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齐彦时,他嫌弃地皱眉:「像你这般粗鄙不堪的人,别指望我会爱上你。」
我点点头,没答话。
心里想着北境,想北境的爹娘,想我的小马驹,还有我养的小黄狗。
01
谢氏代代驻守北境,到了我这一代,陛下终于是忍不住了。
在我十二岁的那年,我被指婚给了当朝太子齐彦。
那个比我高半个头的小少年气得跳了起来,嘴里直嚷嚷着:「孤才不要娶这个丑女人,孤喜欢的是魏尚书家的二小姐魏书韵。」
一旁的太傅没有理暴跳如雷的太子,反而把我引入了宫中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高座之上的帝王不怒自威,眼神扫过齐彦后落在我的身上。
「珩丫头,今后你便入住东宫,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便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这话一出,旁边不安生的齐彦就跟个鹌鹑一样一句话也不敢说。
临走时,齐彦横了我一眼,双手抱臂得意道:「东宫是孤的地盘。」
02
我知道了齐彦不喜我,喜欢的是魏尚书的二女儿魏书韵。
按理来说,我在东宫的事宜是由齐彦安排,但是他不喜欢我都快写在脸上了,宫里的下人都是看碟下菜的。
自然是没有人给我准备什么,只有一个好心的老嬷嬷给我寻了被子和床单来。
小芸跟在我身后默默啜泣,「小姐。」
我知道小芸在为我鸣不平,北境环境不好,但是父亲总能想法子让我住得安稳。
「小芸,从今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我和小芸还有那个老嬷嬷简单地把西侧的厢房收拾了一下,这里离齐彦最远。
如果不是他刻意来找我,我们几乎是见不着面的。
幸运的是,齐彦一次也没找过我。
同时这也给了宫人们一个信号,太子殿下并不喜这个所谓的太子妃。
就连每日的膳食都只送一ťū₂顿,更别提月银与新衣了。
「还未过门呢,就端起一个太子妃的派头,这京城谁人不知道咱们太子殿下中意的是魏二小姐,我说有的人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好。」
说话的人是齐彦的贴身丫鬟青竹。
小芸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只是默默接过食盒放在石桌上。
「小芸,你讨厌青竹吗?」我瞥了一眼眼眶通红的小芸,问道。
「当然讨厌了,自从小姐来到这里她就一直针对您。」
小芸是母亲生前捡到的孤儿,与我一同长大,自然是偏向我的。
「好,那我就让她从这个地方彻底消失。」
青竹是齐彦的从小陪到大的贴身丫鬟,光凭我是绝不可能让她离开。
每月的初一与十五,齐彦必须带着我去宫中拜见陛下与皇后娘娘。
马车之上,我和齐彦相看两厌,他觉着我碍着他追求真爱;我则觉着他幼稚至极。
03
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我和齐彦关系不和,也总是帮着我。
我看着桌上的美食,忍不住大快朵颐,不到一刻钟我便吃了两碗饭。
齐彦有些疑惑地瞥了我一眼,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反而是皇后娘娘开口问道:「今日没吃好午膳吗?」
小芸在一旁接嘴道:「岂止是今日没吃好,那是日日都没吃好。」
我看了小芸一眼,替她找补道:「小芸是北境人,说话有些冲,望陛下和皇后娘娘饶恕。」
这句话既维护了小芸又间接地承认了事实。
陛下和皇后娘娘在这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其中缘由。
回到西园的时候,齐彦遣人送了好些糕点来,宫人放下东西说道:「谢姑娘,殿下说日后你便随着他一同用膳。」
齐彦难得来我这西园一趟,一直到太阳当空都不见有人送来膳食,便想着去后院看上一遭。
「殿下此时正在西园,青竹姑娘该送去膳食,否则殿下怪罪下来你可担当不起。」小芸奉我的命早早地在西园候着。
「我说你撒谎能不能有点实际?殿下怎么会去哪个粗鄙女人那儿,你休要吓唬我。再说我可是从小陪着殿下长大的。」
齐彦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差,我便知道小芸成功了,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
「这橘子是前两日皇后娘娘送来的,我尝过,挺甜的。」
皇后娘娘想必也敲打过齐彦,他叹了口气接过橘子吃了一瓣,苦涩道:「是挺甜的。」
傍晚时分,我瞧着落下去的太阳以及院子里极为放肆的青竹,冷笑了声。
北境人最厌恶的便是勾心斗角,有什么麻烦矛盾都是打一架了事;我反而学到了这京城最为不堪的一部分。
我在东宫无人在意的好处就是随时都可以出去,比寻常那些贵族小姐幸运得多。
今晚街上有人自称是北境来的杂伎,引得不少百姓围观。
「北境那边的人都是身如磐石心难催,不信,咱就给大伙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可好?」
周围的人纷纷拍手叫好,我也来了几分兴致。
04
看了一遭后,只觉着索然无味。
「哪来的江湖骗子,还敢顶着北境人的名头。」
我旁边的公子偏头看向我,温和地笑道:「姑娘何出此言?」
「北境人怎么可能刀枪不入,那人砸的时候石头分明就没动。」
「确实,姑娘好眼力。」
随着人流量的增多,我和哪位公子也就冲散了。
等我踏着月色回到东宫的时候,就看着齐彦和魏书韵在树下一起赏月吟诗。
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除夕前夕父亲给我寄了家书过来,我还来不及看就被齐彦拖着去参加宫中的除夕宴会。
这皇宫一年为什么会这么多宴会?
