘问。
他无非是想帮我拖住那些人。
而止水剑是他的本命剑,代表了他云山之主对我的放权与默许。
他知道我有沉重无比的心结,但从不问为什么,反而是想让我去亲手解决,避免心魔滋生,道心不稳。
我也不想辜负他的良苦用心,所以要速战速决。
进了温启的洞府,他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浑身是血,魔尊显然是下了死手,能除掉一个情敌是一个。
见我进来,温启又扬起标志性的温煦笑容,似乎还想装一装仁德师长,与我虚与委蛇一番,也好打探虚实。
可我没耐心与他废话,一会说不定有长老来探望他,况且我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直接亮出了止水剑。
「师尊允我来清理门户,他不亲自来,是我不想让你脏了他的手。」
见到止水剑,温启笑容一滞,脸色难看,表情几经变换,最终气急败坏地对着我破口大骂,哪有平日里温柔宽怀的模样。
平心而论,温启伪装得很好,他友爱同门,关心弟子,和善待人,在宗门里颇受欢迎,就连师尊也被他骗了过去,与他十分亲厚。谁也想不到他私底下会是一个猥琐奸邪、阴险狡诈、下流无耻之徒。
以往,我总感觉他对我有隐隐约约的敌意,却说不清楚从何而来,若非有前世那一遭,我还以为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如今我才明了,因为他妒忌师尊的天赋与美丽。明明师出同门,明明自己也是天之骄子,却一ţũ₁直被这位师兄强大的光芒所掩盖,无论他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对方一星半点。
久而久之,他越来越嫉妒乃至憎恨师尊,甚至嫉恨师尊比他先一步收了徒弟……所以前世他几经陷害师尊,得手后便对人极尽羞辱。
在温启的密室里,有许许多多的傀儡,他们全部长得与师尊一模一样。
这些傀儡有木制铁制的,亦有用活人制成的,温启会经常下山寻找与师尊身形样貌相似之人,将他们掳掠回宗,待玩弄至死后再制成傀儡。
前世他时不时地带着师尊来这里寻欢作乐,故意将师尊丢入傀儡群中,然后笑眯眯地欣赏师尊的挣扎和无助,绝望与屈辱、痛苦和恐惧……等到师尊彻底崩溃,又给人最后一击。
贱人!
如今我便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现在苟延残喘,哪里是我对手,我剑不出鞘便制服了他,随即对他下了禁制,使他口不能言,身不能行,但是眼睛却永远不能闭上。
得让他亲眼看着不是。
然后将戏娇奴灌入他口中。
在等待蛊毒发作的时间里,我走进密室,将那些人形傀儡毁了个干净,却将那些兽形傀儡、奇形怪状的拼接改造傀儡、畸形丑陋的半成品……通通放了出来。
再将温启扔进去。
「温启,你也来尝尝这蛊毒的滋味,看你是要命还是要脸。」
我敢发誓,温启选择要命,他一定会催动那些傀儡,来给他疏解蛊毒。
「这么喜欢做傀儡,那便让傀儡也好好疼爱疼爱你这个主人。」
他是怎么用这些傀儡折磨师尊的,如今便也要被这些傀儡所折磨回来。
说罢,我便彻底封死了这个密室,阵法之牢固,非我心头血不可解开,再加上温启建造密室时又用了许多掩藏的法子,选了个最为隐秘之地。这个密室,怕是千百年过去也不会被人发现。
然后我离开了这狼藉之地,装作一切风平浪静的模样。
四个贱畜,已干掉两个。还剩下的两个,以我目前的修为去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便是温启的修为也远高于我,若非我挑拨离间他和魔尊,借魔尊之手将他打个重伤濒死,我也无法轻易向他报仇雪恨。原以为回宗之后必要好一番谋划算计,辗转折腾,才能弄死温启这个杂碎。
