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进门后,师尊宠她,未婚夫袒护她,师兄弟也围着她转。

师妹进门后,师尊宠她,未婚夫袒护她,师兄弟也围着她转。



「关我什么事。」我淡然道,「我修无情道,没有意中人,拔剑自然神。」



后来,他们要为师妹剖我的丹。



我慢条斯理拔剑:「刚好,我也要杀亲证道,飞升绝顶,你们哪个上?你赢你剖我的丹,我赢我取你的命,这很公平。」



1



我穿成一本书里的恶毒女配。



嚣张跋扈,刁蛮任性。



但我爹是云天派掌门,因此我拜了最强的师尊,与一等一的世家公子定下了婚约。



这天,师尊从山下捡了个师妹:「她叫林鸢,以后就是你们六师妹了。」



我知道这是团宠女主,人人都会爱她,她果然长了张清秀绝伦、我见犹怜的脸。



「六师妹是从山下来的,她住哪儿?」二师兄突然发问。



我们峰头全是和尚小子,只我一个女孩儿,住在灵气最充沛的山巅金宫。



此话一出,大家全都看向我。



似乎她就应该搬我那儿去。



「我不喜欢与人同住。」我淡淡道。



二师兄向来看不惯我:「你的金宫这么大,就不能让出一间,供她起居吗?」



「让?我的房宅,为什么要让给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呵,你已经拥有这么多,还这么小心眼?」



我闲闲放下了杯盏:「师尊是大乘期的高手,吃了他的丹便可大乘,难道你今日是个筑基,就可以跑到师尊面前说:师尊,把你的丹让给我吃了,你不让,你就是小心眼?」



二师兄吃了一惊:「金丹和金宫岂能混为一谈?」



「大争之世,什么不要抢?想要,就凭本事取。金丹和金宫,本是一个道理。你连这都想不明白,还想凭三言两语,让我让出实实在在的好处,去帮你趣悦女子。二师兄,你不但想不明白,还着了色相。」



二师兄连忙辩白:「什么色相?我只是看六师妹可怜……」



「天底下可怜人千千万,山下的樊城里五步一乞丐,我从来不见你可怜他们,更遑论邀请他们去你的竹林精舍里歇息,今日倒要我为一个少女敞开门扉,请问一个少女跟一个乞丐有什么区别?」我走到女主身边,轻轻撩起她的长发,在鼻尖闻了闻,目光锐利看向二师兄,「不过是因为她美,她年少,她健康,你就起了分别心。」



「你要小心这种男人。」我在女主耳边轻声道,「他为你说话,是男人想要征服一个女人而巧舌如簧。他想要你,又不想平白无故付出,反倒叫我出让一间宫宇,这种男人太抠门,不能要。」



「诶你……」



师尊点名:「贺鑫,去后山闭门思过。」



二师兄不服:「我错在何处?」



我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起了色孽,分别心,还想慨他人之慷。」



二师兄实在想不明白:「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能说会道?」



我敲了敲剑柄:「我悟道了。」



仙侠世界就是这个好。



昨天我还是吴下阿蒙,今天我就舌战群儒。



悟道之人,昨天和今天堪比两人,奇怪吗?不奇怪。



师尊看我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嘉许:



「你今日竟然能与你二师兄辩经,不错。只是你的道心,还应再修修。」



我回头对林鸢道:「你可以搬去我的金宫。」



林鸢蓦然睁大了双眼,其他人亦是交头接耳,不知我怎么突然改变了心意。



「师门只有我们两个女孩儿,我是师姐,愿意照拂你一二,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这不是任何人为你求来的,也不是任何人摁着我的头给的,明白吗?」



林鸢冲我盈盈一拜:「林鸢明白。」



我俩一前一后遥遥走上金宫。



我环佩叮咚,她一身素衣。



我对后面争抢男人的剧情不感兴趣,都修仙了,我当然是要修得长生,寿与天齐。



女主在我身边,我就有大机缘。



2



贺鑫从后山归来后,四处诋毁我是个蛮不讲理的女子,我本就岌岌可危的口碑直线下降。



我充耳不闻,每天只假借陪伴林鸢的名义,从头开始修炼。



我醉心学习,生人勿近,倒是林鸢周围总是挤满了师兄弟。



这天贺鑫把林鸢拦在讲书台:「小师妹,听说你刚入门,我这里有一本武功心法送给你,免得你遭人欺负。」



众人齐齐看向我。



我气定神闲:「想点我的名,大可以光明正大,不需要如此阴阳怪气。」



贺鑫冷笑:「你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你这个人最是好妒,我不过帮她说了两句话,你就气不过。故意让出金宫,也不过是挟恩图报、拿捏她罢了。」



贺鑫说着,将秘籍郑重地交给林鸢:



「这《竹枝笔记》,是我们贺家的独门秘籍,你收好。要是李棉亿敢欺负你,你就用里头的招式对付她,不用跟她客气。」



林鸢自然不敢。



我拍板:「二师兄给你的,你就收下。」



林鸢这才答应。



按照原剧情,林鸢拿了秘籍后,偷偷塞在我的床上,说是我抢她的。



导致师门上下越发看轻我。



于是,我回宫后就直接拿走了她的秘籍,免得她如此麻烦:



「贺鑫修为不济,不知道是不是他家的功法和我们云天派冲撞了,我先替你过目。」



我连夜誊抄了一份,如饥似渴地修炼起来。



我最大的问题就是看不懂术语。



《竹枝笔记》是本启蒙书,填补了我的空白。



没过几天,贺鑫就带人闯进金宫:「姓李的!我就知道你抢了她的秘籍!你就这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吗?」



「我不过是借来看看。」



「我送给小师妹的,你看什么看?谁允许你看了?」



「当然是小师妹呀。」



林鸢听了这话,抖如筛糠,瑟缩着躲到了贺鑫背后,小鸟依人。



贺鑫登时气焰嚣张:「巧舌如簧,你就是抢的!」



我闲闲喝了口茶:「好奇怪啊,林鸢是你师妹,难道我就不是了吗?师妹看一眼师兄的秘籍,师兄都大为光火,这么小气做什么?怎么一点也没有当初』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气概?你拜我云天派的师,吸我云天派的灵气,我也从来没有找你算过帐,还把你当我亲兄弟,半点不见外。没想到你就为了区区一本秘籍,与我闹得鸡飞狗跳。」



我随手就把原本丢了出去:



「好了,还你就还你,你是逍遥宗的少主,我可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就伤了两家和气。」



我手一扬,书册散成千千万万片,四散落在贺鑫头顶。



他大为光火:「墨临!这就是你未婚妻,你好好看看,欺负人家孤女,还大放厥词!」



我的未婚夫墨临是他的好友,今天正好前来拜访。



他对我失望至极地摇摇头:「棉亿,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年纪小刁蛮任性,可你这次做的太过了。」



我李棉亿的恶毒之名更胜。



但我不在乎。



因为在《竹枝笔记》的加持下,我的修为一日千里。



3



没过几天是宗门大比,我们年轻弟子都要组队下秘境。



「小师妹,我与你一道!」贺鑫率先站到了林鸢身边。



「我也与你一道。」我大哥也走向了她。



他站定,才想起还有我这个亲妹妹:



「棉亿,小师妹修为低微,所以师尊特意叫我来保护她——墨临,我妹妹就交给你了。」



墨临冷着脸,抿唇不语。



我没给他一个眼神,直接飞入秘境。



墨临追上来:「李棉亿,你脾气是不是太大了点?林鸢是你的师妹,初入师门,大家多关照她一些也是应该,你吃什么醋?难不成你以为天底下所有男人都该围着你转吗?」



我直接一掌拍向他:「要不闭嘴,要不滚。」



墨临匆忙闪过,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我不在意他怎么想我。



但到我面前说些狗屁不通的话,就是他的错。



他差点被我扇到树上,再不言语。



那之后我披星戴月、沉默赶路,接连杀了好几头妖兽。



墨临看我的眼神从惊奇到疑惑然后到好奇,好几次篝火旁还想凑过来跟我说话,但都被我用目光逼坐了回去。



 



