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千年,我与禹朝帝王赵衡相爱。

穿越千年,我与禹朝帝王赵衡相爱。

做皇后的第七年,赵衡迎回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他予她无上荣宠,为她亲设「侧后」之位。

她不过哭闹了一番,他便将我的女儿南岸送去她宫中抚养。

三日后,南岸离奇地殒命。

我跪在长宸宫前,求他主持公道。

他却皱着眉头:

「南岸的身子一向病弱,她的死只是个意外,怪不得恬儿。」

第二日,他自知理亏,低声下气地来我宫里哄我。

听闻侧后犯了头疾,他急匆匆离去。

将要出门时,却身子微僵,犹豫地望着我。

「阿月,你怎么不挽留朕?」

我讽刺地笑了一声。

他不知道,还有六天,长生鼎就可以将我带回现代。

他终于可以如愿和他的苏侧后一生相守了。

1

从长宸宫回来。

我手忙脚乱地寻出长生鼎。

赵衡的呵斥声,还犹然在耳。

「朕已经查明了,南岸之死,是意外。」

「从今往后,绝不允你以此事为难恬儿!」

我的眼眶一阵酸涩,声音发起抖来。

「鼎灵,鼎灵......」

「我想回去了。」

鼎灵本昏昏欲睡。

听请我说了什么之后,却骤然睁大了眼。

「你要回去?」

「你已经实现了你当初的愿望,救下皇帝赵衡。」

鼎灵困惑地歪歪头。

「为什么要回去呢?」

我露出一个苍凉的笑意。

七年前,禹国与西境的生死之战时。

我手持长生鼎,穿越千年。

于战场上从天而降。

借着鼎灵的法力,力挽狂澜,将三十万赵军从西境军的包围圈中救出。

也救下了禹国皇帝赵衡的性命。

赵衡对我一见钟情,与我相爱相知。

不仅将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封为皇后。

还许我「帝后同尊」。

这七年,他一直待我体贴备至。

一介帝王,却为我空置后宫。

还对我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

我沉浸在他的温柔里不可自拔。

私心以为,我能这样同他幸福地过完一生。

直到三月前,禹朝攻破了西境。

西境王遣使求和。

除了财物和国土,赵衡唯一的条件,竟是将他和亲而去的白月光苏云恬送回禹国。

他声势浩大地迎回她,将她立为侧后。

与她并立城墙之上,享万民朝拜。

原来,他早早便察觉了我手中的长生鼎,有扭转败局、护佑国运的作用。

这些年,他处心积虑,将我哄得晕头转向。

只是为了让我和我手中的长生鼎,能助他攻破西境。

让他九年前被迫和亲西境的青梅苏云恬,能再度回到他身边。

我输得一败涂地。

连唯一的女儿南岸,都死在了苏云恬的手里。

可怜她才只有四岁,还那么小。

她的亲生父亲,却不肯为她主持公道。

我望着鼎灵,不由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一边哭着,一边自嘲地笑。

鼎灵见我哭了,有些慌乱:

「哎呀,你怎么哭了?」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是我的主人,我自然是听你的呀。」

它飘在我身边,急得团团转。

「好,好,我们回去。」

「但是,你得等七天,让我闭关凝聚法力,带你回去。」

鼎灵轻轻地叹一口气。

「主人,若是回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真的不后悔?」

2

我的确是后悔了。

后悔在一个慵懒无事的午后,打开去世的祖父留下来的那一柜子文玩。

好奇地翻开一本孤本。

一个人名骤然映入我的眼帘。

禹国的末代君主,赵衡。

落到他手里的,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国家。

纵使他怎样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却仍然逃不开灭国的结局。

我细细地读着上头的陈旧的文字。

「昭恒元年,帝衡即位,举三十万军,兵败西境。」

二十一岁那年,他和三十万禹国大军,死在了西境军的围剿中。

他万箭穿心而死,死后尸体被野狗分食。

我望着那书上的文字,怔怔地落下泪来。

孤本记载,赵衡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个名为「长生鼎」的灵器。

传闻中,它能护佑国运,挽救倾颓的禹国。

祖父的文玩中,恰好便有这样一枚长生鼎。

我颤抖着手抚向它,惊醒了沉睡千年的鼎灵。

它打了个呵欠。

「既然你唤醒了我,从今往后,便是我的主人。」

「主人,你有什么吩咐吗?」

我望着它,鬼差神使地说:

