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救赎阴鸷反派的第三年,走投无路的女主回来了。

穿书救赎阴鸷反派的第三年,走投无路的女主回来了。

她泪眼蒙眬的样子落在江行舟眼中,滋长了他疯狂多年的爱意,一把将人紧紧箍在怀里。

「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再让旁人欺负你。」

女主哭得梨花带雨:

「可是……可是你已经娶妻,余生还怎么保护我?」

江行舟沉默良久,才喟叹一句:

「我如今已是探花郎,她的商贾身份,与我着实不相匹配。

「若是她能识趣消失,就好了。」

系统怜悯地问我:

【需要离开吗?】

夫妻一体,要走一起走。

我往糖水里撒了半斤砒霜,刚打算给反派送去,系统阻拦:

【当年毒死戚家十三口,也用不了这么大的量啊!】

【这锅面糊,你确定反派能喝?】

那我换个办法。

面色如常倒掉糖水,我割开手掌,洒落斑斑血迹,又拔下几根头发丢落,将寝房砸得一片狼藉,伪装出打斗挣扎模样,然后拍拍手:

「就这样,系统你带我走。

「然后让大理寺狱,带他走。」

1

我站在雅间外,江行舟嘴中吐出的那句「识趣消失」,将我一颗心重重砸得稀巴烂。

他在说这句话时,脸上表情清冷淡漠,仿佛在讨论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人。

沈蔓儿低头娇笑,眼角眉梢是止不住的得意,往江行舟身边靠了靠。

「舟哥哥,若不是她出现时正逢你落难,这探花郎夫人的位子,怎会轮到她来做?」

她微微嘟起了嘴:

「若是我早些知道你当日受得苦楚,定会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地来找你。」

江行舟眼底浮现出点点惊喜,颤抖着手将心中明月拥入怀中。

仔细呵护的神情,像是在拥抱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

不愧是本书女主身边的最大舔狗反派,只要女主稍微回头勾勾手,江行舟便为之赴汤蹈火,将一切抛之脑后。

我一颗心如坠冰窟,转身离开醉风楼。

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经过一家首饰阁时,掌柜热情地出来打招呼:

「江夫人,不知江大人前日在我这珍宝阁重金买下的金簪,夫人可还喜欢?」

我皱眉疑惑:

「什么金簪?」

掌柜满脸的笑凝固在了脸上,眼神从我发髻插着的银簪上挪开,很快又熟稔地换了语气:

「江大人前日花了五百两银子,从小店买了枚赤金流苏金簪。

「夫人莫多心,江大人定是还没来得及交给夫人。

「那簪子是小店的镇店之宝,还附赠了一枚赤金缠枝戒呢!可见江大人对夫人一片赤忱真心。」

他嘴里打着哈哈,脑门却有薄汗微微渗出。

我冷笑一声。

这金簪,怕不是为我买的吧。

前日,不正是女主哭得我见犹怜回来的日子?

我回府等到深夜,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江行舟。

他身上沾染了丝丝酒气与脂粉香味,尽管已经换过衣衫,依然可以嗅到淡淡的梨花香。

那是女主惯用的香料。

香味能在江行舟身上经久不散,证明两人相拥了许久。

江行舟见我神色清冷,苦笑一声,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

「这是为夫特意从珍宝阁为你挑选的首饰,算是这些日子冷落夫人的赔罪。

「夫人赏脸戴上试试看?」

2

他的脸上带着些许讨好,与白日在醉风楼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是他心虚时惯用的伎俩。

为我添置些首饰,来减轻自己的愧疚。

我伸手打开锦盒。

内里静静躺着一枚赤金缠枝戒。

在烛火的照映下,戒圈泛起一层淡淡荧光。

我浑身血液凝固,锦盒中仿佛躺着的是块烙铁,烫得我不敢碰触。

江行舟并未发现我的异样,而是亲热地握住我的手,顺势将赤金戒套入我的手指:

「夫人,这戒指与你十分相配,上面雕刻的缠枝纹,可是寓意夫妇二人生生世世纠缠不休呢。

「正如同你我,下辈子定会再续今生之缘。」

江行舟在说这些话时,没有丝毫做作,仿佛心口如一,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心底话和盘托出。

可我知道,这是枚赠品。

是购买价值五百两赤金流苏簪的所赠之物。

就如同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一般,只是他昔日跌落尘埃时的将就。

我将赤金戒摘下放置在一旁。

江行舟神色一僵,又挤出温柔的笑:

「怎么,夫人不喜欢?

「若是不喜欢,那我明日再去搜罗些更漂亮的首饰来。」

我淡淡开口:

「金簪更为漂亮,夫君觉得呢?」

江行舟脸色骤然变得极其古怪,像是极力遮掩的丑态被人揭穿,刚想张嘴辩解些什么,有小厮突然闯入来报:

「大人,尚书府的沈大小姐求见。」

晚间密密麻麻下起了秋雨,天地潮湿一片。

这场深秋的雨结束后,便会迎来初冬。

江行舟顾不得其他,连伞都未撑,便焦急地往府外跑去。

沈蔓儿站在漫天银丝交织地雨帘中,浑身早已湿透,唇色发白,在看到匆匆跑来的江行舟后,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扑进他的怀中:

「行舟,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眼底有遮不住的恐惧与依赖。

二人分开不过半个时辰,便又拥抱在了一起。

像是打破世间所有桎梏,奋不顾身地冲向自己的爱情,令天地间一切都黯然失色。

江行舟再也压抑不住汹涌的爱意,脸上一片潮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激动滚烫的眼泪,反手将人抱在怀里,在雨中发誓:

「蔓儿,我永远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我一直都在。」

雨帘里,沈蔓儿头上斜插着一支赤金簪,垂落的流苏随着主人的身体微微颤动。

她冷得直发抖,愈发楚楚可怜。

江行舟果断将她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将人抱入了江府,并吩咐小厮熬煮姜汤。

在经过我面前时,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我半分。

甚至因走得急,还撞到了我的肩膀。

我站立不稳,狼狈摔倒在地。

望向江行舟的背影时,看到沈蔓儿窝在他的怀里,抬头得意地冲着我比了个口型:

「叶南枝,我既然回来,这里便没有你的位子了。」

3

我穿到这本书中时,曾以为可以顶替女主在江行ƭûₛ舟心中的位置。

刚来的第一日,这本书的故事已经到了尾声。

男女主喜结连理,而身为反派的江行舟因爱而不得,疯狂报复男主,被男主寻了个由头,以对陛下大不敬之名丢入大理寺中。

他躺在阴暗逼仄的牢狱里,浑身伤痕累累,一双眼蒙了厚厚的霜雾,心如枯槁。

整个人万念俱灰,像是要随时离开没有留恋的人世。

我的身份是商贾之女,散了大半家财,才为他换来了沉冤得雪。

出狱那日,和煦的阳光洒落全身,江行舟眼底泛起了微微亮色,拉着我的手发誓:

「南枝,我这辈子,定会好好地报答你。」

我们顺理成章地成了亲,过了三年如胶似漆的日子。

江行舟也从一个小小的举子身份,一跃成为探花郎,入翰林成为修撰。

三年期间,他为我写了无数首情意绵绵的诗句,引得无数人羡慕我飞上枝头变凤凰,慧眼识珠嫁给这块美玉。

可惜,男女主甜宠文结束后,接下来的剧本换成了俗气到家的柴米油盐。

三年光景,令当年爱得天崩地裂的两人,成为两看两相厌的怨偶。

在男主腻味了爱情纳了第三房小妾后,沈蔓儿终于忍无可忍,愤而提出和离,与男主分道扬镳。

这时,她想起了始终默默守护她的反派。

与男主相比,一直站在原处等候她的江行舟才是夫君的最佳人选。

永远迁就她,永远会为了她舍弃一切。

哪怕他早已娶妻。

只要她勾勾手指,这个固执又深情的反派仍旧会抛下一切回到她的身边。

那只流光溢彩的赤金簪逐渐在我眼前消失。

我站在府门前,半个身子被雨水打湿。

双手抱臂打了个寒战,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眸底一片清明。

三年未曾搭理过我的系统冷不丁来了句:

【我就说,当年你选择救赎反派,是个极大的错误。】

【所以,你要选择离开吗?】

它可以随时带我离开这个世界。

消失在众人面前,再寻不见任何蛛丝马迹。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统子。

但夫妻一体,要走需得一起走。

我冷静地点了点头:

【我选择离开。】

【那好,你还有三日时间,好好与这里的旧人告个别吧。】

4

江行舟在把沈蔓儿抱入偏院后,一夜未曾踏出。

听闻偏院的烛火燃烧一宿未曾熄灭。

雨水冲刷后的第二日,大街小巷骤然冷了许多,地上满是枯黄的残枝断叶。

江行舟在踏入我的院中时,我正吩咐管事为府中众人裁制冬衣。

尺寸记录完毕后,管事认真扫了一眼:

「夫人,您把府中上下都考虑到了,单单忘记了自己的尺寸呢!」

我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我的冬衣还有许多,不必再裁制。

「吩咐成衣坊抓紧时间赶工,冬日马上就会降临,府里丫鬟小厮也该添新衣了。」

管事忙不迭离开,江行舟这才心虚地坐在我旁边,几乎不敢抬头看我。

他眼神闪躲,定是极难开口的事。

我不紧不慢地将手边一碗糖水端给他:

「夫君,这是我为你熬制的糖水,先尝尝吧。」

系统瞥了眼碗里的黏稠:

【当年常威毒死戚家十三口,也不需要放半斤砒霜吧?】

【你确定反派愿意喝下这碗糨糊吗?】

我眼神微微一凛。

这砒霜还是我陪嫁进江府的好东西呢,一直压箱底未曾打开过。

可能是被江行舟的那句「识趣离开」给气昏了头,手一抖,整包全部丢进碗中。

像个怨妇似的被赶出府并不是我的性格。

我更喜欢有仇当场报。

江行舟皱眉扫了眼这碗面糊。

「南枝,你的厨艺退步不少,这糖水瞧着熬得过了火,甚至都能闻到苦涩味道。」

那是砒霜搅拌后散发出的苦味。

我十分讨厌在毒杀反派时,他长了脑子,甚至还慢条斯理地为我纠错。

糖水被搁置在一旁,江行舟舔了舔唇,极其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句:

「夫人,为夫有事与你相商。」

「何事?」

「蔓儿她……她昨夜在江府待了一夜,这件事已然传出去,有损她的名节,所以……所以……」

我好奇:「夫君是想纳她为妾?」

江行舟瞬间气急,拍桌而起:

「她乃尚书之女,怎可为妾?」

说罢,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才收敛了神色。

「为夫想以平妻之礼将她迎娶进门,这样才不会辱没她的身份。

「南枝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于你,她有的,定不会缺了你那份。」

昨日他赠给我的赤金缠枝戒还静静躺在案几上,与浓稠糖水并排放在一起。

孤零零地,均无人问津。

今日便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出不会亏待于我。

江行舟虽高中探花,入内阁当了修撰,可俸禄少得可怜。

这三年,一直是我用嫁妆银子贴补江府。

就连他给女主买的金簪,都是挪用我的陪嫁。

如果说江行舟是女主的舔狗。

那我又何尝不是反派的舔狗?

