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搞砸相亲，我假扮女同性恋。
并让我的闺蜜在必要时刻扮演我的女朋友。
却没想到，对方是个男同。
而他的对象此时正坐在二楼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喜不自胜，暗道这相亲肯定黄。
可后来，我却不小心看到他手机里的搜索记录：
【女同会喜欢上男人吗？】
【弯了的女生能被掰直吗？】
【泰国变性手术。】
而不远处，他的「对象」怒不可遏地给他来了个肘击，接着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
「老子清白全被你给毁了！那 TM 的是老子理想型啊！」
1
裴砚辞抬头示意了一下二楼的一处位置。
我循着视线望去，果然有一个男人频频看向我们。
我的瞳孔不由得扩大，表情也逐渐僵硬。
倒不是因为他这对象。
而是这男人对面坐着的不是别人，竟是我喊来助阵的闺蜜！
按照和闺蜜林霏意事先约好的，要是相亲对象死缠烂打，我就说我是同性恋，再顺势让她出来扮演我女朋友。
不过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但他对象怎么会和我闺蜜坐一桌？
来不及深究，对面的人开口了：
「简小姐，实在抱歉……」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消息提示音不停地响，像是催命般，一条接着一条。
他垂头看了一眼锁屏上的名字，果断按下静音，复又看向我：
「不好意思，我们继续。」
这次不等他再度开口，餐桌上的手机开始剧烈地振动起来。
他带有些躁意地挂断。
几乎是同一时刻，手机再次振动。
我适时道：
「没事，你接吧，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他却不以为意，向我解释道：
「他人就在这儿，能有什么事，或许是吃醋了吧。」
这话一出，轮到我哑然了。
他则是继续输出：
「简小姐，你也看到了，我和我的男友很恩爱，来相亲并非我本意，很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但还是拜托你向我家里人保密。」
我朝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那当然。」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开始振动了。
他轻「啧」了一声，随后无奈宠溺一笑。
「简小姐见笑了，我家那位就是容易吃醋，我得去哄哄他。」
我的微笑僵在脸上，恨不得马上跟闺蜜蛐蛐。
他歉意地笑了笑，对我道：
「失陪了，这顿我来请。」
就在他起身时，他的对象气势汹汹地从楼上下来，像是要找他理论。
他匆忙买了单，又迅速捂住男人嘴说：
「宝贝乖，我们不闹了。」
接着就强势地搂着男人的腰走出了餐厅，丝毫不在意全场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我和林霏意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想说的话了。
这一出霸总娇夫文学，把我们雷得不轻。
2
后来才知道，林ţű̂₂霏意会和那个男人坐一桌，纯粹是因为餐厅位置不够，两人不得已拼桌。
不过有趣的是，中途那个男人还向林霏意要过微信，并且总是有意无意地搭讪她。
看来我这个相亲对象的男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却又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我与人家非亲非故，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正打算发消息给裴砚辞互删，不想却率先收到了他的消息：
【……你是女同？】
我怔愣片刻，随即释然。
当初家里人给我们推送好友后，我就发了几条仅他可见的朋友圈。
看样子他也是才看到。
里面的内容都是带有女同性恋色彩的，我本想以此来增加我话里的可信度。
可谁能想到对方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同性恋。
早知如此，我也没必要装女同了。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索性承认下来，也省得解释。
【对，怎么了？】
消息框顶上显示了几次「对方正在输入中……」又消失，不知过了多久，裴砚辞才回：
【看来我们是同类人。】
我顺势发了一句：
【互相保密哦。】
他秒回：
【理解。】
这时候再提互删似乎不太礼貌，反正我们以后大概率也不会有交集，留在列表躺尸也没什么。
3
话显然说早了。
一周后，我们再次见面。
他身穿一件卡其色复古式风衣，内搭米白色衬衫，高定西裤熨烫平整，领带则是出自 KALDIR 品牌新推出的秋季限定款。
不得不说裴砚辞简直是个天生的衣架子，身量高大不说，身材比例又极好。
再加上今天还梳了一个背头，走在铺满落叶的街道上，让我有一种身处米兰时装周的错觉。
见到我，他摘下墨镜，对我扬起一个笑：
「简小姐，这次欧洲之行就拜托你了。」
我回以一个职业式的微笑：
「应该的。」
裴砚辞是国际知名设计师，这次受邀前往意大利参加服装界最负盛名的设计大奖赛。
而我作为他的翻译，需要全程陪同。
我们乘坐的是加长版商务车，虽然里面很大，但由于大部分的空间都用来摆放参赛服装，使得我不得不和他面对面坐。
一路上安静得可怕，我们之间的气氛也略显尴尬。
此时的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放着闺蜜的私人飞机不坐，要来和他大眼瞪小眼。
值得一提的是，林霏意今天也要飞意大利，去参加他老爹的第七次婚礼。
此前她邀请我坐她家的飞机，却被我一口拒绝。
我想着毕竟是第一次见甲方，还是得有诚意点。
然而现在，我们双方都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裴砚辞似乎想缓和气氛，轻咳了一声后又询问我：
「想来点音乐吗？简小姐。」
我点了点头。
「可以啊。」
他将蓝牙连接上音箱，问我要听什么歌。
「你常听的就行。」
有了音乐的加入，气氛似乎缓和了很多。
裴砚辞忍不住跟着音乐打起了节拍，甚至时不时还会哼上两句。
但如果他要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一定会后悔这个决定。
4
离机场还有一段路途，裴砚辞接通了一个电话。
虽然他眼疾手快地关闭了蓝牙，但还是晚了。
一道高亢的男音完整地传了出来：
「裴狗——赶快给老子订一张机票！老子要追妻去！」
车里陷入一秒钟的寂静。
我们的视线短暂相接。
我立马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侧过头看向窗外。
实则耳朵已经竖到了极限。
看来沉迷霸总文学的不止他一人，难怪他们能玩到一起去。
试问当生活里出现这种抽象桥段，谁能忍住不八卦？
谁知裴砚辞那边却许久没有传来下文。
正当我纳闷的时候，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有人耳朵都竖到天上去了。」
他语带揶揄，说完也和我一样将头转了过去。
我干笑了两声掩饰我的窘迫，却还是佯装不经意道：
「刚刚的曲子叫什么？还挺好听的。」
他挑了挑眉，微勾唇角，似乎对我的强行转移话题并不意外。
不过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自顾自地开了一瓶香槟。
修长白皙的手指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递了一杯给我。
「谢谢。」
我刚好口渴，也没有客气，仰头一饮而尽。
他低头抿了一口，手机在他手里转了一圈。
「已经发你了。」
我一时不明白他说的什么。
直到我的消息栏亮了，我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他把曲子分享给我了。
名叫《缺陷》。
我随手将它收入歌单，裴砚辞问我还要不要再来一杯。
我正打算婉拒，车子却在这时候来了个急刹。
桌上的半瓶香槟顿时倾洒了出去。
眼看着酒水就要泼到后面立着的衣帽架上，我来不及思考就迅速扑了上去。
整个后背顿时被凉意覆盖，衣料紧紧地粘在了肌肤上。
我这时才看清，这些参赛服装外面都有一层保护膜。
靠，丢人丢大发了。
裴砚辞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
犀利点评道：
「视力不详，心地善良。」