想着想着,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禁地,前世我和师尊的身死之地。
见里面一片寂静,树影重重,我心念一动,正要踏进去看看,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唤。
「明禾,过来。」
我回头,便见衣袂飘飘,凌空飞下的白衣师尊,背后一轮明月高悬。
我不禁暗自感叹:真好,那个令妖魔闻风丧胆的玉徵仙尊又回来了。
「有受伤吗?冷吗?」师尊牵起我的手,左看右看了一通,见我无事,紧皱的眉头才松下来。
他不问我怎么对待温启,也不问我温启怎么样了。
想了想,我还是小声提醒:「师尊是来看他的吗?里面可能不太好看,嗯……会很恶心。」
他像是没听到般,拉着我往回走:「来接你回家,你这么晚没回去,为师很是担心。」
我乖乖跟在他身后,继续小声道:「那温启被我……」
他却是漫不经心地打断了我:「为师曾养过一只黑狐,那是你师祖所赠的拜师礼。可那牲畜魔化伤人的时候,为师也照杀不误。」
话落,我便明了。
19
临仙宗近来有三件大事。
一是玉徵仙尊的亲传弟子——叶辰,因被仙尊责罚而记恨在心,暗中勾结魔族,给仙尊下毒,多亏了大弟子明禾前去解救,仙尊才没惨遭魔族毒手,而叶辰已被清理门户。
二是仙尊的师弟——温启尊者,被宣告逐出云山,已不知去向。
三是仙尊将和他的大弟子结为道侣。
消息一出,修仙界顿时热闹起来,毕竟日日修炼也很枯燥的。
这三件事,皆与云山息息相关,便有人怀疑,莫不是师徒乱伦遭到了叶温二人的反对,所以二者被痛下杀手。
每当这时候,都会有临仙宗弟子举着剑上前去与他们理论,誓要捍卫仙尊和大师姐的清白。
对于外界这些纷纷扰扰,掌门他们却不甚在意,反而欢欢喜喜地办起了结契大典,广邀宾客。
用长老们的话说,纵观修仙界几万年历史,哪一回的师徒恋不是将修仙界搅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不屠几个宗门,不血流成河、死伤无数,那都不符合师徒恋惊天地泣鬼神的ƭů₀风格。
其中,尤以云山一脉最为突出。
掌门也说,不求能将宗门发扬光大,也千万别毁在他手里。这次的师徒恋非常平和,非常融洽,值得嘉奖。没有什么堕魔、夺舍、抛*弃子、杀*证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已经偷着乐了,好歹守住了宗门,他也算对得起历代师祖了。
云霁见我心烦意乱,便也安慰我:「切,师徒双修,在我们合欢宗根本不算个事。只要双方自愿,不插足他人,不强取豪夺,随便你怎么修、和谁修,咱才不管世俗的那堆牢什子规矩。」
收到喜帖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彼玉志便是此玉徵。卷轴幻境里大家长得也不一样,他便一直以为是同音不同人,哪里会想到是我师尊。
当然了,他也很讨厌玉徵仙尊:「死冰棍子,怪不得不肯把徒弟嫁给我!竟是他自己要娶。」
合欢宗主听他这么一说,马不停蹄来上门算账。
结果,她进去不到一刻钟,便喜滋滋地冲了出来,对着云霁语重心长道。
「儿啊,你还年轻,不急着成亲,咱先把为娘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哈,这件事更为重要。」
说完,她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云霁目送她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唾骂:「呸!姓玉的卑鄙小人。」
看合欢宗主春心大动的模样,师尊这是……给他找了个后爹?