今年唯一的不同便是跳舞的不再是女子,而是南蛮族来的男子,五大三粗,腰上缠着长鞭。
南蛮有名的鞭舞。
长鞭带着凌厉的风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前,最后停在陛下的面前。
我顾不得旁边是谁,拔出一旁侍卫的长剑一跃而出拦住前进的舞步与长鞭。
「陛下可听说过北境的剑舞?」
男子怒视着我,手上的力道渐渐放大,长鞭缠住我的剑身。
凶恶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男子用南蛮语小声地咒骂着。
随着舞步的跳旋,我们逐渐远离了陛下。
「不想死就配合我。」我同样用南蛮语回答他。
「咚」的一声,一道剑影挑开长鞭,我收剑入鞘,与那南蛮男子立于台中央。
陛下扫过剑与鞭,摆手称赞道:「不愧是谢将军之女,好一手剑舞。」
05
南蛮男子退下我回到座位才发现旁边的人正是那日杂耍碰见的公子。
「谢姑娘好剑法,在下魏书瑾。」
「魏家大公子,幸会。」我平淡地回道。
没了这个小插曲后,晚宴还是依旧举行。
本来该坐在我身旁的齐彦去挨着魏书韵坐了,他的位置则是魏书韵的兄长魏书瑾坐着。
我对宫宴不感兴趣,对宫宴的表演更是不感兴趣。
倒是魏书瑾偶尔会和我说上两句话,比在我旁边跟个哑巴一样的齐彦好了不少。
晚宴结束后,齐彦自告奋勇地送魏书韵回府,而我独自一人踏出了宫门在朱雀大街上漫无目的走着。
街上的商贩们都忙着过年,少了许多,热闹的街道变得安静了,只依稀听得见两声叫卖声。
我抬头看向天空,看不清星星。北境虽然环境恶劣,但是星星却是看得清楚的。
低着头有些伤感地走着,突然撞到一个人。
「抱歉,我没看路。」
「没事。」
这声音有些耳熟,刚刚的晚宴上似乎听到过,我抬头看向那人。
是魏书瑾,我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这么晚了,谢姑娘怎的还在街上?」
忽然,后面响起了小芸的声音,她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气喘吁吁地说:「今日是小姐的生辰,我想着做碗长寿面,但是膳房早就熄了火,街上也找不到几个商贩…最后我只找到这根糖葫芦了。」
我接过那根糖葫芦,「小芸,谢谢,下次就不用了,这么冷的天在外面跑我会心疼的。」
魏书瑾看着我,有些歉意地开口:「今日凑巧,碰上姑娘生辰,只是身无外物。」
他拿出护身符,递到我眼前,温和笑道:「望姑娘不要嫌弃。」
我原本是想拒绝,但是魏书瑾说他得先走,也只好收下,下次见到再还给他吧。
06
回到东宫后,我和小芸把那根糖葫芦分着吃了。
只是明明是甜食,却让我们吃到了满嘴的苦涩。
次日的傍晚,齐彦破天荒地出现在了我的院子里面带着我出去玩了一个时辰。
他有些抱歉地说道:「我不知道昨天是你的生辰,不然我不会去…」
不会护送魏书韵回府,把我一个人丢在皇宫。
我就说齐彦今日怎么想到跟我一起出去,看着他有些歉意的眼睛。
若是父亲忘了我的生辰,我定然会大闹特闹,因为父亲是我的亲人;可齐彦什么都不是,也没义务陪我过生辰,我也没立场去闹脾气。
我只得看着他的眼睛,淡道:「殿下不必介怀,这本来也跟殿下没关系。」
齐彦没接我的话,只是送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到我的院子里来。
小芸嘲讽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生辰一事,齐彦倒是有几分愧疚的样子。
积雪消融后,京城的贵族子弟都会自发地组织一场春日游。
大多是游湖赏景,吟诗作赋。
齐彦相当重视这次的聚会,画舫足足三层高,还邀请了风月阁中的头牌前来伴奏。
众人不得不赞叹皇家之奢侈,那吴娘子一曲万金,太子殿下居然直接将人请到țů⁵了画舫上。
琵琶声悠悠扬扬,在湖上游荡,不愧是风月阁中的头牌,手艺竟如此娴熟。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优雅婉转的歌声引得不少公子入了迷。
我神差鬼使地朝齐彦看了眼,却瞧见了魏书韵正半倚靠在他身上。
他似乎有些慌乱但也没有推开,反而是魏书韵不知何时转身看向我,眼底写满了挑衅。
有些好事的公子小姐见状打趣道:「春日游,好一对佳偶。」