我悻悻地爬回了座位，不用看都知道，此时的我肯定狼狈极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
亏我还担心他的参赛服装呢。
居然还笑我！
我愤愤不平地想着，心里已经把他骂了一百遍了。
或许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太道德，他的声调软了许多：
「抱歉，没忍住。」
见我不理他，他又道：
「离机场还有些距离，需要换件衣服吗？」
我继续保持沉默。
他也不恼，只是循循善诱：
「现在是秋季，很容易着凉，你倒了你的工作怎么办？」
嘶……
可恶，牛马就是这么容易被拿捏。
我默默拿过我的行李箱。
「那你先转过去。」
「好。」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接着将上半身转了过去。
虽说车里的空间是密闭的，但我还是第一次当着一个男人的背换衣服。
手上的动作越急越出错。
内衣的扣子好几次都扣不上，无奈我只能脱下重新找准位置。
就在这时，司机又一个急刹。
我重心不稳直接朝前窜了出去，头狠狠地砸在裴砚辞的大腿上。
我不由得痛呼一声。
却发觉裴砚辞的身子瞬间紧绷。
呼吸声也变得粗重。
我从痛感中渐渐缓过来的同时，脸上的热度也在不断飙升。
这糟糕的姿势……
我的脸竟恰好埋在了那个尴尬的位置。
更为要命的是，那两团绵软还一左一右地抵在了他的膝盖上。
啊啊啊啊啊——
我克制住尖锐爆鸣，急忙起身，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
……
经过一番忙活，气氛比之前更尴尬了。
默契的是，我们谁都没有提刚才发生的事，只是都低着头装作很忙地看着各自的手机。
5
直到落地意大利，我们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此时已经是米兰的凌晨了。
出了机场，我们直接赶往酒店休息。
行程在第二天正式开始。
但我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只要一想起那一幕，我的脸就涨得通红。
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
A：「没关系啦，他不是个男同吗，你就把他当姐妹啊！」
B：「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啊，而且，谁会被姐妹的第三条腿戳到啊？」
我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成功被击溃。
我抓狂地埋进枕头里，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条蛹。
好巧不巧，门却在这时候响了。
我刚想翻滚出来，谁知一急竟翻错了边。
一声巨响，我和地面来了个ẗũ₃亲密接触。
外面传来裴砚辞清冷的声音：
「简小姐，你怎么了？」
我连忙答道：
「我没事，就是摔了一跤。」
还好卷得挺厚，算不上很疼。
不过现在最棘手的是，我不但卷得紧，还把双手卷进去了。
再加上床和衣柜之间的距离太小，我刚好卡住。
现在好像展不开了……
「那……你还好吗？」
「不算太好。」
我如实回答，下一秒就后悔了。
今天已经够丢脸了，不能再闹出笑话了。
很快我就补充道：
「别担心，我能搞定。」
接着我就开始化身蛄蛹者，使出浑身解数，试图蛄蛹到一处宽阔的地方。
蛹到一半，门却开了。
我和门外的两人对视上。
或许是我的姿势太招笑，酒店的工作人员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立马止住笑对我道了个歉，然后走开了。
只剩裴砚辞站在门外。
他回避着我的视线，似乎在憋笑。
我拱起来的屁股轻轻放下。
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他轻「咳」了一声，解释道：
「刚才工作人员恰好经过，我看你许久没有动静，怕你出事，所以才让她帮忙开了门……」
我把脸埋进头发里，一声不吭。
他径直走入房间，头顶传来磁性的嗓音：
「简小姐，冒犯了。」
然后把卷成蚕蛹的我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我的头靠在他的胸膛，竟感受到它在闷闷地震动。
靠，他居然还在笑！
我咬着后槽牙道：
「谢谢你啊，裴先生。」
「不客气。」
他心情很好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看你没回我消息，手机又关机，就只好来打扰你了。
「明天记得提早两个小时。」
我瞥了一眼床头的手机，应当是刚才误触了。
我自知理亏，气势一下就弱了下去：
「是大赛那边流程有变吗？」
他眼眸微闪：
「不，是私事。」
我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
他补充道：
「放心，这个算加班，到时候给你结双倍费用。」
我两眼一亮，点头如捣蒜。
算他还有点良心。
6
第二天一早，我和裴砚辞从酒店出发。
他说是私事，却没说具体是什么。
碍于隐私，我也没过问。
但当我得知目的地是酒吧时，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地套他信息。
「你的私事为什么要带我来啊？」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眼底没什么情绪。
半晌才道：
「当然是带你路上方便一些了，我又不会意大利语。」
……
好吧，我竟无法反驳。
看样子他是一点也不肯透露。
我只好默默地刷起了手机。
闺蜜昨晚发了一条朋友圈，文案是【官宣】，底下还配了一张和外国帅哥的亲密合影。
光是看一眼就知道，林霏意又开始包男模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是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
对此，我早已经见怪不怪。
没刷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这家酒吧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我跟着裴砚辞走进去，他直奔一间 VIP 包厢。
推开门，满地的酒瓶杂乱地摆放，一个烂醉的男人抱着沙发一动不动。
不知是不是错觉，看上去有点眼熟。
裴砚辞上去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
「死了？」
颓丧的男人受痛，闷哼了一声，揉了揉脑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然而当我看清他长相时，却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家伙。
这不裴砚辞他对象吗？
「你大爷的……裴狗你是人吗？」
男人满身的酒气，眼里布满了血丝，眼下青黑一片。
一看就是宿醉。
语气还断断续续的。
「你 TM……还知道来啊？
「老子都……失恋八小时了……什么狗屁兄弟！不第一时间赶来陪我喝……就算了……还 TM……踹我一脚！」
男人抱着酒瓶控诉，裴砚辞则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冷静得可怕：
「我不用睡觉的吗？」
……
虽然理不清他们的关系，但我总感觉裴砚辞有一种淡淡的活人微死感。
果不其然，男人当场就气笑了。
「行……老子认还不行吗？」
男人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像是终于注意到裴砚辞身后的我。
他微眯了眯眼。
随后激动得一拍大腿。
「好啊！杀人诛心是吧！
「老子不但失恋，还被兄弟背刺！
「平常宁愿装 gay 都要躲相亲的人，老子一失个恋就谈上女朋友了！」
我在后面睁大了眼睛，隐隐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搞了半天他也是装的。
我下意识望向裴砚辞，他漆黑的眸子依旧是沉沉的，看不出情绪变化。
「没死就行，走了。」
他转身就走，丝毫不理会身后男人的脏话。
男人见裴砚辞走得决绝，把目光望向了我。
「嫂子！嫂子你说句话啊！你们就这么把我丢下了？」
我纠正他：
「我可不是你嫂子。」
说完，我抬脚就要走。
他却凑到我身前来，眼睛擦了又擦：
「嫂子你好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面对醉鬼突然地靠近，我不动声色地往后躲。
这货身上酒气实在是太重，熏得我头皮发麻。
他似乎没认出我，还要拉着我仔细看。
就在这时，裴砚辞去而复返地出现在了包厢。