20
合籍大典这日,千里飘红,万里奏乐。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在无数人的见证下,我和师尊三拜天地,结为道侣。
看着身旁这个清风明月般的男人,我心软得一塌糊涂,有种做梦似的不真实感。
他救过我,我救过他,然后我们成亲了,既是师徒,又是夫妻。这真像话本子里的故事,可它实实在在地发生在我身上了。
我不停地胡思乱想着,或许是因为我今天太激动兴奋了。
最终,宾客散去。
掌门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下去,他松了口气道:「都入洞房了,这回的师徒恋算是完结了吧,可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反倒是我开始心神不宁,总感觉隐隐约约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寝殿内,我紧张不已地捏住裙角,手心出了细密的汗。
「吱呀」一声门开了,师尊缓步而入,一下下的脚步声,仿佛踩在了我的心尖上。
我面红耳赤低着头,心怦怦直跳,鼻尖袭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不多会儿,他坐在了我身旁,递给我一杯清酒。
「凡人的新婚夜,喝交杯酒以求永不分离,我们也该是如此。」
我呆头呆脑地照做。
喝完酒,他立马将两个杯子一扔,牢牢揽住我的肩膀。
「不早了,夜深该安寝了。」他眸中跳跃着情动的火光。
我迟疑:「可是……」
细密的吻已经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
「没事的,已经三个月了,用灵力护着,小心些便无碍。」
……
两人如瀑的长发拼命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芙蓉帐暖,被翻红浪。
交颈相拥,抵足而眠。
21
后半夜。
我猛然睁开眼睛,看向身旁熟睡的男人,他长睫如羽,鼻梁高挺,而我正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如珠似宝。
万籁俱寂,一切都静悄悄的,静的让人心底发慌。
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坐了起来。
师尊被我惊醒,随之起身关切道。
「明禾,你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神色蓦然痛苦起来,鲜血不断地从他口中溢出。
我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将本命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我又无法自控地用力打了他一掌。
他想要出声唤我,却是被我一掌拍晕。
我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浑身颤抖,冷汗狂流,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剑。
怎么会这样?我惊恐无比地看着满手鲜血。
就在我流着泪要给师尊致命一击时,昏暗中骤然闪现出一个黑影,他轻松拦下了我的攻势。
是妖王。
他一挥手,便有两只大妖出现,将昏迷的师尊绑了带走。
而我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
妖王摸着下巴,整个人得意又狂妄:「温启那个自作聪明的孬货,竟然会着了你这蠢女人的道。」
「看来他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给了本王傀儡蛊,今日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说罢,他一掌击向我天灵盖,意图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千钧一发之际,又一道红色人影从旁掠出,与妖王缠斗在一起。
「云霁,快走!」见我痛苦地手捂腰腹,云霁表情一凛,索性不再与妖王纠缠,立刻抱起我离开此地。
飞到半空中时,我却瞥见师尊面色苍白地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出来寻我,抬头却正好见到我被云霁带走的一幕。
妖王在他身后笑得狡诈无情,表情阴险,嘴巴开开合合的,看唇形大概是在说。
「你看,她根本不爱你,不仅谋杀亲夫,还和别的男人跑了,若不是本王及时出现救了你,你差点死在她手里。」
啊啊啊这个贱人,挑拨离间的狗东西,我日你仙人板板!
我欲要破口大骂,却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22