又过几日,我们到了雪山之巅,突然撞见了林鸢一行人。



林鸢正坐在地上尖叫,我哥哥和贺鑫浴血奋战,挡在她和巨大妖兽之间。



墨临立刻道:「你站在这里,我去救她!」



「那妖兽冲我来了怎么办?」我冷不丁问。



墨临一愣,怒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与她比较?!你能照顾好你自己,她不一样!」



我饶有兴味地看他加入战局。



原剧情里,我虽然被墨临丢掉,但还是为他上前拼命。



最后我杀了妖兽,重伤晕死,唯一清醒的林鸢摘下了天山雪莲。



——宗门大比,得雪莲者胜。



她回去众星拱月,被人称作不世出的天才。



而我又成了她的对照组。



所以这次,我没有上前,只在一旁观战。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贺鑫吐血。



「我在这里,可以更好地欣赏你们的男子气概。」我微笑踱步。



「他们都快死了啊!」林鸢爬过来,泫然欲泣地扯住了我的裙摆。



「是啊,这都是因为你呀。如果进那队伍里的人是我,他们就不会陷入此等绝境,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我弯腰,温柔抽出她的剑,塞进她手里,然后包裹着她的右手握紧剑柄:「你是个修士,不再是凡人了,你要学会用剑。」



妖兽朝我们扑来。



我抓着林鸢的手,让剑尖没入了妖兽的身体。



林鸢尖叫一声。



鲜血浸湿了她漂亮的脸蛋和华丽的衣衫。



我在腥风血雨里哈哈一笑:「你看,这不是很容易吗?」



林鸢吓得瘫软在地,眼角狠狠抽搐。



而我一步一步踩过满地血泊,在男人们的咒骂声中,摘下了那朵天山雪莲,放在鼻端轻轻一闻:「嗯~好香的味道。」



回去以后,我得了宗门大比。



父亲赐我灵丹。



师尊赞我有为。



「你只不过是个捡漏的小人!」贺鑫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抚了抚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我是魁首,您哪位啊?」



「姓李的,你少得意,明明都是我们的功劳,你却摘了果子!」



「果子就在山之巅,我摘到了,这就是事实。你要是有本事,自然也可以去摘,可你怎么没摘到呢?好酸、好酸啊!」



「你趁人之危,你还引以为傲,你还要不要脸?!」



「你怎么不趁人之危呢?是你要脸吗?难道不是你没这个本事?自诩名门正派,光明磊落,却成天跟在一个未婚少女身后,半点不知道避嫌,恍若一头开屏的公孔雀,好一个名门正派!好一个光明磊落!你自然赢不了,因为你脑子空空且道心不纯!」



我哈哈大笑,拂袖而去。



我大哥站在人群里,面沉如水。



4



我把贺鑫大骂一顿后,他再也没ťṻ⁷有来寻我的晦气。



但有天我抱着书经过藏书阁,他和一干男的挤眉弄眼冲着我指指点点。



我直接走了过去:「有话就说,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贺鑫一挑眉:「哼,你以为你拿了魁首,墨临就会高看你一眼吗?人家只会更加讨厌你。本来懒得告诉你的,但谁叫你是我师妹呢,我就大发慈悲地提醒你一句:你的头上早就绿了!」



他如此得意,想必是墨临和林鸢有了什么。



原作中墨临就不满原主刁蛮任性,与林鸢暗生情愫。



说话间,墨临进了门,惊讶地发现我们正在讨论他。



他狼狈地别开脸:「林鸢师妹想要习剑,我只是教她一二,她上次被妖兽吓破了胆,提剑总有阴影。」



「云天派上下这么多剑修,就你有闲?」



「若不是你抢了天山雪莲,又如此戏弄她,我何必替你还债?」



我呵呵一笑:「什么?我抢她的,我欠她的?我没听错吧?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墨临低头:「反正我们是清白的,你要猜忌,我也没有办法。」



「嗯,我确实心胸狭小。」我大大方方应了,「要做我的男人,必得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但凡沾染了别人,脏了身子,我堂堂云天派的仙姝,是万万不会要他的。」



我拂袖就走,墨临脸色雪白。



当天晚上,我躺下之后,就听见隔壁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林鸢日日夜间出门,今日我跟上了。



我跟着她来到后山私密处,坐下,施施然打开了玉简。



不多时,墨临果然来了:「林师妹。」



「墨临哥哥。」



「林师妹,我不能再教你练剑了。」



「啊……」



「李棉亿不许我跟你来往。」他忧郁地垂眼。



「可是我们在一起,只是习剑而已啊!」



「是,是,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是……她是我未婚妻。」



正当这时,林鸢扑了上去,搂住了他的肩膀:「可是她好凶!她总是针对我,我一个人在山上成天提心吊胆,不知道会被她怎样对待。墨临哥哥,你可不可以带我走?天涯海角我都跟你走。」



墨临连忙推开她:「林姑娘!你逾距了。」



我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看他如避蛇蝎地离开,留林鸢一人怨毒地看着他的背影。



好奇怪。



原作中他们不是心心相印,你侬我侬,墨临还把他的贴身玉佩送给了林鸢吗?



怎么这回怂了?



当然这并不管我的事就是了。



我收起玉简,回家睡觉。



 



第二日,我告到父亲那里:「我要退婚。」



父亲正在与光明门盟主会谈,闻言大惊。



墨临就是光明门的少主,他起身对两位父亲一拱手:



「最近孩儿与棉亿有些误会,她闹了点小脾气,父亲、岳父不要听她瞎胡闹。」



他父亲哈哈一笑:「这怕不是吃了哪家女子的飞醋吧,啊?」



我父亲脸色讪讪。



「我知道你素爱猜忌,一点点小事,便觉得我不要你了。」墨临解下玉佩递给我,「这是我家传的古玉,可以挡灾消劫。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光明门的媳妇。」



他眼中星光点点。



我不知道他为何送给我。



但不影响我收了玉后掏出玉简:「我可没在瞎胡闹。」



说着就当着众人的面,播放起了昨夜后山的影像。



因为我离得远,没有录进他们的声音,所以当林鸢投入墨临怀中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影像停留在这里,停留在他们紧紧相拥。



我故意没有将墨临的后续动作录进去。



「我是不是胡闹,大家都看到了。」我默立在原地,淡淡阖了眼。



墨临脸色煞白:「昨天你在那儿……你在那儿……你明明知道我没有……」



「夜深人静私会女子,你还要有什么才肯认?!」我厉声喝道。



墨临连忙朝我爹跪下:「掌门,我只是替人提升剑道!」



「小女的剑也炼得不怎么样,我从没见过你教她。」我爹怒发冲冠,「难不成是你觉得她的剑已经够利了?还是你们光明门的剑法必得双修才能练习?」



「我……」



「闭嘴。你这个不肖的东西。」光明门盟主起身对着我爹一拜,「犬子无礼,听凭掌门、仙姝发落!」



「我说了,我不要不干净的男人,退婚吧。」我拿捏着玉佩道,「你我夫妻一场,有缘无分,我不恨你,这法宝,就当祭奠我们逝去的爱情好了。」



墨临红了眼圈,怨恨地看向我:「是你……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剑是你自己教的,人是你自己见的,这也能赖在我头上吗?」我哈哈一笑,「墨临仙君你可不要太荒谬。我知道但凡出了错,你喜欢先怪罪到我头上,什么都是我不好,但我们都不是夫妻了,这个毛病你得改改。」