下一秒，我的手腕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握住。
他直接拉着我走出了酒吧。
「你确定不用管他？」
「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走丢？」
「不过他好像失恋了，作为兄弟，你不安慰一下他吗？」
「你好像很关心他。」
他突然停住脚步，眼底掺杂了些莫名的意味。
我连忙否认，他却轻笑了一声。
「不用理他，他就是有病。」
「……啊？」
「在国内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女孩儿，就整日跟踪人家，还费尽心思制造车祸偶遇，就是为了加上微信，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
我沉默了。
他的兄弟是个人物。
他接着道：
「知道人家去了意大利，就连夜追了过来，结果一打开微信，发现人家已经官宣了。」
「噗嗤……」
原来是小丑。
我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或许是我们聊得太欢，一时间都忘了底下交握的手。
直到上车，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慌乱地松开。
我们竟这样牵着走了一路。
我的脸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
这个小插曲后，我们之间没再说话。
只是余光中，裴砚辞的耳尖好像红了一片。
就像那天在车里一样。
7
上午十点，我们来到服装竞赛的场地。
参赛人员都到齐后，被统一喊到休息室抽签。
裴砚辞抽到的签比较靠后。
他问我要不要到观众席观摩观摩。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毕竟这可是时装界最顶级的赛事。
被邀请来参赛的选手，都是出没在各类小型比赛中裁判级别的人物。
而能够评判他们的，自然也得是时尚圈的各路顶级大佬。
比如号称时尚界「女魔头」的凯希亚，此前是在杂志中才能见到的人。
若能一睹风华，也算没白来。
托裴砚辞的福，我们坐到了前排。
这一片区域是选手专座，以方便他们做准备。
我坐在台下，眼前亮了一亮又一亮。
裴砚辞也没告诉我来展示时装的都是超模啊！
那些我能叫得上名的基本全在这。
不得不说，超模不愧是超模。
现场看到的和视频里的简直天差地别。
太震撼了。
我拿出手机一顿猛拍。
一旁的裴砚辞却没什么反应，显然对这种场面已经司空见惯。
「喜欢看走秀？」
他冷不丁地开口。
我转过头看向他。
一双大长腿随意地交叠，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慵懒的姿态。
我突然发觉裴砚辞的身材也是一顶一的好啊。
再加上这如女娲炫技般的脸。
走起秀来应该不输超模吧？
我又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视频，说是有些设计师也会在决赛现场穿着自己设计的衣服走秀。
于是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等会你会走秀吗？」
他似乎有些意外，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那你想看吗？」
废话，不看白不看。
更何况我可是个究极颜狗。
刚要脱口而出说「想」后，我又猛地想起，我现在在他眼里是个女同。
我应该表现得对异性毫无兴趣才对。
思及此，我不动声色道：
「还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他眼里盛着的那点笑意逐渐散去。
像被泼了盆冷水似的。
没过一会儿，裴砚辞就要起身去后台。
我有些纳闷，这才上了三个选手，他之前不是说等到十五号的时候再去准备也不迟吗。
我还没看够呢。
但也来不及留恋，工作要紧。
我正打算跟上，却被他阻止。
「你先在这看吧，两小时后来后台找我就行。」
「你不需要我帮你翻译吗？」
「我去找几个选手叙叙旧，他们讲的是英语。」
「哦……」
我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继续观看比赛。
8
按流程，上台前需要和官方工作人员沟通相关事宜。
而这里的官方用语是意大利语。
这也相当于是我的工作。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我拿出手机联系裴砚辞。
却怎么也联系不上。
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不及多想，我果断冲进后台，开始寻找裴砚辞。
我问了很多人，都说没见过他。
我再次尝试打他的电话，耳边却仍是冰冷的电子音，在一遍一遍地重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视线在偌大的后台不断游移，试图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到底去哪了？
看着换完衣服走出来的模特，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能性。
只剩换衣间没去过了。
来不及喘息，我立马赶过去。
我一个个地敲门询问，又麻溜地道歉走人。
不知说了多少句「不好意思」，我来到一间敲了半天都毫无回应的房间。
焦急的同时，心中又有股莫名的猜测。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我直接打开了房间的门。
裴砚辞果然在这里。
不过他现在像是换了一个人。
9
他穿来的衣服已经换了。
现在身上是一套深蓝色西装，腰侧至左胸延伸出垂地的透明轻纱，边缘则是由羊绒毛线缝制，远看就像海浪溅起的白色泡沫。
服装上的设计元素明显能看得出来是这次参赛的作品。
难道他真要走秀？
可他现在整个人都不对劲。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他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只是木然地望向手里的一件海蓝色长裙。
他眸光黯淡，神色恍惚，手在微不可闻地颤抖。
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有种说不出的破碎感。
我缓步向他走去。
试探性地开口：
「……裴砚辞？」
他怔然地抬起头，眼里是一片死寂。
我这时才发现他手里的长裙似乎被剪过。
我呼吸微滞，随即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蹲下来反复翻看这件长裙，而后又看向裴砚辞。
「谁干的？」
他没有回话，神态仍是麻木。
我叹了一口气，道：
「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查监控了。」
就在我要转身的那一刻，裴砚辞拉住了我。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展示这件服装的模特。」
我心中一惊，还要再问什么，他却先我一步开口：
「她走了。」
我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在来之前我也了解了一些相关资料。
每个套系的服装都是有数量要求的，如果少了一套，在评分的时候将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更何况，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件似乎是裴砚辞此次的压轴作品。
「帮我跟主办方弃赛吧。」
他的语气格外平静，似乎在阐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我却有些不是滋味。
我不由得想起在我精通七国语言后的演讲上，我长达十七页的稿子被人偷走，最后还是靠临场发挥，硬生生演讲了三个多小时。
无论哪个职业，能站上最顶尖的舞台，背后不知要花费多少努力。
如果因为遭人算计就放弃的话，未免太憋屈了。
「既然出现了问题，那就解决问题，说不定还能……」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设计师吗？」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砚辞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打断。
我愣神了一会儿，迅速把思绪拽回。