这一晕,便是晕了一个多月。
醒来时,身处一陌生洞府,旁边只有云霁一人。
他疲倦地瘫在榻上,累得直不起身,气若游丝的。
「不行了,累死了,我得闭关去了。
「为了替你拔蛊,还要保住你的孩子,我可费了不少力气,不过幸好你醒了。」
我郑重其事地向他表达了感谢,便急不可耐地问起了师尊的下落。
见他吞吞吐吐,脸色凝重,我心里猛地一沉。
「那啥,你师尊,好像……杀疯了。」
我一拍脑袋。
坏了坏了,掌门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起身打坐调息,闭着眼念叨:「那晚我隔老远就闻见了骚狐狸的臭味,一路追着他到了你们新房附近。我进去的时候,只见一地狼藉,那骚狐狸正要杀你,可你师尊却不见踪影。之后发生的事情,便是你看到的那样。」
妖王是一只九尾赤狐,最喜美丽华彩之物。
「我与那骚狐狸有旧仇,见面必要与他不死不休,所以当时才会跟踪他。」
「什么旧仇?」我好奇一问。
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咬牙切齿道:「夺妻之恨!当初他见色起意,色欲熏心地引诱了我未婚妻,哄得她与我退了婚,可把人骗到手后又不珍惜,将她凌虐致死。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闻言我想起来,此事略有耳闻,昔年千月门与合欢宗退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只是当时我忙着教导刚入门的叶辰,无暇关注这些,没想到个中竟还有一番曲折。
他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虽然不知道你们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担心他可能会对你不利,就把你藏在了这里。」
「如今看来,我的担心不无道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正要仔细问问,这时有侍女进来禀告,说宗主找上门来了。
云霁大吃一惊,慌里慌张道:「我娘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要死要死!她肯定是来教训我的。明禾,你先休息,我去看看。」
等他走后,我把侍女唤进来,问她这段时间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侍女沉默了好一会,又看了我好几眼,才斟酌着措辞道。
「那晚少主把你救走之后,第二日修仙界便炸锅了。说少主故意勾引走了你,而你新婚夜谋杀亲夫不说,还和别的男人私奔,怕是肚里的孩子也……总之给仙尊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据说仙尊气疯了,莫名其妙把救他的妖王打了个半死,又一剑剑凌迟而死,场面极为血肉模糊。又有人看见仙尊跑去魔界,把闭关养伤的魔尊拖出来废尽修为,扔进了人界的妓院。也有人看见仙尊眉心一缕堕魔印……所以大家都说仙尊疯了,也入魔了。
「是以,我家少主不是故意藏着你不放,而是实在担心,依着仙尊如今疯魔的情况,你一旦出现在他眼前,很可能会一尸两命。」
我连忙摆摆手:「我没有怪云霁,我感激他还来不及。」
打发走侍女后,我掩面长叹。
这都什么事啊!
正当我长吁短叹,烦躁不安时,「砰!」的一声,大殿的门被一股剑气撞飞,吓得侍女连忙四散逃开。
一白衣乌发的男人缓步而入,衣袂蹁跹,手中长剑泛着森森寒光,殿内立刻弥漫起了阴冷枯衰的死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闲庭信步一般走到床前,嘴角带着病态的微笑,朝我伸出手。
「禾禾,来,为师带你回家。」
我看着他周身邪气缭绕,眼神阴戾,眉心一缕堕魔印殷红如血。
是师尊,可又不是师尊。
至少这辈子的他可从来没喊过我「禾禾」。
难怪会突然堕魔。
我定了定神:「师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23
临仙宗,后山禁地。
我被师尊困在榻间,他吻着我的手心,抬起妖冶的眉眼:「禾禾,为师堕魔了,你待如何?」
我想了想,然后听见自己极其冷țüⁿ静的声音:「如果师尊你滥杀无辜,嗜血暴虐,那我拼了命也会亲手了结了你。倘若那时我还活着,便一定会去寻你的轮回,无论如何都要把你找到,陪着你,守着你,教导你。」
他的吻又落在我颈侧,贴着我耳边呢喃:「如果没有干坏事呢,毕竟为师只是杀了几个烂货。」
我捧起他的脑袋,信誓旦旦道:「那我就守着你,引你向善,陪你一起压制魔性,回归正道。」
他却是凉薄地开口讥讽:「万一为师的魔性无法祛除,你岂不是要一直留在下界,不得飞升,你、真、的、甘、心吗?」
