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还俗后清冷佛子后悔了。

为我还俗后清冷佛子后悔了。



再次重生,他避开和我的一次次偶遇。



我魅妖体质发作,找上他想交欢。



佛子高坐莲花台上,闭目将我指给座下信徒。



我终于死心,对信徒负责,成婚生子。



儿子五岁时,我与信徒上山求来生。



佛子终于睁开死寂双眼,声音苦涩。



「你与他求来生,那我呢。」



「我后悔了。」



「我为你还了俗,甚至给你生了一个孩子。」



01



「上辈子为你还俗,我后悔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唇色一片苍白。



昙音伽菩站在一片纯白雪景里,手中捻动着佛珠,繁复华贵的白色袈裟于日光下似是染了一层薄薄的霜,整个人像是从清冷的月色中走来。



他一直都这样清冷矜贵,上辈子执意还俗娶了我,也未沾染分毫烟火气。



昙音伽菩似是无奈的轻轻揉了揉眉心,像是讶异于我的愚笨。



他瞥向我,深邃的眉眼重归冷漠:「我一次次刻意避开和你相遇,你还想不明白吗?」



「我并不想与你相遇,还俗,然后成亲。」



「我倦了。」



我瞳孔紧缩,一颗心被利剑戳得稀巴烂。



这是我重生后,第一次见到昙音伽菩。



记忆里,我会因为救了只瘸腿狸猫和昙音伽菩初次相遇。



但当我去寻找小猫时,发现它的腿早已被人医治好,活蹦乱跳。



第二次相遇,我会和昙音伽菩登上同一条船,大雨滂沱,我为他撑起半边竹伞。



但这次,昙音伽菩没有上船。



第三次相遇,我会在京城佛会时,仰头窥见他高坐莲台,闭目诵经,从众人恭敬的态度里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京城第一佛子昙音伽菩。



但这辈子他告病了,未曾出寺。



重生后,不知为何,我和昙音伽菩命中注定的每次相遇,都会被一一破坏。



命运好似故意作弄我一般,伸出一双无形的手将我们拆散。



我不甘心,在这个漫天飞雪的日子,一步步爬上山巅之上的禅虚寺,想见昙音伽菩。



但原来那只强硬抗拒扯开线,抗拒命运的人,就是昙音伽菩啊。



我茫然的睁大眼睛,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砸出来,心脏一阵阵抽痛。



昙音伽菩静静地看着我,寡淡冷漠的眼神没有升起一丝涟漪。



他并没有打算安慰我,甚至有些苦恼厌烦的蹙起眉。



他是真的烦我了。



我早该知道的,昙音伽菩讨厌普通农家的平淡日子。



主持说,若他不沾染凡尘,会成为千年来唯一的得道佛子。



他与我不相配,他过不惯农家日子。



就因为不愿让昙音伽菩难受,上辈子我敬他如神,连碗筷都未曾让他洗过。



上辈子,我知他爱好修行佛学,努力攒钱为他建了一座寺庙,从各地高价买来孤本佛经。



他日日闭目参禅,不理俗事,从不过问家中往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独自料理,让他能遗世独立,不染半分烟火气。



还有,分明是他执意要还俗娶我,可京城里,人人都骂我蛊惑佛子还俗,是个狐狸精。



昙音伽菩的信徒,总给我寄来死老鼠吓唬我。



我从未怨怪过他。



甚至重生及笄后,我还依然执着再续前缘。



我喜欢昙音伽菩,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



但此刻一盆冷水浇在了我头上,昙音伽菩从未想过要和再我当夫妻。



他已然厌倦了。



我掐着掌心,努力不让自己哭得太丢人。



不续前缘就算了,我宋梨薇还能自己攒银子自己花。



我转身将大雪踩出一个又一个小坑。



我要下山了。



刚走几步,身后又响起昙音伽菩的声音。



听见他说了什么后。



我顿时愣住,抬起的脚忘了放下。



02



我面带喜色地跟在昙音伽菩后面,进了一间寺庙厢房。



「大雪封山,你在此住一晚吧。」



闻着房间里独特奇异的檀香,我整个人都晕乎乎的高兴。



我从小就在半个山里长大,不是娇贵小姐,大雪封山难不倒我。



昙音伽菩和我当了一辈子的夫妻,自然也知道。



但他还是留下了我。



我偷偷想,他虽然嘴上说着要分道扬镳,却还是担忧我。



昙音伽菩瞥了眼窗外黑云压阵的天,沉默站立。



许久,他压低声音道:「我会在前院给信徒诵经,有事可来寻我。」



昙音伽菩说话时难得温柔,我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悲伤和痛苦,整个人由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期盼。



我怀着很甜蜜的梦境入睡,却被一股翻腾的热度蒸醒。



我呼出一口热气,身体涌起一阵难言的空虚。



我看向窗外,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



我暗道完了。



我上辈子对昙音伽菩死缠烂打,除了爱慕他,还有另外一层不可言说的原因。



我祖奶奶的祖奶奶是只小魅妖,到了我这代,虽然没了妖力,但体质还是魅妖体质。



在每个看不见月光的夜晚,魅妖体质就会发作,会忍不住想找男人。



而一但及笄,若是不找男人,会对脆弱的身体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瘸了瘫了也很有可能。



找男人也并非随意,需要找有佛性的男子,才能压制住魅妖的妖力。



我上辈子,都是昙音伽菩帮我压制。



他会与我彻夜耳鬓厮磨,难分彼此。



只有在那时,他才不像一个不沾七情六欲的清冷佛子。



我深吸了口气,想起昙音伽菩临走前的叮嘱,眼眶有点发红,感动不已。



昙音伽菩是知道今天是我发作的日子,所以才不让我下山,还让我去找他吗?