这几年,我奉出一颗真心与他举案齐眉,只换来了他的得寸进尺与贪心不足。

有丫鬟收拾出一堆杂物往外丢弃,江行舟眼尖地发现了一件黑色狐裘,惊讶地拦下一把抓在手中:

「南枝,这件狐裘你要拿出来做什么?」

我淡淡道:

「太旧了,所以想丢掉。」

「你竟然要把它丢掉?」

江行舟声音陡然高了几分。

不外乎他反应如此强烈。

这件狐裘,他被关在大理寺狱中时,我打点了百两银子,才将这件墨色大氅给他捎了进去。

只为寒冷的冬日,能让他在滴水成冰的狱中过得更舒服一些。

后来,这件狐裘也成为我珍藏之物。

它是我与江行舟爱情的见证,我一直宝贝似的收在嫁妆箱子里。阳光明媚的时候,还会吩咐丫鬟拿出来晾晒。

江行舟捏着狐裘,乍然明白了什么,轻蔑一笑:

「南枝,为了不让蔓儿进府,你真是煞费苦心。

「连自己最珍视的东西都舍得拿出,只为在我面前表演一场哀莫心死的拙劣戏码。

「你知道的,我最不喜的便是女子在后宅争风吃醋,卖弄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5

说完,他将这件狐裘又丢回了箱子里。

「既然你不喜欢这件衣衫,那便如你所愿丢了吧。

「但我告诉你,过几日,蔓儿必须进我江府大门!」

他气冲冲地丢下这句话,糖水还未喝,人便抬脚离开。

身后丫鬟春桃犹豫着捡起狐裘:

「夫人,您真舍得丢吗?我记得您平日最爱惜这件大氅了。」

我瞥了一眼沉重木箱。

江行舟可能没有发现,这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他这三年来送我的小玩意儿。

有做工精美的螃蟹灯,还有绣着可爱兔子的团扇,甚至还有他搜罗来各种奇形怪状的木雕。

既然我要离开,那这些东西就再没有留存的意义。

我吩咐春桃:

「去找个角落,将这些东西都烧了吧。」

春桃应声离去,不过片刻,女主志得意满地踏入我的ťŭ̀₃小院。

她惊奇地四下打量,对内里各种精美摆设看得啧啧称奇。

收回艳羡的目光,重新挂上高傲,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伸手摸了摸头上戴着的赤金簪:

「叶南枝,我若是你,一定会自请下堂,省得被人休出府,只能一条白绫了此残生。

「你再怎么争,也争不过我的,知道三年前舟哥哥为什么娶你吗?」

她脸上骤然挂上不怀好意的笑,像一条吐着森森信子的毒蛇。

「那是因为你生得与我有五分相似,舟哥哥睹人思人,这才勉为其难将你娶进门。

「如若不然,他当年是打算要一生不娶,为我守身如玉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从稀烂的铜镜里窥见自己容貌。

确实与她有几分相似。

一双相似的桃花眼,只是我的眼角,多了一颗小小的红痣,更添几分妩媚风情。

「你与誉王大婚之时,怕是他也曾说过要为你守身如玉的吧。

「男子情动时的话,只在说出嘴的那一瞬间是真的。落地之后,就是一摊无用的口水。」

沈蔓儿气急。

「你倒真是厚颜无耻,明明舟哥哥不喜欢你,你还非要赖在这里不肯走。」

我意有所指:

「我怕我离开后,你的舟哥哥思念得我夜不能寐呢!」

「他会想你?好,叶南枝,我今日便让你知道,只要我在,你连当平妻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她推开锜窗,冲我挑眉一笑,果断选择跳了出去。

外面紧邻着一处池塘,已ẗů⁸是初冬,只剩些残枝败叶零星漂浮在池面。

沈蔓儿扑通一声,跌落刺骨冰凉的水中。

丫鬟的惊叫声传来,伴随着另外扑通声,去而复返的江行Ṫũ̂₃舟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沈蔓儿被救上来时面色苍白如纸,咳出大量的池水后,泪眼蒙眬地看向我:

「叶姐姐,你不愿我入府,那我……我出家当姑子就好。

「你……你怎么能想取我性命呢?」

说完,人便晕了过去。

江行舟脸上已是风雨欲来的青黑。

他锋利的眉眼压得极低,下颌绷得紧紧,将白月光抱在怀里,背对着我,冰冷地丢下一句:

「叶南枝,你太令我失望了。

「将夫人禁足在院中,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放他出去。」

6

系统让我与旧人告别。

现在怕是省了力气。

只不过我穿来时的身份是爹娘俱亡的商贾之女,在这个世界并无多少熟识的人。

在我被禁足的第三晚,一脸阴鸷的江行舟才踏入我的院中。

在那之前,我刚把一封亲笔书写的信交到春桃手中,嘱咐她离开江府,交给大理寺卿。

江行舟来时精疲力竭,似乎有好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声音里满是疲惫:

「蔓儿足足发热两日,今日才退下去。」

他有些狠戾地盯着我的眉眼:

「你差点儿要了她的性命!」

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威压,死死盯着我的脸,像是要把我看穿。

我好笑地看向他:

「你觉得是我推了她?」

「除了你还有谁?你不满她即将入府,所以想除掉她!」

江行舟捏起我的下颌:

「叶南枝,你果然是个商贾之女,办事上不得台面,只会背地用些腌臜手段。

「你知道吗?蔓儿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为你求情,求我不要迁怒于你,还为你辩解,你只是一时糊涂才办了错事。」

提到女主时,他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温情。

这三年,江行舟在我面前伪装得实在过于完美。

令我真相信他爱上了我。

在外人眼里,他是前途无量的江大人,春风得意,风光霁月。

对女主永远一心一意的阴鸷反派,怎么会爱上从天而降的另外一名女子呢?