「可我们是夫妻呀,爱是相互的呀!」我攥着他的双手,紧紧贴在我的胸口,「试问,倘若我们立场互换,入魔的只有我,师尊你会抛弃我,只顾自己飞升吗?」
他的眼睛倏然变得血红,死死箍着我的腰身,力气之大似要折断了它,丝丝缕缕的魔气从他眉心溢出。
「我真的好嫉妒他,嫉妒得要死!都是你的师尊,凭什么他能被你这样一路爱护,死里逃生,你们相濡以沫Ŧű̂²,我却要独自日日煎熬,不得善终。」
我静静地抱住他,任由他在我怀里发疯着、癫狂着。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师尊他前世真的是太苦了。
他发泄完后,又一脸歉疚吻着我:「可不论是我还是他,我们都不会弃你而去,只会拿自己的道,去成全你的道。古籍曾记载,上古亦有魔修以魔仙之位飞升……」
「师尊你在说什么?」我十分费解地打断了他的话,越听越糊涂,「你们又是谁?」
他神色松弛下来,便耐心解释道:「咳咳,其实重生的只有你。」
「为师是……魂魄穿越回来的。简单来说,就是如今玉徵的身上,有两个灵魂。一是前世的我,就是你眼前这个入魔的,另一个是今生的我,他受了重伤,所以被我抢到了身体主权。」
听到师尊受了重伤,我心里一揪,那伤都是我亲手干的。
「没事的,」他摸摸我的脑袋,宽慰道,「都已经养好了,是我不肯把身体还给他,他也没有入魔,清白着呢。」
我稍稍放心,却仍旧震惊无比:「一体两魂,还是同一个人的,天道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他沉吟片刻:「这个,你就要问掌门了。鬼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法器,说是能让你我带着记忆重生。结果我却被卷入了时空乱流,等我寻到肉身,却发现玉小徵正在向你求亲,你也答应了他。」
我又是听得目瞪口呆,原来重生竟是掌门的手笔。
「总之这件事说来话长,日后有时间为师再慢慢说与你听,当务之急……」他笑得意味深长,语气暧昧,「是先完成洞房花烛夜。」
我翻了个白眼,这也叫当务之急?
话落,他手腕翻转,法术亮起,转瞬间我身上就换了一套喜服,他亦是。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呃呃呃?不是已经……」
他柔柔弱弱地往我怀里一倒,堂堂仙尊像个无赖似的撒泼,眯着眼睛偷瞧我:「那是他,不是我!他的上半场倒是舒舒服服弄完了,可怜我的下半场到现在还不见着落。禾禾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你得公平公正,你还欠为师一个洞房……」
我一个头两个大,怎么洞房还带分上下半场的。
我抬头环视一周,只见洞内锁链、皮鞭、蜡烛、银环、大铁笼子老虎凳……
越看越像话本子里的小黑屋普雷。
我咽了咽口水,慢慢向后退去:「师尊,我又不会逃跑,你大可不必……」
他轻轻敲了敲我的脑门,嗔怪道:
「你想哪里去了?这些是为师准备给那几个渣滓的,本想把他们几个抓进来,好好折磨一番,可玉小徵不同意。
「他不说我也知道,因为你不喜欢这样满身邪气又血腥味的师尊,你喜欢的,是高坐神坛上,不要染尘埃,是光风霁月的。
「为师堕魔了,其实你心里很伤心很难过对不对?但为师向你保证,日后必会一心向善,好好修炼,得证大道。」
「不是,师尊,」我推开他猴急解腰带的手,「你还没说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他罕见地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闷闷道:「好吧,为师确实害怕你会逃跑,会跑得远远的。」
「你,我……」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敢情这些东西就是给我准备的。
他见我脸色难看,马上转移话题:「玉小徵说会报仇雪恨,只是要等合籍大典之后,什么都不如这件事重要,一切皆要往后排。不过,没想到他们几个会作死撞上门来,所以我才会新仇旧恨一起算,毫不手软地杀了他们。」
「禾禾,你会觉得为师的做法残忍吗?」他手足无措地抓着我的袖子,紧张兮兮地觑着我。
看着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心疼地叹了口气,怜爱地抱着他来到酒店。
「不会。不管你怎么对他们,都不及师尊前世所遭受的万分之一痛。」
意乱情迷之际,我突然想到一个很紧要的问题,蓦地清醒了几分:「那你们以后会一直共存吗?」
他头也不抬地回答:「玉小徵答应我,会尽力收集天材地宝,为我做一个新的肉身。」
闻言我面上一紧。
他吻了吻我的眼角:「别担心,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咱们三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天哪,我不要!
