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修仙数年，行踪不定，回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杀妻证道。
他仙风道骨，悲悯地说自己为了天下苍生没得选。
我大喊一声「且慢」，夫君停下动作，却没料到下一刻我的菜刀已经击碎他的内丹。
他应声倒地，肠子都流出来了。
「不好意思，我的菜刀叫且慢。」
成仙还要杀人，没听说过，哪里修的邪魔外道，别是被骗了。
01
成亲三年后，夫君外出寻求成仙之术。
只给我留下两亩田和一头老黄牛。
临走前他还带走了所有的米和三两碎银。
我赶着跟到他身后送了一里路，夫君停下脚步叫我不要舍不得。
「老娘叫你留点钱在家。」
他扭头说了一句「俗气」，跑得更快了。
干！
02
他走后，家徒四壁，我撅腚挖了老半天的地才挖出一两根手指头大小的红薯。
我将红薯洗干净直接送进嘴里，还挺脆。
我只当他是死了，虽然他把钱都带走了，但好歹两亩地可以支撑生活。
可没过多久听闻魔道作祟，自汴京开始，天下百姓们都过得苦不堪言。
可我这个小村庄坐落在深山之中，人魔混战这样的祸事于我并无干系。
直到夫君重新回到我面前。
「我欲成仙，拯救苍生。」
我咯嘣吃了一口红薯，「你去呗，咋你没路费吗？」
「可成仙，要先杀妻证道。」
我没读过书，一时间竟听不出他在放什么屁。
直到他将长剑对准我，眼神慈悲。
「你虽粗鄙，却也是个善良的人。」
这句听懂了，我粗你仙人板板。
「我是修行之人本不该杀生，可为了天下苍生却不得不牺牲你一人。
「不会痛苦的，全天下都会缅怀你。」
武器越来越近，我下意识后退数十步，像只灵活的老鼠。
「什么意思？你杀了我才能成仙？」
夫君颔首，眼神中的悲悯如同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到时候你当神仙救了天下人，他们当然只会记得你，谁还会想起我这个粗鄙的农妇！」
这笔买卖可不划算，顶顶的亏本生意。
03
「阿瑶，为了天下人，只能牺牲你一个。」
「我不叫阿瑶。」
夫君眼神有所动摇，他不记得我叫什么了。
可笑，不记得我的名字，却还记得我是他的发妻，要来取我的性命。
好事轮不到，坏事都是我，我看起来很像冤种？
「我的名字是牛春花。阿瑶是你哪个相好的名字吗？」
夫君垂眸，像是忍受不了我的粗鄙。
随即这位清风霁月的人深深叹了口气，扶额道。
「罢了，春花，我要动手了。」
说完他的剑已经逼近我的眉心，不愧是在外面鬼混了好几年的男人，这剑居然带着寒气，搞得我好想打喷嚏。
「且慢！」
我朗声大喊一句，他果真停下动作。
呵。
却见一把菜刀朝我飞来，我反手握住刀把，不等他反应，直接捅穿了他的肚子。
「忘记跟你说，我的这把菜刀叫且慢。」
夫君直挺挺倒地，内丹皆碎，就连肠子都流了一地。
我不仅会种田，杀猪也是一把好手。
没听说过成仙还要杀人的，这蠢货必定是被骗了。
我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衣裳，却只摸到一块玉牌，上面密密麻麻一排小字。
不认识字，拿去卖了。
04
我还不曾走出村子，便有一队和我夫君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人凌空而下。
为首的女子容貌清丽，恍若仙人。
只不过她拎着长剑杀气重重，「师兄在何处！」
「你是谁？我夫君在外面的姘头？」
「你胡说！我是蜀山弟子轻舞，同师兄清清白白！」
她虽反驳，可分明露出小女儿娇羞的神态。
哦，原来他是在蜀山受骗。
「师兄为何没杀了你？时间来不及了！」
「你们也知道他要杀我？」
我眯眼，怎么办，很是生气呢。
「邪祟为祸人间，整个蜀山只有师兄即将飞升上仙。可他有一难关未过，唯有杀妻证道才可。」