他骤然松了手,泄了力气,又恢复几分以往的惯用讨好:

「南枝,你陪了我三年,我也不忍你被休出府无家可归。

「这样吧,你自请为妾,待蔓儿入府后,便是当家主母。你只要侍奉好主母,蔓儿为人温和,定不会为难于你。」

江行舟在说出这些话时,难得松了口气,甚至脸上有隐隐的雀跃,为寻出解决之法而懈弛。

我猜,女主在第一日回头寻他时,他就想贬我为妾了。

只是一直碍于面子开不了口。

他未必不知是沈蔓儿自己跳湖。

可他急需一个借口,一个能令自己心安理得贬我为妾的借口。

至于真相,并不重要。

我慢条斯理回道:

「若我不同意呢?」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叶南枝,你以为你一介商贾孤女,离开江府还能去哪儿?

「你留在江府好好当一个妾,看在昔日情分,我定会好好待你。」

他捧着我的脸,声音蛊惑又决然:

「当妾这件事,由不得你不同意,我已经答应蔓儿,三日后便会迎娶她过门为正妻!

「我心里一直记得你当年救我的恩情,我保证,不管你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

他说得深情,却为自己的余生准备了娇妻美妾在怀,真是快活。

果然。

爱的时候,衣服一件件地脱。

不爱的时候,良心一刀刀地戳。

我未死心,指了指案几上搁置三日的那碗糖水:

「夫君不如先喝了这碗糖水?」

他皱眉:

「这东西一看就难喝的很。南枝,等你成为妾室,要好好学学厨艺,这样才能讨得夫君的欢心。」

我给了他死的机会,他并没有选。

那剩Ṫųⁿ下的路,就只有生不如死了。

江行舟离开后,系统这才慢吞吞出声:

【三日时间已到,我们该离开了。】

7

因为禁足的原因,我的院中空无一人。

我倒掉那碗再搁置三十日都不会坏的糖水。

在系统不解的眼神中,将屋中陈设砸了个稀巴烂,直累得气喘吁吁。

一地碎屑中,我捡起一片锋利的瓷器碎片,冲着掌心毫不犹豫地划下去。

鲜血淋漓洒落,凝成斑斑血梅。

又一路撒向院中泥土,直至再无血痕踪迹。

系统惊恐大喊:

【宿主,您这是干什么?】

【在离开前,送江行舟一份大礼。】

我爱他的时候,一颗真心奉上,毫无保留。

不爱的时候,自然也是收回所有真情,只余谋算。

若是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岂不是正合了反派与女主的意?

【沈蔓儿不是说江行舟不会想我吗?】

我露出残忍的笑。

【我要让她瞧瞧,她身边的男子,是怎么日夜「思念」我的。】

一片狼藉中,我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继而身体消失,漂浮在江府上空。

江行舟正在偏院中悉心守护着沈蔓儿,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

「蔓儿放心,明日我便去沈府提亲,定会将你风光大娶。」

沈蔓儿捏着被角,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面庞挂上一丝不安:

「可是……叶姐姐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将她贬为妾,让她此生都屈居你之下。」

沈蔓儿露出舒心的微笑,嘴上却愧疚:

「虽然叶姐姐当妾,可我好羡慕她能陪在舟哥哥身边三年呢!」

跳跃的红烛剪影之下,他们吻得忘我,难舍难分。

我心如止水,再看江行舟,一袭华丽的皮囊下,内里早已腐烂生蛆。

不过,他们的安宁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天色将明之前,有焦急强劲的叩门声传来。

小厮软着手脚将大理寺卿迎入府,被吵醒的江行舟面色不悦,简单披了衣衫推门而出:

「魏大人,天还未亮,你闯入我江府所为何事?」

魏明冷笑一声:

「有人给本官递了亲笔书信,江大人谋害发妻,朗朗乾坤下,竟胆大包天在府中将人杀害。

「本官是特意来调查此事的!」

江行舟一张脸骤然阴沉下去。

「谋害发妻?叶南枝如今就在自己院中,魏大人随我来一瞧便知。

「商女就是商女,一身铜臭手段百出。待此事过后,我定将其贬为妾室,让她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

8

我所住的清梦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有引路丫鬟拎着裙摆推门而入,一边小跑一边喊:

「夫人,夫人,大理寺来人了——

「啊——」

尖锐的凄惨叫声划过夜空,引得几只受惊鸟雀振翅高飞。

魏明与身后的寺丞对视一眼,迅速冲了进去。

只见往日清幽的小小院子,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顺着台阶蜿蜒而上。

甚至还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江行舟本不耐烦的眉眼,在瞧见血痕后,骤然变成了不可置信。

等一群人冲到房内,只见地上满是支离破碎的瓷器,以及洒落的斑斑血迹,甚至还能看到几根长长的发丝散落在血迹之上。

每一处无一不在昭示着,这窄小的寝房里,有过一场激烈的打杀。

江行舟这才惊恐地大喊:

「这院中……院中遭了贼了?」

他面上的惊惧不似作假,但不是为了我的安危。

毕竟我无缘无故在江府消失不见,嫌疑最大的便是江行舟。

魏明冷笑一声:

「江大人,可否给本官解释下,堂堂探花郎夫人,怎么院中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江行舟一噎。

而后才支支吾吾地辩解:

「这……夫人做了错事在先,所以……所以被禁足……」

他的声音极没有底气,完全不敢将沈蔓儿的存在和盘托出。

未曾婚配的二人私下无媒苟合,传出去,定成为所有人指指点点的笑柄。

但这个理由显然未能让魏明信服,他刚想再盘问些什么,只听身后传来娇滴滴的一声:

「舟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9

沈蔓儿穿戴一新,娉娉袅袅姗姗来迟。

然后一头扎进江行舟怀里,语气半是撒娇半是抱怨:

「天还未亮,叶姐姐到底是有什么急事,非要这么早将人请走吗?

