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我对裴许尚书的长公子裴延文一见钟情,欲封他做皇夫。
他一脸冷漠,道他已心有所属,不配侍奉我身侧。
我无意强人所难,一笑而过。
几月后,裴尚书陷入一桩巨大的贪墨案中。
裴延文跪在我跟前,求我救他父亲。
「若陛下能为父亲翻案,臣愿侍奉陛下身侧。」
我笑道:
「朕若是答应了你,你的前尘往事必须抛之脑后,包括你那个心上人。」
他紧咬着唇,点了点头。
同他成婚第十年,我又有了身孕。
他扶着我去御花园散步时,却骤然撞见了他心上的那名女子。
他当即失了态跑向她,手下没了轻重,竟将我一把推倒。
1
「陛下!」
长乐当机立断地冲出步子来将我扶住。
我靠在她怀中,才没有跌倒在地。
扶着她慢慢地直起身子来。
我一言不发,冷眼瞧着远处的景象。
裴延文已经走到了那叶小姐的边上。
他攥着她的手,眼神急切,口中连绵不断地说着什么。
忘了周围所有人的存在。
好似世上只有他和她而已。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陛下!您见红了!」
长乐望着我逐渐染红的衣摆,忽然神色一凛。
「快,快扶着陛下回宫!」
回到宫里,我卧在床上,任御医替我把脉。
御医头上冒起了汗。
我抬起头,平静地问他:
「孩子如何了?」
御医跪在地上,支支吾吾道:
「陛下整日操劳,本就多耗心神,又逢大动肝火,您腹中的孩子,恐怕......」
我点了点头。
「朕知道了。」
陈御医是妇科圣手。
连他也无法保下的孩子,便是真的无法保住了。
我心中仍存着侥幸的心思。
命他给我开保胎药,又将国事全部推给丞相和尚书他们,在床上卧着一动不动。
妄图留下这个孩子。
午后,我的小腹忽然一阵绞痛。
血自我身下窜出。
陈御医手忙脚乱地替我施针,还是没能保住这孩子。
这个福薄的孩子,几乎要了我半条命去。
我腹中有如刀剐,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直到那孩子彻底从我腹中离开。
长乐陪了我一整夜。
她心疼地握着我的手:
「陛下,你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就是。」
「这儿只有长乐和你。」
我颤抖着伸手,想摸ŧų₄一摸长乐的脸。
却无力地垂落在床榻上。
「长乐,我想明白了。」
后半夜时,长乐有些昏昏欲睡。
我突然说的一句话,却让她恢复了清明。
「陛下,你想明白什么了?」
「留不住的东西,注定是不能留的。」
我看着纵使长乐擦拭过,仍有血迹的床榻。
下定了决心。
「明日,传皇夫来我宫里。」
2
那日我被手忙脚乱地送回宫后,裴延文其实来过。
长乐说,他在殿外求见我。
我冷着声音:
「不要让朕见到他。」
不知长乐用了什么法子,后来我确实并未再见到他。
我传了他,他一早便来了。
脸上的神情,如以往一样拘谨冷漠。
「陛下。」
我瞥了他一眼。
腹中的痛意,和亲眼看着那孩子离去的痛苦,仿佛又卷土重来。
我忍不住微微扶着额。
他敛衣跪在我面前。
「若是陛下要为那日兴师问罪,臣侍自当任由陛下处置。」
他明知那日我差点跌倒,又大动肝火。
却一句问候也没有。
我的心底一阵发寒。
「听闻,昨日你去乐城公主那儿见叶小姐了?」
我冷不丁问出这句话。
他的神色迅速僵住了。
「陛下怎么知道?」
我的头有些微微发疼。
「朕是皇帝,这皇宫里还有什么事,是朕不能知道的?」
他当即便对着我叩首。
语气带了些微微的惊慌。
「叶小姐此次进宫,在宫中小住几日,是为了陪伴乐城公主。」
「臣侍作为陛下的皇夫,也是六宫之主,关怀乐城公主,也是臣侍之责,并未与叶小姐有何僭越之举。」
「陛下,您若有怨怼,朝着臣侍来便是,千万不要迁怒旁人!」
我的唇边不由勾起一抹冷笑。
看看他这副模样。
他不肯为自己那日的举止辩解一句。
却舍得为了叶如兰同我辩驳。
难不成,他是吃定了,我不舍得罚他?