「我还有很多儿子,他的弟弟也很英俊有为,改日送来给仙姝相看相看。」盟主豪爽道。



他确有很多儿子。



墨临只是诸子之一。



没有我,他与其他兄弟就没有两样。



纵然他天资聪颖又如何,云天派的势力,是光明门献祭儿子都想要结交的。



我爹却对此不置可否:「小女刚刚经历婚变,想必心情不愉,țųₕ联姻之事,他日再议。」



 



墨临下山了。



走之前来看我:「你当真如此无情?」



「我修无情道,明明大爱苍生,你怎么能说我无情呢?」



「你本来就没打算嫁给我。」



「你值得吗?你扪心自问你心中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你不是向来对我冷若冰霜,怎么又上赶子对另一个女子如此关切?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以为你就算如何出格,我也会带着云天派的法宝,义无反顾嫁给你。



「可惜了,你没有这个福气,做我的道侣。」



墨临神色恍惚地离开了。



临走还趔趄了一下。



他天之骄子,哪个女人不是众星捧月般捧着他,从来没有被人弃之敝履。



他走之后,贺鑫带着人到处造谣:「Ţṻₚ诶呀我们的大小姐真是了不起,墨临这样品质高洁的仙君都看不上她,非要解除婚约,可见她是个怎样讨人嫌的黄脸婆。」



「听说他爱上了别的女人。连李棉亿万贯家财也不要,一心只想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她也蛮可怜的。」



「原本我们大小姐只是窝里臭,现在她的名声可真要毁了,一个女人因为嫉妒而休夫?这十洲三海还有哪个男人敢娶她。」



「以墨临仙君那样的人品才华,有个三妻四妾,那不是理所应当吗?偏她不能忍。」



头顶乌云密布。



我赶紧丢下书箱就地打坐。



众人不解地围过来:「她是不是爱而不得,疯了?」



话音刚落,一个霹雳从天而降,气浪掀天声震寰宇,把周围七嘴八舌的人全都打的匍匐在地。



这是我的劫。



我境界早已圆满,就等临门一步。



待我睁眼,眉间红印如火,目下纤毫毕现,耳听八面来风。



——我突破到元婴境。



——不到二十岁的元婴,刷新了云天派的记录。



「你怎么突破了?!」父亲和师尊闻讯赶来。



我抖了抖衣袖,鹤立鸡群站在一群灰头土脸的人当中,慢条斯理道:



「众人谤我,我心念动荡,后来转念一想,心外无物、莫向外求,是以得道。」



众人看我的眼神第一次有了畏惧。



他们原本以为,我那个宗门第一是抢来的。



但现在Ṭũ̂₉,我在他们眼皮底子下成为元婴大佬。



我哥哥淡淡地望着我。



我冲他咧嘴一笑:「现在,我们一样了。」



我是元婴。



他也不过是元婴。



5



我的大哥向来很宠爱我。



那种宠爱就跟宠爱一头小猫小狗没两样。



他总是用一种看蠢材的目光看着我,每当我闯祸,他就微笑着善后,这样他就得了贤名。



但最近他看我的眼神变了。



从我登临元婴的那一刻起,他就对我起了警惕心。



这天大哥来金宫找我下棋:「你与墨临解除了婚约,打算再找个什么样的男子?」



「不着急。」



「女大当嫁,你都快二十岁了,你不能一辈子待在家里。」



「为什么呢?」我举起棋子,「哥哥你就会一辈子待在家里呀,我怎么非得要出嫁?」



「我是少主,日后云天派的主人,你难道一直要在哥哥的屋檐下,做个孤孤单单的老姑娘?」



「怎么是哥哥的屋檐?我也是此间的主人呀。」



啪地一声。



我把白子敲在棋盘上,哈哈笑起来。



「中盘杀大龙,哥哥你输了!」



黑子先行,但白子亦可后来居上。



哥哥那天回去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我想他从来没有想过,我要做他的对手。



我有这样的野心,都是对他的不敬和挑衅,他气疯了。



林鸢见状,忙追出去安慰他。



她最近总是侍立在他身边。



本来嘛,她勾引墨临的事,在山上传得沸沸扬扬,有不少人对她改观,觉得她并不像表现出来得那样清纯可人。



只是我哥哥庇护了她,与她同进同出,流言很快变了味道。



「是墨临仙君自己喜欢她的,与林鸢姑娘有什么相干?」



「她明明与少主情深义重,少主是什么人品家世,她看得上墨临仙君?」



「那些骂她是荡妇的话,势必是大小姐气不过才四处散播的,她自己的未婚夫喜欢林师妹胜过她,还退了亲,她就口出恶言,诋毁林师妹声名。」



「大小姐真是心肠歹毒……」



我敲着棋子,眼瞧林鸢在哥哥怀里与他狎昵:林鸢要找另一棵大树靠一靠,这很合理;只是我哥哥又为什么接过了她的橄榄枝呢?



我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过不了几天,常梧君上山了。



 



常梧君是个暴戾的仙君,经常杀人炼丹,玩弄炉鼎,给他侍夜的女子常常下场凄惨。



「可以把妹妹嫁给他。」我哥哥说。



我父亲狠狠一拍扶手:「你疯了?!」



「他给了很多的聘礼,全都是了不得的天材地宝。」我哥哥瞳孔发亮,「妹妹退婚,已经坏了名声,她本身脾气又差得很,哪家儿郎愿意娶她呢?常梧君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修为很高,与他联姻也可以给父亲很多助力。」



「不行!她是你亲妹妹!」



我哥哥连忙拱手:「我也是替妹妹着想。若父亲觉得不妥,可要小心打发常梧君,免得两家撕破脸皮。」



父亲这才冷静下来:「不错,请神容易送神难,得好好想想怎么把他送下山。」



「可以先留他几日,再慢慢想办法。」



我起身向哥哥笑了笑:「谢谢哥哥忙着张罗我的婚事。」



「常梧君上山求娶你,给家里带来不小的麻烦,我自然要操心。」他把罪责全都推到了我身上。



当晚,林鸢挑着灯笼敲开我的门:「师姐,集贤殿宴客,掌门请您前去。」



「是吗?」我呵呵一笑,换了身衣服,「走吧。」



走进集贤殿,却四下无声。



「不是有宴会吗?怎么黑黢黢的。」



「是家宴,只邀请了寥寥几人,就在前头。」林鸢低头敛目。



我跟着她来到一处暖阁外。



里头灯光融融,花曲春弦。



林鸢让到一边:「师姐里面请。」



「你怎么不进去?」



林鸢吓了一跳:「我身份卑微,怎么能去参加这种宴会?」



我拽住了她的胳膊,冲她微笑:「你就住在我的金宫里,又与我哥哥相好,都要成一家人了,说什么两家话,来呀来呀~」



林鸢忙后退,挣脱了我的手。



我立在门口,闲闲一笑:「诶呀,这里面怕是什么虎狼之地,有去无回吧?」



林鸢看我识破,变了脸色,目光一沉,突然抬手一掌向我攻来!