「我想救一个人。」

「一个,千年之前的帝王。」

我实在怜惜他生不逢时,英年早逝。

既然他想要长生鼎。

那我就将长生鼎送到他的身边。

我穿越回千年之前,改变了禹国和赵衡的命运。

现在,我却为我的一时心软,感到无比后悔。

「鼎灵,带我回去吧。」

鼎灵点了点头,钻入了长生鼎中。

「七日后,我便出来带你回去。」

「这七日,你就同这里好好道个别吧。」

3

翌日晚,我正在宫里整理着南岸的遗物,准备第二日清早就去宝华殿烧给她。

赵衡却骤然迈入凤仪宫的大门。

小别尚且胜新婚,更何况是九年的阔别。

故而自从苏云恬从西境回来,他专宠于她,恨不能与她日日黏在一块。

已经整整三月不曾迈进我的宫殿。

今日来,倒真是稀客。

他走到我跟前,抓起我的手,眉头拧了起来。

「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又细细端详我一番。

眉头皱得更紧。

「你的眼睛怎么这么肿,是不是没睡好?」

我连眼都没抬一下。

「皇上放心,臣妾好得很。」

其实我不好。

自从南岸夭折,我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整日想的,都是寻出她真正的死因。

苏云恬早有准备,南岸的死毫无破绽。

似乎,真的是她身子太弱,自己病死了一样。

可我那日在宫中无助哭泣时,吵醒了总是睡着的鼎灵。

它不忍地望着我。

「南岸的死,是人为。」

可鼎灵只能救人,不能害人。

它帮不了我。

我崩溃地冲向长宸宫,求赵衡为南岸主持公道。

却换来他一句「只是意外」。

但是,我在这世上的日子本就剩的不多了。

再懒得对他虚以为蛇。

赵衡见我态度冷淡。

语气竟然软了几分。

「阿月,我知道,你痛心南岸的早逝。」

「可南岸的身子本就不好,连太医都说她活不到长大。」

他抿了抿唇,伸手欲抚我的脸。

「你也别太伤心了,我们总还会有孩子的。」

我讽刺地勾起唇角。

将脸撇向一旁,躲开他的手。

孩子?

他可不知道,我为了生下南岸,耗了半条命。

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4

我为后四年,仍未曾有孕。

赵衡虽笑着同我说,不必着急。

可朝中的风波却隐隐传入我的耳中。

有大臣谏言,中宫无嗣,国将动荡。

提议皇上纳入妃嫔,充盈六宫,为他开枝散叶。

我听多了这些流言,心中虽不是滋味。

却也踯躅地问赵衡,是否要我主持选秀。

他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将我温柔地揽入怀中。

佯作责怪道:

「琼月,你怎么能这样想朕呢?」

「你同朕说过,你来自的那个世界,男子只能有一个妻子。」

「朕早答应了你,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会背弃诺言呢?」

我动容不已,伏在他肩头感动地抽泣。

现下想来,他那时应当是心有顾忌。

鼎灵视我为主,只有我能召出。

禹国的国运,只有靠我来护。

若我因为他纳妃而同他离心,他何年何月才能攻下西境,接回心心念念的苏云恬?

可当时的我却并不知。

感动着,他对我的一心一意。

同时也铁了心,非要为他诞下后嗣。

鼎灵却满脸担忧地同我道:

「主人,你穿越千年,本就耗了许多自身精气。」

「能维持寿命尚且不易,更何况是诞育子嗣呢?」

我红着眼:

「无论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为他生下孩子。」

鼎灵叹了一口气。

它支取我十年寿命,融入长生鼎中。

才让我有了孕育子嗣的机会。

虽然诞下的,是这个时代并不重视的女儿。

我却也足够开心,为她起名「南岸」。

赵衡更是一边逗弄着南岸,一边温柔地对我笑:

「赵氏先祖中,女帝华章便是以女子之身继位,并不是没有先例的。」

「等南岸长成了些,朕便下诏,立她为太女。」

可南岸没能等到那一天。

她死的时候,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甚至第二日,才知道她死去的消息。

那时,苏云恬为了毁尸灭迹,已经命人将她的尸体钉死在了木棺里。

见我失魂落魄,她却猖狂地笑:

「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皇上看在你的救命之恩,封你为后,已实属他仁慈。」

「如今他这般在意我,就算你的女儿死在我宫里,你又能怎么办?」

我的确没有办法。

我是个没用的母亲,连自己的女儿凄惨死去。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凶手在我面前得意地离去。

想到南岸,我的泪水缓缓滑落。

赵衡一惊,手忙脚乱地替我拂去泪水。

犹豫道:

「朕今晚,宿在凤仪宫好不好?」

我冷笑一声。

正想着说什么话回绝他。

却听闻门外传来太监慌张的声音:

「皇上,不好了!」

「侧后娘娘犯了头疾,正唤您过去呢!」

赵衡几乎是立即站了起来。

夺门而出。

走到宫门口时,却顿住了脚步。

转过头来,满脸困惑地望着我。

「阿月,你怎么不挽留朕?

5

我勾唇,自嘲地笑了起来。

曾几何时,我的确渴望过留住他。

苏云恬初初入宫那段日子,他将她宠上了天。

甚至连她「侧后」的名位,也是他为她亲设的。

皇贵妃已经不能满足苏云恬的愿望。

她为禹国受了那么久的委屈,在西境待了那么多年。

她要与我同占这个「后」字。

我记得,那是一场中秋宫宴。

苏云恬一袭水袖舞,将赵衡的魂魄勾去了半条。

我同南岸忙活了一大早,亲手做的月饼摆满了整整一石桌。

唯一的愿望,便是赵衡能来尝一口。

我对南岸使了个颜色。

她走到赵衡面前,甜甜地开口:

「父皇,你能不能来凤仪宫,尝尝我和母后做的月饼?」

赵衡怔了怔,眼神与满眼期盼的我相逢。

最终点了点头。

那夜,天心月圆。

苏云恬的昭云宫,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响了一夜。

他与她同坠温柔乡。

而我同南岸一直等到日出,都没将他盼来。

后来,我想起苏云恬在瞧见南岸时,那阴狠的眼神。

便不寒而粟。

大约,她便是那时候注意到了我的南岸。

所以才在赵衡跟前又哭又闹,哭诉她在西境不肯怀上西境王的孩子,故而喝下了绝子汤。

从此再不能有孩子。

赵衡一时心软,竟然允许她抚养南岸。

才最终害了南岸的性命。

我嗤笑一声。

「皇上要去侧后宫里,臣妾哪里拦得住?」

「还是快些去吧,省得侧后生了怨怼。」

赵衡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阿月,你......」

他似是想往回走。

那太监着急地催他:

「皇上,侧后娘娘头疼得厉害,一声声唤着皇上呢!」

赵衡咬了咬牙。

「阿月,朕明日再来看你。」

他踟躇了几下,还是朝外走去。

6

我不曾在意他最后的那句话。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违背对我的承诺。

第二日,我烧完了南岸的遗物。

虔诚地双手合十,跪在佛前,闭上眼,念起往生咒。

从前不信神佛,如今,却也不得不信了。

我念着这些咒,祈求南岸能早日转世投胎。

念着念着,身旁却有人来。

沉默地点燃一炷香。

我本以为是我的贴身侍女栖容。

却听那人语气痛心道:

「南岸,父皇来看你了。」

我猛地睁开眼。

戒备地看向一旁身穿明黄色龙袍的赵衡。

「皇上来做什么?」

他有些不自在道:

「朕去凤仪宫寻你,听闻你在宝华殿,便想着也来为南岸上一炷香。」

我冷笑一声。

南岸不会愿意看见他。

某种程度上,他也是害死她的凶手。

现在,他又来她灵前,假惺惺地说想她。

真是恶心至极。

我一心想将他赶出这里。

「皇上,苏侧后的头疼好些了没?」

我对着他,勾起一个难看的笑。

「香也上完了,皇上该去昭云宫好生宽慰侧后才是。」

我本以为,赵衡会顺势离开。

却没想到,他的脸竟阴沉了下来。

「阿月,你在赶朕走?」

7

我心头一跳,没想到竟被他发觉了我的意图。

赵衡的唇动了动。

忽然身子前倾,将我搂进他怀里。

「你还在为了南岸的事怪朕?」

他语带痛心。

「朕并不是故意冷落你,只是阿恬她在西境苦熬多年。」

「朕不能让她受委屈。」

是啊。

苏云恬与他分离多年。

一朝失而复得,自是被他视为心间至宝。

而我呢?

他已经攻下西境,接回了他心爱的女子。

便不再需要我。

苏云恬受不得委屈。

我同我的女儿,便活该受委屈。

我在他的怀里挣扎起来。

「放开我!」

他却将我拥得更紧。

哑声在我耳边道:

「阿月,你能理解朕的,对不对?」

他的面色,也混着挣扎与痛苦。

「你不要怪朕,好不好?」

我嗤笑着,抬头望向他。

眼底是一览无余的嘲讽。

「皇上可还记得,当初答应臣妾,此生只娶臣妾一人?」

「为何现在却食言了?」

他皱了皱眉。

「琼月,别闹了。」

「朕从前只当你说的是玩笑话。」

「天底下哪有男子不曾三妻四妾?」

他拉着我的手,诚挚道:

「阿月,从今往后,朕的后宫只有你和恬儿。」

「并且,朕保证,无论如何宠她,都不会让她越过你,好不好?」

我大笑了起来。

几乎笑出了眼泪。

事已至此。

我同苏云恬,明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他竟然还要我与害死女儿的凶手,日日共处于一座屋檐之下?

不过,没关系。

还有五天,鼎灵就能带我回去了。

赵衡的性命是我用长生鼎救下的。

若非我穿越千年,改变了他惨死在战场上的命运。

他早已成为边境上的一缕冤魂,和冰冷的史书上随意带过一笔的末代帝王。

我倒要看看,我将长生鼎带走以后。

没了鼎灵护佑,他会落得个什么结局。

8

赵衡见我神色不对,抚着我的鬓发道:

「阿月,朕送你回宫吧。」

他使了力气,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如行尸走肉一般,被他半扶在怀里,坐上了马车。

马车在宫道上行着,忽然猛地停住。

他不悦道:

「怎么回事?」

跟在外头的太监惴惴不安道:

「皇上,是苏侧后。」

「侧后娘娘,正跪在前头的宫道上。」

赵衡几乎立即跃下马车。

疾走几步,走到苏云恬身前。

话语里,含着担忧与责怪之意:

「恬儿,你这是做什么?」

我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正瞧见苏云恬梨花带雨的模样。

「臣妾没能照顾好南岸公主,惹怒了皇后娘娘。」

「特自罚跪在此处,向皇后娘娘赔罪。」

这儿是回凤仪宫的必经之路。

她应当早早料到了,赵衡会去宝华殿寻我,同我一道回凤仪宫。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见苏云恬如此,赵衡顿时满脸不忍:

「南岸的事与你无关。」

「天气冷了,你跪在外头,小心着凉。」

一只手已经扶住了她。

「快些起来。」

苏云恬却不肯起来。

一双噙着泪水的眉目,哀怨地望向我。

「皇后娘娘,臣妾自知对不住您。」

「可您也不该出手害臣妾的性命!」

她语气陡然提高,幽怨中带着凄厉。

哆嗦着唇,一字一句,控诉着我。

「臣妾要在这里跪多久,你才肯放过臣妾?」

「抑或是,臣妾冻死在这雪地里,皇后娘娘会满意吗?」

9

赵衡的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

他将苏云恬紧紧搂在怀中。

眼风如利剑一般扫过我。

「Ťü₊沈琼月,你对恬儿做了什么?」

眼神里的质问与疑心,狠狠刺伤了我。

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七年前,我手持长生鼎,救下他的性命。

自身却因为耗了精气,当众晕倒在阵前。

再醒来时,他正守在我的床边。

对着我温声道:

「姑娘醒了?」

温润如玉的帝王,和煦地对我扬唇笑着。

那一刻,恍若有春风拂过。

我不禁看呆了眼。

他比史书上的画,长得还要好看好看许多。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便觉得这场跨越千年的追随,是值当的。

他是这般惊才风逸的公子。

他励精图治,胸怀大志,尚有许多未完成的事业。

不该早早地在那场大战中折戟沉沙。

我开始庆幸,我拯救了他。

我与他相爱相知。

犹然记得,立后大典那日。

他执着我的手,在臣民面前庄重道:

「日月相映,帝后同尊。」

那日是个大雪天。

拂到脸上的冷风冰寒,唯有他的手心十分温暖。

整整七年,我同他笙磐同音,琴瑟和谐。

他敬我,爱我,从未与我红过脸。

我与他之间,究竟是什么时候。

变成了这个样子?

苏云恬还在他怀中抽泣着。

眼神瑟缩地看着我。

拉扯着赵衡的衣袖:

「皇上,你别怪皇后娘娘。」

「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的错......」

一旁她的宫女却好似看不下去一般,不忿道:

「皇上,你可知皇后她做了什么?」

「她将能毁去肌肤的毒药,命人偷放在侧后娘娘沐浴的水中......」

「我们娘娘,差一点便被她毁了容貌呢......」

苏云恬颤抖地撩起衣袖。

那原本如玉脂一般的肌肤,上头竟然布满了可怕的黑纹。

「皇上,求您别怪罪皇后娘娘,一切都怪臣妾......」

她如泣如诉,却更激起了赵衡的愤怒。

他小心翼翼地将苏云恬扶起来,让一旁的宫女好生扶着她。

走到我面前,伸出手甩了我一掌。

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沈琼月,朕竟不知,你是这般女子?」

他用得力气太重。

我的耳朵一阵「嗡嗡」地响。

血液顺着耳畔流了下来。

10

他怔了怔。

许是也没想到,我竟然没有刻意去躲。

又或许是我耳旁的血迹,吓到了他。

他往前微跨一步,刚想同我说什么。

一旁苏云恬的哭声复又响起。

「皇上,臣妾的手好疼......」

这一声呼唤,将赵衡的心都唤得颤抖了起来。

他撇下我,疾步朝苏云恬走去。

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走,恬儿。」

「朕送你回宫。」

在雪地里跪久了,苏云恬的脸色白得如一张纸一般。

唇也失去了血色。

赵衡心疼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扶苏云恬上马车时,瞥见了站在一旁的我。

眼中仍然带着散不去的愤怒。

「沈琼月,你竟然这般蛇蝎。」

「朕就罚你在这儿跪满两个时辰,让你尝尝恬儿受过的委屈。」

「皇上......」

苏云恬怯怯地望我一眼。

缩在他怀里,扯了扯他的袖子。

「不必了,皇上。」

「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位居臣妾之上,怎能为了臣妾罚跪?」

她眼中泪水闪烁。

「只是,臣妾想要皇后娘娘的一句道歉。」

赵衡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我。

「沈琼月,听见了吗?」

「给恬儿道歉,朕就免了你的罚。」

我静静地望着他。

「皇上的意思,是铁了心,认定臣妾害了苏侧后了?」

赵衡眉头紧紧地拧起。

「恬儿手上的黑纹,难不成是她自己做的?」

我自嘲地勾起唇角。

苏云恬的手段的确厉害,也的确够心狠。

但归根结底,是赵衡已经不信我。

他一心偏信苏云恬。

甚至并未差人去查,就一口咬定了我的罪名。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一言未发,敛起衣裙,在厚厚的雪地上跪了下来。

「此事非臣妾所做,臣妾绝不会给她道歉的!」

赵衡愕然地看着我。

「琼月,你......」

他脸上陡然升起怒气。

「好,你想跪,那就跪!」

「跪在这里,给朕好好反思你的过错!」

我跪在雪地里,看着那辆明黄色的马车在雪地里疾驰而去。

那夜,好不容易寻到宫道上的栖容,将跌跌撞撞的我扶了回宫去。

一回了凤仪宫,我便发起了高烧。

栖容哭着,用冷水替我擦拭着滚烫的额头。

「皇后娘娘,你是皇上的救命恩人。」

「又同他七年夫妻......」

她扶着我,满眼不忍。

「他,怎么舍得这般对你......」

我摇了摇头。

「不重要了,栖容。」

望着将要明亮的天色。

我的手,轻轻抚着床边的长生鼎。

还有四天。

还有四天,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11

赵衡是第二日早上来我宫里的。

原因是,昨儿栖容传了太医来。

太医把了我的脉,竟露出了一脸惶恐的神色。

他的身子登时便瘫软了下来:

「皇后娘娘,你的身体,怎会......」

许是怕惊到我,他住了口。

深深叹了口气。

「此事,臣必须禀报皇上。」

赵衡来时,脚步匆匆。

身上还穿着未曾来得及更换的朝服。

我紧闭着眼,卧在床上。

听见他正诘问着栖容:

「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咬着牙,压低了声音,隐隐含着怒气:

「为何太医说,她的脉象有油尽灯枯之相?」

「朕就算罚跪了她,也不该如此......」

原来如此。

想想也是。

我在这个世界,只剩下四日的寿命ṭūₑ。

精气,也会在Ṫū₁四日后彻底耗尽。

怎么不算是「油尽灯枯」?