我自龙椅上站起,一步一步,慢慢踱到他面前。
「裴延文,那日长乐虽扶住了朕,可御医说,朕整日操劳,又大动肝火......」
我的眼眶有些发涩。
许久,才强行按捺住眼中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腹中的孩子,没能保住。」
3
他抬头,惊愕地望着我。
脸上开始泛起些愧疚。
「陛下好好养着身子,以后,我们还会再有......」
「没有以后了。」
我走回桌案前,将一纸明黄色的诏书扔在他跟前。
他怔了怔,瞥一眼那诏书,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我。
「陛下要废了臣侍?」
「你身为皇夫,却私会宫外女子,朕本应赐死你。」
「但看在裴家世代还算忠心的份上,朕免了你的死罪。」
我有些疲累。
扶着桌案,许久才喘过气来。
「明日,朕复朝时,便将这道旨意当朝颁布。」
「待明日以后,你便收拾东西离宫吧。」
他却仿佛震惊过了头。
语气有些微微的激动:
「陛下,你......」
我嘲讽地望向他。
「你放心,当初同你的约定,一概作废。」
「朕不会再重提当年之事,也不会迁怒你父亲。」
「你若是出了宫,便是自由身,从今往后,除了不能入朝为官,婚娶何人,去往何处,全都随你自己。」
大约是事发突然。
他满脸写着错愕。
许久,才忽然双眼一亮。
「陛下,还有若梧。」
「臣侍若是出了宫,若梧怎么办?」
若梧是我同他的第一个孩子。
我对她寄予厚望。
甫一出生,便被我立为皇太女。
他喃喃道:
「对,对,还有若梧......」
他猛地抬头望向我。
「陛下,若梧自幼同臣侍亲近,骤然离不得臣。」
「臣觉得,离宫之事还是暂缓......」
我讽刺地勾起唇角。
那年宫宴上,我问裴延文是否愿意入宫。
他神色冷漠,非要告诉我他已有心上人。
后来,他为了他父亲,又一次来寻我。
这一回,是他自己甘愿入宫。
入宫后,他待我也算尽足了臣侍的本分。
只是明眼人都能瞧出他眼底的不愿。
好似不是他来求我,是我țṻ₁强行纳他入宫一般。
我并不在意。
只是觉得,长相厮守之下。
便是他是一块木头,天长日久,也得生出情意了吧?
只可惜,我没能等到他对我生出情意。
便看见了他朝叶如兰跑去的那一幕。
原来,他并不是对谁都拘谨冷漠。
原来,他对他真心爱的人,是这般模样。
眼下,我终于想明白了一切,肯放他出宫,并不追究当年他对我的许诺。
他却反倒不愿了。
倒真是好生奇怪。
我低下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他。
「不必了。」
「你出宫后,朕会再择一位贤良的皇夫,执掌六宫,管教若梧。」
4
那一晚,我在长宸宫中看折子。
纵使有丞相他们帮着料理。
可有些决策,终究还是得我亲自来做。
小产这几日,折子早已堆积成山。
我的头昏昏沉沉,却仍坚持着。
长乐替我端来一盅燕窝。
她满脸担忧:
「陛下,要不您还是去歇着吧?」
「你刚刚小产,还得注意着身子呀。」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将燕窝放在桌子上。
「朝事繁多,每日都有要事,若是堆积,只会越来越多。」
「况且近日江州突发时疫,连许丞相都亲自去探问灾情,朕若是懈怠,岂不是置百姓于水火间?」
我抬起头,对着她安慰地笑笑。
「你放心,朕还撑得住。」
长乐无法,非要站在一旁陪我。
我只得由着她。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宫婢的声音。
「陛下,叶侍郎家的小姐叶如兰求见。」
我盯着折子,扬声道:
「让她走,就说朕已经歇下了。」
那宫婢却为难道:
「叶小姐已经跪在了长宸宫前,说陛下不见她,她便不肯走。」
我的太阳穴不禁突突地开始跳。
这夜半三更的,臣子的女儿竟跪在我的长宸宫前,闹着不肯走。
若是传出去,可不是件好事。
更何况,叶侍郎年纪已长,也算母皇留给我的肱股之臣。
总不能拂了他的面子才是。
我捂着头,无奈道:
「让她进来吧。」
5
她一进来,便红着眼跪在了我面前。
「陛下,听闻您为着当日御花园之事,要休弃皇夫?」
我心中一冷。
废弃皇夫之事,我原本打算明日上朝时宣布。
此事应当只有裴延文和长乐知道而已。
她这句「听闻」,便只能是从裴延文口中听来的。
我心中浮起了淡淡的厌恶。
却不动声色。
「叶小姐深夜前来,又是为何事呢?」
她哭得梨花带雨,瞧着倒甚是惹人怜惜。
「陛下,当年皇夫的确同如兰有过一段旧情,不过早已是前尘往事了......」
「母亲曾在如兰及笄那年,将如兰送去浔州陪伴外祖母。」
她低着头,用袖子掩着哭肿了的眼。
「如兰在浔州时,已经同表哥定了亲事了,不日便要回去同他完婚。」
「那日皇夫在御花园中见到如兰,并不是因为他还念着如兰,只不过是一时失态罢了......」
她将身子伏在地上。
「陛下,您若是有什么不满,便责罚如兰,千万不要迁怒皇夫。」
我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冷笑。
真不愧是他的心上人。
连为他开脱时说的话,也同他一模一样。
「你是来为裴延文做说客的?」
我语气冷漠。
她错愕地抬起头。
「陛下,你误会臣女了......」
「臣女只是不想陛下和皇夫,因着臣女,生了嫌隙......」