另外一个文静的小男孩轻声解释。
又是这套说辞，我翻白眼。
「那咱们可能要完蛋了。」
我把沾着血的玉牌掏出来。
「我已经给他干死了。」
05
这还了得，轻舞抬手便要杀我，双眸通红，哪里像一个修仙之人。
我忙不迭要喊菜刀，却没料到一老登比我速度还快。
【且慢~】
我眼前突然飞出一盏铜镜，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登出现在镜中。
「师傅！为何阻止我杀了这女人！」
还说不是姘头，这般在乎，只怕早就搞到一起了。
这也难怪他忘了我的名字。
【先带她回蜀山罢。听话，不要意气用事。】
我怀疑这老头是搞传销的，ƭũⁱ他随口一句话便叫那轻舞停了动作。
「这位姑娘，烦请你随我们去一趟蜀山。」
文静小男孩仍旧还是那么客气。
「我要是不去呢?」
我牛春花素来不受任何人指使，更何况是这群为了学仙鬼迷心窍的傻子。
「你这粗鄙农妇，不仅杀了师兄，眼下竟还敢不听师傅的话！我拧断你的腿将你带走便是，听你说什么废话。」
适才还如同仙子般美丽的轻舞姑娘，眼下好似恶鬼要将我吞了，实在可怕。țū́ₜ
「阿弥陀佛，你修仙的人怎么跟山里的母老虎一样吓人。」
我啧啧两声，抱着狗往后退了两步。
文静小男孩拦下气急败坏的轻舞，两只手翻出一个花，却见一个白茫茫的结界迅速笼罩住整个村子。
「姑娘若是不想让村里人和你一起陪葬，大可拒绝。」
头顶上有无数利剑悬着，他的两根食指并做一起指着天，隐约有下指的趋势。
「这是什么？」
妖法？
06
「哼，村姑你不懂了吧。这是我二师兄的无量剑，指魂为剑气，一旦落指，结界之内凡有生灵皆不能活。」
轻舞炫耀着开口，她抱着长剑的样子骄纵极了。
「你这般的凡人村妇还是别挣扎了，乖乖跟我们回蜀山，说不定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若不然，整个村子的人都得和你陪葬，你对得起他们吗？」
这么漂亮的脸到底是在放什么狗屁。
「你们要杀人，怎么变成我对不起了？」
轻舞蹙眉，「是你不从，所以我们才杀，我们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只要你听话，他们自然不会死。」
「原来我夫君这些年学的都是这些牛粪。」
我叹了口气。
要挟人的是他们，要杀人的也是他们ƭű̂₎。
他们反倒清清白白，把锅都给我背。
不好意思，我天生腰不好，背不动。
什么狗屁天下苍生，不过只是嘴上说着好听。
「姑娘，烦请随我们回去吧。拖不得了。」
他指尖微微下抖。
我感觉到一股厉风直直冲来，再抬眸，剑已经悬在头顶。
再一寸，必死。
「且慢！」
他不解果真分神，老娘这个叫作「一招鲜，吃遍天」。
我拿出菜刀劈向那狗屁无量剑的手指。
鲜血四溢，伴随着他那根手指落地，结界消亡，所有剑气也自然消失殆尽。
「你究竟是何人，居然能破了我的无量剑！」
我收起菜刀，「记好了，老娘是牛春花，师承无上清大道！」
瞎编的。
轻舞这下果真动了杀心，却被她师兄拦下。
「这女人身份不详，居然能破我功法。咱们还是先回去问师傅吧，否则我怕今天我们都得死在这。」
一行人御剑落荒而逃，我仰头搓了搓眼皮。
「血好像溅我眼里了，有点干巴。」
07
夫君出门修仙的时候，我曾经告诫过他。
「少看神仙传，看得虚头巴脑，鬼迷心窍。」
可惜他不听，一心一意只想入道成仙。
我送他出门之后，回家便打开了自己的嫁妆箱子。
里头全是修仙功法，祖传的。
我们家之前就因为修仙修得家破人亡，所以这些东西我碰都不碰。
但他这般痴迷，反倒叫我起了几分好奇心。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我翻出来看，书上画的都是些小人，我跟着学，哪里料到菜刀真的听话地动了起来。
好玩。
于是不单是菜刀，其他东西也都被我起了名字。
筷子叫「菜来」，水桶叫「浇菜」，诸如此类。