我十指发抖,哆哆嗦嗦地穿好衣服,直奔前院而去。



入目所及,是人山人海的信徒,个个都在垂首听诵经,跪姿虔诚,初具佛性。



我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便高高仰起头,看向莲花台上肃穆端坐,启唇诵经的昙音伽菩。



他垂下眼睫,满身尽是慈悲佛性。



我死死捏着袖子,葱白的手指褪尽血色,脑子反复思量该如何开口,脸涨得通红。



拗口难懂的诵经和狂乱难压的心跳声交织错落,像是将野兽逼入绝境的十面埋伏,让我有些呼吸不过来。



忽然,密密麻麻的诵经声突兀停止。



我长松了口气,唇间溢出笑意,刚要出口,就被昙音伽菩的话打断。



昙音伽菩低垂着头颅双目紧阖,嗓音疏离克制,带着微不可见的强制迫切意味。



「宋梨薇,在我的信徒里,挑一个与你交欢成婚。」



03



我刚刚扬起的唇角僵硬在半途,随即难以置信的盯着昙音伽菩,双目迅速变得赤红。



我气得浑身发抖,浑身的血液像在热油里滚动,死命叫嚣着离开这个耻辱之地。



昙音伽菩当我是什么,当众寻欢的妓子吗?



我转身要走,昙音伽菩的话却从后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摄人冷意。



「我希望永绝后患。」



「宋梨薇,你走了会让我难以安心。」



「别让我为难。」



我张了张嘴,却笑出了眼泪。



昙音伽菩故意做局,就是想今天把我的婚姻大事定下来。



他害怕了。



他害怕我再像上辈子一样对他纠缠不休。



他害怕自己再像上辈子一样难以把持,执意还俗娶我。



他害怕面对自己满腔复杂又汹涌的情感,这害怕如同附骨之疽,难以根除,所以他选择从源头掐死。



这个懦夫。



许是见我许久未曾应答,声音温和几分。



「莫怕,这些信徒都是我精挑细选,品相家世皆为上乘,不会亏待于你。」



我浑身麻木,没有否认。



昙音伽菩的信徒遍布各地。



京城之内,大到达官权贵,小到升斗小民,皆跪拜信服。



昙音伽菩自觉为我费心找到了一门好亲事,严谨端坐的姿态都放松几分。



我面目表情的看着昙音伽菩。



那些对他的固执,痴念,爱慕,统统都在这一刻化为齑粉,灰飞烟灭。



冷静下来后,体内的热潮犹如翻天巨浪,气势汹汹的朝我扑打而来。



我等不及了。



我闷哼一声,擦去眼角的泪水,决定不为难自己了。



我宋梨薇并非一定要昙音伽菩。



这些信徒也算半个佛子,与之交欢虽然不舒服,但至少不会死。



我目光一个个移过满院跪坐的信徒,他们个个友善温柔,只是看我的眼神,和看物件儿没有任何区别。



对于他们来说,我只是他们跪拜的佛子交代的任务对象。



娶我回家,就如同娶一尊佛像回家,他们会尊敬但不会说话。



我顿觉一阵枯燥,索然无味。



我漫不经心的一瞥,却停在了最后一个信徒身上,眼神亮了亮。



那是一个比昙音伽菩更为精致漂亮的男人。



昙音伽菩是冷漠寡淡,禁欲疏离。



而这个信徒却轮廓深邃,眼尾上挑,带着一股妖异的蛊惑意味。



但他却并不因此显得轻浮,反而隐隐有种摄人的气势,即使跪在昙音伽菩之下,也丝毫没有身居下位的谦卑与虔诚。



最重要的是,他看我的眼神不像看物件儿,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种人,居然也会成为昙音伽菩的信徒,乖乖听昙音伽菩的话吗?



昙音伽菩始终闭目高坐,表情淡然。



但他捻动佛珠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重,修长的手上爆出了青筋。



过了很久,昙音伽菩转动佛珠的手停了,像是妥协一般。



「不找就算了,我……」



「昙音伽菩,我找到了,我要这个人和我洞房。」



我先一步抢先说话,昙音伽菩未说出口的话便堵塞在了喉咙里。



得偿所愿,但他似乎并不高兴,甚至脸色控制不住有些难看。



但最终,昙音伽菩还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我们离去。



我蹲下身平视眼前这个男人,嬉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宋梨薇。」



男人一双含情目含笑开口:「我名梵惊鹤。」



我浑身都要被烧糊涂了,脸颊红晕,汗流香鬓,胡乱点了点头。



十指牵着他的手,小声问:「你知道怎么洞房吧。」



梵惊鹤长如蝶翼的眼睫扑闪数下,伸手揉了揉了眉心,唇角勾起。



他被我逗笑了。



我红着脸拉梵惊鹤离去,转头看了昙音伽菩最后一眼,只看到他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表情晦暗不明,佛性隐匿,犹如堕入深渊的鬼魅。



他在克制自己发怒。



04



我跌跌撞撞带着梵惊鹤下了山。



再难受,我也不想待在昙音伽菩的眼皮子底下。



我讨厌他。



我的小屋很破,里面只有一间床。



以往我一个人时,小屋安静得犹如坟场。



但今夜,这张床嘎吱嘎吱的响了一整夜,吵得人心烦意乱。



我面如火烧,身体滚烫。



我很满意梵惊鹤。



舒服得不行时,忽然想起村头婶婶的胡闹话。



男人在这事上卖力,一般都是有所求。



梵惊鹤是昙音伽菩的信徒,将来肯定也是想成为和昙音伽菩一样的佛子。



或许他和昙音伽菩一样,并不想因为一场露水姻缘,就将自己一辈子的佛缘前途搭进去。



而我,我难得分神,垂下眼眸想:「我也不想再要一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了。」



我故作大方的拍拍梵惊鹤,调笑道:「我只要你一个晚上,明天你就回寺庙去,放心,我不告诉任何人。」



这样,他可以假装自己没有破戒。



梵惊鹤僵了僵,措不及防的闷哼一声,磨着牙齿意味不明看我。



过了片刻,他忽然压低声音,说出来的腔调委屈又埋怨。



「宋梨薇,你要了我,怎么还不负责啊。」



「你得给我一个名分。」



我尴尬的挠头,也觉得不太好,试探性的问:「那你会后悔,抛妻弃子吗?」



唯恐梵惊鹤多想,我连忙补充:「因为以前也有人说要还俗娶我,但他后悔了。」



「修成高僧是比当我夫君划算。」



梵惊鹤揉揉我的脑袋,意味深长道:「他会后悔的。」



我笑了起来,对梵惊鹤更满意了,反正我也只想要个人陪,索性道:



「那我们明日成婚?」



梵惊鹤终于笑了,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次日一大早,我就花光积蓄去扯了好几匹红布,又做了点菜,想宴请村里的人,给我和梵惊鹤做个见证。



我私心里不太愿意搞这么隆重。



我总觉得梵惊鹤是诓骗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和昙音伽菩一样后悔了,然后和我桥归桥,路归路。



但梵惊鹤非要如此,说想要村里人都知道,我宋梨薇有夫婿了,不准人再惦记我。



醋味真大,我却笑弯了眉眼。



上辈子,昙音伽菩从不这样。



他总是很厌烦和我待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也恨不得离我远远的。



即使有人打趣要抢走我,昙音伽菩也会当没看见。



我现在才明白,就算上辈子我真的跟人跑了,昙音伽菩也多半会漠然无视。



我穿上红艳艳的嫁衣,正要拜堂的时候,昙音伽菩来了。



他身后带着官府的官差,个个凶神恶煞,手拿砍刀。



刀横在了梵惊鹤脖子上。



05



欢欢喜喜的成婚宴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村民们吓得落荒而逃,饭菜落了一地。



我看的心疼不已,面色苍白的盯着昙音伽菩,满眼愤怒。



即使在这样混乱的场面中,昙音伽菩依旧淡漠疏离,不沾尘埃。



我冷冷道:「放开我夫君。」



听见这个称呼,昙音伽菩的眉头微微蹙起,耐心解释原由。



「宋梨薇,梵惊鹤不是我的信徒,他是偷偷潜入中原的西域人。」



原来是来自西域的,难怪长得眉眼深邃,形貌昳丽。



但哪又如何,他未曾伤天害理,便还是我的夫君。



我又重复了一遍。



昙音伽菩古井无边的面孔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昙音伽菩深吸了口气,清冷的嗓音再度响起。



「宋梨薇,我再为你挑一个信徒成婚。」



他的声音缓和几分,再看向梵惊鹤时,露出几分尖锐的厌恶。



我从不知道,昙音伽菩还会对除了我以外的人,表露这样明显的厌恶。



又是为我挑选夫君,昙音伽菩从头到尾,有将我看成一个人对待吗?



我死死盯着昙音伽菩,瞳孔一点点睁大,愤怒到了极致,我竟然能笑出声。



我笑出了眼泪。



昙音伽菩怔住了,头一次有些手足无措。



很快他又恢复了沉寂,冷淡的皱起眉,眼神带着冷酷。



「宋梨薇,我再说一次,我这辈子不会为你还俗。」



他说得太突兀刻意,像是有意提醒自己一般。



我呸了一口,讥讽道:「我不要你为我还俗,我只要梵惊鹤。」



昙音伽菩愣了愣,眉头拧得很深。



他淡淡逼问我:「才一个晚上,你就喜欢上他了?」



我沉默不语。



昙音伽菩在我的沉默中,脸色一点点冰冷下来。



他扯起一个十分冷意的笑,嗓音讥讽:「宋梨薇,你就这么缺男人吗?」



「才一个晚上,就能对另一个男人死心塌地。」



「你这样水性杨花,我不该费心找信徒,找个嫖客就能与你相配。」



我猛地抬起眼,震惊地看向昙音伽菩,难以想象他的嘴里会吐出这样恶毒的词语。



上辈子,他就算再厌恶我,自持身份,也从未对我说出如此刻薄的话。



昙音伽菩也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脸色苍白。



他手上急切转动着佛珠,自虐似的一遍遍念着佛号,想要平复情绪。



但梵惊鹤却气疯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官差抢过刀子,一刀刺向昙音伽菩。



昙音伽菩偏转身体,仍旧被刺进肩头,佛珠溅落一地。



刺杀佛子,这是重罪。



梵惊鹤被抓进了牢里,生死未卜。



我长跪在昙音伽菩门外,只求昙音伽菩放过梵惊鹤。



昙音伽菩倚在门上抚着肩膀,唇色惨白,整个人透着浓重的寂寥。



他垂眸看向我,掩去了所有情绪,淡淡道:



「回去吧,我会另寻信徒与你成婚。」



「宋梨薇,你会满意的。」



昙音伽菩还是没有答应放过梵惊鹤,他的心和人一样冰冷。



这一刻,他不再是悲悯苍生的清冷佛子,而是行使酷刑的冷面阎王。



我扯了扯唇,此前,我只是对昙音伽菩心死。



而这一刻,我厌恶昙音伽菩。



我只庆幸能重生,没有再次与他成婚。



我冒着风雪下山,却在中途打滑,跌下山崖之时,一双手拽住了我。



我看着忽然出现的梵惊鹤,眼泪流了满脸。



他逃出了牢房。



梵惊鹤怜惜地擦着我的脸,低声说:「梨薇,我们走吧,去西域。」



我点点头,然后将自己的鞋脱下来,放在了山崖边缘上,制造出自己跳崖自尽的假象。



我要让昙音伽菩知道,他逼死了我。



我要让他误以为罪孽加身,永远难以得道,修成高僧。



06



我和梵惊鹤到了西域。



我才知道,梵惊鹤是西域王子。



来西域的第一年,梵惊鹤没有提起成婚。



我以为梵惊鹤是后悔了,有了昙音伽菩的先例,我虽有遗憾,却并不惊奇。



我开始慢慢疏远梵惊鹤,和他保持恰当的距离。



梵惊鹤似有所感,他低声解释。



「梨薇,中原女子生存艰难,与男子成婚多为保全活命,权衡利弊,并非出自爱意。但我不愿你这样,我会让你抛却一切顾虑,我要你选我,是出自本心。」



「你初来西域陌生,无妨,你慢慢融入,但不要草率妥协与我成婚。」



「你是魅妖体质,也无妨,我随叫随到,心甘情愿,你不要因为亏欠而嫁给我。」



「宋梨薇,你先成为自己,再成为我的妻子。」



「无论多久,我等你。ṭùₖ」



我张了张嘴,眼眶却先红了。



我终于明白了梵惊鹤第一次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那是一种心疼与怜惜。



心疼我被昙音伽菩当成物件随意处置,怜惜我身在局中不得解脱。



来西域的第二年,我成为了西域赫赫有名的女商人,手下商铺无数,我拥有了很多家人,不再是一间小破屋,只有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来西域的第三年,我和梵惊鹤成婚了,出自本心,欢喜至极。



来西域的第四年,我和梵惊鹤生下了一个卷头发的乖巧儿子。



来西域的第九年,儿子五岁了。



儿子生辰这天,我眼前忽然出现了几行很奇怪的字。



「女主,你走后佛子后悔了。」



「他还了俗,还为你生了一个孩子。」



「他快疯了,求你回去看看他吧。」



……



我惊讶的微微睁大瞳孔,捧给儿子的长寿面掉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07



过了好几天,这几行奇奇怪怪的字依然萦绕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经过这几日,我明白了眼前这个东西叫弹幕。



也知道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时隔九年,昙音伽菩后悔了。



九年过去,上辈子和昙音伽菩成婚的所有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



唯一清晰的,是自己对昙音伽菩毫无尊严的痴念执着。



他对我冷漠以待,我就腆着脸贴上去嘘寒问暖。



他除了我魅妖体质发作时会与我同榻而眠,其余时辰都与我分房,我也并不在意,甚至会将唯一的一张床让给他。



他出门在外厌烦我,不愿与我夫妻相称,我便乖乖唤他一声兄长,以兄妹相称。



我就像一朵菟丝花,只能攀附在昙音伽菩脊背上,不然就会干枯而死。



但经过这几年,我也渐渐明白。



我或许没那么喜欢昙音伽菩,只是这世道对女子太苛刻,给女子造成以夫为天的错觉。



男子就是女子的唯一依仗,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生路。



所以我才像攀住一根浮木一般,死死抓住昙音伽菩,发出自己微弱的呐喊。



但我总要学会自己发光,而不是折射昙音伽菩的光芒。



就算这光微弱,但时间酿酒,余味成花。



莹莹之光,终汇成璀璨星河。



现在,我成了自己的烈阳,不必依靠昙音伽菩这轮明月。



他悔我不悔。



现如今,我是西域的第一大女商人,与中原有许多贸易往来,消息灵通,也听说过不少关于昙音伽菩的事。



我假装跳崖自杀后,昙音伽菩当众吐血,在山崖下不眠不休寻找我七天七夜。



听说他状若癫狂,面如恶鬼,无人敢上前阻拦。



皇帝怕他毁了道心,又担忧他继续寻我,便自作主张,将一具女尸扮作我,又将一名男死囚推出来,说是我杀害我的真凶,当即斩首。



昙音伽菩才收手放弃,不再执迷寻找我。



回寺庙后,昙音伽菩立即闭关苦修,不愿见人。



不过一年,昙音伽菩的房顶霞光四溢,羯毗鸟衔来柳枝庆贺,禅虚ţṻ₂寺内佛像发出低语。



「昙音伽菩得道成佛了。」



京城万人空巷,人人都恭敬俯首于大殿之外,面色尊崇,目不敢视。



就和主持上辈子说的别无二致,昙音伽菩成为千年来唯一得道成佛的佛子。



但昙音伽菩走出卧房的第一件事,却是当众宣布还俗。



所有人都愣了。



皇帝勃然大怒,质问昙音伽菩还俗原因。



昙音伽菩目光空寂,看向遥远的远方。



「陛下,还俗,才能求我的正道。」



「我醒悟了,也后悔了。」



风很大,吹得他的话模糊不清,只瞥见神佛垂眸低目,慈悲的面Ŧŭ̀⁹庞竟满是苦涩。



陛下哽住了喉咙。



佛子得道还俗,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



我也知道昙音伽菩后悔了。



所以弹幕说出来的时候,我并不意外。



我意外的是,弹幕说,昙音伽菩还俗后,为我生育了一个孩子。



我们魅妖一族,确实能使男子怀孕,自己免受生育之苦。



我和梵惊鹤的儿子,便是由梵惊鹤孕育。



可我和昙音伽菩这辈子,克制守礼,没有肌肤之亲,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孩子呢。



电闪雷鸣间,我睁大瞳孔,想起了一件事。



08



我和昙音伽菩上辈子有过一个孩子。



上辈子,我与昙音伽菩成婚不久,便有了身孕。



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昙音伽菩因为我怀孕,对我十分体贴温柔。



他会整宿整宿的陪在我身边,我腿抽筋时,他会用热水为我敷脚。



我难受食不下咽,远离庖厨的昙音伽菩也会笨拙的去为我下一碗面。



每个黄昏,他还会搂着我,给我讲许多有趣的见闻。



那段时间,我以为我走进了昙音伽菩的心里。



悲悯的佛子终于也对我有了七情六欲。



但直到公主出现,我才发现我错得离谱。



昙音伽菩与皇家渊țù⁸源深厚,与当朝公主迟云柔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公主先我一步怀孕,得知我怀孕传我进宫。



去拜见公主迟云柔时,我喜悦地和她分享怀孕后,昙音伽菩的种种暖心变化。



迟云柔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捂着嘴,惊讶的嘲讽出声:「就这些?可这些昙音伽菩都为我做过啊。」