栖容自是答不出什么的。

他走到我床前。

伸出手,抚我的脸。

我侧过脸,躲开了他。

他脸上泛起惊喜:

「琼月,你醒了?」

我漠然而嫌恶地望他一眼。

「皇上,苏侧后那边的事了了?」

「怎么有心思来看臣妾了?」

赵衡的脸色沉了沉。

却又隐忍。

「阿月,朕听说你病了。」

「你现在觉得身子如何?」

我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臣妾不太好。」

「太医没告诉你吗?臣妾快要死了。」

我忽然升起恶毒的心思。

微微贴在他耳畔。

「臣妾死了,长生鼎也会随臣妾一同而去。」

「到时候,禹国就再也没有它护着了。」

瞧着赵衡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

我「咯咯」地笑了起来。

心中,邪恶的快感油然而生。

「皇上,你害怕吗?」

12

「不会的。」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

攥得紧紧的。

我挣了几下,也不曾挥开。

他语气急促。

「你会好好的。」

「禹国如今国力强盛,更是不必担心。」

我轻笑一声。

他为了苏云恬,举禹国之力攻打西境。

中途,次次陷入险境。

若是没有长生鼎,他以为能转危为安?

他握我手的力道加重,握得我有些发疼。

「一定是太医诊错了。」

「你会没事的,阿月?」

我有些想笑。

几乎已经辨不清,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前几日,将我的耳朵打出血,罚我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的人,是他。

现在,一脸担忧与关切地望着我的人,也是他。

或许,他是在担忧长生鼎吧?

我知道,我装睡的时候,他已经传了好几个太医,来探我的脉。

得出的答案,无一不是我将不久于人世。

他眼下的话,既是在骗我,也是在骗自己。

他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

「阿月,恬儿的事,朕不同你计较了。」

「你也别生朕的气了,好不好?」

我嗤笑一声。

看着他眼底深深藏住的悲切。

看来,他是怜惜我快要死了。

才忽然又变了一副模样。

可惜,我不是要死了。

我只是要离开他。

他伸出手,想抚我的鬓发。

却又犹豫地放下。

半晌,才踟躇道:

「阿月,你可还有什么愿望没完成?」

「朕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13

我同赵衡说,我要出宫拜祭我的义父沈将军。

当初,我来到这个世界时,本只打算救下他的性命,便让鼎灵带我回去。

赵衡却坚持要娶我。

可朝臣不会接受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从天而降的女子,做他们的国母。

于是,赵衡寻了他的老师,沈将军来为我做义父。

对外宣称,我是沈将军收养的孤女,为我安上了将军府小姐的身份,这才堵住了朝臣的嘴。

他曾经那般爱慕我,费尽心思也要将我留在他的身边。

后来,我才明白了,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骗局。

他在意的不是我,是我手中的长生鼎。

能让他接回心爱女子,与她长相厮守的长生鼎。

赵衡陪着我一道出了宫。

我望着他,忽然想笑。

现在,他得知我将要死了。

抛下苏云恬来陪着我,是因为可怜我吗?

不过,没有什么必要。

因为我根本就不在意他对我施舍的这点怜惜。

我认真地想了想,还有什么事未了。

的确还有一件。

就是拜祭我的义父。

沈将军年少丧妻,便再也未娶。

是情深到了极处之人。

他晚年孤寂,欣然收我为养女,待我也好似父亲一般关怀备至。

我离开这里之前,一定要去见见他。

义父的墓建在城隍山上。

雪天路滑,马车不好上山。

下了马车,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雪地路滑,走了几步,我跌了一跤。

赵衡慌忙伸手扶起我。

替我拂去身上的雪。

「阿月,别着凉了。」

他现在这副模样。

让我恍然回到了,他同我刚相识那年。

那时,他也是这般紧张着我。

西境同禹国的战火仍延续了许久。

我担忧禹国,想着要带着长生鼎上战场,护佑那些将士。

他却满脸认真:

「听朕的,你不必去,在营帐里,已经足够。」

「阿月,为了朕,好好保护自己,好不好?」

他的吻轻轻落在我额畔。

「等战火停歇,朕就娶你,给你一个盛大的婚仪。」

想起那时,我又哭又笑。

那时的我,可曾会预料到。

当时满眼都是我的人,后来间接杀死了我同他的孩子。

将我抛弃在雪地里,带着他的新欢扬长而去。

赵衡一惊,望向我:

「阿月,你怎么了?」

我指了指山下,渐渐已经变得渺小的城。

「皇上,你曾还记得,你同我说过的话?」

「日月相映,帝后同尊。」

「临安繁华,与君共赏。」

14

赵衡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他一定是想到了从前,他同我说的那些山盟海誓,甜言蜜语。

或许,有那么一刻,他会不会以为,他真的爱上了我?