「……因为爱好？」
他眼眸低垂：
「不全是。
「你应该听过京城裴家吧？」
我微怔，旋即反应过来。
我只知道他是我爸朋友的一个远房表亲收养的儿子，据说领回来的时候已经不小了，便也没再改名字。
难不成他的亲生父亲……
「你不会是……」
我终是没能说得出来，他却苦涩一笑。
「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10
「当年我妈在会所陪酒，遇到了我爸，一夜荒唐之后就有了我，我爸知道后要把我打掉，我妈不肯，于是东躲西藏跑回了老家，在村子里生下我。」
他说着说着，眼中浮现出一抹悲凉。
「在那之后，我妈抛下我去了另一个城市，是外婆把我捡回来养的，那时候家里穷，外婆年老，我一直被其他小孩嘲笑，他们笑我没娘养，笑我的衣服破。
「外婆为了让我能抬起头，把自己过冬的袄子卖掉换来一匹布，给我做了一件新衣服，还告诉我，我不是没人养的孩子。」
……
他的声音渐渐嘶哑，可眼中却少见地有了一丝光亮。
「我的童年就只有外婆的身影，而我也在那个时候发誓，以后一定要给外婆做好多好多衣服，多到穿不完的那种。」
我心中微微一颤，忍不住轻声道：
「那……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她在我十二岁那一年就走了。」
……
「抱歉。」
「你没必要抱歉。」
他定了定心神，继续道：
「后来，我被现在的父母收养，生活一直风平浪静，直到几个月前，裴氏总裁出了一场车祸，其夫人和儿子抢救无效，命丧当场，裴总虽然被抢救过来，但已经失去了生殖能力，于是他想起了我妈。
「他们俩又迅速好上，之后就想把我找回来。」
说着，他嗤笑了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
「这次也是出自他们的手笔。」
我知道他指的是模特收了钱跑路的事。
他们想打压他，从而让他不得不妥协，再认祖归宗。
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弃赛？
「你应该比我清楚，临时弃赛会被多少大赛拉黑吧？
「你难道就这么向他们妥协了吗？！」
他眼中先是闪过一抹微讶之色，而后竟染上几分揶揄：
「你好像比我还急。」
「我……」
我一时语塞，刚才好像是有点激动了。
不过他的情绪看起来似乎没那么糟了。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长裙，站了起来。
「我不会回裴家。」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神：
「既然这样，弃赛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幽深的眸子锁定我：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只要我一天不回裴家，他们就一天不会消停。」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光鲜亮丽的裴家，手段竟然如此卑鄙。
「不过无所谓，我本来就打算在不久后退出时装界。」
我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为什么？
「你不是说……」
他垂下头，静静凝视着桌上的服装。
「这是迟早的事，他们只是加快了这一进程。」
他轻轻抚摸被剪烂的布料。
眼神中既有决绝也有留恋。
「外婆不在了，这些早就没有了意义。」
……
11
「那我去跟主办方弃赛。」
「嗯。」
我退出了换衣间。
走在路上，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我透不过气来。
鬼使神差地，我打开手机翻看起了裴砚辞以前的作品。
翻着翻着，我感到矛盾不已。
我总觉得像裴砚辞这样的设计师不该不明不白地销声匿迹。
但这既然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我又有什么立场干涉呢？
我找到了主办方的人，正欲开口，却不经意间瞥到这样一条评论：
【裴大设计师，我外孙总是和我说起你，说你是他的榜样，他从小就立志做一名服装设计师，还说要给我们设计各种各样的衣服，于是我们一家人带他来到了米兰，他知道后可高兴了，兴奋得整夜睡不着，裴设计师，我们会永远支持你的！】
看到这里，我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想起那件海蓝色的长裙，我的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主意。
我临时改了口，和主办方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回到了换衣间。
裴砚辞见我归来，叫我在一旁等他收拾好服装，再一同离开。
我没有回话，只是径直走到他跟前，亮出手机屏幕Ṭù₊：
「裴砚辞，或许你应该看看这个。」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神色有些动容。
「既然你决定要退出，何不来一场精彩的谢幕呢？
「为自己，为外婆，也为支持你的人。」
说完后，我默默地观察他。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被定格。
不知过了多久，他把目光放在了那件长裙上。
我看了看时间，开口道：
「还有一个小时，要不试试把它缝起来？」
好在破损得不算严重，还没到不可补救的地步。
想来模特也是匆忙行事，剪了几刀就算了事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这件衣服呈现出来的效果我一直不满意，就算是补好，也达不到你口中所说的精彩。」
他低垂着眸子，缓缓开口：
「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我上前一步，细细打量着它。
海蓝色的裙摆很大，宛如翻腾的海浪般流动，后背处和裙身各有两道剪痕。
从我这个角度望去，混合着珊瑚的花纹，形状像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我不由得眼前一亮，又眯着眼往旁边挪了两步。
蓝色的轻纱在空气中飘摇，蓝色火焰也跟着一同摇曳。
从刚刚秀场的服装设计来看，这次大赛的主题应当是「自然」。
很显然，裴砚辞选择的元素是海洋。
如果两者结合在一起……
海洋和火焰。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海底火山爆发的盛景。
12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裴砚辞。
他先是一愣，而后眼底闪过一抹惊喜。
他站在我的位置看了好一会儿，而后立马动手画图纸。
一切准备完毕后，他开始对服装进行改造。
我则是找到后面的选手，请求和他们互换。
经过一番沟通，我成功把裴砚辞的出场顺序换到了倒数第二位。
我们现在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了。
再次回到换衣间，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裴砚辞。
此时的裴砚辞正低着头认真工作。
灯下，他的侧脸映着光，轮廓凌厉而深刻。
他抬头看向我，眸中似是蓄满星星点点的碎芒：
「简乐悠，谢谢你。」
他的称呼由「简小姐」变为了我的名字。
我的身形不由一顿，随后回以一个微笑：
「不用谢。」
我在一旁坐了下来，静静看着他改衣服。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渐渐来袭。
我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朦胧间，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
语气庄重而温柔：
「我是说……
「谢谢你的倾听。
「也谢谢你的在乎。
「简乐悠，谢谢你在我身边……」
我听得不甚真切，却能感觉到一节修长的指节在我的脸上轻轻划过。
我瞬间被惊醒。
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那一贯平淡的眼底此时竟染上一丝柔情。
我连忙直起身子，脸上微微发热。
也不知道他这样盯着看了多久……
「抱歉，打扰到你了。」
他的唇角笑意分明。
我极力平复下此时的心情，问道：
「你的衣服做好了？」
「嗯。」
说着，他将一件华丽而精致的长裙移至我身前。
它与此前已迥然不同。
服装后背部分的设计在剪了两刀的基础上改为了露背，裙身则是采用挖空，裁去部分面料，再将边缘缝缩成褶，覆盖欧根纱作为装饰。