立春后,皇后娘娘让我和齐彦一起去上学堂,齐彦虽说有郭太傅陪读,但是仍旧是需要学堂学习。
不过这个学堂是皇室开设的,学生也大多是京城里有名的贵族子嗣。
我和齐彦是分开走的,他不乐意见着我,我也不愿意迁就他。
所幸我的旁边不是齐彦,是魏书瑾,他有些惊讶,又笑道:「有些日子不见了,不知姑娘还记得在下否?」
「魏家大公子,魏书瑾。」
魏书瑾闻言笑了笑,「姑娘好记性。」
所以说还是喜欢笑的人看着让人有说话的欲望,对着齐彦那张脸,我都快成哑巴了。
这个学堂其实我并不是很乐意来,北境条件艰苦,学堂的老师也教不了多少东西。
我和他们的差距很大,除了我会骑马拉弓外,比不上京城这些公子小姐们半分。
学堂有不少人等着看我笑话,齐彦就是其中之一,郭太傅看了我半晌最后只是让我坐下。
诗词歌赋,对我来说难度极大。
「果然是北境的女子,知识浅薄,看着也粗鄙。」
「武将的孩子能识字就不错了,哪里比得上我们半分?」
「估计也就是靠着那点儿军功才逼得陛下赐下婚约。」
「边境的人,哼,不堪得很。」
……
我紧紧捏着那只毛笔,重重地拍在案上,走到那几个女子面前。
「道歉!」
为首的是赵家的小姐,她皱眉站起身来,「你想做什么?边境的人粗鄙不堪这是人人尽知的事实!」
我咬着牙冷道:「你凭什么折辱边境的人?没有边境的人,你以为你们会安稳地坐在这里?」
我见过边境上的天空,硝烟弥漫,每年战时,黄土都被染上了血色。
魏书韵缓缓起身,朝赵小姐使了个眼色:「好了,别吵了。我知晓你生在边境,但是课堂上不得喧闹。更何况,北境不是出了名的蛮横无理,这是京城皆知的事情,你总不能让京城每一个人都道歉罢?」
我压下心中的愤怒,北境刁蛮?若不是北境人民足够坚强凶狠,北狄人早就打进来了。
「陛下既然赐了婚,你如今就是未来的太子妃,那些无理刁蛮的行为就该舍弃。」
「你!」
我捏的拳头嘎吱作响,齐彦连忙起身将我重重地扯开挡在魏书韵身前。
「怎么?你还想打人了?孤给你说过多少遍,你在北境那些习惯尽早改掉!北境的刁蛮可真是让孤大开眼界!」
随后,齐彦冷声开口:「道歉,向魏二小姐道歉。」(付费卡点处)
07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齐彦,京城的公子小姐养尊处优惯了,不了解边境的艰苦可以理解。
可齐彦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对边境也是这般看法?还是说他从来都是轻视边境的百姓。
「该道歉的人是她们!」
我跟齐彦杠上了,齐彦也气得不轻。
最后齐彦冷着脸拿出太子的令牌,下令道:「孤以太子的名义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对她们道歉。」
我咽了口水,这是太子的玉令,如果违抗,我身边的人都会受罚。
嬷嬷老了受不得板子,小芸也是,她若是平白无故地因为我而受罚,肯定会担心我。
……
「快点!」
我只好垂下头,双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扎进肉里,若是道歉了,不也是坐实了边境百姓刁蛮的名号。
「我……」我突然很想哭,泪意上涌,我看见了那些人取笑的表情。
「抱歉…」
齐彦这才放下手上的玉令,转过身对魏书韵说道:「孤已经令她道歉了,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她刚刚可是想打人!就一个抱歉就想了事了?」赵小姐尖着声音说着。
「书韵这般纤弱,若是被打了……」
忽然,响亮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郭太傅走了进来,「不学好,整日就学着欺压同窗!」
跟在郭太傅身后的是魏书瑾。
郭太傅把我们平等地训斥了一顿后,揉了揉眉心,「今日就上到这里,都回去罢。」
魏书韵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兄长,震惊道:「大哥,你居然为了维护她而让自己的亲妹妹被责骂?」
齐彦也抬眸看向我跟魏书瑾,语气带有些怒意,「孤倒是不知道你和魏大公子走得这般近。」
魏书瑾上前一步把我挡在身后,正色道:「欺压同窗本就违反了学堂交规,太子殿下养尊处优惯了,自然不知北境艰苦,我恰巧几年前去北境游历过,自然是比殿下更能明白当地的情况。」