我眼带嘲意地望着她。
「你还没那么大脸面。」
「朕要废皇夫,是因为朕厌弃了他,与你无关。」
她面露惶恐。
张口,似欲再同我辩解什么。
我转头对早已面露不豫之色的长乐道:
「长乐,你寻人护送叶小姐出宫吧。」
长乐面上犹疑:
「陛下,那乐城公主那边......」
「不必知会她了。」
我语带嘲弄。
「叶小姐在宫中也住了有半月了,应当也住够了吧。」
「你就将她送回叶府就行。」
许是我的语句太过冷峻。
叶如兰竟被我吓得身子哆嗦了起来。
任由长乐将她带走。
我叹了口气。
继续坐回桌案前,去看那些高高垒起的折子。
6
我下朝回长宸宫,远远便瞧见若梧身边的掌事宫女站在门口。
心中一喜,快步便往内殿走去:
「若梧,今日怎么来记着看母皇了?」
若梧虽只有八岁。
却因着自小便被我照着皇位继承人教养,眉眼间隐隐已经有了威严之态。
小小年纪,竟十分老成。
她日日在东宫之中,听从太傅的话刻苦习书。
我本以为,她是想念我了,才会来长宸宫。
没想到,她劈头盖脸,便朝我含着怨怼道:
「母皇,父君是犯了什么错,你竟要废了他?」
我的神色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若梧,你今日是来训斥朕的吗?」
她抬头望我,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若梧只知道,父君待若梧体贴备至,平日里统摄六宫,也并无不周之处。」
「母皇却以父君德不配位为由,不由分说要废了他!」
她一脸倔强。
「母皇,若梧不同意!」
我不禁气笑了。
「陛下,你在意着些身子。」
长乐轻轻抚了抚我的手背。
转而正色对若梧道:
「殿下,你怎能这样同陛下说话?」
「陛下每日操劳国事,前些日子还小产了,你怎么不问问陛下的身子,反而上来便质问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若梧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我......」
此时,长宸宫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皇夫,不,裴公子,你不能进去......」
「不,我要进去,陛下,我要见陛下!」
我走出去时,见宫人根本不敢阻止裴延文。
他已经跪在了长宸宫前。
「陛下,延文知错了!」
「求陛下收回旨意。」
我转头,瞥一眼已经露出瑟缩之色的若梧。
心知,这大约是他们父女一同策划的一场戏罢了。
若梧在里头态度强硬地劝我,裴延文则跪在宫外,作服软的模样。
我狠狠剜了若梧一眼。
径直走到裴延文面前。
神色冷凝道:
「裴延文,废弃皇夫的圣旨已下,你为何不离宫?」
「难不成,是要朕亲自送你出去吗?」
他神色惴惴不安,眼中含着悔恨与愧疚。
「陛下,延文自知辜负陛下心意,只是求陛下,怎么罚延文都好,只是不要废弃我......」
他伸出手,揪住我的衣摆。
抬起眼,眼底满是期冀。
「眼下,陛下既然已经送了叶如兰出宫,便当做之前的事一概未曾发生。」
「让臣侍同若梧继续一道伴在你身侧,可好?」
「是啊,母皇。」
若梧也开始在一旁添油加醋。
「母皇也不想若梧失去父亲吧?」
我只觉一股气焰自体内上涌。
霎那间,便要冲破胸腔。
只顾着伸出手来,颤抖着指着眼前令人作呕的男子。
「长乐!」
「让他滚!立刻!马上!」
「朕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
「母皇......」
若梧似还想说什么。
我冷眼转向她。
「赵若梧,你若是再为他求一句情。」
「朕便废了你,将你和他一道赶出宫去。」
7
裴延文被长乐带人半押着出了宫,送去了裴府。
若梧气不过,径直便往东宫走。
长乐欲挽留。
我冷哼一声。
「不必管她。」
「她要做什么,便做什么。」
我回了长宸宫,便屏退众人,开始看折子。
看着看着,想起裴延文,还有若梧。
越想越气。
正想大袖一挥,将桌子上的奏折一挥而下。
临了又心疼长乐收拾东西辛苦。
又抬头瞧见,博古架上摆着裴延文亲手做的一个木雕。
裴延文在宫中无聊时,爱摆弄些小玩意。
这个木雕,便是我二十岁生辰那年他送给我的。
雕刻的是我靠在软榻上,看书的模样。
我一直喜爱至极。
珍之重之地摆在那博古架的最高处。
平日里都不舍得拿下来把玩。
眼下,我瞧见那木雕。
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
索性取下那木雕,狠狠朝前掷去。
却不成想,那木雕没能如我愿,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反倒落进了一个不速之客的怀中。
来人风尘仆仆,面带倦色,却掩不住其风华之姿。
他唇边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将那木雕在手中细细把玩。
「陛下,这木雕是做错了什么,竟要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我抬头,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许丞相进长宸宫,怎么也不在门口等着朕召见,倒径自进来了?」