类似海底火山喷发时的「挤牙膏」状。
既有海水流动的起伏，又有火山爆发的动感。
即便之前看过设计图，我也被它的美所震撼到。
我不由得发出感叹：
「太美了吧……」
就在我看得入迷之时，裴砚辞磁性低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简乐悠，做我的模特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我？你确定？」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再开口时，眼底竟带了一丝委屈：
「就当我求你了。
「原来的模特跑了，主办方也不给我安排人，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他的语气近乎乞求。
想到他的处境，我心一软，最终还是答应了。
13
换好衣服出来，裴砚辞正站在一旁等候。
其中一只手背在身后。
见到我，他眼里有一瞬的恍惚。
回过神来时耳尖微红。
接着他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向我走来。
背后的手缓缓伸出，他手上拿着的竟是一顶缀着珍珠和贝壳的头冠。
他双手捧着头冠，戴在了我的头上。
弯下腰向我做了个骑士礼：
「My princess.」
时间仿佛在此刻暂停。
他绅士地等待我的回应。
我愣了一下，还是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触碰到的那一刻，他温热的大掌几乎是在瞬间收紧。
直起身的同时，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房间的门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裴砚辞看过去，眼神泛出一丝转瞬即逝的躁意。
我慌乱地松开手，对门外道：
「请进。」
敲门的是工作人员，他礼貌地开口：
「裴先生，很抱歉发生这样的事！您放心，我们马上为您提供一名模特。」
我看向裴砚辞，目光略带狐疑，却还是将工作人员的原话翻译了出来。
我以为他听了起码会心虚，可他却没什么反应，俨然一副已经得逞的样子：
「告诉他，我不需要。」
和刚才的无助简直两模两样。
真是……
演都不演了。
工作人员走了后，裴砚辞向我走近。
刚才的一幕在脑海里浮现，我的心没来由一乱，转身回避道：
「先说好，走秀是另外的价钱。」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好。」
他动作轻柔地擦过我的发尾，眼神莫名缱绻。
「你的头发好漂亮。
「如果编一条鱼尾辫的话，和这套衣服会很搭。」
他磁性的声音似乎带有一丝蛊惑。
就像塞壬的歌声，会诱人忘记初衷。
我承认我中招了。
再回过神来时，我竟任由他把玩我的发。
他将头发全部缠在手里，我的后背倏地一凉。
温热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在我的肌肤上停留，他编辫子的动作很娴熟，我忍不住问：
「你以前也给别人编过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问出这句话后，他的心情更好了。
「当然不是。
「以前没有灵感的时候，会试着给假人换发型找找灵感。」
他说话时，我只觉得后背一酥。
因为是露背长裙，他灼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了我的肌肤上。
我的脸颊有些发热。
而且，我总觉得他的手指在有意无意地摩挲。
也不知抚摸的是发丝还是肌肤。
但如果此时我能回头，就会发现，裴砚辞的眼神随着越往下越暗沉，喉结也在不断地滚动。
14
我和裴砚辞的出场顺序分别在最后一个和倒数第二个。
裴砚辞却让我和他一同出场。
我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就答应了。
毕竟是第一次走秀，还是当着众多大佬的面，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种时刻要是身边有一个人陪着一起，也会安心不少。
前一个模特马上就要走回来了，很快轮到我们登场。
裴砚辞握了握我的手心，示意我不用紧张。
我点了点头，回以一个微笑。
灯光亮起，我和裴砚辞并肩走至 T 台前。
观众席一片惊羡，四面八方的闪光灯都聚焦到我们身上。
此处有三秒的 pose 时间，按事先说好的，我只需转过身望向他即可。
然而他却没向我透露他的动作。
以至于这一刻我是蒙的——
他的掌心不由分说地一扣，紧紧揽住我的腰。
接着弯下腰与我额头相抵，又轻轻阖上眼，像是在细细感受。
他精致的五官成倍放大。
我的双眼猛地睁大，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
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围，全身上下的每一处感官似乎都更加敏感。
我们的呼吸缠绕在一起，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心脏怦怦狂跳，身上仿佛流过一道细微的电流，酥酥麻麻的。
我头一次感到三秒竟是如此漫长。
15
展示完毕就来到了答辩环节。
我站在裴砚辞身后进行同声传译。
他游刃有余地回答着评委们提出的问题。
聚光灯下，他的背影仿佛在闪闪发光。
好像他生来就属于这个舞台。
我又想起，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站在众人面前展示，心头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他的才华该被更多人看到，他在服装设计上的路不该因为某些用心险恶的人而止步于此。
这样想着，那位号称「女魔头」的凯希亚问出了一个我最害怕的问题：
「此次服装设计对你的职业发展有何意义？未来有何职业规划？」
本以为会听到一个令人遗憾的答案。
然而裴砚辞却用一系列专业术语进行了回答，并对未来做出了规划。
感到意外的同时，悬着的心也渐渐松了下来。
正想知道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就发觉他停顿了一瞬，而后缓缓道：
「不瞒您说，我的职业生涯本该在此终止。」
话音落，全场哑然。
包括凯希亚在内的众人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似乎都不理解一个知名设计师为什么要在站上巅峰之时隐退。
再开口时，他冰冷的嗓音掺杂了几分温度：
「但所幸我遇到了一个人。
「在这之前，我几乎快要彻底放弃自己。
「是她让我重拾信心，继续站在这个舞台上。」
进行传译的同时，我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裴砚辞的外婆给他带来的力量真不是一般大。
仅仅是在别人身上看到外婆的影子，就能这么快振作起来。
或许比赛结束后，要好好谢谢官方评论区的那位女士。
这么想着，裴砚辞继续说道：
「而『炽海遗光』也是因为她才会存在，这件时装一直都达不到我的理想预期，我一度认为它有着细微的缺陷，是她给了我灵感，弥补了这个缺陷，才有了今天呈现出来的『炽海遗光』」
我顿时有些怔住，「炽海遗光」正是我身上这件时装的名字。
「今天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要感谢她，感谢她在我迷失方向时拉了我一把。
「如果她能听到，我想让她知道，她也是我的前进动力之一。」
底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现场的大屏里，裴砚辞幽深的瞳孔锁定到我身上，我们的视线在大屏中相交。
我心中微微一动，唇角情不自禁地弯起。
16
下场后，我们各自换下了服装，等待评审结果。
途中，一个戴着咖啡色编织帽的老妇人牵着一个男孩来到了后台，身后还跟着一对夫妇。
见到裴砚辞，老妇人热络地打着招呼：
「裴大设计师！」
裴砚辞的脚步猛地一顿，瞳孔骤然紧缩。
如果猜得没错，这就是在大赛官方评论区留言的那一家人。
站在他的身边，我能明显感受到他浑身的僵硬，以及垂在两侧微微颤抖的双手。
我知道他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
那一家人向他走来时，他是否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呢？
答案不言而喻。
不一会儿，他们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
其中的男孩大概十来岁的样子，躲在妇人身后，很是腼腆。