「那孤是不是还要夸魏大公子一句见多识广?」
「不敢当。」
08
次日,郭太傅带着我们前去杳河附近采风。
「今天回去后每人各写三百字的游历小记,明天上课交给我。」郭太傅说完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郭太傅向来忙碌,管教这么多学生,陛下随叫必须随到。
那些公子小姐们各自带了茶点坐在一块赏花,我和他们一向不和。
便上到杳河上边的桥上倚着看不远处的柳树。
「谢小姐为何独自一人在此?这样旁人看见了莫不是要说一句我们排挤同窗?」
我随着声音看去,来的是魏书韵,暗道不妙。
她单独来找我必然有诈,我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这里的柳树比较好看而已。」
「是吗?」魏书韵朝着步步紧逼,直至桥边。
最后,她俯身在我的耳边轻语:「你该不会以为就凭你爹的军功,就当得成这太子妃?」
下一刻,「噗通」一声。
桥上有人惊呼:「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我知道魏书韵对我的敌意,没想到她居然连自己也不放过。
可惜我水性还不算差,快游到岸上时却瞧见了魏书韵的跟班赵妍。
「没想到你水性还可以,不过,现在的你还有没有力气游上来呢?」
说罢她朝我狠狠一推,我再度坠入水中。
杳河不算窄,游到岸边我已经力竭,一丝窒息感从咽喉传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重压下的挣扎,最后我仿佛听见了胸腔响起的一声悲鸣。
我听见「砰!」的一声,挣扎着看见了是齐彦跳了下来,他迟疑了一瞬朝着魏书韵游去。
09
顿时,像是利剑穿刺入膛的疼痛,我下意识地喊了爹爹。
在我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身后似乎有人将我托起将我带到岸上。
「醒醒…没事了…快醒来…」
焦急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萦绕,我拼尽了力气半睁开眼,才发现魏书瑾正抱着我朝着外走去。
「魏大公子,这不合礼仪。」我勉强地说道。
他没有回答我。
反而是魏书韵开了口,她刚刚被齐彦捞上来浑身湿漉漉的。
「大哥!你快把她放下,会有人来给她医治的!你这样会损害你的名声的!」
她也顾不得人多,直接朝着魏书瑾大喊。
甚至想上前来,齐彦眸色暗了暗,正准备开口。
却被魏书瑾打断,我从没见过他这般动怒的模样,在我的印象中,魏书瑾一直都是个脾气温和的人。
「够了!你们是想拖出人命来吗?谢将军在北境镇守多年,如今唯一的骨肉在京城受此侮辱,你们对得起北境的将士们吗?!」
说罢魏书瑾抱着我从齐彦身边快步走过。
在之后我生了很大的一场病,意识一直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每日老嬷嬷都会给我送药来,和晚上伴着我入眠的笛声。
半月后,我大概能勉强下床走动,老嬷嬷扶着我在西园里面散步。
「嬷嬷,晚上是何人再吹笛子?」
「姑娘,是魏公子,他说怕打扰到您休息就在外面吹笛子,这笛声有什么问题吗?」
我摇摇头,看了一眼窗外飞过的鸟:「没什么问题,只是这曲子听着倒像是北境那边的,不像京城里的。」
嬷嬷看了我好几眼,才开口:「姑娘醒了,可否去看看殿下?」
「齐彦?他怎么了?」
眼前的老者忽然朝着我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姑娘落水那日,陛下发了好大的火,亲自打了殿下二十鞭,又让每日在承乾宫外跪上两个时辰,皇后娘娘求情都没有用。殿下还小,怎么禁得住这般重的责罚,如今只有姑娘能让陛下收回责罚,求您去看看殿下吧!」
10
我捂住胸口咳了两声,自从那日后我就受不得一点风寒,否则就会咳嗽不断。
嬷嬷是从小看着齐彦长大的,我把她扶了起来,平静地说道:「嬷嬷,你为齐彦求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若不是魏大公子,我已经没命了。我在西园卧病在床的模样你也见到过,相比之下,齐彦那点责罚不算什么。」