「我知晓舟哥哥一直陪在我身边,引得叶姐姐不满,所以也特意过来瞧瞧,叶姐姐究竟生了什么病?」

她将「生病」二字咬得极重,像是暗指我蓄意装病争宠。

我漂浮在半空中,可以轻而易举地窥见沈蔓儿弯起的嘴角。

她还不知道我已经消失不见。

误以为江行舟的匆匆离开,是被我院中的人请走了。

魏明一双如鹰炬的眼在二人身上扫过,恍然大悟:

「原来是有了新欢,所以要下狠心谋害发妻。」

沈蔓儿这才瞧见黑暗处的几人,又回眸扫到洒落的斑斑血迹,惊叫一声,重新跌回江行舟的怀抱。

可惜,江行舟这次并没有抱住她,而是着急分辨:

「我怎么可能谋害发妻?

「只是……只是南枝推蔓儿入水,我想给她个教训,这才禁了她的足。」

半空中,系统突然歪头问我:

【你是故意被禁足的?】

自然是故意的。

就算沈蔓儿没有主动跳水,我也会把她推入水中,让她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好好喝足。

只有被禁足,才会让院中没有伺候的丫鬟小厮。

院门一闭,谁也无法知晓内里发生了什么。

我最大的蠢是爱错了人,这一点没有什么不敢承认。

但在认清对方的真面目后。

交出去的所有爱,我会连本带利地收回。

10

江行舟被狼狈地押进大理寺。

一路上,他还在不甘心地高声嚷着:

「我绝没有残害发妻。

「这……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对,就是叶南枝陷害我,她现在一定还躲在什么地方逍遥快活呢!

「她在报复……报复我即将迎娶蔓儿为妻,所以才想了这样一招。」

不愧是本书阴鸷反派,能令男主狠狠吃瘪的存在。

还是个小小举子时,对尚书府大小姐一见钟情,就能在暗中给身为王爷的男主下绊子。

他猜得一点都不假。

此刻,我正漂浮在半空中,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逍遥快活。

但是他又能有什么证据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江行舟只能寄希望于大理寺与京兆尹找到我的人,好证明自己的清白。

小小一片清梦院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无数面色冷峻的捕快仔仔细细将这里查了个遍。

很快,有捕快手中碾着院角的一抔泥土惊喜道:

「大人,这里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我端坐于院中一株结出骨朵的梅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一把把铁锄小心翼翼将松软的泥土挖开,发现了内里的松散,和泥土中混合着的点点血迹。

如果江行舟对我的清梦院多几分关注,就会发现我在裁制冬衣那日,以江府名义寻了几位匠人来,并告知他们:

「夫君想为我种植几株绿梅,劳烦几位将院角土壤松一松。」

几人一边干得热火朝天,一边赔笑奉承:

「夫人真是好福气啊,江大人是出了名的疼爱夫人。」

「就是就是,咱们在京城对此事多有耳闻。」

「夫人与江大人,真是羡煞旁人。」

我收下了这些谄谀,眼底露出的笑一如今日。

他们将这些泥土翻了许久,终于在翻出一个金晃晃的物件后,大声嚷道:

「大人,发现了一样东西。」

是一枚赤金缠枝戒。

擦掉泥土,那戒指崭新如初,在不起眼的内圈里,刻着「珍宝阁」字样。

魏明冷笑一声:

「这里定是江行舟残忍杀害发妻后,第一个埋尸地,而后怕被人发现,所以连夜转移了尸体!

「速去传珍宝阁老板!」

年过半百的老板战战兢兢跪在大理寺。

当赤金戒丢到他眼前时,他指着头发散乱的江行舟:

「大人,五日前,江大人从小人的珍宝阁买了一支赤金簪,还一脸深情地告知小人,此物是赠予发妻的。

「小人感慨江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所以又赠了这枚戒指。

「谁知……谁知赤金簪赠给了尚书府的大小姐……」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系统好奇地问我:

【那日你故意从珍宝阁前经过?】

我点了点头。

否则江府在城南,珍宝阁在城北,我怎会在回府的路上无意间路过珍宝阁呢?

由珍宝阁老板嘴中讲出江行舟对我的轻视,再好不过。

一个是价值五百两的簪子,一个是随手给予的赠品。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这样,才能彰显江行舟残害发妻的心狠手辣。

从江行舟说出那句「识趣消失」的话开始。

我便下定决心。

背叛这种事,从一开始的萌芽状态就要狠心抽身离去,而不是还抱有期待,站在原地等着萌芽长成参天大树,才捂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黯然退场。

世间万般事,皆如他所愿。

11

江行舟为了迎娶尚书府家大小姐而残忍杀害发妻的事,很快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且至今嘴硬,未交代尸体藏到了什么地方。

在本朝,贬妻为妾是重罪,所以江行舟才会铆足了劲寻我的错处,希望可以握着我的把柄,让我甘愿自请为妾,给他的白月光腾地方。

可他没有想过的是,谋害发妻更是罪加一等。

足以让他此生再无翻身机会。

江府管家打点好狱卒迈入大理寺狱时,初冬已降下第一场雪。

常年不见日光的牢狱更显阴冷。

这次,无人给江行舟送来御寒的大氅。

他的神色憔悴疲惫,再无往日探花郎的高高在上。

一双手冻得红肿,一如我三年前来到这个世界见他的第一面。

江行舟再也顾不得其他,扑到铁栏前,抓着管家的衣袖:

「王管事,你去把江府的银子全部拿出来,差人找叶南枝的下落!