妇人把男孩拉到身前，对裴砚辞道：
「裴设计师，我外孙很崇拜你的！你看！这顶帽子就是他亲手设计给我的！」
说着，她将头上的那顶编织帽取下来递给裴砚辞。
裴砚辞接过端详了一会儿。
编织帽整体呈暖色系，搭配老妇人身上的栗色裙子，很有秋天的气息，帽檐微微上翘的弧形设计掌握得恰到好处，既能起到遮阳的作用又显美观。
看上去平平无奇，却蕴含着不俗的设计感。
与身上的裙子搭配相得益彰。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能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和对时尚的感知实属难得，裴砚辞大概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接着他在男孩身前蹲了下来，嗓音柔和：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一边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一边怯怯道：
「我叫……许天赐。」
裴砚辞的眼神黯然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初。
他拍了拍许天赐的肩：
「你设计得很好。」
听到夸奖，许天赐低下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却又听到他接着问：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学设计吗？」
许天赐下意识地望了身后一眼。
他的外祖母、爸爸妈妈，俱是慈爱地看着他。
他像是得到了某种鼓舞，坚定道：
「我想让爸爸妈妈和外祖母都穿上我亲手设计的衣服！」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我的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许天赐……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个被家里倾注了全部爱意的孩子。
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裴砚辞的面前，何尝不是种命运的捉弄呢？
可裴砚辞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情绪低落。
他鼓励了许天赐一番又送了一些礼物给他。
最后微笑着和那家人告别。
我知道，他终于与年少的自己和解了。
17
约莫一小时后，比赛结果出来了。
裴砚辞拿下了此次竞赛的冠军。
赛后，凯希亚找到他，邀请他加入国际知名品牌 ZENTHORA 旗下的工作室，并担任设计总监一职。
要知道，这位时尚界「女魔头」可是有八年没有亲自下场抛橄榄枝了。
这样一来，裴砚辞便不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
凯希亚背后的资本力量惊人，裴家不会再有从中作梗的机会。
他能够继续在他的行业发光发热，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而我的工作也即将圆满完成。
今晚是在意大利的最后一夜，我被邀请来参加裴砚辞的庆功宴。
到场的除了一些和他相熟的选手，还有他的那个兄弟。
见到我，他似乎毫不意外，自来熟地向我搭话：
「简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我礼貌地微笑：
「啊，你好，你是……」
他的声音格外大：
「我姓傅，叫我岁寒就好。」
我迟疑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话。
这个名字我有所耳闻，是傅氏集团的大少爷，没想到竟是裴砚辞的兄弟。
只不过这位兄弟，是不是自来熟过了头？
傅岁寒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嘴角漾起一抹弧度。
隐隐有些兴奋。
也不知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裴砚辞上一秒还在和人交谈，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我们中间。
整张脸都是黑的。
那双眸子朝着傅岁寒冷不防地投射出一丝寒意。
而傅岁寒本人对此却丝毫不在意，反倒像是计谋得逞般露出开怀大笑，一边拍大腿一边道：
「哈哈哈哈……裴狗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裴砚辞冷笑一声：
「她是分手了还是你上位了？笑这么开心。」
傅岁寒的笑声顿时止住，仿佛被人戳了心窝子，悻悻地溜到一边去了。
裴砚辞转而看向我，眼神立马柔和起来。
「不好意思，冷落你了。」
「没有，我待在这儿挺好的。」
参赛的选手基本来自世界各地，平时难得凑在一起，也就世界级大赛才能见上几面。
现在有机会大家少不了要交流一番。
我这个圈外人当然不会上赶着打扰。
一个人在旁边吃点甜Ṱū⁹品、喝点小酒也算惬意。
但裴砚辞似乎很过意不去，为了能快点揭过这个话题，我拿起桌țū́ₓ边的一杯香槟，对他道：
「裴砚辞，恭喜你！」
他唇角勾了勾，和我碰杯。
「是我要谢谢你。」
我半开玩笑道：
「既然要谢我，总得来点实际的吧。」
他被逗笑了：
「那是自然。
「我的奖金有一半是你的。」
寒暄过后，气氛陷入短暂沉默，他喉头滚了滚，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灌了一口香槟。
而后脸上多出一抹微妙的红晕。
半晌，他有些难为情地开口：
「宴会结束后，我们可不可以……」
就在这时，一个英国佬向他打招呼。
他下意识蹙了蹙眉。
我善解人意道：
「没事，你先去吧，晚点再和我说也行的。」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踟蹰道：
「那……你等我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
在得到我肯定回答后，他才放心地转身向那英国佬走去，却又突然想起什么。
拿出手机不知给谁发了一条消息。
回过头对我说道：
「如果你觉得无聊，也可以和傅岁寒聊聊天。」
说完，裴砚辞沉默了一下。
似是想到自己这个好友目前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并不怎样，遂又补充了一句：
「你放心，他其他时候还是很正经的。」
话音刚落，斜对面的吧台传来一声痛呼。
我们循声望去。
原来是傅岁寒开红酒的时候把瓶盖弹到了自己额头上。
……
裴砚辞再次沉默。
随后强扯出一抹笑：
「没事了，你随意就好。」
接着就和那个英国佬交流起了设计。
另一边的傅岁寒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视线在人群中搜索。
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扬起一个明媚的笑：
「嗨！」
看着傅岁寒额头上深深的红印，莫名觉得喜感。
我忍着笑走了过去。
左右现在是挺无聊的，放眼望去，我和那些大设计师也根本聊不上，不如就找傅岁寒打发打发时间。
他身上乐子应该不少。
18
刚开始我们聊得还挺好。
奈何这人越喝越嗨。
红酒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嚷嚷着要开威士忌。
我酒量不太行，喝了一口就开始微醺了。
他也不介意，给我换上橙汁继续陪他喝。
结果就是他上头了。
开始牛头不对马嘴。
我渐渐插不上话，索性在一旁听他自言自语。
他喝得醉醺醺的，甚至还把我认成他和裴砚辞的共同好友。
「你知道吗……裴狗这铁树……居然开花了！」
在被迫听了一整部的钢铁侠后，我顿时来了精神，顺着他的话问：
「是吗？」
他又灌了一口，猛拍大腿，愤愤道：
「可不是吗？！这小子……可把我害惨了！」
像是找到出口，他滔滔不绝地控诉：
「为了换他三句『爸爸』……老子牺牲可大了！
「我忍着恶心扮他男朋友……帮他劝退相亲对象……
「本来说好……只要在离开餐厅时……和他十指相扣……让他相亲对象信就行……
「可谁知……我居然碰到了我的真命天女！
「这下我肯定不干啊……要让她以为我是个给子我不完了吗？
「我不就发消息给他么……结果这死人裴砚辞看都不看！打电话也不接……
「那我只好当面跟他说啊……
「我还没开口……MD 这孙子直接捂我嘴还搂着我出去了！
「……整个餐厅的人都看到了！」
他开始痛骂裴砚辞。（此处省略一千字）
骂累了他又干了一瓶。
最终叹了口气，惋惜道：
「你知道她有多漂亮吗？！」