看着嬷嬷慌乱的模样,若是爹爹知道了,想必和她一样。
「嬷嬷,你在西园照顾我颇多。这一次我是看在你的面上,若是日后齐彦问起来你如实回答便可。」
从东宫到陛下的承乾殿须得走上小半个时辰,不巧的是今日风大,我拢紧了衣领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着。
刺骨的寒意,我走得有几分狼狈。
好不容易走到承乾殿,殿门口就看见了黑着脸站着的陛下和地上跪着的齐彦。
地上甚至还有碎成几块的茶杯,看来陛下气得不轻。
我扫了地上跪着的齐彦一眼,随即朝着陛下行礼:「参加陛下。」
「谢小姑娘,你怎的来了?身体好些了吗?」陛下落在我身上的眼神很是温和。
「多谢陛下送来的药物,除了不能受风寒外其他的还可以。」
陛下皱着眉看了齐彦一眼,朝我摆手,「外面风大,进来说罢。」
承乾殿内。
「朕平日太纵着太子了。」
我平静地看着陛下,没有应答。
最后,陛下开口允了我一诺,「这次的事情是齐彦有错,朕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情,原则之内。」
陛下亲自将我送到了承乾殿外,又让两名护卫送我回东宫。
齐彦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但我却懒得搭理。
11
夜晚,笛声悠扬。
我披着外袍终于找到了西园外的魏书瑾,宫墙之下,白衣公子正专心吹着笛子。
「魏大公子。」
笛声应声而止,魏书瑾在宫墙外笑了声,问道:「谢姑娘觉着我这曲子如何?」
「很好听,不过比我爹吹得还差些。」我也笑着打趣道。
即使隔了一道厚厚的宫墙,但我似乎也看见了魏书瑾嘴角的梨涡。
「你一直在这里,不怕齐彦找你麻烦吗?」
齐彦是太子,未来的皇帝,魏书瑾再怎么说也只是京城众多世家公子之一。
「我求了陛下,陛下应允了,他奈何我不得。」
陛下居然同意魏书瑾跑到东宫外给我吹北境的曲子,这倒让我有些意外。
「魏大公子如果是为了小妹前来,便大可不必,那声道歉让我已经背离北境人。」
对面沉默了一瞬,有些焦急道:「我确实是为了小妹前来,但…」
我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如此还请魏大公子回去吧。」
说罢便转身朝着里走去。
「你日后还会来学堂吗?」魏书瑾顿了顿,迟疑地问着。
我又想起了魏书韵羞辱北境人的事情,冷道:「来,这京城的学堂北境人同样也上得。」
等我回到西园的院子时,齐彦负手而立,旁边的石桌上是几盒糕点。
「你…孤…」齐彦吞吞吐吐了许久才说出是来送糕点的。
我瞥了一眼那堆花花绿绿的盒子,嘲讽道:「劳烦殿下亲自来一趟,不过我不喜吃这些甜食。」
齐彦的身形肉眼可见地抖了抖,呢喃道:「不应该啊,书韵也爱吃这些,不是姑娘都爱吃甜食吗?」
我瞧了瞧天色,很晚了,「殿下不妨有事直说,我有些乏了。」
「你知道书韵被父皇罚了禁闭的事情吧?」
12
如石落海般,我自嘲般地笑了笑。
「我明日便找皇后娘娘,殿下回去吧。」
齐彦却站在原地不动,伸出右手想抓住我的肩。
我后退了好几步,彻底远离了齐彦的影子。
「那好,你别忘了。」
看吧,没人会关心你怎么样,他们的第一选择永远是魏书韵,京城没有父亲,没有人会担心你……
脑海中仿佛有人一直在呢喃。
皇后娘娘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魏家那姑娘是把齐彦的魂儿都勾走了!本宫非得让她弄清楚自己的位置!」
眼见皇后娘娘就要去魏府抓人,我连忙劝阻道:「皇后娘娘莫要动怒。」
「你就甘愿被她这么欺压下去?」皇后娘娘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
「不,我是想靠自己找回公道。」
皇后娘娘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许久,半晌才开口:「你与你的娘亲很像,若是有什么麻烦就来凤仪宫。」
每年四月,皇后娘娘都会出宫礼佛半个月,这一次也捎上了我。
齐彦不知何时知道了这件事情,跑来问:「你真的要去?」
他是太子,不可能离开京城这么久,但是我不一样,若是我愿意,大可以一年都呆在青云寺。
「殿下这些天对我好像过于关注我了。」