她身边的宫女鄙夷的瞥着我,满脸都是得意。



「公主怀孕后,佛子马上就去了藏经阁,给你使的那些法子,公主都用腻了。」



直到我回家,宫女的尖酸语气和公主的讥讽笑容都响在耳边,萦绕不休。



我从此不再缠着昙音伽菩为我揉脚。



昙音伽菩便愈发冷淡,后面连下厨和为我讲趣闻,也渐渐省去。



我期盼孩子出生后,能改变昙音伽菩的几分冷淡眸光。



可我但凡期盼之事,悉数落空。



自从被奚落过后,迟云柔就时常唤我陪同,以讥讽我为乐。



我同昙音伽菩抱怨过几句,他垂眸盯着我,嗓音冷漠:「那么多命妇,公主为何就奚落你?管好自己,莫要小人之心。」



我委屈的闭上嘴。



最后一次陪同公主外出时,有刺客来袭,绑架了我们去往两个方向。



所有人都赶着去救公主,包括昙音伽菩。



我摔下山崖生下死胎,再也不能怀孕。



昙音伽菩的清冷淡然终于露出裂缝。



他半蹲在我床前,面容愧疚,声音艰涩。



「宋梨薇,孩子我已求师父放出轮回之外,若我悟道成功,定能给予他肉身复生。」



昙音伽菩的师父是一位高僧,早已云游不见踪影,更何况悟道成佛,昙音伽菩早没资格了。



我只当昙音伽菩在安慰我。



但现在想来,他未必在说谎。



正想着,弹幕又开始疯狂滚动。



「女主,求你去看看佛子吧,他以为你死了,现在好疯。」



「就算不看佛子,也去看看他为你生的儿子啊,他被人骂没娘的野种哎。」



「女主求求你了,佛子要走火入魔了,再不去他要打算屠城复活你了。」



……



我知道这些弹幕都带有预知能力,能看见未来。



我心里咯噔一声。



昙音伽菩居然已经疯成了这个样子。



屠城复活我,他可是悲悯众生的佛子啊。



还有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



我的心揪起一阵痛意。



那是我第一个孩子,在最爱昙音伽菩的时候怀上他,又在最恨昙音伽菩的时候失去他。



我该去见他吗?



昙音伽菩当年亲手让我挑信徒交欢,当他发现,我不仅没有死,反而还和信徒成婚生子,幸福美满,他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不过片刻,我便做下了决定。



09



我决定回一趟京城。



知道我的决定后,梵惊鹤沉默片刻,接着笑道:「好呀。小宝都还没有去娘亲的故乡看过。」



小宝正在吃饼,听说能去温暖繁华的中原,整个人都蹦蹦跳跳。



能为梵惊鹤理解,我的心里满是暖意。



我牵着梵惊鹤的手,小声道:「惊鹤,听说京城的菩提寺可以定来生。」



「我们去求来生吧。」



即使梵惊鹤不说,我也知道梵惊鹤的不安心。



他还是担心我放不下昙音伽菩,心里还念着昙音伽菩。



梵惊鹤怔了怔,眸光闪动,所有的不安和忐忑都尽数消失,他坚定道:「好。」



想起菩提寺,我的笑容慢慢寂寥。



上辈子,我缠着昙音伽菩去过很多次。



我总觉得一辈子太短,我要和昙音伽菩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昙音伽菩虽不拒绝前往,却次次都冷面寒霜,犹如事不关己的外人。



我的诚意感动了上天,所以我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但谁能想到,昙音伽菩根本不稀罕这个机会。



他也根本不想和我再做夫妻的。



时隔九年,我再次踏入了京城。



我带着梵惊鹤和儿子又回到了小村子。



原以为我的小破屋已经不在了,但没有想到,不仅还在,就连漏雨的屋顶都被拾掇修整。



村里人看见我还活着,高兴得忘乎所以,七嘴八舌的说。



「梨薇,这屋子大家伙谁有空就来看看收拾,就当你还在。」



「还以为你年纪轻轻就去了,大家当时别提多难受了。」



「你是全村的女儿。」



……



我眼眶微红,我从小就是孤儿,吃村里的百家饭长大。



我此前总觉得自己孤苦伶仃,可现在心胸开阔,才发现整个村都是我的亲人,大家都向我散发善意。



上辈子,我怎么会觉得只有昙音伽菩能依靠呢。



我抹去眼泪,与梵惊鹤和小宝在村里安家。



我和梵惊鹤去了菩提寺。



更深露重,菩提寺内悄无人影。



我和梵惊鹤跪在蒲团之上,祈求佛祖能让我们来生再当夫妻。



忽然,我ẗú⁸心忽然高高悬起,脊背窜起一阵寒意。



我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一阵凉风吹过,吹起了高座之上,佛像旁边的帷布。



我霎时间瞪大眼。



昙音伽菩竟然在帷布之后闭目打坐。



10



过去九年,昙音伽菩容颜依旧没有一丝变化,甚至比以往更加的清冷肃然。



昙音伽菩慢慢睁开死寂的双眼,低垂的眼睫之下,眸光死死盯着我,声音嘶哑苦涩。



「宋梨薇,你和他修来生,那我呢?」



我仰头直视他,嗤笑道:「昙音伽菩,我们这辈子就是来世。」



「我找过你呀,一开始就找你。」



「可你说。」



「上辈子为你还俗,我后悔了。」



「我并不想与你相遇,还俗,然后成亲。」



「我倦了。」



我将昙音伽菩说过的话,一字一句说还给他听。



昙音伽菩的脸色逐渐苍白,手中的佛珠被他自虐似的挤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昙音伽菩清冷的面容带着扭曲的苦意。