「一个大活人,我不相信她可以凭空消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大理寺查不到出城的记档,那证明她人还藏在京城里,只要银子撒下去,肯定能把人揪出来。」

连日的冻饿之虞已经让江行舟消瘦下去。

他眼底的急切与浮躁,折腾得整个人焦虑不堪。

可他忽视了王管事眼底的犹豫。

半晌,王管事才吞吞吐吐道:

「大人,咱们账上……账上没有银子了……」

「什么叫没有银子?那么多的银子呢?叶南枝嫁进江府,带了足足三十抬的陪嫁,怎么会没有银子呢?」

「大人,江府从一开始就是靠夫人的嫁妆来支撑,前几日,夫人突然捐赠出所有嫁妆,如今账面上,连十两银子的遗留都没有!」

江府从一开始就是一副空壳。

我在穿入这个世界后,在有限的身份选择内,只能穿成父母双亡的商贾之女。

地位虽低,可手中有花不完的银子。

靠着这些银子,江行舟从戴罪之身,一跃高中成为探花郎。

他的锦绣前程被我用银子铺就,转而嫌弃我出身低微,与今日的他不堪匹配。

自从醉风楼听到江行舟让我消失的话后,当日我便将自己所有嫁妆变卖。

全部捐给了城郊几处善堂。

那里收留了许多被抛弃的女婴。

这么一大笔银子,足以让她们翻修年久漏雨的瓦舍,采购御寒棉衣,更能度过接下来的漫长冬日,迎来明年生机盎然的开春。

五日前江府的冬衣裁制,江行舟并没有发现,定制的尺寸中不单单没有我,他也未在其中。

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不需要棉衣。

而他要在牢狱中过冬,亦不会需要。

丫鬟小厮忙碌一年,除了月俸外,冬日的一件厚实冬衣是他们最渴求的东西。

我万不能克扣遗忘。

如果江行舟在这几日,能抽出一刻钟看一眼账本,就知道偌大江府维持运转有多么的不易,更知晓自己一出手五百两银子买的金簪,是多么奢靡。

但他没有看过一眼。

他所有的心思,都在为白月光的归来而欢呼雀跃。

我拧了拧眉,片刻后又重新舒展。

对,江行舟还有沈蔓儿。

他们二人情比金坚海誓山盟。定能生死与共。

12

江行舟显然也想到了沈蔓儿。

这是他手中仅剩的一根救命稻草。

眼底倏忽亮起希冀的光:

「王管事,你去尚书府找蔓儿,她乃尚书之女,比叶南枝的身份地位更高,想帮我易如反掌。」

王管事迟疑着答应离去。

我揣着一颗好奇的心,也漂浮在半空中,紧随离开。

身后还能听到江行舟喃喃的声音:

「蔓儿一定能救我出去的。

「我们真心相爱,更是许下此生共白头的誓言,她现在一定正想尽一切办法救我。」

我皱眉想了想。

好像在三年前,江行舟也与我许下了共白头的誓言。

他的誓言还真是廉价。

每个女子都能分到几句,简直是清仓大甩卖,见者有份。

半空中飘着一层薄薄雪粒,落到地上很快融化成水,踩踏出一片泥泞。

王管事焦急地等候在尚书府大门前,通传的小厮已经进去半个时辰,还未等来江蔓儿。

我越过墙头飘进她的院中。

只见江蔓儿在不慌不忙地梳发,身旁奶嬷嬷愁眉苦脸:

「小姐,那王管事已经等候半个时辰了,府门前人来人往,于您名声有碍。」

啪!

篦子被狠狠丢到了妆镜前。

沈蔓儿气急败坏:

「我离开誉王后,本以为嫁给视我如命的江行舟,也能让京城众多贵女艳羡。

「可这个蠢货竟然卷进谋害发妻的案中。

「嬷嬷你知不知道,那大理寺的狱卒张嘴就敢要一百两银子,还仅仅只能进去探望一次而已,我哪里有这么多银子撒?」

沈蔓儿手里有出嫁时的嫁妆。

虽然不比我出嫁时丰厚,但打点上下也绰绰有余。

可她怎么舍得拿出一二花费在江行舟身上呢?