要是有两个实体师尊,我都不敢想象我以后的日子会是多么「水深火热」。
番外 1:大团圆
生产那日,我在屋里吃着水果喝着茶,等待孩子出世。
都修仙了,要是生孩子还痛得死去活来鬼门关一遭,那可真是白修仙了。
倒是两个师尊在外面心急如焚,在神识里撕心裂肺地给我传音,非要互换身体。
「明禾,你头一回生没经验,还是赶快换上为师来!」
「禾禾,让他来让他来,为师什么都会,一点就通,就算生孩子……那,那也不在话下!」
我都气笑了。
幸亏没让他们进来,就知道他们会关心则乱帮倒忙。
也就那么一瞬的事,孩子就出世了,那大嗓门哭得格外响亮,产婆便把孩子抱出去给大家看。
师尊只匆匆掠过一眼,便朝屋内奔来,焦急问道。
「明禾呢,她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禾禾,你说句话啊,别吓我!」
见我无事,他们便又松了一大口气。
等我躺下休息,两个人又在我神识里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地过招,争论孩子长得像谁,谁又是孩子的爹。
我忍无可忍,把他们全屏蔽了。
或许是太过欢喜了,孩子出生这天,师尊竟然顿悟突破了。
于是他不得不飞升。
众人皆沐浴在接引神光中,瞻仰这百年难遇的盛景。
「这入魔了还能再飞升?仙尊这入魔跟玩似的。」
「说不定正是入了魔,才能大彻大悟,而后祛除魔性,飞升成仙。」
……
听着他们议论纷纷,我不好意思说入魔的师尊跟飞升的师尊,压根不是同一个魂魄,身体倒是同一个。
师尊被神光拉着往上飞,便将止水剑抛给我:「明禾,你等我们回来,为师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我抱着剑,心里空落落的,但也为他们感到欢喜。
此番玉大徵被迫跟着上天,希望他们能借此机会在天上重塑肉身。毕竟仙界能人异士颇多,奇珍异宝无数,机缘属实丰富。
看来我也得更加努力修炼,争取早日上天才是。
过尽千帆,不坠青云。
来日飞升大道,必有我一席之地。
待光芒散去,师尊消失在天际。
云霁不知道又从哪儿旮瘩冒了出来,吊儿郎当地:「孩子出生可不能没爹,他爹抛妻弃子飞升了,那就本少主受累来给他当爹吧。」
他话音刚落,斜刺里突然飞来一只脚,要不是他躲闪及时,怕不是要被踹出残影。
「本尊的妻儿,不劳外人费心。」师尊强势地揽过我的腰,接过我怀里的孩子。
「玉徵!」云霁大吃一惊,随即一脸嫌弃道,「你不是飞升了吗?怎么还能下来?不对!你怎么又堕魔了?」
我看向师尊眉心一缕红印,也很好奇,便问他怎么回事。
他冷冷嘲弄道:「我不够飞升资格,仙界的人便要țū́ₔ除掉我这魔魂,还要处罚玉小徵舞弊徇私,非法带人上天。」
「幸好你太师祖赶来救了我们。他如今在天上也是一方帝君,便赐了我一副身躯,又替我取了新名字玉微,嘱咐我好好修炼,一心向道,日后以魔仙之位飞升。」
说着,他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左右转着圈向我展示他的新身体。
「那师尊呢?」我不无担心。
他微微一笑:「他呀,被你太师祖重用着呢,毕竟他已是仙人,哪能随意下凡。」
哦,那就是被留下来干活了。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看向襁褓里的孩子,满脸柔情:「我们一家三口,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旁的不相干的人就别惦记了。」
我:「……」
——
这晚。
玉微师尊拿着一本功法,说要与我彻夜论道。
这话怎么听怎么耳熟。
于是我婉言谢绝了。
他不依不饶地缠着我。
「禾禾,你还欠为师二百一十六回,你怎能食言……」
我大惊,不过是昨晚拒绝了一回,这数目怎么又翻了一倍。
「啪」的一声,那书从桌上掉了下来,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呼呼地翻动书页,赫然是一本令人面红耳赤的避火图。
这不是酒店里的书?他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他走过去将书捡起,骨节分明的大手指着摊开的某一幅图。
「相逢即是有缘,既然清风替我们做了选择,便恭敬不如从命吧。」
说罢,他给了我一个「猎杀」的眼神:今晚你在劫难逃。
……
十指相扣,大汗淋漓。
睡梦中,脚踝猛然被人抓住了,冰冰凉凉的手指一路向上摩挲着,刺激得我脑中蓦然清醒几分。