昙音伽菩垂眸看我,声音轻颤。



「宋梨薇,我后悔了。」



说出这句话,昙音伽菩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凄苦的死囚终于得到解脱。



他急切道:「宋梨薇,我原以为上辈子平淡的日子是种折磨,我不甘心被你一个农家女囚困一生,我该去追寻我的大道。」



「但我始终不能悟道,我每晚都会梦见你,我发现你成了我悟道的心魔,所以……」



我冷笑一声,打断昙音伽菩的解释:「所以你就急着给我找信徒成婚,好绝了自己的心。」



昙音伽菩陡然张了张嘴,叹息道:「是。」



昙音伽菩扬起头,看向塑着金身的佛像,像个信徒一样,露出困惑不解的言语。



「可给你挑了信徒,为何我的痛苦不减反增。」



「后来你跳崖自尽,我闭关悟道,才恍然醒悟。」



昙音伽菩再次看向我,一向浅淡的眼眸布满细碎的星光,温柔又深情。



「宋梨薇,我心悦你,我欺骗我的心,所以窥不破道,无法成佛。」



「唯有承认心悦你,承认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平淡却不平凡,承认自己也是贪念红尘的俗人,我才能看见我。」



我冷冷的看着昙音伽菩,淡淡道:「噢,我知道了。」



昙音伽菩怔了怔,抿住唇:「宋梨薇,我还俗了,我可以娶你了。」



我啧了声,心中升起几丝厌烦。



后悔了我就该原谅吗?



还俗了我就要嫁给他吗?



别傻了。



我牵住梵惊鹤的手放在昙音伽菩眼前,笑了笑:「可我已经成婚生子了,我喜欢他,我现在很幸福。」



梵惊鹤反手牵住我,诚恳的道谢:「感谢佛子将宋梨薇带给我。」



室内是长久的静默,气氛一点点变得压抑紧张。



昙音伽菩的手越攥越紧,穿佛珠的线终于崩不住发出一声断裂的脆响,佛珠滚落一地。



昙音伽菩笑了声,声音却带着彻骨的寒意,让人渗得慌。



「抱歉,宋梨薇,我不得解脱,你也不能。」



11



我被昙音伽菩关了起来。



我震惊得半天难以回神,我从没敢想象,昙音伽菩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是佛子啊,应当心系众生,慈悲为怀。



昙音伽菩握着我的手,笑容自嘲:「梨薇,你忘了,我已经还俗了。」



我冷着脸让昙音伽菩照顾梵惊鹤和小宝。



还俗后,昙音伽菩便恢复了皇朝尊贵的身份,要动梵惊鹤和小宝,易如反掌。



昙音伽菩的面容扭曲一瞬,微微冷笑:「记挂着梵惊鹤的儿子,你怎么不记挂和我的儿子呢。」



「你见见他吧,他很想你。」



说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捏着我的衣袖,满眼喜爱的喊



「阿娘。」



看着这张酷似昙音伽菩和我的脸,我的心满是痛意。



我知道,这就是我上辈子失去的那个孩子。



我满心欢喜的等他出生,却只等来一个死胎。



昙音伽菩半蹲下,神色温柔:「你看,我们也有儿子,他叫乐言,你上辈子取的名字。」



「我费了很多心思才为他恢复肉身。」



「我现在知道了,女子生育,确实辛苦。」



我冷笑:「是杀了很多人吧,我听说,你原本还想屠城复活我。」



自古以命换命,是天定的道理。



要让死胎复活,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男子生育。



昙音伽菩顿时僵住,随即扯了扯唇,讥讽道:「无所谓,我只指望我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



我疲惫的闭上眼睛。



我日日夜夜被昙音伽菩关在房中。



他没有像上辈子一样漠视我,而是待我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每天都会带着乐言和我待在一块,做各种平淡无聊的农家日子,仿佛这样就够了。



但我总担忧梵惊鹤和小宝,一颗心是痛苦不堪。



我痛苦,昙音伽菩就会比我痛苦一万倍,我们就这样相互折磨着。



直到某日,我忍受不了晕过去。



昙音伽菩慌了,满脸都是恐慌。



再次醒来时,我感觉眼前的昙音伽菩陌生又丑陋。



我垂下眼,淡淡道:「昙音伽菩,你还记得我们上辈子的初遇吗?」



昙音伽菩点了点头。



我们因同时想救一只瘸腿的狸猫相遇。



我们最初心悦的,是对方的良善。



「昙音伽菩,我喜欢的是悲悯众生的佛子,不是手染鲜血的刽子手。」



「昙音伽菩,回头吧,至少,别让我的厌恶你。」



昙音伽菩怔住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就像是魔怔了一样难以自控,但这一瞬间,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清明。



昙音伽菩垂眸看着我,很认真的问:「成为以前那样,你就能心悦我了吗?」



我淡淡道:「至少不讨厌。」



刹那间,昙音伽菩眼底的偏执和癫狂都不见了,只留下温和从容。



昙音伽菩点了点头,像是想通了一般,长舒一口气,定定道:「好,你想离开吗?」



我震惊地看着他,有点反应迟钝的点头。



昙音伽菩打开了那扇一直尘封的门。



我惊疑不定的看着昙音伽菩。



昙音伽菩扯唇笑了笑:「不走,一会儿我又要后悔了。」



我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昙音伽菩在我身后,忽然抬手遮住了眼睫,只留出瘦骨伶仃的下巴。



明明被囚禁的人是我,可消瘦的人却是他。



我没有瞧见,我走出昙音伽菩ťúⁿ的府邸后,从侧方走出一个满脸阴沉怨毒的女人,迟云柔公主。



她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我,直到我回到村里。



12



梵惊鹤和小宝都在家里等我。



小宝惊喜的抱住我,但梵惊鹤却并不意外。



梵惊鹤温柔笃定的说:「我知道他不会伤你,而你会选择回来。」



我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弹幕。



「佛子他的结局改变了哎,他不屠城了,惨死的下场也改变了。」



「昙音伽菩又成了悲悯苍生的佛子Ṭũ⁴,女主救了他。」



弹幕一直在讨论昙音伽菩的变化,但颜色却越来越浅,似乎随着昙音伽菩的改变,这些可怜他的弹幕也会逐渐消失。



这些弹幕就好像是特意拯救昙音伽菩的一样。



我笑了笑,牵着梵惊鹤和小宝的手,说要回西域。



刚刚走出不远,消失到近乎没有颜色的弹幕,忽然现出最后一句话。



「女主,快回去,公主在放火烧村。」



我呆了呆,立即和梵惊鹤往回赶。



走到村子里时,村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最爱笑的张大婶被烧成了焦炭,怀里还抱着刚刚出生的小女儿。