作为一个优秀的倾听者，我是不会让说话者尴尬的，于是适时问道：
「有多漂亮？」
可谁知他一下来了劲。（此处省略一万字赞美……）
本来想听裴砚辞八卦的，现在他越说越偏，我也渐渐没了兴趣。
开始拆台：
「不信，除非让我看看。」
他当即恼怒，亮出了他的锁屏。
我登时睁大了眼睛。
傅岁寒搂着的这个人……
不就是林霏意吗？！
我惊得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凑近细看。
然而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这锁屏是 P 的。
用的图还是昨天林霏意在朋友圈官宣的那张，只是旁边的外国帅哥被 P 成了傅岁寒。
他对我的反应很满意。
「我们阿意就是这么美……」
说完，对着手机上的林霏意亲了一口。
我大脑宕机了一会儿，回想起裴砚辞说的，逐渐把事情联系起来。
最终总结出来：
我嘞个林霏意梦男啊！
他亲完又立马宝贝似的将手机收进西装内袋，像是生怕我觊觎。
我无语了一瞬。
他则是继续灌酒。
过了一会儿，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畅快地笑了起来。
「不过那裴狗比我还惨！哈哈哈哈哈哈……」
我又来了兴趣：
「怎么说？」
傅岁寒一脸幸灾乐祸：
「他爱上的是个女同！哈哈哈哈哈……
「要我说这就是报应！」
我心中不由一颤。
不知为何，我隐隐有种猜测。
回想起裴砚辞刚才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下意识寻找裴砚辞的身影。
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他，才猛地想起，刚才好像是有个设计师邀请他们一群人去大厅看设计了。
我顿时松了口气。
我现在心里一团乱麻，都有点害怕面对他了。
19
傅岁寒又喝了个烂醉。
开始对着手机里的林霏意又亲又抱。
嘴里一直嘟囔着「我爱御姐」。
……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御姐控。
不过林霏意确实挺御的……
我忍不住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准备发给林霏意，谁料手机竟然没电了。
看着旁边沙发上抱着手机一脸沉浸的傅岁寒，脑子里顿时冒出一个主意。
……不如把林霏意叫来？
这样想着，我开口询问傅岁寒：
「喂，我的手机没电了，你的借我一下呗？」
谁料傅岁寒一脸警惕：
「好拙劣的借口！」
我不明所以。
他将手机揣进怀里，恨声道：
「你就是想看我老婆！朋友妻不可欺……你懂不懂啊？」
我彻底无语。
显然，跟一个醉鬼是无法进行正常沟通的。
我找了个侍应生看住他，随后去大厅找裴砚辞。
凑巧的是，他们一行人正往这边来。
趁着其他人讨论的空档，裴砚辞向我走来，关切道：
「是感觉无聊了吗？你们聊得怎么样？」
「没有，我们聊得挺好的。」
「那怎么……」
他的话语在看到沙发上烂醉如泥的男人后蓦地止住，随后眼底升起一股阴沉，隐隐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那你要不要再吃点甜品？我马上通知这里的厨师。」
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好像很怕我提前离场。
我摇了摇头：
「不用了。」
他立马开口：
「那你要不要……」
我打断了他：
「不用。」
他似乎被我突然的冷淡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我不由觉得有点好笑，感觉再逗下去他该碎了。
于是粲然一笑：
「我是说……我可不可以把我一个朋友邀请过来？」
他苍白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当然可以。」
20
我成功借到裴砚辞的手机。
走到宴会厅门口。
刚要打开通话页，却手滑进入了上一个应用的界面。
里面的搜索记录让我目瞪口呆：
【女同会喜欢上男人吗？】
【弯了的女生能被掰直吗？】
【泰国变性手术。】
……
我极力平复下心情，装作没看到。
开始输入林霏意的电话号码。
对面接通后，我听到一阵嘈杂的音乐声。
对此我一点也不意外。
直截了当道：
「林大小姐，考不考虑换个局啊？」
「哟！稀奇呀！我们的淡人小姐居然学会组局了？」
「不是我，你知道的，我合作方的庆功宴。」
林霏意拉长语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夸张道：
「那就更不对劲了！你以前从来不参加这种聚会的，你这是有情况啊……」
我看向宴会厅里走向傅岁寒的裴砚辞，悠悠开口：
「先别急着说我，某人还不知道自己有个梦男吧？」
林霏意有些懵：
「什么意思……」
我问道：
「你不久前是不是出了一场车祸啊？」
林霏意扬高了声调：
「你怎么知道？！」
却又很快心虚：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啊！
「因为实在不是什么很大的事，而且那个车主很奇怪……
「明明只是蹭了一下，他偏要赔我辆车，我还想着是不是碰上散财童子了呢……但人家偏要赔，不要白不要。」
「然后我们就加了好友啊，但聊天内容也只限于赠车事宜。」
虽然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但还是会被震惊。
「我的大小姐啊！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林霏意不以为意：
「不就是送辆车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看他开的那辆布加迪不简单，家里肯定也不差钱，或许那天他心情好呗，我心情好还会送包呢。」
我忍不住吐槽：
「你心可真大啊，那这个车主跟到了意大利你知不知道啊？」
我把傅岁寒的事完整地讲给她听，她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我追问道：
「不是我说，你包的男人也不少吧？这点心思你都看不出来？」
她理直气壮道：
「从来只有我看对眼的男人才会追！其他的我哪有空管那么多……
「再说了，那天在餐厅，我还以为他是 gay 呢，我没事干嘛要揣测一个 gay 是不是在追我？」
好问题。
这话要是让傅岁寒听到，怕是会找裴砚辞拼命吧……
我隔着一扇门望去。
裴砚辞把美梦中的傅岁寒踹醒了。
傅岁寒当即爆发：
「你有病吧！
「我差一点就亲到了！
「被你一脚踹没了！」
裴砚辞也是满脸不爽：
「要你好好陪她喝酒聊天，你呢？」
傅岁寒冷笑了一声：
「自己老婆看不住，怪谁啊？」
这句话像是导火索。
两人顿时火力全开，怎么扎心怎么来。
裴砚辞：
「加了人家姑娘微信一句话不敢说，天天跑过来轰炸我，活该没老婆！」
傅岁寒：
「说得好像你有老婆似的，别人是八字没一撇，你倒欠一捺！先变成女同再说吧！」
裴砚辞：
「你现在在人家眼里就是个给，比我的情况又好到哪里去？」
傅岁寒彻底炸了。
怒不可遏地给他来了个肘击，接着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
「你 TM 还好意思说！
「老子清白全被你给毁了！那 TM 的是老子理想型啊！」
我收回视线，最后问道：
「火拼现场。
「你确定不想来看看？」
下一秒，对面响起了高跟鞋的「咯噔」声。
「位置！」
21
两人骂得酣畅淋漓。
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站着的我和林霏意。
此时宴会差不多散场了，其他的宾客都从大门鱼贯而出。
我们被人群推搡着退到了宴会厅。
八目相对……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至极。
傅țû₌岁寒的酒彻底醒了，在看见林霏意的那一刻僵直了身子。
裴砚辞则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向我们走来。
「乐悠，这是你的朋友对吧？」
他的视线停留在林霏意挽着我的那只手上。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叫得这么亲密，但能感觉到他对林霏意似乎有种如临大敌的恐惧。
就连傅岁寒也提起一口气，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
直到我说出「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两人才同时松了口气。
林霏意的眼神先是在我和裴砚辞之间转了一圈，随后嘴角勾出一抹了然的笑。
她不但松开我的手，还直直地朝傅岁寒走去。