家务和农活几乎不需要我动手，只消动动嘴他们自己就会做得干干净净。
我原本以为只有这个用处，哪里料到今日还救了我的性命。
我立马掉头回家，收拾东西跑路。这蜀山的人说不定还会再来，我还是早跑早心安。
好在我家徒四壁，并没有多少行李，只是可惜了我门前两亩红薯地。
还有我夫君的尸体。
我想了想一狠心把他丢进了猪圈，猪脑子给猪吃，也算是以形补形了。
随喜赞叹，南无观世音菩萨，对于猪来说我也算做了件好事。
08
我牛春花这辈子没走出过这座山，连绵不绝的山脉伴随着倾盆而下的暴雨，果然迷路了。
好在包袱里的红薯还能吃，我寻了一个山洞烧起火堆。
烤红薯是我的强项，这红薯种子是我亲自催发的，全都又大又甜，烤熟之后里头还流甜蜜蜜的黄心。
「能小ṭű̂⁽声些吗？」
我吃得正欢，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阴森森的埋怨。
我随手用火照过去，竟瞧见了一个男子。
英俊、帅气，克制的面容上有一双波澜不惊ťū́₊的眼眸。
想必也是因为暴雨困在山中，只是这样漂亮的男子我从前倒是没瞧见过。
我牛春花爱美男，否则当初也不会嫁给那个黑心肠的文弱书生。
只不过经历过那么一遭，我已经看清了，男人皮囊无用，再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摸我脸做什么？」
男人蹙眉。
哎呀不好意思，我缩回手，心确实看清了，手还没有。
09
我往回退，但他的肚子却叫了起来，声音还怪大的。
红薯倒是还剩下许多，我递给他一块。
「此等腌臜之物，本座今天哪怕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会吃……」
我没听他废话，直接塞他嘴里。
哦我倒不是心肠好，单纯不想浪费粮食。
粒粒皆辛苦，我这红薯若是扔了实在可惜。
喂他，就跟在家喂狗一样，顺手的事。
他表面嫌弃，吃完之后目光呆滞，缓缓吐出俩字，「真香。」
「阁下可是姓王？」
但我没等到他回复我，他就晕了过去。
晕过去也就罢了，我居然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了狗。
一条金色土狗，眉间有火焰纹路，怪标志的。
我不知他究竟是谁，只是看他可怜，在山洞里冻得哆哆嗦嗦。
暴雨一连下了四五天，蜀山的人漫山遍野找我，所以我不敢出去。
狗的精神倒是好了些，每日吃我的红薯，很快便能摇尾巴了。
晚上睡觉我抱着他，他用尾巴给我当枕头，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白天我坐在山洞面前沉思，狗在我身边打坐。
是的，想象一下狗子打坐，那场景其实很滑稽。
「不过其实有你陪我也不错。」
杀掉夫君后，我很迷茫，难道要躲一辈子吗？
狗在我伤心的时候会大发慈悲叫我摸摸他的狗头，我几乎快要忘了它是人变的，直到这日我醒来，身边不见了狗子，只剩下帅哥。
望着帅哥衣衫整齐地整理头发，我颇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一辈子当狗。
10
「你救了本座，你有功。
「本座姓姬，你叫本座姬言大帝即可。」
「鸡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
他见我笑他，竟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在墙上。
变成人之后，他这脾气可真是大了不少啊。
「你可知本座是何人？本座乃魔君，人族大帝见了本座都要跪，你竟敢笑话本座名讳？不要以为你给本座吃了两顿红薯就能为所欲为了。」
魔君？他就是那个为祸苍生的魔君吗？
我瞳孔地震，天呐，我干了什么！