他骗我骗得太狠,连他自己都信了。

我在义父墓前,抚着他的墓碑。

同他低声絮语这些年的事。

「义父,我过得不好。」

「过些日子,我就来见你了。」

其实我是故意这样说的。

我并不会死去。

还要过好久,我才能见到义父。

只是,赵衡登时便按捺不住了。

他紧紧牵住我的手。

「阿月,你别说了。」

他的唇白得如纸一般,微微哆嗦着。

「是朕对不住你。」

「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将我紧紧扣入他怀中。

「朕,朕还要与你一生一世,共至白头......」

他说这些话,自己不心虚吗?

我忍着恶心,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皇上,我问你。」

「我和你,为何会落到今日这般的境地?」

赵衡怔住了。

喃喃道:

「是啊。」

「我和你,何以至今日?」

他眼底泛滥成灾的愧疚和悔恨。

我却神色漠然,毫无动容。

赵衡或许爱过我。

但他更在意的,却是苏云恬。

他现在意识到了,对我的亏欠。

可惜晚了。

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的我,已经对他绝望。

很快,我就会彻底离开他。

15

拜祭过义父回来,我的身子便彻底垮了。

我体内残余的精气,已经无法支撑我行走。

在这个朝代的最后两日,只能病恹恹地卧在床上。

赵衡再也无心朝政。

当着朝臣的面,宣布了罢朝,便急匆匆地来了凤仪宫。

他紧紧握着我冰凉的手:

「阿月,你不是有长生鼎吗?」

「快将鼎灵召出来,它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见长生鼎就放在我的床侧。

他忙用着以往一样的办法,想要召出鼎灵。

可长生鼎却黯然失色,死气沉沉。

任他怎样焦急地想召出鼎灵,却都没有办法。

他有些急得眼中冒火。

「阿月,为什么?」

「为什么鼎灵没有出来?」

我轻轻扬起唇角。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想到,用鼎灵来救我的性命。

可他却不知道,鼎灵早已入关凝聚灵力。

他再也召不出它了。

不知试了多久,他满脸颓废地放下长生鼎。

「阿月,你别害怕。」

「朕会一直陪着你。」

我闭上了双眼,懒得再看他一眼。

我不害怕。

我怕的是,我不能早些回家。

这一晚,他留在凤仪宫陪我。

他坐在我旁边的桌案上,批着朝臣递上来的折子。

我就坐在床上,静静望着他。

恍惚间,回到了我刚穿越过来,那时的军营中。

作战已经许久,物资紧缺。

他将帐中唯一一条厚棉被盖在我身上,让我在他的床榻上休息。

满眼倦色,却笑着对我道:

「朕不累,你睡吧。」

他也是像现在这样,伏在桌案前,研究着地图。

我心中狠狠一阵抽痛。

不由别过脸,落下泪来。

他察觉了,慌忙冲向我的床前。

「阿月,你怎么了?」

「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

「只是想到,我们刚相识那年。」

他忽然烦躁起来,像只困兽一般。

「阿月,都是朕鬼迷心Ṫŭₒ窍,都是朕的错。」

「朕不该那样待你。」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掌。

用力极大,脸都肿了起来。

「这一巴掌,是朕还你的。」

他双眼赤红,定定地凝望着我。

「阿月,你别怪朕了,好不好?」

16

门外再次传来惶恐的人声。

戏剧性地ţù³,如当初一般。

「皇上,侧后娘娘她头疼......」

「疼?疼就让她去寻太医,寻朕做什么?」

「是不是朕宠她太过,竟然敢闹到凤仪宫来?」

赵衡一番怒吼。

那太监顿时便噤了声。

我唇角的讽笑,几乎压也压不住。

他复回到我床前,紧紧拽着我的袖子。

「阿月,不会了。」

「朕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抛下你。」

他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来。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不是因为爱我。

他是因为,以为我快死了。

惊觉他将要失去我。

才会这样后悔。

爱与不爱,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17

离开前的最后一日。

赵衡察觉到,我几乎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却坚持要带我出门晒晒太阳。

「晒了太阳,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对我笑笑,将我打横抱起。

我没了力气,只能任他摆弄。

他的吻落在我的额头上。

就如当初一样。

「阿月,朕一直忘记了告诉你。」

「见你的第一眼,朕就爱上你了。」

他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你穿着白裙,从天而降。」

「仿佛是上天派来拯救朕的神女。」

「那时,朕就在想。」

他噙着笑,低头看向我。

「朕一定要将你留在身边。」

我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忽然好想问他。

既然他喜欢我,为什么又为了苏云恬,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甚至害死了我拼死为他生下的孩子?