我的身影瞬间消失。



她一掌打空,整个人收势不住,扑进了门里。



门轰地一声关上。



里头传来男子的笑声和女子的尖叫。



我从她背后踱了出来,看着那淫靡的红灯笼,微微歪了下头。



 



过了半夜,我哥哥带着父亲赶来:「常梧君胆大包天,竟然在这暖阁里淫辱我派弟子……你怎么在这儿?!!!」



他目光一扫,看到黑暗中走出的我,脸色大变。



在他心里,在里头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我宫里丢了一位女子。」我淡淡道。



我哥哥目眦尽裂,提着剑推门而入,林鸢衣衫不整地扑向他:「少主……少主你要为我做主啊!」



她穿着一件矜衣。



身上有恐怖的红痕,还有血。



欢好与疼痛同时出现在她冰清玉洁的身体上。



我哥哥蹙着眉头盯着她,猛地倒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父亲诶了一声:「把她带走。」



「是。」



我把林鸢带回了金宫。



她扑上来冲我发疯:「都是你害的我!都是你!」



「局是你自己布的,门是你自己进的。我全程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你,你怎么反倒说我是你的仇人?」



我的气劲形成真元护体,让她不得近我一步。



「他想要的明明是你!他想要一个元婴期的炉鼎!今晚躺在他床上的人明明该是你……」她大哭道。



「但对于送上门的你,他也很满意,不是吗?」我轻浮地挑开她的衣襟。



她惊恐地裹紧自己的身体。



不敢让人看见一丝一毫。



「林鸢,我给过你机会的。但凡进门的那个刹那,你对我动过一丝一毫的善念,你都不至于落到这种下场。可你偏偏要打那一掌,你偏偏就要打那一掌。好,那你自己造的孽,自己去承担。」



「你知道……你全都知道……你明明可以救我的!你为什么没有救我!」她疯了一样地尖叫。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又何必以德报怨?自业自得,全是你自己的因果,与我有什么相干,还要我来渡你?!」



「我俩不一样!」她突然大吼,「你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你失了贞洁,还能堂堂正正做常梧君的夫人,我呢!他会娶我吗?!」



我嘿然一笑,撩起了她的长发:「常梧君有什么好?你为我哥哥做了这么多,兴许他会娶你也说不准。」



她的眼睛猛地亮了。



6



我哥哥当然不会娶她。



一个孤女,无依无靠,浑身上下也只有一张脸可看。温柔小意聪明伶俐又怎样?这样的女子,他招招手就会有很多。



更何况她现在失了贞洁。



我哥哥抛弃了她,这次,再也没有人为她力挽狂澜。



「听说林鸢昨晚上被常梧君强暴了,真可怜呐……」



「这事蹊跷,她怎么进得了仙君身近?是不是少主带进去的?」



「少主可说他跟林师妹没关系,亲口说的,好多人都听见了。」



「啊?!那难道平日里都是林师妹在勾引少主……」



「我说什么来着?这么多男人喜欢她,她就是个骚货。说不定是看在少主那里讨不上好,所以才爬了常梧君的床。」



「真无耻啊……裤子一脱,什么都有,还装得有模有样,仙女儿似的,哼,臭婊子。」



……



林鸢充耳不闻,只是每天红着眼练剑。



我知道她想杀谁。



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更何况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对我的恨,比山还高,比海还深。



我也非常配合她,每天出入一些无人之处。



我找到了一个地牢,非常适合做了断。



 



这天夜半,我照例去地牢看我的新宠物,林鸢提着剑跟在我身后。



她进地牢时,铁门轰然落下,把她跟我关在一起。



她没有丝毫畏惧,冲我拔出了剑:「看来你也在等这一天,李棉亿,今晚咱们就做个了断。」



「林姑娘!林姑娘!」角落里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林鸢吓了一跳,恐惧重新爬上了她的面容,手指也开始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你……」



「我觉得我俩做了断的时候,少不得他,所以把他请来了——常梧君,跟你的露水情缘问声好吧。」



我走到地牢中央,那里有一把椅子,我舒舒服服做了上去,翘起了二郎腿。



常梧君一身捆仙索,从黑暗中滚出来,冲林鸢喊道:「这狗娘养的,把老子给抓了!你把我绳子解开,我们合伙杀出去!」



我抬手就是一道剑气,卸掉他的右手。



「啊——」



在常梧君的惨叫声中,我冲林鸢挑了挑眉:「诶呀,这下,他可拿不了剑了。」



林鸢只是想找我报仇,但事态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做一个小小的游戏。」我摊了摊手,「这是我的地牢,你们是我请来的朋友。游戏规则很简单:今晚,你俩只有一人能从这里走出去。」



林鸢猛地瞪大了眼睛。







常梧君叫骂:「去你妈的!——小美人,别听她的!我要是死了,苍梧山不会放过你!」



「没人知道他在这里。常梧君在山上失踪已经超过三天了,根本没有人能想到是我,也没有人追查到这处地牢。这地牢连着海……」我翻转手心,手里轰地腾起红莲业火,「一把火烧了,骨灰扔海里,招魂都招不到,没人会知道是你ţũ⁴做的。小师妹,我跟我那个笨蛋哥哥可不一样,我的手脚可干净得很,不像他Ṫû⁹,漏洞百出。」



林鸢杀我时不怕。



这时却怕得丢掉了剑,转身往外跑,疯狂敲着门:「救命啊!救命啊!」



常梧君也跟着叫:「救命!救命!」



我拎起地上的剑,踩着高跟马靴,一步一步追上大哭的林鸢,握着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温柔地把剑塞进了她手里:「小师妹,哭什么?瞧把你吓的。今晚不就是来杀人的嘛?杀我和杀他,有两样吗?」



「是你害的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才ŧûₚ是强暴你的人。」我在她耳边蛊惑,「忘记他怎么作践你的了吗?那天晚上,你好痛的,对不对?」



林鸢愣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惊恐之事。



常梧君吓傻了:「小仙女!你千万不要听她的蛊惑!你我既然已经行了房事,我就是你的夫君啊!你怎么能杀我呢?你不要你的名节了吗?」



「你只是走在路上被狗咬了一口。」我提醒林鸢。「狗咬你,你用不着羞耻,是狗该死。」



常梧君看林鸢犹豫,又道:「你把她拖住,门的机关就在右手边!只要你打开门,我就可以冲出去替你找帮手,我们有胜算!」



我抬手一剑。



血光冲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对林鸢哈哈一笑:「别信他的,他连腿都没有,怎么跑啊?」



林鸢到此时已经彻底明白了,眼中淌下两行清泪:「……李棉亿,你逼我杀他。」



「我可没有。」我举起双手,「我说了,你俩只要活一个就够了,你大可以自刎,把命留给他,这样他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常梧君无比期待地看向林鸢:「如果你能救我一命,我一定会追立你做我的明妃,让你入我家的祠堂,让你极尽死后哀荣!——啊!」



话未说完,剑尖洞穿了他的心脏!



林鸢握着剑,不住发着抖:「你的明妃,就是天大的奖赏吗?!要我拿命来换!你以为你是谁?!」



万事开头难。



刺了一剑。



之后的就水到渠成。



林鸢手执长剑,凶神恶煞地盯着他,毫无章法地一剑剑刺下去。



起先常梧君还叫。



「听说你常常喜欢捂着那些女子的嘴,以她们想叫又叫不出来的样子为乐。」我立在疯癫的林鸢身后,懒懒抬眼,「我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不会这么为难你。只是在我这儿,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常梧君很快就没声了。



只剩下单调的劈砍声。



最后,林鸢终于歇手了,筋疲力竭地坐在地上。



常梧君的裤裆变成了一滩烂泥。



我鼓起掌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师妹,你终于学会用剑了,恭喜啊!你看,也不是很难的,对不对?」



 