他笑道:
「陛下曾允了臣,有危急之事时,可以直接进您的长宸宫。」
「长乐姑姑她们也是知晓的,故而便放了臣进来。」
我白他一眼。
抱了臂,半倚在那龙椅之上。
「有什么事?速速汇报。否则扣你俸禄。」
许卿泽本出身将门,父母皆为国战死。
母皇怜他年幼便失了双亲,便将他接进宫中,由父君抚养。
一切吃穿用度,同皇子无异。
他虽出身武门,却不喜习武,反倒在治国这方面表现得天资卓绝。
十七岁时,便中了状元。
我登基后,也一直尽心尽力地辅佐我。
因为我自小同他一道长大。
故而在他面前,便举止随意了些。
他却似不急着同我汇报那要事。
反倒举着那木雕,将它小心翼翼地塞进那袖子里去。
噙着笑道:
「臣瞧着这木雕做得栩栩如生,这雕刻的女子更是容色非常。」
「陛下既然不要了,便送给臣吧。」
我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
「你若是喜欢什么,拿走便是。」
他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正了色。
「臣此次是从江州回来的。」
「此次时疫传遍得如此之快,臣怀疑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引起民众骚乱。
「故而匆忙赶回,将此事禀报给陛下。」
8
我的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若是这次灾情,并非天意,而是人为。
恐怕后果便更严重了。
「既然如此,你便坐下来,同我细说。」
我却也没忘了,让长乐送些许卿泽爱吃的果子进来。
同他说起江州时疫之事。
这一说,便说了许久。
我同许卿泽一道谋划好后续的布局时,已经是子时。
他面上有些忧愁。
「陛下,眼下宫门已经落锁了,臣怕是已经出不去了。」
我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你从前在宫中的住处,那沁竹轩,朕一直差人打扫着。」
「那儿也有侍女,你直接去便行。」
他的脸上顿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陛下一直盼着我来宫里住着?」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少油嘴滑舌,天色很晚了,快过去歇着。」
他笑着如同往日玩笑那般,伸手过来点我的额头。
却忽然面色凝重。
「华章,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我倦怠地闭上了眼。
「糖?什么糖?」
他慌忙拽过我的手,替我把脉。
「华章,你是不是刚刚小产过?」
他语气又急又气。
「你怎么不早些同我说?」
「你刚刚小产,竟然还要这样子累着自己,你让我怎么放心?」
他狠狠一拳头砸在一旁的桌案上。
「裴延文,这个贱人,他就是这样对你的?」
后来他又说了什么,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是记得,他宽阔的怀抱,很是温暖。
9
我醒来时,一眼就瞧见了许卿泽。
他正伏在一堆折子里打着瞌睡。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
竟然将那张我平日里用的那张厚重的紫檀桌子,挪到了我的床前。
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正要从床上坐起来,才动了一下,他便惊醒了。
「华章?」
他抬起惺忪的睡眼,在看到我那刻,瞬间变得精神抖擞。
「你总算醒了。」
他走到我面前,执起我的手腕把脉。
随后点了点头。
「脉象不错。」
我掀起被子,便要翻身下床。
「快到上朝的时辰了吧?我可得赶紧......」
他却伸手拦下我。
皱眉道:
「你可知你昏睡了多久?」
「我已经命人传下了话去了,说女帝身子不适,要罢朝五日。」
他耸了耸肩。
「你若是此时去议政殿,恐怕也是空无一人。」
我想了想也是。
索性往床上一倒。
「那我继续睡了。」
他勾起唇角。
「你睡吧。」
我复又睁开眼。
「那江州怎么办?」
他替我掖了掖被角。
「你好好休息。」
「一切有臣呢,女帝陛下。」
「你就好好歇着吧。」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我同裴延文大婚时。
他语气冷淡。
「陛下,臣侍服侍你就寝。」
我温声道:
「无事,你若是一时难以接受,便不用了。」
「朕可以等,等到你愿意的那日。」
我吩咐侍婢好生伺候他。
正要迈出那婚房。
他却冷不丁唤住我。
「陛下。」
「臣会尽臣侍的本分,只是其他,你却不能强求臣。」
我自是懂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只是妄图着,水滴石穿。
总有一日,他会将真心相付。
却未曾想,我竟没能等到那日。
我幽幽地睁开了眼。
以后有关他的梦,还是别再做了吧。
正自顾自感伤着,长乐却推门而入。
她有些为难地开口道:
「陛下,裴公子听说你病了,在长宸宫门口求见呢。」
我的头又开始发疼。
「谁让他入宫的?」