傅岁寒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霏意。
像是美梦成真般，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脸红得像个煮熟的虾米。
只见林霏意向他伸出手：
「听说你私自用我的图做锁屏，手机拿来！」
傅岁寒乖乖地把手机交出去，一脸干了坏事被戳破的窘态。
就在我们都以为林霏意会生气地把图删了时，她竟直接把脸贴在了傅岁寒胸膛上，举起手机，「咔」的一声，将这一幕定格下来。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将手机还给红得快要原地爆炸的傅岁寒。
对他道：
「你 P 图技术一点都不好，以后想要锁屏还是直接拍好了。」
我在一旁直呼好家伙。
这一套下来不得把傅岁寒钓成翘嘴？
果不其然，傅岁寒顿时像中了迷药，在她面前乖顺得不得了，晕乎乎地说「好」。
裴砚辞看不下去了，对我温声道：
「不如我们去一个地方？」
看着眼前正冒着粉红泡泡的两人，我果断地答应了。
22
他带我来到这座教堂的顶楼。
这个高度，能够俯瞰整个米兰。
城市的霓虹灯、花园的小径、四野的萤火，尽收眼底。
漆黑的夜空如同一卷天然的丝绸，只需缀一点点繁星，就能构成一幅巧夺天工的设计。
扑鼻的清新空气驱散了仅剩的酒意。
我抬头仰望星空，感受片刻的放空。
然而身后的灯却突然一盏接一盏地亮起。
我有些懵然。
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位置，裴砚辞却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踪影。
随着最后一盏灯亮起，一阵悠扬的小提琴音也从身后渐渐传来。
我回过头。
是裴砚辞。
他穿着白衬衫，演奏着小提琴，从布满玫瑰花瓣的小路上向我走来。
这首曲目是《爱的礼赞》。
我一时有些怔愣。
他不会……
要告白吧？
这个想法一出，心中好似激起千层浪。
一曲毕，他已停在了我身前。
空气中，不知是谁的心跳如鼓点般律动。
「简乐悠，我喜欢你。」
……
耳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男人，但……
「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也许你不会答应，也许今天过后我们各奔东西、再无瓜葛，我也不想对你留有遗憾。
「简乐悠，你对我有没有过哪怕是一丝的心动？」
裴砚辞说完这句话后，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
他紧紧盯着我，不愿放过我的一丝反应。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裴砚辞……你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他的双手无力地下垂，眼眸瞬间黯淡下去。
我正打算进一步解释。
他却像不甘心似的，语气也染上几分急切：
「如果只是因为我是个男人，我可以穿女装的！
「我还可以去变性，哪怕最终也不是个真正的女人，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轻笑出声，打断了他：
「你误会了。」
裴砚辞茫然地看向我。
我缓缓道：
「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在于……你到现在还不知道真相。
「其实……
「女同性恋是假的。」
话音落，他的瞳孔放大。
「不过……
「对你心动是真的。」
他眉眼间的郁色瞬间减退，荡开一抹喜色。
我抬眸浅笑，他直勾勾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眸微闪。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他喉结滚了滚，再开口时声线有些沙哑：
「那……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看你表现。」
番外ŧū₉一
五个月后。
傅氏集团与林氏国际银行联姻的消息席卷各大头条。
两位好友登门递交喜帖时, 简乐悠正窝在裴砚辞怀里挑选婚纱。
整整九十九张设计图，皆出自裴砚辞之手。
他垂眸望着怀里的人，唇角不自觉上扬。
听着那道声音时不时地点评，他默默记下。
林霏意一脸揶揄地看向简乐悠：
「看来不只是我们, 某人也好事将近啊……」
「说什么呢！是阿辞最近接了个大单，我帮他参考而已。」
简乐悠说完，傅岁寒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却在瞥到好友警告意味的眼神时蓦地止住。
简乐悠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傅岁寒的迷惑行为多了去了, 她权当他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Ţų₄。
可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对了，你们的婚纱怎么不找阿辞设计啊？」
这有个现成的大设计师，何必找其他人定制。
她记得没错的话, 裴砚辞现在这个品牌的婚纱是权贵圈的首选之一。
傅岁寒从胸腔里哼出一声：
「还不是我们裴大设计师忙得很, 要给他的亲亲老……噢！」
一旁的林霏意在底下狠狠掐了一把他的大腿。
紧接着打圆场：
「这次的婚纱是由我爸多年的合作伙伴赞助的，推了不太好, 就当卖他们个面子嘛！」
简乐悠点了点头，林霏意立马转移了这个话题，开始聊邀请他们做伴郎伴娘的事宜。
裴砚辞松了口气。
看了看沙发上被简乐悠随意丢在一边的平板。
他记得，最后那一张, 她很喜欢。
他没有告诉她。
其实那九十九套婚纱, 都是为她而设计的。
他还想着, 如果这里面没有她喜欢的，那就再设计九十九套让她选。
这不是什么难事。
不同于以往熬夜画图的枯燥, 他只要一想起他的爱人穿上他亲手做的婚纱时，他就感觉无比幸福。
所以灵感几乎是迸发而来，并且源源不断。
就像他对她的爱。
番外二：裴砚辞视角
裴砚辞是个很冷漠的人。
或者说，他的心早在十二岁那年就已经彻底死了。
留下的只是一具麻木的躯壳。
他对养父母没有太多的感情，他们把他养大, 那就回报给他们足够的金钱, 这样就够了。
不省心的兄弟经常在外面喝得烂醉，他懒得管，伤了丢了又不关他事, 没死就行。
路上碰到需要帮助的老人家，他绕道走，提前规避一切麻烦。
任何人都别指望在他身上建立情感寄托。
典型的情感缺失。
就连他身边的人也这样觉得, 明明他就在身边, 却总感觉离他很远，从没有人真正走进过他心里。
包括他的亲人和兄弟。
他从来不会主动说起他小时候的遭遇，也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别人找他帮忙他会觉得麻烦, 而他也绝对不会求助于人。
他总是喜欢自己消化一切。
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去，他给自己设定了一个目标，他只管达到就好, 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她端庄、善良、有才华, 并且有种莫名的亲和力。
还很容易和别人共情。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些他不具备的美好品质。
他承认他被她吸引了。
面对她，他第一次产生了将自己压抑多年的情感释放出来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预感。
他的痛苦会在她这里终止。
就像绝望的囚徒渴求得到神的垂怜。
于是他开始尝试敞开心间那扇紧闭的大门。
他说出这一切的时候很忐忑。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共享别人的苦难。
但他多虑了。
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而且……
她，好温柔。
坚定又强大。
他好喜欢。
他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他求救成功了。
从前那些被他视为矫情的情感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随之而来的, 还有那些「麻烦」。
不过……
他只觉得，真好。
这样的人间烟火终于能落到他身上了。
原来，当海底火山爆发时。
我这样冰冷的海水也会因你而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