常梧君始终没有再现身。



这事儿引起了轰动,苍梧山上门找说法。



全程接待他、送他下山的我哥,被父亲流放下山,去凡间游历,算是给苍梧山一个交代。



他经过我时,狠狠瞪了我一眼。



「哥哥出门在外,可要多保重啊。」我披着雪白的大氅,闲闲地叩着腰间的长剑。



父亲问我:「棉亿,你也快二十了,有想好你的剑叫什么名字了吗?」



「逍遥游。」



父亲喃喃:「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好志气。」



林鸢侍立在我身后,把着剑,沉默如山。



7



哥哥下山之后,我也四处游历。



一日我行到平江地界,听说我哥哥已经做了此间管事仙君,仁义爱民,受人金身供奉,香火旺盛。



「他要那么厉害,你们鹊镇怎么这么穷?」我笑问。



「嘘——你不要命了,怎能如此诋毁仙人?」



我摇了摇头,隐姓埋名在鹊镇安顿下来。



表面上我是个假道姑,做点红白喜事。



背地里我是个真道姑,替人捉鬼降妖。



很快,我的名声就传开了,有很多人来我安顿的废弃道观投奔我。



我开坛收徒,教他们看病散药,散播农学,还造了一座堤坝治理水路,最为贫瘠的鹊镇眼看一天天更富庶。



消息传到我哥耳朵里,他乘坐金乌车前来巡视。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来这个偏远贫瘠的小镇。



他带着一帮仙君闯进我的破道观里,踩坏了好些青苗:



「早就听闻仙子修为高绝,好善乐施,不知有没有兴趣入我云天派门下?」



「你说呢?」我笑着抬眼。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是你。」



「好久不见啊,想不到你在人间也如此阔绰。」



「仙君与这位散修认识?」



我哥哥脸色变了几变,忽尔一笑:



「什么散修,这是我的妹妹李棉亿,她可是我们云天派的公主!」



百姓大喜:「原来是仙君的妹子!怪不得有这样的法力!」



「我还倒我们鹊镇被仙君遗忘了,没想到仙君最看重我们这里,不然怎么派亲妹子过来帮咱们?」



「我们能有今天,全赖仙君运筹帷幄,法力无边呐……」



我道观中的泥塑被推翻了。



换上了他的金身。



「你可要多保重,好好为我守着这鹊镇。」哥哥派派我的肩膀,大笑而去。



我看着那尊金身。



鹊镇所有的香火都变作他的灵力。



我上前,在他的金身背后,画了一道符。



 



没过多久,鹊镇遭遇天灾。



先是洪水过境,后是饿殍遍野。



我熬药救人,他们却都变作了丧尸。



我让家家户户闭门关窗,鏖战一夜将它们辛苦杀尽。



朝阳初升时,我一身是血站在长街口,背后伏尸满地。



这时,我哥哥驾着金乌车挡住了光:「你杀人了。虽然你是我的妹子,我也不会放过你。」



「哈哈。」我只冷笑。



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亏他演的如此惟妙惟肖。



我早已没了力气,被他上了捆仙索,满身血污,游街示众。



「她造堤坝,劳民伤财,最后一点用都没有!」



「一定是她触怒了上天,才带来了这场大洪水……」



「她杀了我儿子!她杀了我儿子!」



「多谢九江君还我们一个公道!九江君大义灭亲,他来了,青天就有了!」



和蔼可亲的乡里乡亲不再对我讨好地笑,取而代之的是飞来的白菜帮子臭鸡蛋。



我哥哥骑在马上,用力一扯捆仙索,让我更狼狈些。



 



我被带回平江后,立马投入了地牢。



我环顾四周暗沉的血迹:「想不到堂堂九江君的道观,竟有如此脏脏的地方。」



「你没有吗?」我哥哥冷笑,「别告诉我常梧君的死与你无关。」



「哥哥,你在说什么呀?要不是你不把他叫上山,他也不会遭此劫数,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呀!」



我哥哥太阳穴跳了跳:「这么喜欢信口雌黄,不如说说失去一切的感觉如何?」



「这有什么?我还活着,怎么算是失去一切?只不过是我命中有此一劫罢了。劫数过了,我定能突破化神。」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我哥哥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李棉亿,你只是个女人,你还想登临化神,取代我的位置?!」



说着就冲我的丹田劈手抓去,要掏我的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我哥哥停住了手。



他知道我很奸诈。



而他很多疑。



「我在你身上,下了一道名为』同根生』的禁咒。一旦你动手杀我,你的丹田就会自爆。」



我哥哥一愣:「你放屁!天底下根本没有这样的禁咒。」



「我自创的。」



「你怎么能自创禁咒?!」



「因为我比你强啊,这有什么很难理解的吗?」我盯着他,缓缓勾起了唇角,「我都快化神了,你怎么还在元婴中阶啊?哥哥,你不但智谋不行,天赋也不行啊!你真是白白比我早生了这么些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哥哥狠狠抽了我一耳光:「别笑了!你这个疯婆娘!你一定是在骗我!你根本没有近过我的身,怎么给我下禁咒?!」



「我下在你的金身上了。」我莞尔,「我本来确实动不了你,可你偏偏抢了鹊镇的香火。香火化灵力,入丹田,你早已中计。」



我哥哥暴怒:「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禁制!」



「那你现在听说了。」



他把我丢下,在地牢里团团转。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他站住了脚,看了我几眼:「凡是禁咒,必有反噬。同根生的代价是什么?」



「我也不能杀你。」我坦率道,「我们手足兄妹一场,同气连枝,永远不能自相残杀。」



他突然拍着腿大笑起来,冲我举起了剑:「李棉亿!要不是我多问了一句,还真要被你骗过去了!」



「怎说?」



「你要是真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下禁咒,你早就杀我了!」他提着剑,因为兴奋而眼睛放光,「进了牢房,你先勾引我好奇,胡诌了个同根生,只是为了诈唬我罢了。为了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你千方百计打消我的戒心,明里暗里告诉我,你永远也不会杀我——怎么可能!常梧君都死了!」



「常梧君是林鸢杀的。」



我哥哥呵呵一笑:「瞧你,说谎都不带打草稿的。」



这时有人来报:「鹊镇金身上,并无法术印记!」



我哥哥冷笑着举剑:「我说什么来着?」



我站立不稳,坐倒在地:「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此时罢手,我俩便能相安无事。」



「要你真能听话地乖乖出嫁,我俩的确相安无事。可是你身为女子却偏不甘心,你要求仙问道,你要云游四海,甚至学我的样,抢夺人间香火……」



他提着剑一步一步逼近我:「去死!」



在剑尖触到我的瞬间,轰地一声巨响。



浓烈的罡风往四周奔袭而去。



我哥哥惊讶地看着我,然后低头看自己的腹部。



大团大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袍。



充沛的灵气争先恐后地从他的伤口里溢出。



长剑咣当落在地上,他跪倒在地,努力去抓那些逃窜的灵气。



然而我徒手一招。



全都纳入了我的手中。



「你骗我……」



「我可没有骗你。」我从黑暗中缓缓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一咧嘴,「关于同根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你骗我……!」我哥哥心智崩溃地大吼。



「你不杀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偏要杀,怪得了谁。是你自己贪那一缕香火,是你多疑忌惮我又轻忽我,哥哥,你是自食其果。」



我徒手一招,他的灵丹落入我手。



我一吃下,便觉元婴圆满。



头顶天雷灌顶。



我在九重天雷下突破境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自己送上门来,就乖乖做我修仙路上的踮脚石吧。」



 



据说九江君渡劫那天,整个平江打了一夜天雷,最后他渡劫失败,威严富丽的道观化为齑粉。



当所有人不知所措地在废墟上徘徊时,有个女子一掌打碎了瓦砾,从焦土中一跃而起。



青天,大雨。



她一身红衣,拖着剑,唱着歌,在雨里走远了。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几天后的鹊镇,仙子回来了。



她丢下一个瑟瑟发抖的傻子:「洪水是他招来的,丧尸是他毒害的。」



鹊镇百姓以为她会报仇。



然而她只是丢下他,走了。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拦她。



只有那堤坝,年年清如许,将这方贫瘠之地灌溉成鱼米之乡。



至于那个傻子,被打了一顿,很快就沦为了乞丐。



不知哪天消失了,再也没人见过他。



8



「渡劫失败,渡劫失败……」我父亲看着疯癫的哥哥,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变成了凡人,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他疯了。



一个疯子怎么能继承云天派呢?