严肃的村长还维持着一个狰狞的姿态,就好像想要逃跑,却被谁活生生逼回了火里。



我呆愣在原地,巨大的痛苦迎面而来时,第一感觉是茫然。



这些人毫无过错,迟云柔为什么要活活烧死他们。



我赤红着眼,跑去了公主府。



「迟云柔,你凭什么烧死他们?」



迟云柔歪在一旁的塌上,面色红润,精神亢奋。



她居高临下地瞟了我一眼,神色倨傲地抬起下巴,厌恶道:「那些贱民和你要好,我就要他们统统不得好死。」



「难怪昙音伽菩还俗却不愿意娶我,原来是喜欢上了你。」



说完,迟云柔砸吧嘴不满啧了声,怨毒道:「你这个贱人,你哪点比得上我。」



我知道这辈子昙音伽菩还俗却没有娶妻。



迟云柔也一直没有出嫁,她想嫁给昙音伽菩。



可等了八年,昙音伽菩也没有松口要娶她。



我怀疑自己听岔了,轻声道:「就因为他们和我要好,你就要杀人。」



迟云柔拧眉看着我,趾高气昂道:「是啊,他们都是贱民。」



13



听完这最后一句,我终于忍不住暴起,恶狠狠地拿起烛台砸向迟云柔。



迟云柔发出了痛苦的惨叫,疼得满地打滚。



周围的侍卫宫女都吓傻了,连忙上前阻拦,却被拿着刀剑的梵惊鹤拦住。



梵惊鹤冷冷的扔给我一把刀:「梨薇,往死里打,这里我来挡。」



我举起刀。



迟云柔的面上满是扭曲的恐惧,尖声道:「他们是贱民我是公主,我要他们死他们就该去死。」



这一刻我想起了很多。



想起上辈子她嘲讽我是乡下人身份卑贱,想起孩子成了死胎时她幸灾乐祸,想起村民死前恐惧的面孔,和现在的迟云柔一模一样。



我冷冷的挥下刀,被惊恐的迟云柔翻身打滚狼狈躲开了。



第二刀,我砍断了她的左臂。



第三刀,我砍断了她的右臂。



第四刀,我刚刚挥向她的头颅,刀被高手弹开。



陛下急匆匆的到了。



迟云柔疼的满地打滚,涕泗横流地朝着皇帝爬去,嘴里嚷嚷着让陛下将我凌迟处死,千刀万剐。



陛下看到自己的女儿没了双臂,整个人险些气昏厥。



我冷冷道:「陛下,公主烧了我整个村的百姓。」



皇帝震惊得瞪大眼,愤怒道:「所以你就砍公主双臂?那些贱民,怎么比得上公主娇贵。」



我愣了愣,随即荒谬的笑出声,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这些烂得流脓的渣滓。



皇帝让人杀死我,梵惊鹤护在了我面前,声音不卑不亢。



「我乃西域王子梵惊鹤,宋梨薇是我的妻子,陛下,请收回成命。」



近些年西域王朝越发壮大,而中原王朝,逐渐式微。



真要打起来,胜负难料。



可陛下已经气昏了头,根本顾不上什么,执意要杀我。



我闭目赴死的最后一刻,昙音伽菩到了。



迟云柔哭着又往昙音伽菩身上爬,逼着昙音伽菩要我给她偿命。



昙音伽菩垂眸看向我,他唇色愈发苍白了。



我听见自己痛苦的声音:「昙音伽菩,迟云柔烧死了全村的村民。」



我不想再和上辈子一样,听到昙音伽菩淡淡劝我别和迟云柔计较。



那些村民,上辈子也是我和昙音伽菩的亲人。



可我又想到,昙音伽菩讨厌上辈子的生活,也瞧不起村里的人。



我的心忽的被冷水浇了一遍,我听见自己笃定的,带着恨意的声音。



「昙音伽菩,这次我一定要迟云柔死。」



我看见昙音伽菩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14



昙音伽菩用娶迟云柔的条件,暂时保住了我的一条命。



成婚这天,迟云柔故意将我从牢里带了出来,让我看着她和昙音伽菩的大婚。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昙音伽菩,并没有对他有丝毫的感激。