但我没有力气问出来了。

可能,人心就是这么复杂。

爱着一个,也能去爱另一个。

不过,他的爱,我早就不稀罕了。

我气息奄奄。

隐隐约约中,听见了鼎灵的召唤。

「主人,我闭关出来啦!」

「走,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我朝鼎灵伸出手,嗔怪它道:

「你怎么才来?」

「我等你好久了。」

【正文完】

番外-临安不见月

赵衡抱着沈琼月,朝御花园走去。

「阿月,快春天了。」

「桃花和杏花都要开了。」

他兴致勃勃地指着前面。

低头道:

「阿月,你看......」

他猛地睁大了眼。

惊恐地发现,怀里的阿月正在渐渐变得透明。

怀中的重量,也越来越轻。

「阿月,阿月......」

他手忙脚乱。

想将她紧紧抱住。

却只能看着她眼睁睁地,消失在他怀中。

直到最后,什么也不见了。

他徒劳地抱着一团空气。

无措地站在原地。

他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为何,在他怀中好端端的阿月,忽然不见了呢?

「长生鼎。」

他忽然低声念叨了起来。

「对,还有长生鼎。」

阿月是同长生鼎一起来的。

只要寻到长生鼎,就一定能寻到阿月。

他匆匆忙忙冲回了凤仪宫。

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翻找着。

到最后,他颓然无力地坐在地上。

什么也没有。

那个锈迹斑斑的长生鼎,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他的阿月一样。

他神色颓然。

阿月,和长生鼎。ţṻₕ

究竟去哪里了呢?

「皇上,苏侧后前来求见......」

「让她滚!」

他怒吼一声。

外面的人,就再也没敢发出过声音。

他捂着头,绞尽脑汁地想着。

忽然浑身发起了冷汗。

他想起了,几日前,阿月的身子尚算好时。

在他耳边说过一句话。

她说,她要死了。

长生鼎会随她一道而去。

赵衡的身子哆嗦起来。

他当时还以为,她是因为气他的冷待,在吓他。

现在才明白,她说的不是玩笑话。

她是真的死了。

还带走了长生鼎。

他跌跌撞撞走出了凤仪宫。

忽然发觉,苏云恬正在门口跪着。

她神色,穿着素白衣裳,头上不施一簪一钗。

瞧着,倒是十分楚楚可怜。

她怯怯地抬头,望了赵衡一眼。

「听说皇后娘娘病了。」

「皇上既然不让臣妾去探望她,臣妾就跪在这,等您召臣妾。」

赵衡看着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指着她素白色的衣裳,怒得声音都在颤抖:

「你,你......」

「苏云恬,你这是在咒皇后死吗?」

他怪笑一声,嫌恶地瞪着她。

「现在,她真的去了。」

「你可高兴了?」

苏云恬满脸讶异。

只不过,眼底的兴奋,几乎掩都掩不住。

从此以后,再无人用那个「长生鼎」牵制赵衡,逼得赵衡对她虚以为蛇。

她可以和他长相厮守了。

她却不曾想到,赵衡当晚便派了宫中的暗卫,去查南岸之死,和她沐浴水中的毒药两个案子。

仅仅用了半天,便将一切抖搂了个干净。

苏云恬的手段算不得多高明。

处理事情,也不甚干净。

她能倚仗的,唯有赵衡对她的疼惜与信任。

现在,这些没了。

她做过的那些腌臜事,便也水落石出。

赵衡不敢相信。

他念念不忘,甚至不惜为了她,举禹国之力去攻打强大的西境,也要夺回来的女子。

竟然是这样一个蛇蝎女子。

他几乎颤抖着手,读完暗卫递上来的暗报。

南岸是被她生生掐死的。

所以,她才要将她早早地钉死在那木棺里,不叫人发觉尸体的端倪。

她将伺候南岸的人处理了个干净。

唯一漏掉的,便是倒恭桶的小吴子。

他目睹了全程,含着这个秘密,惴惴不安。

终究在暗卫的拷打下吐了个干净。

至于她沐浴水中的毒药,则是她自己放进去的。

甚至连那药师,都是她派了身边信得过的人去宫外寻的。

她本以为能守住秘密。

可惜,无人能经得住皇室暗卫的九十九道刑罚。

看完了暗报,赵衡跌坐在地上。

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他悔恨交加。

为何,当初,他不肯让暗卫去查一查。

一心护着苏云恬。

他的女儿,是他亲手害死的啊。

可怜,她还那样小......

他悲从心来。

埋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半晌,忽然抬起头。

「传朕旨意。」

他眼神阴骛,带着再也掩饰不住的痛恨。

「废侧后苏云恬为庶人,打入辛者库为奴。」

他本来一心疼惜她。

九年前,他们本来差一点就要订婚。

是父皇生生拆散了他们,将她送去和亲。

他登基后,不惜集结三十万大军,去西境救她回来。

他原本以为,他这辈子只会爱苏云恬一个人。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赵衡有些失神。

毕竟是整整七年啊。

不知不觉中,他早已深深爱上了沈琼月。

可他却骗自己,麻痹自己。

他爱的人,是同他青梅竹马的苏云恬。

不是沈琼月。

他对她好,只是为了她手中的长生鼎。

他骗得太狠,将自己都骗住了。

直到知道她要死了,他才陡然醒悟。

原来,他早就爱上她了。

在每一次欺骗她之后的愧疚中。

在每一次同她相处的时候。

在她手中抱着他们的孩子,对着他粲然而笑的时候。

可惜,一切都被他毁了。

他明明答应了她一生一世。

就算他愧对苏云恬,要将她从西境接回来。

可他明明有更好的安顿她的办法。

他不必娶她的。

故人西辞,沧海桑田。

他和苏云恬早已不复当初。

本就不该再纠缠在一起。

况且,他身边已经有妻。

他却偏偏为了年少的执念,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爱本就不可兼得。

现țū́₅在好了。

阿月被他气走了。

南岸也死在了她手上。

何尝不算是一种,两败俱伤呢?