半梦半醒之间,我仿佛掉入了一汪瑶台仙池,有人在迷雾中轻声吟唱。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薄唇印上我的小腿。
「明禾,为师好想你……」
——
百日宴上。
两个师尊争着抱孩子抓周。
虽然大家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两个玉徵仙尊,一个满身仙气,一个满身魔气,但是都聪明地选择不说话。
掌门只好笑呵呵地打圆场:「他们是双胞胎兄弟,亲如一家。」
众人看向我的眼神,渐渐就变了。
有几个修士便不怀好意地大声嚷嚷起来。
「你们说,她到底喜欢是哥哥还是弟弟?」
「要我说,她会不会根本就没分清过?稀里糊涂就跟着人过日子了。」
「我觉得有可能,兄弟俩修为差不多,长得也一模一样,说不定她连当初拜师的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知道夫君是哪个了。」
「不是说还有一个私奔的云少主吗?怎么就不要人家了,这关系真是越理越乱!」
「啧啧啧真不愧是云山一脉!修仙厉害不说,这个搞道侣关系,从来都惊世骇俗呀……」
……
掌门的脸越听越绿。
见状,有不少修士出言驳斥。
「瞧你们几个酸得哟!看人家天赋好本领强,便心生诋毁。众所周知,创世神女有八个夫君,个个皆是上古大能,割据一方的女领主有八九侧夫,人界女帝亦有后宫三千,便是乡下的地主婆也能三夫四妾……修仙界向来信奉实力为尊,只要你够强够厉害,人人皆可拜伏于你脚下!」
「就是就是,自己没本事就搁那酸言酸语。」
「说人是非者,必是是非人。」
「人家能让一仙一魔两位大能皆倾心于己,必是有过人之处,几个追求者又算得了什么!与其恶语中伤他人,不如先可怜可怜自己那微薄稀少的修为。小心人家飞升之时,却是你元寿将近之日。人家天上逍遥,寿与天齐,而你黄土枯骨,好不凄凉呐。」
……
「哈哈哈哈好好好!」掌门抚掌大笑,众人亦笑作一团,殿内瞬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而那几个挑事的修士灰溜溜地离开了。
玉微师尊眯起眼睛,留下一句「禾禾放心,为师自有分寸」,便找了个借口离席了。
晚上送走宾客后,我悠然自得地坐在树下,对月小酌。
远处的父子三人,正站在灯火阑珊处,温馨脉脉地朝我招着手。
淡淡的红尘烟火气萦绕在他们周身。
岁月静好,莫过于是。
番外 2:关于重生
明禾自爆后,两人死于非命。
可玉徵却没有进入轮回,灵魂四处飘荡着。
鬼差说,最近人界四处战乱,要投胎的鬼太多了,你怨气太大,过不了奈何桥,浪费孟婆汤,不收不收。
他内心痛苦不堪,却不能投胎转世,日复一日地挣扎煎熬着,入魔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入魔后,他大乘期的修为居然又回来了,只是打出的术法,不再是纯净润泽的灵力,而是狂躁血腥的魔气。
他又哭又笑地在雨中狂奔,心想,要是明禾看见了会很讨厌自己这个师尊的吧。
他有了修为,自然第一时间就跑去报仇雪恨了,四个人渣,稍微挑拨利用一下,杀起来快得很。
报完仇,那股汹涌的孤独寂寞感又包围了他,他彷徨无助,走投无路,越发思念起了明禾。
「禾禾,为师好痛。
「禾禾,为师好难过。
「如果禾禾还在的话,该有多好……」
他总是这样喃喃自语着,像只呜咽着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他想,倘若明禾还在这里,她只会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他,体贴入微地为他疗伤。
不像现在这样跌落云端,整个修仙界对他喊打喊杀,人人得而诛之。
他越来越绝望崩溃,便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他要招回明禾的魂魄!用魔修的法子——一个献祭千万人的血阵,被他刻画在了云山上。
正当他划破掌心要启动血阵时,掌门风风火火地御剑飞来,嗓门都喊劈了叉。
「玉师弟,住手!我有法子救人!」
在玉徵的嗜血目光下,掌门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灰扑扑的法盘,说它能让时光倒流,回到过去。
玉徵半信半疑地站到结界之中。
结界外,掌门死里逃生般喘了口气,捂着胸口大骂。
「呵呵,就防着你们云山一脉呢,多亏老子未雨绸缪,准备得当。
「祖师爷在上,还请助弟子一臂之力,保住临仙宗千年基业。」
一阵天旋地转后,玉徵果真回到了过去。
只是,他听错了吗?