长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守宫门的人说,他手中拿着皇太女钦赐的帖子。」
「他们不能拦。」
我恨声道:
「赵若梧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长乐,现ţûₑ在就把她从东宫给朕叫过来,看来不狠狠罚她一顿,她便记不住自己姓什么了!」
「华章,你的长宸宫如今是什么东西都能进了?」
消失了好几日的许卿泽忽然皱着眉头从门外走进来。
「我方才瞧见,姓裴的那玩意在宫门口呢。」
我咬牙道:
「还不是赵若梧把他放进来了......」
他走到我身侧,扶着我坐在床榻上țũ⁾。
又将一个卷轴塞到我怀里。
「你好生歇着,切勿动了肝火。御医说,你现在发火,可是大忌讳。」
「还有,这是我在江州查到的东西,你若是舒服些了,便好好看看。」
他转身便要朝外头走。
我疑惑道:
「你做什么?」
他撸起了袖子,勾唇而笑。
将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
「当然是替女帝陛下,教训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10
裴延文那日没能进长宸宫。
许卿泽将他拽去了一个没人的宫道,狠狠揍了一顿。
裴延文早已不是皇夫。
故而许卿泽打他,手下并没有容情。
只是故意选在了身上那些瞧不见的地方,没有打脸。
这般,裴延文连叫冤也不能。
更何况,堂堂丞相大人,就连裴尚书也不能轻易得罪。
「陛下,听闻丞相昨日去东宫见了皇太女。」
我放下手中的卷轴,仰头有些诧异。
「他去寻若梧做什么?」
长乐困惑地摇摇头。
「陛下,或许丞相有他自己的道理呢。」
「也是。」
我也摇了摇头。
继续看裴延文给我的那个卷轴。
江州的事儿,的确有些复杂。
朝中的有些人,也是该动一动了。
傍晚,若梧却突然来长宸宫拜见我。
我冷着脸瞧她。
「你来做什么?」
她怯怯地走到我跟前,拉着我的袖子。
忍不住「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母皇,是若梧错了。」
「你能不能原谅若梧?」
听若梧身边的掌事宫女说,许卿泽午后去拜见若梧。
想来就是将我是怎么小产的,以及小产后裴延文做了什么事,同若梧说了个清楚。
所以才有了若梧如今这副悔恨交加的模样。
瞧着她抽泣的模样。
我的心顿时便软了。
又想起我前些日子太过恼怒,连解释都不同她解释。
她毕竟只是个孩子。
裴延文从前又同她亲近。
不能接受我废弃了裴延文,也是应当。
这样想着,我的心头也泛起一丝悔意。
将她揽进怀中:
「是母皇没同你解释,有错在先。」
「以后母皇再也不同你吵架了,好不好?」
若梧红着眼点了点头。
却又欲言又止。
我看出来了,便问她:
「若梧,你还要说什么?」
她低着头,半天才道:
「母皇,你先前不是说了,要再为儿臣择一位父君?」
我笑道:
「那是气话,其实朕尚且并未作此等打算呢。」
她却扑闪着双眼。
「其实,儿臣觉得,有一个人还不错......」
我困惑道:
「若梧,你说的是谁?」
她狡黠地笑了。
「许丞相。」
11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许卿泽到底同你说了什么,要你这样为他说好话?」
她忸忸怩怩道:
「只是,儿臣瞧着,他似乎在意母皇在意得紧呢。」
我不禁失笑。
摸了摸她的小脸儿。
「傻瓜,许卿泽是丞相,怎么做得了皇夫呢?」
况且,他自小同我一道长大。
当年我还是公主时,母皇和父君也未必没有让他做我驸马的意思。
可他却对母后说:
「臣父母早逝,孑然一人,此生唯一所愿,便是投身于朝堂,报答陛下和皇夫。」
他又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
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还有华章公主。」
我摇了摇头。
将许卿泽和旧事抛之脑后。
我认真地对若梧道:
「总是,母皇同他,只不过是君与臣的关系。」
「若梧快回东宫去温书吧。」
若梧乖巧地告退。
那一晚,我暗中部署,准备捉出在江州作怪的内鬼。
却有人怒气冲冲地闯入长宸宫,将一封辞官信交给我。
我挑了挑眉。
「许卿泽,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神色不忿。
「陛下既然觉得同我只是君臣,那么臣便弃了这丞相不做。」
我觉得有些好笑。
「许卿泽,你这是闹哪样?」
「我同你君友臣恭,不是挺好的吗?」
他却气不打一处来。
抬起头来望着我,眼中竟然含着委屈与伤意。
「可是我不想同陛下做君臣了。」
我的心忽然开始狂跳。
「许卿泽,你?」
他却已经说出了那句话。
「我想做皇夫。」
我扯了扯唇角:
「你莫要开玩笑......」
他却忽然靠近了我。
转眼间,唇已经贴到了我的脸侧。
「从前,你身旁有裴延文,你对他一往情深,我便只好将情意藏在心底。」
「眼下,你与他既然已经一拍两散,我做了你这十多年身边人,总得考虑考虑我吧?」
我怔怔地望着他。
突然想起他当年那句话。
此生所愿,唯有投身于朝堂。
既然他对我有意。
为何当初不肯答应母皇和父君呢?