「他一定是在人间吃了很大的苦。不过回来以后,好好养着,十年,二十年,总会好起来的。」我捧着茶,淡淡道。



「我还有几个十年二十年……」父亲看上去萧索。



他执掌门派已有六十年。



离仙道越来越远。



本来想把掌门之位传给哥哥,自己能闭关修炼。



眼看就要熬出头,却功亏一篑。



那之后,我替哥哥执掌了戒律堂,分担了父亲的一部分事务。



然后越来越多。



越明年,有人在山上钓鱼,剖开鱼腹,却见一副鱼图:「仙传三世,李代桃兴。」



父亲有天把我叫去:「山上有人举荐你来做我的继承人,你怎么看。」



我下堂跪拜:「谢父亲。」



「你真有此意?」



「人一旦俗了,就逍遥不起来了。我还年轻,父亲的时间却不多了,不能突破,怕有天人五衰。我谢父亲给我一个尽孝道的机会。」



「诶……可惜你是个女子。」父亲叹了口气。



「我愿意即刻出家,侍奉宗庙,永不出嫁。」



父亲来扶我:「出家倒是不必,入赘吧,我必得给你找个好男人。你站上绝顶,也有个男人可以依靠。」



「父亲怎知我只是个女子?父亲怎知我没有依靠?」



他一愣。



直勾勾看着我背后走出来的那个人影。



那人比我高半头,通身贵公子打扮,锦衣玉袍,头戴银冠,腰上配着我的逍遥游。



父亲猛地站了起来:「这是、这是……」



「他是我的男相。」我妖娆勾住了他的肩膀,他从背后搂住我,充满占有欲地把唇印上我的脸侧。



我们长着同样的脸,只是他是男相,鼻梁更高,线条更冷硬。



黑暗中走出越来越多的「我」。



男,女,老,幼。



他们有的是剑侠。



有的是妓女。



有的是书生。



有的是贵妇。



有的是帝王。



有的是尼姑。



……



我在仙山上,不染尘埃。



他们在红尘里,煎熬人寿。



父亲不可思议:「你已步入化神期。」



「不错。我已经是化神了。」



对于化神高手来说,肉体凡胎根本不重要,他们常化出分身在人间历劫,也可以随意更改外貌。



皮相仅仅是皮相。



修道修的是心。



我父亲叹为观止:「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有这么多分身还没有发疯的……」



「我即众生,百相皆我。」我抬头,「父亲,我是男是女还重要吗?」



六十多具分身一齐抬头。



「不重要了,不重要了……」我父亲喃喃,「你的修为,远在我之上。我也是时候闭关了。」



半月后,我在我六十多具分身的拱卫下,继任了云天派掌门,成为这仙山的主人。



我给我自己取字「由缰」。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刁蛮任性的云天派大小姐李棉亿。



只有云天派新任掌门,修真界传奇一般的天才——



逍遥君,李由缰。



9



宗门上下起先很惊恐。



后来发现我当掌门和别人当掌门也没什么两样。



而且我是女子,不挥霍,不多欲,甚至好像没有那么强。



只不过多教了师妹些法术,允许她们在金宫出入,允许她们不用在二十岁嫁人,可以像男弟子一样修炼到四十岁再下山……仅此而已。



山上这才恢复了平静。



只有一些凶兽蛰伏在平静中,蠢蠢欲动。



这天夜里,林鸢推开了我的房门。



房中的喘息一瞬间全都停止了。



抱着我的三个男相对视一眼,烟消云散。



林鸢掌着灯挑起床帘时,床上只我一人。



「你来做什么?」我衣衫不整地挑挑眉。



她垂着眼,钻进被子里,从我脚后爬上来,与我呼吸相缠。



「你总是喜欢选最强的男人吗?」我嗤笑。



「我没有你的身份地位,只有一副好皮相。」她坐起来,脱掉了衣衫。



「可惜,我不是男人。」我眼睛也不眨一下。



「你可以是。你也已经是了。」她勾着我的衣领,一路往下解开腰带,贴着我的耳垂道,「我知道你表面上是个清贵仙女,每晚疯狂和自己纵情。有时候是三个,有时候是四个。你放情纵欲,夜夜欢歌。」



「和自己,怎么叫纵情?」



林鸢笑了:「是啊,和自己,怎么叫纵情?」



她撩起了我的长发,在我唇上印上一吻:「师姐,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我看了她半晌,躺了回去。



「坐上来,自己动。」



林鸢跟女人争抢,争抢的不过是男人的恩宠,那是朝三暮四,转手成空的东西。



只有跟男人争抢,得到的才是切切实实的权力地位,有了这些,我就是男人。



那句「你可以是」,也不算说错。



我们春风一度。



第二日,她赤裸着躺在我的床上:「师姐,你要小心师尊。」



「我知道。」



我捡起地上皱了的红衣,披在了身上。



 



我的师尊是个仙人。



他是不屑背后伤人的。



没过几日,他就堂堂正正给我下了战书。



我到凤凰台的时候,师尊白衣仗剑,衣袂翻飞。



「师尊,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说。



「你杀了常梧君。」



「他不该死吗?」我歪了下脑袋,「常梧君是仙是魔,修真界早有争议。师尊你亲口说过,若不是你那时候在闭关,你也要杀他。」



「你还逼疯了你的哥哥。」



「他又不该死吗?他为了一己之私,葬送鹊镇多少人命。没有把他送上轮回台,才是我最大的过失。」



我凑近他,直视着他平静的双眼:



「这两件事,今日若换成男子,谁不要说一声少侠好仗义。师尊不如直说,我错在不是男子。」



师尊道:「不错,你错在是个女子。云天派从来没有女掌门。」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试问我除了是个女子之外,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自古以来,阳在上,阴在下。阴阳颠倒,必有灾殃。你若今后以男子之身行走于世,我也不会来为难你。」



「我生来就是个女子,他日飞升也是女神,凭什么只能用男相示人?师尊,你起了分别心。」



「这就是我的道。」



「哦?」我拍拍手,让林鸢将吵闹的贺鑫放进来,「师尊奉道,我没有意见,可是为什么要授意二师兄蛊惑人心,分裂帮派呢?」



师尊一愣。



贺鑫杀气腾腾,背后是乌泱泱的云天派弟子。



他拔剑:「不是师尊让我干的,是我自己干的!李棉亿,你是什么东西我最清楚不过,你不配!这门派上下多少人恨不能杀你而后快!」



「看呐。这就是师尊你的道。」我曳着裙摆,绕着师尊徐徐走了一圈,「原本这山间是如此地平静,和乐,你的道却让原本世外桃源一般的宗门,分裂成了水火不容的两派。你虽孤身一人前来挑战我,但这些贯彻你意志的人,早就跃跃欲试想杀死我、霸占他们的师妹了。师尊,这就是你想要看见的结果吗?」



师尊皱起了眉头。



他的道心动摇了。



「师尊不要听她的!」贺鑫怒吼。



「对。」我拔剑,抚了抚逍遥游三个字,「师尊,我们还是先一决胜负吧。你赢,我就听你的,从此以男相示人。我赢,你就任由我发落。」



「好。」



我们打了三天三夜。



我本赢不了他,只是贺鑫造反,师妹们偏帮我,成群结队与他理论。



理论很快变成了比划。



好多师妹挨了拳脚,被捆缚了起来。



我们在天上打,云天派的广场上也腥风血雨。



师尊见此场景,道心不稳,被我击败。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贺鑫擒拿,丢在师尊眼前。