他本想直接要了她性命。

后来,却放弃了这一想法。

南岸死得太惨了。

琼月也是。

苏云恬,不该死得这么轻松。

辛者库,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要她日复一日地受尽折磨。

最后,在无限的疲劳和孤寂中死去。

三年后,与临安相隔不远的婺州,忽然突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时疫。

赵衡愁得日日难以入眠。

一月后,时疫的事还未解决。

西境人,忽然又大幅举兵入侵了。

他在位时,西境人在边境侵犯多次。

只不过,这一次不同了。

再也没有那个如神女一般的沈琼月,手持长生鼎从天而降,救下他的性命。

也没有鼎灵的灵力,护着禹国。

赵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境一寸寸地侵吞了禹国的国土。

他派去使者求和,使者却被伤痕累累地送了回来。

随着他一道回来的,还有西域王言辞猖狂的书信。

「禹国小儿,当初竟敢夺孤的王妃,还敢妄想与我西境求和?」

「孤要攻破你禹国的每一寸国土,占领你的王都,摘下你的头颅做酒器,喝你的血,啖你的肉!」

赵衡面色凝重地将那封书信扔进火里烧了。

抬头,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

他有些怔然。

不知,阿月现在如何了?

可有转世投胎?

她在地下,肯定会同她义父控诉他的。

他扬起蠢,苍凉地笑了起来。

这些年,他再未娶过一妃一嫔。

一年前,苏云恬不堪在辛者库中的劳苦,自裁了。

他漠不关心。

听到此事,也只是点了点头。

他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也只是为了禹国。

禹国递到他手里的时候,已经如同一艘破旧的巨船。

是阿月,用长生鼎挽救了它的颓败。

现在Ṱü₌,再也没有阿月。

纵使他再怎样呕心沥血地治国,终究也阻止不了它下沉。

他明白, 禹国的灭国已经是时间问题。

西境的入侵,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进程罢了。

西境军攻破王城那日, 他用一把匕首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自裁那日,他穿上了第一次和阿月相见时,穿着的那件战袍。

匕首插入胸膛那一刻,他露出了微笑。

跌倒在凤仪宫, 他同阿月无数次共同宿过的那张床榻上。

「阿月......」

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姓。

眼前仿佛又拂过她的笑颜。

「阿月,朕很想你。」

「你会原谅朕吗?」

皇城中人四处逃窜。

整座宫城, 早成了一座空城。

远处,隐隐传来战火和马蹄声。

他知道,西境军很快就要来了。

他闭上了眼。

临死前许下的最后一个愿望。

是在奈何桥上,能同他的阿月相见。

就算,他知道, 她不会等他。

番外-沈琼月

回到现代以后, 沈琼月生了一场大病。

在病床上躺了很久。

妈妈心疼地在床边擦着眼泪。

「怎么去了国外旅游一趟, 瘦了这么多?」

沈琼月对她虚弱地笑笑。

「妈,我没事的。」

穿越回禹国前,沈琼月办了护照,向公司请了年假。

骗她妈妈, 要去周游世界。

她在禹国待了七年, 在现代却只过去了十四天。

倒也还算能圆上这个谎。

妈妈一边落着泪, 一边数落她。

「你也真是的。」

「妈妈不在你身边, 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还有,以后少看你爷爷留下的那些东西了。」

她皱了皱眉。

「我总觉得, 邪乎得慌。」

沈琼月忙点点头。

承诺一般道:

「知道了, 妈妈。」

「以后不会了。」

病好了以后, 沈琼月还是如从前一样。

忙碌地上班、下班、出差。

因为到了年纪, 总有人给她介绍对象。

都被她委婉地谢绝了。

同事笑着打趣她:

「月月,你以前可喜欢看帅哥了。」

「你还总把史书上的那些皇帝当成偶像呢,你忘了?现在,怎么一副禁欲的样子?」

沈琼月拿着文件的手颤抖了一下。

文件当即散落在地上。

她手忙脚乱地去捡。

同事颇有些不好意思:

「月月,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开个玩笑。」

她勉强对同事笑笑, 道了句「没事」。

只是想起痛苦的往事, 那天的心情难免低落。

晚上回家的时候,她鬼差神使地走进了杂物间。

穿越回来之后, 她就将长生鼎和其他祖父留下的文物一股脑儿堆在了里面。

鼎灵已经彻底同长生鼎融为一体。

或许, 是等待多年之后,它的下一个主人。

沈琼月也不敢擅自去触碰它。

她的手, 却不由自主地伸向了那本孤本。

上头记载的文字,竟然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哆嗦着唇,读出上面的话。

「昭恒八年,后沈氏崩逝, 帝大悲,辍朝十日,病数月。」

「昭恒十一年,禹国为西境所灭, 帝衡自裁于凤仪宫中。」

沈琼月将那本孤本放回去。

长长叹了一口气。

或许,她真的该听妈妈的。

从今以后,再也不要碰祖父的这些文物了。

她最后看了长生鼎一眼。

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杂物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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