我伸手将他推开。
冷淡道:
「许丞相,你僭越了。」
我举起那封辞官信,在发着愣的他面前一把撕碎。
「这封信,朕就当没有看到过。」
「天色晚了,你回去吧。」
他脸上露了挫败的神色。
「华章,为什么?」
我并不搭理他这句话。
只是转身朝内室走去,将他一人晾在原地。
12
第二日一上朝,我的眼睛便盯住了许卿泽站的那个位置。
他竟没来。
后头有同僚替他说道:
「陛下,许丞相身子不爽,已是病倒在床上,便告了假。」
那次朝会,我竟有些心不在焉。
等臣子们汇报完以后,便迫不及待地让他们退下。
回宫的路上,长乐似乎看出我的心事。
低声道:
「陛下,听闻丞相病得很重。」
我撇一撇嘴。
「与朕何干?」
长乐觑一眼我的神色,又道:
「别是前些日子,又是在江州和都城奔波劳累,又是替陛下处理政事,将身子累坏了吧?」
她这样一说,我心中更是泛起没来由的烦躁。
又见长乐给了台阶下。
索性便道:
「既然他是因为朕病了,于情于理,朕得亲临丞相府去探望他。」
长乐捂着嘴偷笑,被我瞪了一眼,忙正色道:
「好的,陛下。」
「奴婢立即就去安排。」
13
我有些犹疑地走进许卿泽的房间。
却见他确实紧闭着眼,昏睡着躺在床上。
脸色惨白,额头滚烫无比。
我随身带了御医来。
林御医给他把脉一番,沉吟道:
「丞相操劳过度,又逢急火攻心,才会病倒的。」
急火攻心?
我眉间一跳。
是因为昨晚的事?
林御医把着脉,却忽然眉头一紧。
「陛下,丞相的脉象,同臣之前在宫外诊治时,遇到的在时疫中痊愈患者一模一样。」
「难不成,丞相也曾感染过江州的时疫?」
我心中一突。
这位林御医,正是近日不久才入太医院为官,只因他寻出了能缓解江州时疫的方子。
我方小产那时,许卿泽便是带着他的药方和药材奔赴江州。
他亲自监督,才将江州的时疫堪堪控制住。
许多人活了下来。
却没想到,许卿泽竟然......
我想起他在江州逗留多日。
再回来见我时,眼底布满了血丝,掩不住的疲惫。
「丞相此次的病,应当同那次时疫也有关系。」
我心中不禁大恸。
「林御医,一定快些治好他。」
林御医朝我拱手道:
「必不负陛下所托。」
14
许卿泽苏醒时,我还在长宸宫处理着江州时疫案的后事。
长乐一脸欣喜:
「陛下,丞相醒了!」
我当即便扔下手中的折子,站了起来。
「快,快备马车!」
我走进房中,许卿泽瞧见我,竟快速地地翻过身去。
我屏退众人,温声对他道:
「你身子可觉好些了?」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他却避开了我。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颇有些尴尬。
只得收回。
「你若是身子不爽,朕改日再来看你。」
我站了起来,正要朝外走去。
他却闷闷不乐:
「陛下怎么总是这样不解风情?」
我好气又好笑。
将他的头扳过来。
他倒也乖乖地顺着我,身子翻了过来。
摸了摸他的头,倒是烧退了。
总算是放下了心。
他不满道:
「陛下不是不在意臣了吗?应当任臣在这府中自生自灭才是。」
我失笑。
「朕怎么不在意你了?」
「你一醒,朕不是立即便过来瞧你了吗?」
他撇了撇嘴。
「醒了也没用。」
「臣不会再去上朝了。」
他又赌气地翻过身去。
声音闷闷的。
「皇夫和平民,陛下替我择个身份吧。」
他又加了一句:
「若是选了平民,臣就去山中隐居,让陛下再也找不见臣!」
我轻轻叹一口气。
「皇夫。」
他一个鲤鱼打挺般坐起。
好似病魔当即便从他身上除去了一般。
望着我,双眼熠熠发光:
「当真?」
我点了点头。
他乐得简直要当即从床上爬起来。
瞧了我一眼,便当即扯着我的衣袖,将我拉到他怀中。
「华章,我......」
他的脸早已红到了耳根子处。
「我,我很高兴。」
我轻轻拥住了他。
他抱着我,半天不肯撒手。
我却面露忧色。
「卿泽,只是,做了皇夫之后......