「没错，就是那个魔君。本座出世后杀了千万人，眼下你可知害怕？」
他邪魅一笑，油得可以炒菜了。
害怕，当然害怕，我下意识挣扎想要逃跑，却没料到怀中那块沾了血的玉佩哐当落地。
玉佩散出耀眼光芒，还真是个显眼包，就你会发光，你 LED 啊。
姬言将玉佩捡起，桀桀桀笑出声。
「徐寒卿他死了吗？」
徐寒卿正是我夫君名讳，我咽了下口水。
「竟是你杀了他？你不过是一介村妇。」
他拨开我乱糟糟的头发，在看见我脸后竟沉默了。
怎样，是被老娘美到了？
「生得还如此丑陋。」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11
他嫌弃地将我扔到一旁，却没有杀我的意思了。
相反他心情大好，命我再多烤几个红薯给他吃。
「你既然是魔君，怎么会流落至此。」
我烤得手都酸了。
姬言不屑地扫了我一眼，「总有被暗算的时候，蜀山老头趁本座不备用了仙器，否则本座怎会受伤。
「不过既然徐寒卿已死，蜀山便拿我没有办法了。」
姬言俯下身凑近了我。
「你这等丑陋粗鄙的村妇为何要杀徐寒卿？他可是蜀山大弟子。」
「我是徐寒卿媳妇，他要拯救天下苍生，所以杀妻证道。获得力量的方法居然是杀害自己挚爱之人，你们仙侠世界都这么癫的吗？」
姬言先是不相信我是徐寒卿媳妇，他可能无法接受自己的死敌居然有一个这么拉胯的女人。
不过他听到杀妻证道时又讥讽地笑了。
「因为他们太菜，不像本座，纵然被锁魂器封印万年，出来后还是世间第一强。」
「是吗？眼下还不是等着我给你烤红薯吃，否则你饿死在这里都没人管。」
我翻了个白眼，感觉这些人全是癫公。
「放肆！」
姬言挥袖，我直接一个腾空摔在石壁上。
好疼，感觉骨头断了。
「本座只消打个响指便能杀了这山上所有生灵，包括你，明白吗？」
他居高临下，黑黝黝的衣服泛起赤色的光芒。
那张不可一世的脸高高扬起，精致的下颚线和深邃的轮廓无一不在彰显着他的俊美。
这也可以理解为何有些仙侠文的女主会不顾一切爱上大反派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犯花痴，只见姬言举起手打了个响指。
山洞之外突然落下一团黑火，我下意识朝外冲去。
这厮竟来真的？
这团黑火迅速点燃了整个山林，包括山下的村子也很快传来了凄厉的哀号。
暴雨之下，这团火愈燃愈裂，颇有要将整个天地吞并的架势。
村子里足足有一百二十八人，其中老弱妇孺占了一大半。
在我守活寡期间，帮我种地的王大婶，给我照顾牛的徐家小妹，还有一心想着要给我找第二春的陈婆，全被烧死了。
姬言将我带到高空，揽住我的腰身。
他眼神桀骜张狂，低眸看向我。
「如何？本座强吗？」
12
「不说话？方才不是瞧不起本座吗？」
就为了证明你很强，竟杀了这么多人。
「是啊，一群蝼蚁而已。若不是你不信，他们原本可以不必死。若非看在你救了本座，你今天也会死。」
姬言勾唇轻笑，将一百多条人命说得轻飘飘。
怎么你们仙道魔道都是这样？
「你不会要哭了吧？」
姬言俯身，大概看出我难受，居然伸手要帮我擦眼泪。
我躲开，被姬言强行掰回脸。
「你烤的红薯好吃，本座才留你的性命，别不知好歹。」
姬言强硬地帮我擦去眼泪，顺带着还用他的法术给我换了一身绫罗绸缎。
「好看吗？别太感谢本座。」
他能看穿我的心思，知道我厌恶，反而更乐了。
「徐寒卿的媳妇果真不一样，倒是叫本座越发不舍得杀你。往后你就留在本座身边，看着本座如何打碎蜀山，替你报仇。
「丑女人，就不能笑一笑吗？
「你这样粗鄙的妇人，能留在本座身边是你的荣幸。」
且慢，且慢，且慢。
我强迫自己只想这两个字，姬言听罢歪了歪头，他不解，却也逼不出我说旁的话。
13
我牛春花天生地长，出生第一天全家都被雷劈死了。
照顾我长大的姑妈同我说，我爹娘是因为修仙渡劫没渡过去才死的。
所以我从小被耳提面命，不许修仙。
后来姑母也撒手人寰，留给我一大箱子嫁妆，嘱咐我找个好男人嫁了。
我看中了徐寒卿的脸，假装迷路赖上他。