「你、你是谁……?」贺鑫看着白衣胜雪的女人,大吃一惊。



随后他猛地看向了我:「你把师尊变成了个女人!」



「贺鑫,愿赌服输。」师尊垂眸,眉间红印,恍若神妃仙子。



说话却依旧是温柔。



「贺师兄,你不是最看不起女人吗?」我坐在交椅上,拿酒淋着剑上的血,「你是女人生的,是女人教的,被女人打败,现在……」



我一指他眉心。



待我松手。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娇俏的丫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贺鑫尖叫着摸上了自己的脸,叫声凄惨,却清脆像是林间鸟啼,「李棉亿!我和你势不两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俩就下山历劫去吧,不破分别心,就永远找不回自己的本体!」



我收拾完我的师尊和师兄,眼神一扫,扫过众弟子:「还有谁,想试试我的剑吗?」



整个云天派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那都散了吧。」



我举着酒壶,喝酒大笑,在金宫玉宇里走得飘飘欲仙,没有人再多说一句。



——是的,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听见过一句说我李棉亿不好的坏话。



一句都没有。



我教了很多师妹法术,拔擢她们当四堂执事,她们收了更多的女弟子。



其中林鸢升的最快。



她还总在半夜钻我的被窝。



我给了她个副掌门当当,毕竟,师门上下,也只剩下她是我唯一的同门了。



10



林鸢对爬床的兴趣是我永远不能理解的。



我本以为,我给了她梦寐以求的权柄,她就会停下。



然而她白天忠心耿耿,晚上依旧爬床。



「你一辈子都要靠身体交换名利吗?」



「你靠杀人,我靠侍寝,有什么两样?偏就你高贵?」她咬我的肩膀。



我一愣:「这倒也是。」



若她只把依附于人当做目的,那自然是落了下乘。



但要是依附本身只是往上爬的手段呢?



色相是刮骨钢刀,我也中毒不浅。



我盯着她赤裸的背:「林鸢,我是你侍奉过的人当中,出手最阔绰的人了。在你恨我入骨之时,我就给了你一方屋檐可以挡风遮雨,从来没问你收过回报。现在,我甚至把副掌门之位也给你了。」



「我知道。」林鸢懒懒地坐在床边,将矜衣扯上肩膀,「我从前总以为靠上大树,觅一夫郎,从此便能高枕无忧。只是那些甜言蜜语的男人只捡好的说:我会娶你的,你做了我的夫人便有享不尽的天才地宝,有了好男人大家才不会看轻你……他们从不说:那么代价呢?」



她低头,温柔地亲了亲我的唇:「我念你的好。」



「可我已经没有什么再可以给你了。」



她身子一僵,随即搂上了我的脖子:「谁说的?与你双修,我功力涨得很快。」



我:……



她竟然拿我做炉鼎。



好吧。



我没有拒绝。



毕竟我对师妹们总是很宽容的,予求予取。



 



她同我双修,修为一日千里,很快突破了化神。



我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她却化作男相,把我摁倒在榻上。



可怜的孩子。



我想他需要很多很多,才能填满当初一无所有的自尊。



于是我化作了帝王男相,接受了他。



他很兴奋。



隔着一道花廊,前堂高朋满座。



他压着我,就像压着整个修真界的繁花似锦。



我对他,总是比对别人多几分耐心。



11



林鸢再也不肯以本体示人。



他把自己变成了个清秀文雅的少年陪伴在我身侧。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我的道侣。



我起先以为那是他小小的虚荣心。



可我历劫百年,他丢掉云天派上的一切陪我下了山。



我突破大乘时,他闯进结界替我挨了天雷,差点死去。



我睁眼就是她喜极而泣的脸,这才后知后觉大事不妙。



——他若是为了与我双修,他又为什么要搭上自己?



可我是个出家人,我修无情道的。



回宗门的那天,我第一次拒绝了他踏入金宫的请求。



「林鸢,你也快要遇到自己的劫数,刚好北方魔族蠢蠢欲动,我需要你去坐镇北方。」



「你怎么不去?」林鸢问。



「我要保护宗门。」



「你下山四十年,我从来不见你担心宗门。」他看了眼背后门庭若市的金宫,突然冷下了脸,「李由缰,你是不是背着我有新欢了?今晚你要跟谁双修?」



我心头一惊:「这就是你的执念……」



他突然拔剑冲我砍来:「说话!」



我长指接住了她的剑:「林鸢,你想要的,在我这里求不来。」



那把剑掉在地上。



它的名字叫青萝。



那天林鸢哭了,我已经上百年没有看见他如此哀怨的眼泪。



他走的时候说:「李由缰,你想要的,你都得到了。我向来不服你。所以我想要的,我也要得到。」



戒律堂掌事跟我说:「掌门,青云君为情所困,怕是要反。」



「他是我师妹。」我淡淡道,「虽然化作了男相,但她内心深处是个女人,一直都是个女人,这是她与我不同的地方。」



「女人哪怕再危险,也不过是想:我要被他怎样。不像男人,他们会想,我要。」



「所以,她不会害我。」



我虽然这么说,但我知道,她是我的劫。



我修炼到大乘,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命吗?



天命人运,俱在我一念之间。



我拈着念珠低头。



我虽然没有回答她,但我也没有告诉她,除了她,我从没有侍奉过谁,迁就过谁,纵容过谁。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我同样没有告诉她,我要念多少经,才能摁下心里这些风起云涌的念头。



11



林鸢的不服用一种我意想不到的方式摆在我面前。



——没过多久,魔尊踏破北宁关,青云君林鸢被俘。



魔尊不算个厉害角色。



林鸢弄不死我,于是他要弄死他自己。



我赶到的那天,魔尊站在城墙上:「李由缰,你终于来啦!」



「你有事吗?」我平静地问。



「没什么事,就是我算了一卦,说天魔是你。操,天魔为什么是你?你不是仙尊吗?老子不服!我想试试,杀多少人,才能让贼老天认我是天魔!」



「杀人不过头点地,简单得很,算什么魔?」



「你说得对。所以你选吧——这是你的小情儿~」魔尊拍了拍跪着的林鸢,然后一指城中万民,「这里是北宁关的千万百姓。你选哪个得活?」



「你是问我要杀一人,活千万人;还是死千万人,活一人?好问题。你总算有了几分魔尊的样子。」



「多谢夸奖!你选吧。」他拄着剑,披风咧咧作响。



「你为什么觉得青云君的性命,抵得上千万人的性命呢?我明明是个修无情道的。」



林鸢猛地抬起头来,面色惨白。



「纵然我对他有什么……」我直视着他的双眼,「杀ṱű⁼妻证道,也刚好全了我的修仙路。」



魔尊一愣,却是哈哈大笑:「李由缰,你好厉害啊!怪不得仙魔两道的人听见你的名字都闻风丧胆,你果然冷血无情。我可做不到对我的侍妾这么残忍,好,好,这把剑交给你!」



他倒转剑柄,把天魔剑递给我:「你亲手表演一个痛杀青云君,我就放了天下百姓,回我的魔域去!」



「这有何难。」我落下云霄,接过他的剑,「果然好剑。」



林鸢的眼睛好红,像是流了血。



「我堂堂仙尊,这样斩杀一个低阶修者,未免胜之不武。」我除掉了他身上的束缚,「起来,我们堂堂正正比一场,就像当年我与师尊那样。」



话音刚落,眼前一道青光闪过,我只觉得胸口一痛。



林鸢跟往常一样倚在我怀里,但这次,他手中有剑。



「李由缰,我不做你的垫脚石!我也不要你成仙!」他恨恨道。



我缓缓抬眼,冲他温柔笑道:「……可惜,天不遂你愿。」



随着我笑意加深,我的身躯从心脏的位置裂开。



伤口之处,崩裂出璀璨的金光。



「我成了!」我仰天大笑。



「我成了!」我口中喷吐出万千纯净璀璨的光华。



「我成了!」当我喊到第三遍,我的肉体化作齑粉,我的意识却化作清风明月,越飘越高。



魔尊杀我,我为苍生一死,这是我的机缘。



而当林鸢拔剑杀我,我在人间最后一丝情债,业已还清了。



我从人间过,不结因果,红尘留不住我。



我穿梭过枝端露珠,檐下铜陵,轻笑着在林鸢身边绕圈——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织网。」



「善用本心,莫向外求!」



她的眉间,豁然裂开第三只眼,金光四射!