「按照律例,朝政上的事,你却是再也碰不得一点了。」
他点头如捣蒜。
似乎是生怕我反悔。
抓紧了我的袖子,连声道:
「我不碰,我绝不碰,从今往后,我便彻底洗手不干,与你做贤夫......」
我心中虽含了Ṭū́ⁿ忧心。
却也被他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柔声道:
「那好。」
「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等你好起来了,我们就成婚。」
15
我要立新皇夫之事,满朝皆惊。
最震惊之人,便是那几个御史。
他们纷纷跪在我跟前,义愤填膺道Ţú₁:
「历来后宫不得干政......」
「陛下,丞相是臣子,理政多年,做不得皇夫啊!」
我神色平静。
「朕知道。」
「只是,前几日,丞相已经给朕递了辞官信。」
「如今,他不过是民间一寻常公子而已。」
我似笑非笑地望向御史们。
「朕要立他,自不会再让他干政。」
「几位大人,可还有什么意见?」
如此一来,他们便纷纷噤言不语了。
有臣子又问我:
「那,如今丞相之位空缺,不知陛下属意谁呢?」
我笑着指向正低着头的裴尚书。
「裴尚书多年来勤勤恳恳,忠心为君,朕属意裴尚书接任丞相。」
裴宁泽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得,身子晃了一下,才慌慌张张地走出列来接旨。
「臣,臣多谢陛下!」
一时间,无数道含着艳羡和嫉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久之后,长乐面色怪异,将民间的传闻说给我听。
说我看上了许卿泽这个前丞相,强行废了他的官职,将他强娶入宫。
这回轮到我面色怪异了。
「不是吧,明明是许卿泽上赶着非要做这个皇夫,怎么到头来变成我强娶了?」
「真是本末倒置。」
长乐替我捏了捏肩。
「陛下,还有更离奇的。」
「民间传,说你对裴皇夫念念不忘,同他藕断丝连,才会将丞相之位交给裴尚书,以作补偿之意。」
她觑一眼我神色,又道:
「他们还说,陛下大婚后,还要把裴皇夫弄进宫里做侍君......」
我扶了扶额。
「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我任命裴宁泽做丞相,是有意为之。
毕竟,人爬上了高位,才会更容易露出马脚。
16
半月后,我的暗卫钻入一间不起眼的酒楼。
将正在「饮酒」,实际上却凑在一起商量对策、暗中传递消息的一群官员一网打尽。
为首之人,便是裴宁泽。
江州的时疫,之所以会传播得又快又远,全因为他和他阵营中的部分臣子,不顾我下的锁城令,暗自引导感染了时疫的平民偷偷出城。
如此,江州的几个邻城,纷纷哀鸿遍野。
他如此做,也是因为他早就投靠了我的姨母,乐城公主。
我那位姨母起了反心,早已暗中养着兵。
她想将时疫之事越闹越大,待到民众起义,各地作乱时,好趁虚而入,以便她趁乱逼宫夺位。
当初,她明明常住在宫外的公主府中,若是要叶如兰陪伴,也该是召她去公主府才是。
她却故意入宫小住,再将叶如兰召入宫中。
想来是早已打起了用她分裂我同裴延文的心思。
乐城公主有反心之事,我心中有数。
只不过,却没想到,当年我为了裴延文,费尽心思替裴宁泽证明清白。
他却一早便背叛了我。
人心不古,便是如此吗?
我长叹一口气。
在将裴家人尽数下狱的旨意上按下了印玺。
裴延文自然也在下狱之人中。
只不过,他在狱中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吵着要见我和若梧。
我问若梧:
「你可想去见他?」
若梧低着头,许久,她怯怯道:
「毕竟是儿臣的父亲......」
我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母皇便遂你之意,带你去见他。」
17
瞧见我和若梧,裴延文双眼发亮。
「陛下!若梧!」
我冷眼瞧着他。
低头对若梧道:
「你有什么想同他说的,便说吧。」
反正我同他,早已没什么好说了。
若梧走到那牢狱前。
有些生疏道:
「父亲。」
他一脸希冀地望着她。
「若梧,你长高了,也变得越来越有威仪了。」
若梧低着头沉默。
竟与他相对无言。
裴延文抓着狱门的栏杆,一脸殷切:
「若梧,你替父亲求求情好不好?」
「你母皇生我的气,不愿同我说话,你能不能告诉她,我很后悔......」
「只要她能原谅我,不管让我做什么,哪怕是她身边的奴仆都行。」
他的延竟渐渐有些红了。
「只要她给我机会,我一定好生补偿她......」
țŭ₀「父亲,恕若梧做不到。」
若梧却神情冷漠。
「当初,你明明答应了母皇忘记前尘往事,一心好好侍奉她,却背弃诺言,在那女子面前推搡母皇。」
「你对不起她,她既不愿原谅你,若梧便没什么好说的。」
裴延文眼神中染上了颓败之色,却又不依不饶:
「可若梧,若是我被判了刑,你便没有父亲了。」
「你也不想失去父亲吧?」
若梧神色冷淡。
「母皇已经替我择好了一位贤良的父君。」