齐彦自从承乾殿回来后,基本上每隔三日都会来我这西园一趟,短短一个月比他去年一年来的次数都多。
我有些玩味地看着他,淡道:「莫非是殿下突然爱上我了?」
听到这话,齐彦脸色骤变,指着我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要不是父皇要求,孤才不屑于和你共处。」
齐彦什么时候听过陛下的话,大概就是前两个月做做样子而已。
果不其然,齐彦没再来西园。
13
在出发那日,齐彦难得地送我们到了城外。
皇后娘娘意有所指地敲打了他几句后就上了马车。
「你…替孤求个平安符。」齐彦别扭道。
「这种东西殿下自己去求比较好吧。」
「孤每日忙于政务,没有时间,你去替孤求一个。」
「一百两银子。」
齐彦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哼了两声,让旁边的侍卫拿了张银票递给我。
皇后娘娘的马车在我的前面,我的马车上除ŧũ̂ⁿ了我就只有马夫。
青云寺不愧是皇室礼佛的地方,豪华至极,整个寺庙的佛像都镶了金,连跪着的蒲团都是江南最有名的绣娘特意绣的。
北境人大多不信神佛,只信战马与刀枪,我并不想去打扰皇后娘娘,便自己去了寺庙后面参观。
有个老和尚正在祈福树下打扫,不远处的桌子上摆着许多的平安符。
我朝着平安符走了过去,老和尚瞧了我两眼,放下扫帚。
「施主可是来祈福的?」
我扫了桌子上的平安符,问:「这个怎么卖?」
「佛家之物可不兴卖。」老和尚笑道,说罢又从让我抽一根签。
我随意选了一根交给他,老和尚接过看了半晌,道:「施主此签甚是怪哉,上吉下凶,随心而行即为上佳,切莫参与不该参与的事情。」
「这京城繁华至极,可我却寻不到一处安心之地。」
「签象有解,施主心中已有答案。」
离去时老和尚还是送了我两ṱũ̂ₛ个平安符。
14
北境贫寒,却是我的家,无论如何我都是扎根在北境的。
想要离开,陛下那里是行不通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齐彦。
他最近对我有些过于关注了,可惜这点关注来迟了。
平安符分别送给了齐彦和魏书瑾,我又不信神佛,拿着也没什么用。
直至魏书韵的生țū́ₘ辰宴,她比我大上两岁,迟迟没有婚配,反而一心痴缠齐彦。
现在看来把时间花在男人身上是最不值的。
出乎意料的是,齐彦主动坐在了我的身侧,也没去管魏书韵脸上的表情。
「魏姑娘的位子在那里。」我好心地替齐彦指了指。
「你…」
齐彦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你有这么厌恶孤吗?」
「殿下觉得我厌恶,那我便厌恶。」
「孤会娶你,你不用忧虑。」齐彦像是大发慈悲般地开口。
我偏过头看了齐彦一眼,淡道:「我谢氏子孙向来专情,男儿只娶一妻,女儿只嫁一夫,殿下能做到吗?」
齐彦的脸色变了又变,视线交错复杂,最后低声道:「你不要得寸进尺!历来的帝王从来都是三妻四妾。」
「所以殿下,我们不合适,不必纠缠不清。魏姑娘等你许久了。」
我避开魏书韵那怒火中烧的眸子。
「为何你就不能大度些?!和书韵和睦相处不好吗?」
「那殿下为何不大度些把太子之位让给诸位皇子当当呢?」
「放肆!你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孤还想着好好与你说,北境的女子就是这么的粗鄙无礼!」
齐彦气得拂袖离去,当然是去了魏书韵的身边,后者用挑衅般的目光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什么时候魏书韵才意识到我早就不喜欢齐彦了,我现在只想回家。
15
直接跟陛下说放我回北境不太现实,偷摸着走也不太可能。
思来想去,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
装死。
为了这场盛大的出逃计划,我计划了整整半年,小芸打点好了路上的一切事情。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齐彦近来频繁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刷存在感,每日的早晨和晚膳必然出现在西园。
难不成陛下又敲打他了?