江行舟只是一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舔狗,持续不断地奉献才是维系他与沈蔓儿爱情的纽带。

奶嬷嬷还想再劝慰几句,有贴身丫鬟掀开软帘进门,附在江蔓儿身边耳语几句。

紧接着,江蔓儿眼底浮现出兴奋的光,对着铜镜仔细照了照清丽的脸庞后,脚步飞快地往前厅奔去。

男主来了。

一身天潢贵胄气度不凡。

在瞧见江蔓儿后,才露出几丝罕见的微ẗü⁷笑。

伸手将人搂进怀里。

系统疑惑地看着二人:

【怎么回事,男女主不是和离了吗?什么时候又好上的?】

反派才是男女主爱情的ťū₄最佳催化剂。

成婚三年,没有了反派的衬托。

男主在拥有女主后失去挑战感。

女主因少了反派的疯狂迷恋,在男主眼中身价大跌。

二人渐行渐远,只剩柴米油盐。

但如今江行舟横插一脚后,男女主又有了对抗全世界的与有荣焉。

江蔓儿委屈巴巴地抬起头:

「誉哥哥,咱们不过刚和离几日,江行舟便迫不及待地将我掳进府中,非要逼我嫁给他。

「我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没有答应他的求娶。

「谁知他不惜残害发妻,只为与我白首不分离。」

誉王愈发心疼地将人搂紧。

「蔓儿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旁人觊觎你。」

脸上多了几丝阴鸷:

「明日大理寺便会审理此案。

「江行舟,也该为残害发妻的胆大包天付出代价。」

系统好心提醒我:

【你虽然做了万全的准备,将现场伪造成谋杀的模样,可你忘记了,若是找不到尸体,江行舟会疑罪从无,安然从大理寺归来。】

我是身穿,除非在这个世界真的死亡,否则不会留下尸体。

但我的唇角溢出一抹微笑。

【放心吧,我的尸体,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13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二次看到江行舟狼狈的模样。

这几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令文人的他十分难以忍受大理寺狱中的阴暗冰冷。

才短短几日,江行舟便面色枯黄,眼底一片萎靡。

但他还尚有几分期待。

幻想着今日审理此案后,会将他无罪释放。

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一点点将证物呈上,手指卷宗:

「江行舟,你试图贬妻为妾迎娶新人入府,在发妻不同意之时,将人杀害藏尸,可有此事?」

「荒谬,简直是荒谬,我从来没有残害过发妻,叶南枝眼下一定还藏在京城某处!」

大理寺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每个进了大理寺的人,都拼命喊冤。

江行舟也不例外。

「你雇佣匠人在发妻院中翻土,只为日后方便藏匿尸体,可有此事?」

「翻土只为种植绿梅,所以——」

江行舟骤然噤了声。

因为他刚刚意识到,移栽绿梅最合适的季节是初秋。

而非冬日来临之际。

当时我含笑与他商议此事时,江行舟正心不在焉地念叨着白月光,自然不会注意到此等细节。

「你寻了个由头将人禁足,并不留任何伺候的丫鬟小厮,只为杀人灭口更为方便,可有此事?」

「不,是叶南枝推蔓儿入水,我气急之下才——」

江行舟再一次噤了声。

他突然回想起将我禁足的前一日,我曾对他提起,清梦院丫鬟小厮太多,而我又是个喜净的性子,不如将人都调到紫藤院伺候。

紫藤院中,就住着刚刚被抱入府的沈蔓儿。

府中手脚麻利的下人伺候他的白月光,自然是皆大欢喜。

那时的他还欢喜我如此善解人意,忙不迭地把人都送进了紫藤院,并许诺来年开春再为我采买些伶俐的丫鬟。

「前几日,你入清梦院与夫人争吵后,将人杀害抛尸,留下满地打砸痕迹与血迹,可有此事?」

「不,那日我与蔓儿一直在一起,怎么可能杀害叶南枝呢!」

江行舟终于找到可以反驳的点:

「蔓儿可以为我做证,我们一直待在一起!」

沈蔓儿头戴面纱姗姗来迟。

江行舟双眼紧紧黏在她的身上。

「蔓儿,你快告诉他们,那晚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怎么会做出杀人抛尸——」

沈蔓儿轻巧地后退一步,避开江行舟伸出的手,双腿一软,哭哭啼啼跪倒在地:

「江大人,你觊觎我许久,不惜将我掳进府,我整日活在胆战心惊中,哪里知晓你究竟有没有杀害发妻呢?」

似晴天霹雳迎面落下。

轻飘飘几句话,将江行舟塑造成欺男霸女之人。

我捂嘴扑哧一笑。

沈蔓儿与男主同归于好,自然是要遮掩与江行舟同处一室的过往。

大堂之上,江行舟已经癫狂: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叶南枝的尸体,我绝不会认罪!」

他还在做最后的负隅顽抗。

却听见大理寺卿冰冷的嗓音传来:

「谁说没有尸体?」

14

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抬上。

许是冬日的缘故,这具尸体并没有散发出什么腐臭味。

江行舟震惊地盯着尸身上套着的衣衫。

敏锐如他很快就辨认出,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件雪白狐裘。

尸体脸庞已被野兽啃噬,处处露着森森白骨。

连我看了都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我。

江行舟软了手脚。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是我故意躲藏陷害他。

尸体出现之后,他先前怀疑的一切被推翻。

我是真的死了。

他的发妻,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而他,即将作为凶手被囚禁半生。

系统好奇地瞥了一眼:

【哪里来的尸体?】

【堂堂男主,想弄具与我身形年纪相仿的女尸还不容易吗?城外乱葬岗多的是。】

这是男主从城外寻来的。

身上的衣衫,也是从江府搜寻出胡乱套上。

总归尸身已面目全非,无人可辨认究竟是不是我。

江行舟整个人瘫软下来,双目失神。

辩无可辩。

他成为京城人人唾弃残害发妻之人。

一身铮铮傲骨被生生折断,成为头戴镣铐的阶下囚。

等待他的,是流放三千里,前往苦寒之地艰难谋生。

江行舟在被拖下去之前,嘴里还喃喃絮叨:

「不是我,南枝不是我杀的,我是冤枉的……」

大理寺卿冷哼一声:

「在本大人的牢狱里,个个都嚷着自己是冤枉的。

「甚至许多在行凶过程被抓的人,都要喊几声冤。

「但像江大人这般下手狠辣的,真是第一个。」

这场轰动半个京城的残害发妻案告一段落。

在彻骨寒冷的年关来临之际,江行舟即将启程一路北上,前往宁古塔流放之地。

如果我在三年前没有来到这个世界,那他的最终的命运,也会走向宁古塔。

兜兜转转,江行舟又回到了原点。

命运给了他转折的机会,又被他狠狠丢弃。

系统问我:

【走吗?该离开这个世界了。】

【走吧,有些怀念冬日里热气氤氲的火锅了呢!】

15

这是我回家的第二年。

仍旧是无亲无故,一个人居住在温馨的小房子里。

孤单又安逸。

穿书三年的时光与我渐渐剥离。

我拎着一大兜肉卷与蔬菜回了小家,然后熟练地拖出电热锅,将火锅底料丢进清水中。

窗外飞雪漫天,窗内玻璃上附着了厚厚一层水汽。

我搓了搓刚刚回暖的手,打开手机找出一部搞笑综艺喜剧。

下意识地喊了声:

【系统。】

无人应答。

我这才想起,系统已经离开了我。

它因我的执念而生,在我回来后,执念消失,它也紧接着离开了我。

当初,我连夜刷完了一本甜宠书后,对内里如胶似漆甜蜜恩爱的男女主无感,唯一令我心疼的,是反派江行舟。

他三岁启蒙,才华横溢,年仅二十岁,又成为大澧朝ţũ̂₃最年轻的进士,前途无量。

在进京遇到女主后,一见倾心,自此再难相忘。

一场单相思,最终落得一个流放惨死的下场。

我想改变他的命运,想伸手将他拉出泥潭。

系统因此而生。

我穿进书中,在将江行舟捧上青云路后,他身上的缺点与瑕疵完全呈现在我眼前。

那几年,是我被蒙蔽了双眼,不晓得人无完人。

揭开金玉一角,露出的内里才是一个人的完整所在。

江行舟的内里,全是腐烂的败絮。

桌子上的火锅在不断翻腾着泡泡,裹挟着肉卷上下浮沉。

我夹起一筷子,蘸着麻酱丢进嘴里。

美味让我眯起了眼睛。

刚点开综艺节目,有小说更新突然跳了出来。

我疑惑地点进去一瞧, 竟然是我穿越的那本书。

结局变了。

又似乎没变。

变了是因为多了个父母双亡的商贾之女出现在反派身边,让他免于被流放的悲惨命运, 后又考中探花郎入内阁, 前程似锦。

没变是因为这位探花郎最终还是走上被流放的道路。

书中写, 江行舟的流放在年关来临的前一月。

在男主的「关照」下, 他穿着一件单衣踏上了流放千里之路。

杀妻,强抢尚书之女,试图贬妻为妾, 霸占发妻嫁妆……

难为男主给他罗织了这样多的罪名。

江行舟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我在这本书中,成为反派江行舟冤死的糟糠妻。

是他为了女主而杀害的倒霉发妻。

翻到最后大结局, 江行舟的下场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16

夏季即将结束之际,形销骨立的他才一路走到宁古塔。

手脚上的冻疮还未好全,苦寒之地宁古塔, 已经又快迎来冻骨的冬日。

江行舟被分配挖沟开渠。

这是个极其艰苦的活。

一片无遮无挡的滩涂上, 一群被流放的犯人拼命舞动着手中锄头, 开垦着坚硬如石的荒凉地。

江行舟是个书生。

他聪慧敏锐, 满腹经纶, 却手不能挑肩不能扛。

这样劳累的日子,在下一个寒冬来临之前, 病魔气势汹汹地缠上他。

没有人给他煎药。

更没有丫鬟在床榻前服侍他。

他将唯一能御寒的芦苇薄裘紧紧裹在身上,唇色青紫, 冻得直发抖。

可嘴里,磕碰的牙齿里一直念叨着一个名字:

「南枝。

「南枝……南枝你在哪儿?

「南枝会来接我的。

「她会从天而降, 再次将我从泥沼中救出。」

他的神志有些不清,脸颊带着两坨异样的酡红。

宁古塔每年都有因发热而病死的人。

可我知道,他不会死。

反派怎么能轻易死去呢?

被男主打压的他,会一直在宁古塔艰难生存。

一日日, 一年年重复无休无止的劳作,直到华发遍布, 直到再也作不出任何精彩卓绝的诗句。

直到再无人记得, 每日挥舞锄头的,是昔日京城耀眼的探花郎。

他足足熬到花甲之年才合上双眼。

临死前,手中还一直攥着枚赤金缠枝戒。

闭上双眼的那一刻, 粗糙的手指不断摩挲戒指,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岁意气风发的那年。

「南枝,我后悔了。

「若不是我当年眼盲心瞎, 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

哦。

他以为,是男主杀害了我嫁祸于他, 只为将他远远流放到宁古塔呢!

江行舟忘记了,这枚戒指, 我未曾戴过一日。

更忘记了, 这只是一枚赠品。

我冷笑一声,对这一行行悔恨的文字嗤之以鼻。

男人不会因为你的死亡而忏悔。

能令他忏悔的,只有再度跌入深渊, 而深渊里, 却没了你救赎的身影。

我关闭了小说。

连带着江行舟的一生都从我的世界消除。

屋外冬日铅云压得极低。

我推开窗户,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六角雪花。

掌心灼热将其融化。

这场瑞雪之后,来年定是丰收年。

综艺节目里, 搞笑声已经响起,我从阳台取了瓶天然冷藏的果汁一把拧开。

雪天与火锅,再搭上香甜的梨汁。

实在相配。

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