他说我可怜带我回家，后来又说我是个孤零零的女孩，他要对我负责，所以我俩成了亲。
徐家村就成了我的第二个家。
徐寒卿在修仙之前都是个好男人，修仙之后，不提也罢。
在魔君身边这些日子，我老梦到徐寒卿。
他满身是血，指责我为何要杀他。
「我是天道选中的人，只有我可以杀了魔君。牛春花，你太自私了。
「要不是你怕死，不会死那么多人。
「你可有悔？」
他血淋淋的尸身在光芒万丈之下，他那张悲悯众生的脸却极度憎恶地望着我。
就好像苍生一切的苦难都是因为我。
可我牛春花只想在徐家村种地，种一辈子的红薯，种最香最甜的红薯。
我不想死，也不行吗？
似乎不行，似乎我真的有罪。
尤其是看见那么多生命死在魔君手里，我愈发感觉到罪孽深重，恨不得现在就宰了魔君。
魔君很爱杀人，他几乎每天都要跟我分享自己的战绩。
「牛春花，你可知道我今日杀了多少？蜀山的人都要气哭了哈哈哈哈。
「你怎的还是不说话，莫非真的被我吓哑巴了？
「本座被那群吊仙人关了一万年，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不多杀几个人如何能解兴？
「明日本座就要攻下蜀山了，只可惜徐寒卿看不到这一日，本座一定要把他的师兄弟们全部捏碎。
「喂，牛春花，再给本座烤几个红薯。」
且慢，且慢，且慢啊。
我的菜刀在包袱中轻声回应，但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14
攻破蜀山前夜，我又做了噩梦，同样的梦，同样的质问。
只不过这次徐寒卿的身体已经逐渐散发着黑气，那是灵魂即将消散的前兆。
不等到天亮，姬言唤醒我。
他胜利在望，肉眼可见的兴奋。
「要是蜀山老道知道放出我的结果是这样，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姬言碎碎念，他张狂地将我抱在怀中。
「多亏了你，牛春花。你是唯一的变数，若是没有你，本座赢不了。」
姬言忽而深情地看向我，他又叫我给他烤红薯吃。
堂堂魔君早就有了不死之躯，五谷杂粮一概不需，他却吃了整整一年的红薯。
每天都要吃。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爱上我了。
他吃完红薯便带着我出发，蜀山就在我们脚下，这一年来我天天被他抱在怀里，早就不恐高了。
姬言随意放下魔火，便将蜀山的结界烧出了一个大窟窿。
蜀山的弟子们比凡人要强一些，他们能够同姬言的魔火挣扎上几招。
在混乱人群中，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轻舞手中持剑，一袭白衣飘扬，身上带了星星血迹。她抬眸瞪我，「牛春花！是你杀了师兄！是你害了天下苍生，你怎么还有脸面活着！」
她看起来虽然快死了，却正义凛然，像极了为正道而赴死的神女。
真漂亮，比我漂亮一万倍。
15
蜀山撑不了多久，我终于看见了蜀山掌门人，牛鼻子老道。
他是徐寒卿的师傅，同样仙气飘飘，就差把人间正道写在脸上了。
只可惜他老了，也未能在姬言上山之前成仙，所以他被姬言打败，关进了水牢。
姬言还不想杀这些人，老道、轻舞还有几个师兄弟，他们算这个世界举足轻重的人。
不像徐家村的百姓，也不像我牛春花，可以随随便便就死掉。
水牢地势阴冷，我瞒着姬言去看老道。
老道一脸颓然，在看见我的那一刻，脸色才有些许缓和。
「牛春花，我知道你会来。」
「都给你懂明白了，懂哥。」
「我知道你本性不坏，当初逃避只是太怕死了。」
他这话还真说对了，我的确是个堂堂正正的好人来着，连蚂蚁都不会踩。
「可春花，被徐寒卿杀死是你的宿命。眼下唯一能杀死姬言的人只有徐寒卿，我们还有最后的机会。」
老道挣扎着站起身，朝我伸出手。