宫人送来了新鲜的荔枝,齐彦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手上剥好的那棵荔枝。
……
下一刻,我将荔枝丢进空中。
齐彦脸色骤变,拍桌而起:「你故意寻孤开心的?」
「我又没说过要给殿下吃,殿下自己多想为何还要怪我头上。」
齐彦脸色更难看了,「你喂得鱼、喂得猫、喂得狗,就是喂不得孤是吧!」
「殿下实在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齐彦仿佛被气得不轻的样子,「行啊,孤有的时间跟你慢慢耗下去!」
你大概是没时间了,等合适的机会一到我就走了。
这东风说来就来,陛下的宫宴之上好不巧来了刺客,又好不巧地绑了我和魏书韵。
刺客将匕首悬在我的脖子前面,恶趣味道:「这两个女人,你们只能救一个!」
齐彦在下面冷眼看着我们。
「放了书韵。」
下一刻,我就被抹了脖子。
鲜血迸溅,齐彦惊恐地看着我的尸体从高空摔下来,他急匆匆地跑过来试探我的呼吸。
「不可能…你怎么会死……」
魏书韵则一个劲头地往齐彦身边凑,「殿下,那匕首好锋利,我好怕啊。」
齐彦则像失心疯般地抱着我不撒手。
「滚!你给孤滚!」
魏书韵被齐彦吼得退了两步,一脸愤恨却不敢言语。
16
「要不是你,她也不会死!」齐彦崩溃地大声吼着。
我被他那声音吵得耳朵疼。
这刺客业务水平真差,得少给五十两银子,把我摔得可疼了。
不过小芸找的绝气丸倒很有用。
太子妃死亡的消息传得很快,在陛下下令封锁消息的前一刻就传得满京城皆知了。
我的后事又浪费了好几日的时间,等小芸把我从地里挖出来的时候。
我才深感空气是多么的美好。
「小姐,我们可以走了!」
「这刺客业务水平这么会这么差,都不知道把我往草地上摔。」
小芸惊讶地看着我:「小姐,我找的刺客迷路了…他没收钱。」
那天的刺客是哪儿来的?不会是真刺客吧。
「是我找来的。」
魏书瑾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和扶着棺材沿的我对视。
小芸咳了一声后去看马车准备好了没有。
「你为什么会知道…」
「离家的鸟儿,总会归家的,这不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吗?」魏书瑾笑道。
「这可是欺君之罪,如果被发现…」
「就当我还你一个人情吧。」魏书瑾看向我的眼神就如同天上的弦月一般,凄凉而又柔和。
魏书瑾对我的心思,人尽皆知。
自然也包括我。
月色之下,我看着男人孤寂的背影,问道:「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我们一起去北境,那里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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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书瑾笑了,笑得很好看。
那笑容夹杂着无限的悲凉,男人极为艰涩地开口:「抱歉,我不能和你走,我放不下魏氏的荣辱,也放不下你,所以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回北境吧。」
即使魏书瑾爱我,但他仍旧是魏氏长子。
「既然如此,魏公子,保重。」
我对他说着,心里也明了,我们恐怕不会再见了。
马车颠簸,走了足足两个月。Ţű⁺
熟悉的黄沙映入眼帘之时,我便知道我到家了。
只是父亲老了,我不能连累北境的战士们。
我和小芸在荆州ťũ⁵城住了下来,这里是离北境最近的一个州。
一次暴雨,将我的陵墓淹没,我还没嫁给齐彦自然进不得皇陵。
挖出棺材一看,里面根本没人。
齐彦气得在全国下了一万两黄金的悬赏令。
小芸把画像偷摸着撕了下来交给我。
齐彦什么时候偷偷画的我?这模样分明是我还在西园时的样子。
不过荆州城,山高水远的,他就算想找就找不到荆州城来。
失策的是,我曾经为凑路费抄了几本书,那书不知为何就传到了齐彦手上。
一日凌晨,一群人为了我的馄饨摊。
小芸像个鹌鹑似的缩在我的身后。
「孤竟然不知,你都有了欺君的胆子!」
几年不见,齐彦愈发的俊秀了,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有几分男人的模样了。
「这般丑的字也只有你才写得出来!」
齐彦气得将那几本书丢在桌上,「跟我回去,孤可以原谅你。」
我摇摇头,心疼地擦了擦桌面。
「我可没有欺君,太子殿下少给我安罪名。」
「你大可去问问陛下,知不知晓我的事情。」
这是当初陛下允我的一诺,既然不能直接放我回北境,那么放我的「尸体」回北境ŧúₗ还是可以的。