我并不需要他娶迟云柔来保住我。



他若是真的懂我,便该杀了迟云柔,割下她的脑袋,用来祭奠村里死去的村民。



我只觉得失望透顶。



这场婚礼让我乏味至极,思索能有什么办法打开枷锁杀死迟云柔时,我忽然被带到了一片蛇窟。



迟云柔和昙音伽菩站在旁边。



迟云柔兴奋若狂,昙音伽菩清冷疏离。



看着蛇窟里丝丝爬行的蛇,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埋骨之地。



果然,迟云柔马上恶毒道:「宋梨薇,你砍了我的双臂,我要你被万蛇撕咬,死无全尸。」



我平静的走到蛇窟台上。



迟云柔使唤人来推我下去,可那宫女上来,却径直解开了我的枷锁。



迟云柔愣了愣,立即就要发怒。



但她张了张嘴,却恐惧地看向了身旁冷漠的昙音伽菩。



她全身都动不了了,普通人不可能做到,唯有悟道成为高僧的昙音伽菩才有这种奇能。



昙音伽菩眼眸一扫,迟云柔便不由自主的迈开腿,站到了我的身边。



昙音伽菩淡淡道:「梨薇,你可以杀了。」



我睁大瞳孔,难以置信的看着昙音伽菩。



昙音伽菩慢慢的走向我,浅浅的笑了笑,似是安抚鼓励。



此刻,他才像一个蛊惑人心的魅妖。



「别怕,杀了吧,她该为百姓偿命。」



提起村民,我的眼中满是恨意。



在迟云柔惊恐求饶的目光中,我冷冷将她推了下去。



迟云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这一刻,她的惨叫和那些惨死的村民没有任何区别。



昙音伽菩的唇色更白了,像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恐惧。



我察觉到不对,皱着眉问昙音伽菩怎么了。



昙音伽菩清淡的目光看向我,带着很深的歉意。



「抱歉,宋梨薇,我没办法成为你心中的佛子了。」



「佛子护不住你,只有摄政王可以。」



我陡然升起一丝很不好的预感。



15



我见过昙音伽菩清冷淡漠的样子,见过他压抑怒火的样子,也见过他慈悲善目的样子。



但我唯独没有见他现在杀红眼了的样子。



昙音伽菩的一身红衣早就分不清是颜料还是鲜血。



昙音伽菩当佛子当得太Ţŭ⁶久,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心慈手软的和尚。



但没有人记得,在没有修习佛法之前,昙音伽菩是皇朝唯一的异姓王。



皇位是他父亲拱手相让,而现在,又被昙音伽菩夺了回来,给了我和他的儿子。



昙音伽菩逼宫杀了陛下,将乐言扶上了皇位。



而梵惊鹤,是他最大的帮手。



这两个男人,策划了一场宫变,起因是想给惨死的百姓一个交代。



改朝换代后,昙音伽菩求我留下来,陪乐言一段时日再回西域,我答应了。



我沉默的抱着乐言,看他充满眷念的唤自己阿娘。



我从来没有抚养过他,被昙音伽菩囚禁的那段时间,也没有给乐言一个好脸色。



我甚至称不上生下他,可乐言却仿佛看不见我的坏,不问原由的依赖我。



我忍不住问他:「你不恨阿娘吗?」



乐言摇了摇头,小小的脸坚定道:「当然不,阿爹从小就说,阿娘很爱我。」



「他说你离开是因为有自己的事,我不能拖累阿娘。」



我眨了下酸涩的眼,漫不经心道:「他还说了什么?」



乐言迅速瞟了我一眼,快速道:「要我勤勉用功,将来当好陛下,能保护阿娘。」



乐言撅起嘴:「阿爹说了,梵叔叔现在对娘亲好,将来可不一定,人都有变的一天。万一有天他变坏欺负阿娘,我就能弄死他,弟弟也要揍一顿,所以我就答应当陛下了。」



我咬着下唇,人都有变的一天,昙音伽菩这是想到自己了吧。



乐言扯了扯我的衣袖,悄悄道:「阿娘,你可不可以对阿爹好一点,他活不了多久了。」



我手抖了下,皱眉问:「你怎么知道?」



乐言声音很难过:「阿爹说我生下来是个死胎,他把自己的阳寿加在我头上了。」



我睁大眼睛,原来昙音伽菩是用自己的命换了乐言的命。



我掩盖住自己纷乱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没事,他成佛了,寿命很长。」



那些高僧,活一千年的比比皆是。



乐言惊讶的看着我,脱口而出:「可他还打算分寿命给阿娘被烧死的村人,阿爹说这是最后能为阿娘做的事。」



我的脸上彻底没有了笑容,一颗心狂跳起来。



村里人那么多,怎么可能分的完。



不,他不是想分寿命, 他是想献祭佛骨,复活村里人。



怪不得他让我多陪陪乐言,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时间了。



我放下乐言,飞也似的狂奔去村里找昙音伽菩, 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我怎么会觉得他不在乎村里人的命呢。



上辈子, 他也和他们平淡相处了一辈子。



我跑得气喘吁吁,迎面瞧见梵惊鹤驰马而来, 面色凝重。



我手都在发抖。



他停在我面前,朝我伸出手,沉声道:「走吧, 我带你去他最后一面。」



16



我到的时候,昙音伽菩正垂眸盯着下方重获新生, 磕头跪拜的村民, 面容清冷仁慈。



我慢慢的放轻了脚步。



我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上辈子。



我在京城佛会时,仰头窥见他高坐莲台,闭目诵经, 佛性悲悯。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声如擂鼓,响得我双颊通红。



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 这样慈悲的佛子, 定会比寻常男子更怜惜我。



所以我开始缠着昙音伽菩,可是缠上了才发现, 佛子悲悯的表象下,是一颗冷清又冷漠的心。



重生后, 我很多次都觉得昙音伽菩已经失去了作为佛子的资格。



在他悟道成佛时,我甚至暗暗讥讽过。



这样的昙音伽菩凭什么悟道成佛。



可现在我却有些懂了。



正是因为他会倦, 会怒,会哭, 体会了七情六欲, 万般无奈,所以才能真正悟道成佛。



他又成为了最初的佛子, 但代价是死亡。



听见我的脚步声,昙音伽菩偏过头, 朝我笑了下。



「宋梨薇,我把上辈子的家还给你了。」



「还怨恨我吗?」



我呆了下,感觉这辈子的昙音伽菩像是在赎罪。



上辈子我没了孩子, 他舍掉阳寿将乐言还给了我。



上辈子我被迟云柔欺辱, 他便染上一身杀孽,让我杀死了迟云柔。



上辈子我还怨恨冷漠的他,现在他舍命将家给我,希望我收回怨恨。



我摇了摇头。



昙音伽菩虚弱的扯起唇笑了笑,眸光释怀。



「那可以许下下个来生吗?」



我双眼泛红,他倒识趣,知道不抢梵惊鹤的下个来生。



昙音伽菩又努力扯起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不后悔的那种。」



我用力的点下头,泪水流了满脸。



当我再抬起头, 却发现昙音伽菩已经闭上了眼睛。



我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梵惊鹤来到我身后,轻轻抱住我。



「梨薇, 别怕,他会伤心。」



「我会一直陪着你,」

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