「你也看到了，这一年来生灵涂炭，魔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一人可换千万人，牛春花，这是无上功德。」
不愧是诈骗头头。
「再说一句我就心动了。」
我抱起胳膊，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当真，果真绞尽脑汁又说了一句。
「牛春花！眼下不是贪生怕死的时候！只要你愿意，老朽可以用半条残命换徐寒卿魂兮归来。」
我朝他比了个嘘声，「我只有一个问题，姬言是不是你放出来的。」
老道听到我问这件事，面色瞬时煞白。
「蜀山千年未有仙家飞升。」
在姬言身边一年，我也不单单只烤了红薯。
「上头编制也不好拿吧，你们蜀山若是再没人飞升，你这个正派第一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我没读过什么书，但在村里这么多年，人情世故岂能不明白。
「徐寒卿是飞升的好苗子，也是千年难遇的灵根天才。所以你个臭老道便做了这个局，亲手放出姬言，逼徐寒卿为了天下苍生杀妻证道。
「你不是不知道姬言放出来会有何后果，但你却仍旧这么做了。
「没有需求制造需求，是这个道理吗？
「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因修仙走火入魔被雷劈死的人？你蜀山在人间不知被多少人唾弃，此刻不出一个拯救苍生的英雄，你们门派就凉了。
「自己菜还想成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徐寒卿若真牛逼，大可原地飞升。虫就是虫，装什么龙？
「你们拯救苍生，凭什么要牺牲我的命？我招你惹你了？」
16
山雨欲来风满楼，天黑压压的，看起来是要下暴雨的前兆。
蜀山浊清泉灵气四溢，是姬言唯一不可触碰的地方。
这里也是蜀山弟子修炼灵根的宝地，若是灵根不纯，踏进去便会如同烈火焚烧。
我刚杀了牛鼻子老道，此刻正需要一方清水洗身体。
我走进去，身上的血漂浮开，却感受不到半分疼痛。
切，老娘就知道自己骨骼清奇。
半个时辰前，老道被我说得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看起来快碎了，却还没忘记劝服我。
「我是蜀山掌门，我不能让蜀山败在我手中。也绝对不能看着魔道肆虐，牛姑娘，放下往事，咱们一起为了天下努力好吗？」
早就说了修仙容易把脑子修坏，偏不信。
姬言关押万年，若非这老道为了一己私欲将其放出，人间怎会变成如此炼狱。
老道临死前竟还说徐寒卿成仙是天道所命，我揪着他的白胡子问。
「天道搁哪儿呢？」
他艰难地往上指，却只能指到我的下巴。
「哦，原来老娘就是天道。
「既然如此，那天道叫你现在就去死。」
我的菜刀又快又狠，给他左右前后各来了一刀。
鲜血淋漓，弄脏了我的绫罗绸缎。
正好我也不想再穿着滑溜溜的衣裳了，虽然和轻舞一样看起来很漂亮，但打架不方便。
我从兜兜里掏出老道的内丹，忍着恶心吞了下去。
17
姬言打下蜀山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娶我。
他笑着让手下张罗我俩的婚礼，浑然不知我杀了老道。
姬言性子着急，他今晚就要和我成亲。
他一人坐在大殿之上，穿上了红彤彤的喜服。
我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就爱上我了，男人心海底针，不仅难捞，捞出来还扎手。
「你怎么又换上这身丑衣服了。」
「方便。」
我被他拉住，强迫我坐在他腿上。
「你是徐寒卿曾经的妻子，眼下却帮我得了天下，本座自然要娶你。」
「所以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怕是喜欢徐寒卿。男同恨，一定是这样。其实女人只是你俩 play 的一环。」