12(大结局)



招娣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儿,她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这年闹了灾荒,先是大姐姐被卖掉了,然后是二姐姐。



招娣努力干更多的活,一举一动都比小弟弟更乖巧,但父母依旧把她带到了集市上。



她逃回家三次,被卖了三次。第四次,人去楼空。



买主放狗追到家门前,她跑进了树林子里,迷了路。



正是隆冬季节,她又饿又冷。



正当她快要冻死、饿死的时候,她看到前方树梢上坐着一个人影。



这么冷的天,她穿红衣,配着一把青色的剑,潇洒地在树枝上喝酒。



「行行好,给我点吃的东西吧……」招娣跌跌撞撞跑过去,抬头却不见了她的踪影。



倒是树干上的雪落下,露出些白玉菇。



招娣赶忙扒了塞进嘴里。



这个菇是没有毒的,但是她抬眼,又看到那个女人坐在远处的树上喝酒。



招娣听人说过,在遥远的东方,有一群仙女,她们穿红衣,喝露水,修仙成神,不用在地里劳作,每餐吃四个大馒头。



「她肯定是个仙女。」招娣追了上去。



就这样,她在雪地里跋涉了七天。



她始终没能追上那个女子,她仿佛就是个幻影,可但凡她行经的地方,总有白玉菇。



招娣闯出林子时,已经冻得神志不清了。



她记忆中最后的场景,是一个背剑的年轻姑娘说:「诶这里有个小姑娘晕倒了!快来个医修啊!」



 



招娣被云天派所救,在东神庙中养好了病,便以孤女的身份进了治善堂。



她在这里学习读书写字,跟其他孤女一起生活。



她们每天可以吃三顿饭,没有人打她们,云天派的女修虽然性情刚毅,修为高绝,但不打人。



招娣有时候跟着她们一起去施医放药,农忙季节还去帮忙收麦子,被治善堂的所有师尊说是难得一见的灵田系人才。



宗门一年一度下山招人,招娣参加了入门笔试,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山。



来接她的师尊笑意融融:「你就是招娣?」



招娣点点头。



「这个名字不好。」她说,「以后等你长大了,你若是不喜欢,可以给自己改一个。」



「我可以给我自己改名吗?」



「当然可以啊!东神君飞升之前,俗名叫做李棉亿,她给自己取字由缰,法号鲲鹏。」



「我见过她的。」招娣少年老成地点点头。



她现在知道那个在雪地里救她的人是谁了。



——仙人指路。



修真界一万两千年。



直到千年前,才出了第一位飞升的女神。



招娣以前被父母领去庙里拜过,觉得神灵与自己很远,他们受着香火,但只是不会动的人偶。



但女神不一样,她没被自己拜过,却会在自己经过的路上喝酒。



「进了宗门呢,会有大课教修仙,什么时候结了丹,就能选自己的道门了——别怕别怕,这些只是修体的师姐,你理她们远点好了。」



招娣好奇地看着。



她们穿得很少,上身就围了快布,下身还是只围了块布,三五成群坐在练武场上,汗水下的肌肉晶晶亮。



有人在踢蹴鞠,更多的人闲着无聊抱臂看。有个师姐觉察到招娣的目光,挑眉望过来。



招娣连忙红着脸低头,小步走开了。



「你要找相好,可得再等几年。」师尊开玩笑。



「我不找相好!也不嫁人!我会恪守门规的。」招娣又羞又气。



云天派是整个修真界唯一由女修执掌的宗门。



明令禁止不可外嫁,外嫁则下山。



「虽然不得外嫁,但入赘可,双修可,与师姐妹通婚也可。女神当初传下这样的组训,你可知道是什么道理?」



招娣摇摇头。



她只觉得怪。



世上女子都是要与男子成亲的,偏生云天派非得反其道而行,所以有很多过不下去的女人都来投靠云天派。



「女神说了,女人长大了就要嫁去别家做妇,是最可恨的规定。这让女人没有家。哪怕在自己家中时,父母以为你早晚要外嫁,是个外人,便看轻了你;到了夫家,又只是寄人篱下罢了,不给他们生孩子,不给他们好处,你都进不了他们族谱。」



「所以她当初留了下来,成了家主,又飞升成神, 留下云天派, 云天派如今便是天下女人的家。在这个家里, 永远有你的姐妹师长, 她们不会问你什么时候出嫁, 不会催你结婚生孩子, 你呆腻了就走, 你受委屈了就回来, 同舟共济,互相帮扶。哪怕你带个小的回来,她们也会帮你一起养, 不会在意父亲是谁。」



招娣走过育儿堂,有很多小孩子跑来跑去,有个冰清玉洁的仙女正在耐心地照料孩子们。



「玉龙君。」师尊领着招娣行礼问好。「这位可是女神的师尊呢, 她最喜欢养小孩了。」



眉间有点朱砂的清冷仙女冲她点点头。



招娣乖巧地行了礼,在她平静的目光中, 忘记了母亲的哭叫和父亲的拳头。



她继续往前走, 跟师尊嘀咕:「……我不是因为这个才选择不成亲的,我想跟女神一样飞升成神。」



「有这个想法很好, 但……」师尊想了想,摇摇头, 「不说了。你还太小,不懂人世间的执念。掌门大乘圆满,但她还看不开呢——好了, 前头就是东神庙。」



招娣抬眼看。



巨大的金身塑像,是一女子彩绘。



她红衣似火, 身披彩练,一手执剑, 一手提灯。



那灯那么亮,百里外都看得见。



「那个点灯人好危险。」招娣被一道人影吸引了。



神像这么高,她这样小。



师尊哈哈笑起来:「这是掌门师尊青云君。你的运气不错, 一上山来就见到她,本来要等入门大会呢。」



白发苍苍的老妇闻言扭过头来:「你好啊, 小道友。」



「啊!」招娣吓得躲进了师尊腿后。



老妇盲眼,没有瞳仁,只眉间一只竖瞳,火眼金睛。



「不要害怕。当年神女飞升之时,青云君窥见真神,所以目盲。不过她不用眼睛也看得到。她额上印记, 是她被选中做地上行首、代行女神意志的标记, 她是女神在人间的眼睛呢!」



青云君敛着裙子走下楼梯:「诶,不过为执念所累罢了。」



师尊推了推招娣:「你不是想要飞升吗?可以问问青云君,飞升是怎样的。」



招娣大着胆子问:「你真的见过真神吗?真神她是怎样的?」



青云君看向了天空,仿佛陷入了回忆里:「啊……她是阳光中,一头很大很大的金色鲲鹏, 就这么冲天而起,从此天地庄生马,五湖范蠡舟,再不像蟪蛄只有春秋……」



一阵风过, 吹起了老妇的鬓发。



招娣跟着她看向外头,仿佛听见青天之上,传来一阵悠长的鲸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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