要不然宫宴那日,御花园居然没有人前来护驾,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刺客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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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孤明白以前对你不好,孤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你不喜欢魏书韵孤便让她换了学堂…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跟我回去吧,太子妃的位子只能是你的。」
齐彦握住我的手,深情道。
「殿下果真是有喜欢死人的癖好,殿下喜欢魏姑娘十多年怎会因为我就放弃了,那是因为殿下觉得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齐彦着急地开口反驳:「孤从来都不喜欢魏书韵,孤只是想反抗父皇母后而已,凭什么要我万事顺着他们的意,他们给我赐婚我偏生不乐意…」
「殿下,你想反抗谁与我无关,但你的反抗从来都没问过我的意见,殿下不想娶我,不曾问过我愿不愿意嫁给你。」
「如今谢氏阿珩已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北齐,殿下是想表演一个大变活人吗?」
齐彦沉默了半晌,「那我可以来看你吗?直到你愿意跟我回去为止。」
「何必呢?殿下有成千上万的姑娘爱慕,不差我一个人,也不用把心思费在我身上。」
齐彦不服输地看着我,「孤偏偏要留下来。」
「殿下是这北齐的太子。」
最后齐彦还是走了,临走时要了我随身的手帕,说是信物。
可惜我和他都明白,这顶多是个念想。
小芸看人走了才从后面钻出来,问:「小姐,我们今天还卖馄饨吗?」
「卖啊,不挣钱你等着喝西北风啊。」
番外 魏书瑾
第一次见到谢家小姑娘是在一场宫宴上面, 她连路都不认识。
还被太子凶,太子好像是喜欢阿妹的, 不过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我带着她找到了路, 听她说了谢谢。
声音一点儿也不像北境人,那么软那么糯, 太子居然还凶她。
这么可爱的姑娘,就应该放在手心好生护着。
不过这小姑娘记性不大好,明明我帮她好几次了, 结果每次都忘了我是谁。
那天晚上我提前打听好她和太子出门的时间,掐着点去找她。
不出我所料的是太子抛下她去寻阿妹了。
小姑娘落寞地蹲在河边, 可怜兮兮的, 要不我去跟陛下说我来娶吧。
太子不喜欢她,我喜欢她啊。
可惜谢将军的女儿不是一般人娶得的,阿妹居然为了博取太子竟然将她推入河中。
这一刻, 我真的想魏书韵不是我的阿妹,这样我就有理由骂她了。
太子变了, 从什么时候呢我也不太清楚。
在太子一次次地找她麻烦时,我就知道太子开始喜欢她了。
可是晚了,她这般要强的性格, 绝对接受不来迟来的情意。
无论太子怎样暗示, 她都不为所动。
我大概是娶不了她了,当个护花使者也不错,至少她乐意把难过的事情给我说。
盛大的出逃计划,不愧是谢将军的女儿吗?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那天的刺客是我特意去寻的,血包也是我提前准备好的。
千算万算没算到的是推她下去的那块地没有草给垫着!这刺客,什么业务水平!
我的所作所为都在陛下的默许下,陛下和她达成了什么协议。
我只觉得她很厉害, 居然能让一位君王答应自己一件事情, 这是多少位高权重的大臣都做不到的事情。
那天我特意寻到了她,即使是知道假死。
看着她扶着棺材沿,我还是心脏跳个不停,仿佛她真的死过一遍。
她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回北境, 我当然愿意, 多少年就愿意了。
但是我是魏氏长子,魏氏兴衰全都系在我的身上,我怎么能为了一己私利放弃整个家族。
她的眼神很落寞, 我听她对我说保重。
我想,等我稳定了位子,再去找她。
无论她有没有嫁人, 我都想看着她。
那次偶然,太子也知道了假死的事情,跑来质问我。
我只能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陛下默许情况下发生的。
太子不信大老远跑去荆州城找人,当然是带不回来的, 自己以前造的孽, 现在还不了。
我有几分幸灾乐祸,至少我还能以朋友自居。
说不定,那日就可以从朋友变成郎君。
这是太子做梦都得不到的荣幸。
等我稳定好了魏氏后, 便称病寻神医去了。
清早,我看着那个支起来的混沌摊子。
「老板娘,来一碗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