我翻了个白眼。
姬言听我说他喜欢徐寒卿，气得一跳三尺高。
「你胡说，本座恨不得将徐寒卿鞭尸。再说了本座怎会喜欢男人！」
「恐同就是深柜。」
我轻声反驳，却被姬言一把抱在怀里。
「你这村妇，不仅丑陋说话还奇怪，本座听不懂，也看不懂你。」
他看起来极为宠溺，还颇有几分霸道。
「但若不是你给本座吃烤红薯，本座当时可能真的会死。所以，本座爱你。」
那时他刚被放出来，功力尚未恢复便被老道暗算。
若非我的红薯给他补充体力，他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说起来我牛春花唯一的罪过就在于此，但不要紧，我会亲手纠正这个错误的。
「月黑风高夜Ťŭ̀⁸，正是你我成亲的良时啊。」
他将我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泪眼婆娑，他倒是先给他自己感动上了。
有时候人还是得学点知识，我虽然没读过书却也知道，月黑风高夜下一句是，杀人放火天。
18
姬言对婚礼很看重，整个蜀山都被他变成了喜气洋洋的红色。
他想要我也穿喜服，但我说什么也不乐意。
他竟从了我，「听你的便是，丑女人脾气倒是挺大。」
在我俩拜堂之时，暴雨果真倾盆而下。
电闪雷鸣间，天空中似乎扯出了徐寒卿的残影。
姬言非但不害怕，反而愈发张狂。
他将我抱在怀中，朝着天上的雷电嘶吼。
「天道，你输了！你选的人死在村姑手上，没人能奈我何！哈哈哈哈哈本座终归赢了，这三界是本座的！」
他身穿大红婚服，笑得邪魅狂狷。
我摸着良心说句公公正正的话，的确很帅，很像小说里的男主。
徐寒卿魂魄还没散，他的魂丝依附在电闪雷鸣之中，每一道都照在我脸上。
大风起兮，四周所有的一切都被撕裂着发出不甘心的哀鸣。
「牛春花，你可有悔？」
我记得徐寒卿质问我的这句话。
「牛春花，咱们来拜堂。」
姬言意气风发拉着我的手，非要和我夫妻对拜。
他真是个变态，这种天气，这大殿上还躺满了尸体呢。
「姬言，你知道在我那个世界鸡眼会怎么样吗？」
姬言动作停顿，他还是听不懂。
「鸡眼长在脚上，影响走路，走路的时候会很痛。只要他存在，就会被挖掉。」
姬言蹙眉，「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们还是先拜堂吧，你这些胡话等下再说不迟。」
说罢，他按着我țũ̂⁽的头就要拜堂。
我学着他的样子邪魅一笑，「且慢！」
我在姬言身边说了千万次且慢，所以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菜刀破空而来，劈开万重雾霾，跃着寒光落在我手心。
我反手迅速劈下，连声音都没有。
姬言当狗的那段时间里，我曾经很多次抚摸过他的狗头。
我猜狗头上那一团火焰便是他的死穴，因为我只有摸那里的时候，狗会痛苦地弓起后背。
这把刀，我每天都要磨十遍。
姬言总问我，「切红薯一定要这么锋利的刀吗？」
我轻轻抚摸魔君的头发，用刀一遍又一遍地在他头上比画。
「需要，有的红薯很硬。」
很难劈开的，对不对，姬言。
姬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可他甚至来不及说话就被菜刀劈成了两半。
从头顶到双腿之间，干净利落，连一寸连着的筋肉都没有。
牛春花，你的刀工又长进了。
闪电最终停在大殿中，我望着徐寒卿的魂魄逐渐消散。
徐寒卿，我不悔，因为我比你强，我会靠自己宰了他。
要靠杀妻证道才能拯救天下苍生的神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爹的废物。
一道天雷朝我劈来，我下意识用菜刀去挡，却没想到那道雷不是来杀我，而是助我成仙。
天地一片清朗，暴雨朝天空倒流，狂风往山中退去。