「便是从前的许丞相。」
她勾唇而笑。
「父亲放心,他待儿臣很好。」
裴延文瞳孔大震。
「许卿泽?」
「怎么会是他?」
他抓着那牢狱门,彷徨地望向我的方向。
大约,便是从这时起。
他意识到了。
不论是他在我身边的位置,抑或是在若梧身旁的位置。
都早已被他人代替
我早已不屑于对他露出一个表情。
他泣声哀求我:
「陛下,求你了......」
「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若梧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父亲,你便安心等着判罚下来吧。」
「你是裴宁泽的亲子,这样大的事,想来逃不过一死。」
她眼神中微微含了怨怼。
「只是,这样大的事,你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
「若是你知道,早些来禀报母皇,便可以逃过此劫难了。」
「很可惜,父亲,你却没有呢。」
裴延文挫败地倒在了地上。
想来是若梧方才的话,戳中了他的痛点。
我勾唇一笑。
摸了摸若梧的头。
她倒是越来越聪颖了。
想来往后,这皇太女之位,也能坐的越来越稳当。
「母皇,我们走吧。」
我牵着若梧的手离去,任裴延文在身后哀声求饶。
18
此事牵涉过广,裴氏一族的男丁尽数判了斩刑。
若梧也再没有提起过她亲生父亲之事。
冬天第一场初雪到来时,我同许卿泽行了大婚礼。
繁琐的礼节结束后,我同他一道回长宸宫。
他攥着我的手,死活不肯松开。
「华章,我总觉得今日,像在做梦一样......」
他喃喃着。
「我,我竟然做了你的皇夫......」
我笑着将一团雪抹到他脸上。
「你觉着冷不冷?」
「若是冷的,便不是梦了,是真的。」
他却捉住我那只玩雪的手,贴在他的脸侧。
我便不得不被迫正对着他。
「做什么?」
他温柔地拂去落在我头上的雪。
「你瞧见了吗,华章?」
「今朝若是同淋雪......」
「此生,便要答应我,与我共白头了哦。」
我望着他真挚的眼神,心一顿狂跳。
鬼差神使道:
「好。」
他笑着牵着我的手,继续往长宸宫走。
「陛下,快走吧。」
「春宵苦短,可不能辜负了。」
我气得在他背上打了一下。
「许卿泽,你少油嘴滑舌!」
年少时,许卿泽便是这般拉着赵华章的手。
如今,虽然蹉跎了许多年岁,险些错付良人。
最终,他们的手,终究还是牵在一起了。
【正文完】
女帝&皇夫婚后番外
后来有一回,许卿泽饮醉了酒。
曾痛心疾首地自我忏悔, 说他当年做错了一件事。
赵华章有意打探, 便循循善诱。
「什么事?」
许卿泽含含糊糊道:
「先皇召我去,问我愿不愿做华章公主的驸马。」
「我连声说愿意,她却面露不悦, 厉声喝止我。」
赵华章心中一突。
「然后呢?」
许卿泽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
「陛下说, 我若是真的在意公主, 便投身于朝堂,以后辅佐公主坐稳皇位。」
「我不从, 她便以调我去西北参军威胁我......」
许卿泽红了眼眶。
「可是那样,我就再难见到你了。」
「所以,我只好听从了陛下的话,在你面前, 当众拒了驸马之事。」
赵华章怔住了, 许久都没从他这番话里反应过来。
原来, 真相竟是如此吗?
母皇看重许卿泽的治世之才,竟然用了这样的手段,Ťū² 将他对我的心思生生掐灭, 让他留在朝堂中?
许卿泽却已经开始呜咽起来。
「我只能瞧着, 你看上了那个裴延文,娶他做皇夫,整日心乱如麻,却谨守着君臣礼仪, 不敢同你表明心意......」
「裴延文那个坏胚子,怎么配得上你?」
他的语气十分委屈。
赵华章心疼不已,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道:
「好了,好了,现下不是都好了吗?」
「皇夫也让你做上了, 若梧也对你满意得很......」
他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华章。」
赵华章挑了挑眉。
「嗯?」
「从前, 先皇同我说, 若是我在意你,便将我的才能用在治国上, 助你坐稳皇位。」
「可后来,我才明白, 陪在你身边,才是最好的守候。」
赵华章心中有些酸涩。
「许卿泽,你在朝中做了那么久位高权重的丞相,如今骤然失了权力, 不得参政。」
「你可甘心?」
许卿泽紧紧抱着她。
「只要能得陛下一眼眷顾,莫说是这些虚的权位,便是舍弃我的命,也是值当的。」
他眼珠子一转。
「况且, 臣都为陛下卖了那么久的命了, 还不准臣歇歇吗?」
赵华章白他一眼。
「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种晦气的话,不许再说。」
「好,我不说。」
许卿泽拉着她的手。
「我们要一起平平安安, 共度百年。」
赵华章笑了起来。
「好,平平安安,共度百年。」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