他怎么听见有人在说:「明禾,嫁给我好不好?」
明禾还羞答答地应了。
这是哪个天杀的,敢抢他的禾禾。
他仔细一瞧,居然是他自己啊……那就没事了,待他回归肉身,那明禾便正好是他的道侣。
他没想到,玉小徵不仅不信他的话,还认定他是蛊惑人心的心魔,用尽手段也要摧毁他这个招摇撞骗的东西。
玉大徵气得不行,但身体控制权不在他手里, 他也只能寄人篱下,趁此期间读取了玉小徵的记忆。
不看不得了, 一看他都快羡慕死了, 嫉妒得要发疯了。好你个玉小徵, 你竟然背着我跟明禾甜甜蜜蜜是吧。
心理扭曲的他每天都要对着玉小徵冷嘲热讽, 再时不时地灵魂出窍,对着这个「情敌」破口大骂,并且趁玉小徵不备,恶意抢夺操纵身体, 想让他在明禾面前出丑丢人。
渐渐地,玉小徵也觉得不对劲,才慢慢相信眼前的魔魂是前世的自己。
据说修为高到一定程度,可以灵魂出窍。
玉小徵不愿意合二为一, 他说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他不想背负没有发生过的痛苦和屈辱, 他也不愿意与玉大徵共享肉身,虽允许魔魂待在身上, 但没有他的同意,禁止魔魂出来。
他们是一个人, 玉大徵还能不知道玉小徵在想什么,这「情敌」分明就是想吃独食,独占明禾, 哪怕是前世的他自己也不愿与之分享。
于是他又开始指桑骂槐,控诉玉小徵心思阴暗, 自私自利,冷漠无情……
玉小徵则冷静道:「扪心自问, 你舍得离开明禾吗?前世那般惨烈残酷,如果与你融合,我的道心和神智在剧烈冲击之下必将崩溃,如同你一般堕入魔道。仙魔不两立,玉徵和明禾还能快快活活地在一起吗?别忘了她肚里还有孩子,你也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爹吧。」
玉大徵悻悻闭嘴,心说我的禾禾才不是翻脸无情的人, 但其实他心底也拿不准明禾真正的态度, 毕竟她被自己教导得嫉恶如仇、爱憎分明。
这才有了重逢明禾的第一面,他就迫不及待问她, 自己入魔了怎么办?
禾禾的回答,果然没让他失望。
啊啊啊他真是嫉妒死了玉小徵, 于是在心里又悄咪咪骂了他三百句。
玉小徵不得不冷声警告:「我听得见。」
既然明禾愿意接纳玉大徵,玉小徵也不能说什么,便当多一个「自己」照顾明禾。剩下的就是身体主权问题,究竟是两个人共用一个,还是另寻出路。
最终在天道见证下, 两人达成誓约, 一方不再强求融合,另一方为其重塑肉身,期限为三百年。这期间,谁违反约定, 谁便天打雷劈,修为尽废。
从此,一家四口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