世间万物皆不敢冒犯我，我凌空而起，周身振发正道的光，就连我的菜刀都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你看起来真高级，我都配不上你了。」
且慢晃动刀把，也是给她嘚瑟上了。
19
我放了蜀山还存活的那些人，轻舞伤心地趴在她师傅的尸体上哭。
她拔出长剑还是想杀我，却被我轻松弹开。
「牛春花，你不是人！」
「哦对对对，我是仙，自然不是人。」
我俯身朝她微笑，成仙之后我的法相比整个大殿都要高，不过只是探头便足够有压迫感。
轻舞哆哆嗦嗦后退，嘴上却不停念叨着我是个自私的贱人，害死了师傅和师兄。
「你真奇怪，我杀他们纯粹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一人换万人，再划算不过的差事。」
「那怎么行！师傅和师兄岂是那些屁民能比的！」
轻舞几乎脱口而出，她浑然不觉自己的话被我用法术传遍了万里江山。
「你爱的人便举足轻重，我这样的粗鄙村妇便轻如鸿毛。这便是你们修仙之人所谓的大义。」
轻舞美丽的脸涨得通红，她咬着下唇，咬出了血。
「你只是粗鄙村妇，你死不死都无关紧要。
「是你抢走了师兄的功劳，师兄原本可以成仙，再带我一起的。」
轻舞哭得实在可怜，以我看来，她长得也是我心动的类型呢。
「这样吧，你跟我过，我带你成仙呢？」
轻舞瞪大双眸，不可置信。
「你说真的吗？」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真不愧是被深度诈骗的，这脑子跟新的一样。
「当然是骗你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 老娘不杀你已经是慈悲。」
我随手一挥, 夺去了蜀山众人的仙法。
「回去做个普通人, 少做成仙的美梦。」
20
青山依旧，细水长流。
其实徐寒卿说得不对，世人并不会永远记得那个杀了魔君的仙人是谁。
大家只会在乎今天地里的苗长得好不好，明日去市集上能不能买到便宜的肉。
是他们做着拯救苍生的梦，想在三界干个大的，结果却是拉了坨大的。
若非有我牛春花力挽狂澜，这三界还ƭū́ₘ真给他们霍霍死了。
我又回到了徐家村，作为仙人我有复活已死之人的能力, 代价便是要做一百年的凡人。
笑死，这算什么代价，简直是在奖励我。
王婶给我送了他们家新下的鸡蛋，温热的, 还沾着二两鸡屎。
她轻声说，「春花妹子, 你家男人只怕不会回来了。」
那可不, 都灰飞烟灭了。
「不然再给你介绍一个吧, 否则就这么守活寡也不行。」
我将鸡蛋利落地打成花，倒进油锅里，伴着今天刚摘的野菜碎，随意翻了两下锅铲，香味四溢。
王婶咽了下口水。
「不必了, 看见男人都烦, 我有狗陪着就行。」
我把打碎的鸡蛋壳扔到脚边金色土狗的嘴里, 给他补点钙, 毕竟骨头都被砍成一节节了，多吃点才能恢复。
「也行，不强迫你。反正你也很能干。」
王婶笑着搓了搓手, 我把鸡蛋盛出来一半递给她。
「多谢王婶。」
红薯苗长得很快, 这才种下去不到两个月便匍匐满了整片菜地。
我端着大碗坐在门外干饭, 随手塞给狗子一块红薯。
它吃得很香, 少了额头上的花纹, 看起来普通了许多。
但确实可以一辈子当狗了，挺好。
太阳落了山，一把菜刀从天边飞来，带了两只肥美的野兔。
「别人家的神器都跟着劈妖斩魔，你成天跟着我做菜, 会不会觉得大材小用？」
且慢晃动身形, 发出娇俏的少女音。
「只要能跟着主人做什么都行，再说了我本来就是一把菜刀。不做菜难道要杀人吗？杀人的时候我可害怕啦。」
比我脸都大的粗犷菜刀结果是个娇滴滴的萌妹子，这你受得了吗？
「看你杀人的时候也没含糊。」
「嘤嘤嘤！」
田间有几个少年正从各个修仙的山头往回走, 自从轻舞的话被全天下听见之后，他们这些忽悠人修仙的组织也没几个人相信了。
这世上大道唯有本心而已，做自己就是无上天道。
牛春花今年种的红薯一定会比去年的更好吃。
全文完